【本书下载于书本网,如需更多好看的TXT小说,请访问http://www.bookben.cn/】 《农家弃妇的古代奋斗日子》 作者:文荒来挖坑 文案: 穿成被休弃的农妇,不管前方再多的艰难险阻,她凭着自己的双手和大脑,要一步步创造出自己的幸福生活! 内容标签:穿越时空 乡村爱情 种田文 搜索关键字:主角:苏雨,曾林 ┃ 配角:唐家众人,苏家众人,施府众人 ┃ 其它:弃妇,再嫁,奋斗 第1章 穿越(修文) 素如白练的清江蜿蜒曲折地绕着绵延起伏的南山流淌,在山水相汇处,有一座形如覆盆的小山,山下淤泥冲击成一小块平原,有沈姓人家,聚居于此,建立沈家村,耕种渔猎,因地肥物丰,生活十分富足。 如此数十年后,有一王姓人家见此地土地肥沃,民生富足,亦搬迁至此,便在沈家村后不远的半山处落户开垦,本名王家村。但岁月荏苒,有那外姓人慕此地富庶,亦搬迁而来,久而久之,两个村子便由乡民口中,改作了前山村,后山村。 清江日夜不停地奔流,冲击淤泥,将山对面也冲击出了一片河滩荒地,荒地也甚肥沃,但两村中皆无村民有意前去开荒,河滩便一直荒芜着,直到三十余年前,一唐姓人家流落至此,看中了这块河滩地,落户垦荒,建立唐家村。 唐家村,地处南山县西三十余里,依傍清江,原不过是一片河滩荒地,自数十年前,家败了的唐家老祖翁带着一家老小,勤勉开垦,不过三十余年,连之后陆续迁居来的李姓和马姓人家,共开垦出十数亩良田,旱田数十亩,阡陌交错,怡然自得,如今的光景,已不比有上百年头的前山、后山两村差,因去县城更方便,村里还零星开着几个店铺。 提到唐家村,那就不得不说说村里的大户老唐家,老唐家先祖据说是官宦人家,后蒙了难,仅存的一支流落到此地,但仍耕读不辍,唐家老祖翁唐英娶妻刘氏,乃县城里一米铺掌柜家的小闺女,家中另有二兄一姐,刘氏生三子,老大唐显,老二唐兴,老三唐达,三子皆幼时即送入书院读书识字,然长子次子于读书一事上皆无甚天赋,年过十五,尚不得过童生试,倒是三子唐达,资质聪颖,不过十五,就已考中了一秀才,着实令唐家二老欣喜,刘家人也是欣喜非常,急忙又将小刘氏许出。但世事变迁,祸福无端,唐家三房如今境况如下: 长子唐显十六岁上娶妻李氏,生有一子二女,长子唐耀宗,婚后次年即出,年二十有三,乃唐家长孙,可惜与其父一般,于读书上并无天赋,但精于数算,如今在县里一酒楼中任帐房先生,娶妻梅氏,乃酒楼掌柜之独女,只育有一独子,年六岁。长女、次女名唐华、唐丽,孙女辈中排行第一、第三,年二十一、十六,长女嫁入邻村前山村大姓沈姓,夫婿乃村长次子,人唤作沈二郎,已有二子,一子五岁、一子刚两周岁。次女嫁入县城,夫婿是周记杂货铺的少东,名唤周入财,尚未有子嗣。 次子唐兴亦是十六岁上娶妻马氏,生有二子一女,长子、次子唐耀家、唐耀阳,孙辈中排行二、四,年二十一、十四,长子年不足十五时被县上抽了壮丁,叫去服了兵役,一去数年未归,生死不知。幼子已中了童生,入了县学求学,尚未议亲。独女唐静,排行第二,年十八,嫁给了同村的舅家大表兄,生有一女,已三岁,另有六个月身孕。 三子唐达十五岁考取秀才,娶妻刘氏内侄女小刘氏,次年生独子唐耀祖,偏十八岁那年在上省城考举人的途中感染风寒,不治身亡,独留孤儿寡母。唐耀祖如今已年过十九,三年前娶后山村苏氏进门冲喜,婚后不久就考中了秀才,日前已中了举人,但尚未有子息。 老唐家如今可是出了一件光耀门楣的大喜事,三房独子唐耀祖更胜其父,尚未加冠便已中了举人,年纪轻轻便有如此功名成就实属难得,更为难得的是,传言说,县学的教谕先生十分看好他,三年前唐耀祖考取秀才时就曾放言,唐耀祖学识出众,三年后必定秋闱得中,就是转年的春闱,亦是颇有机会一举高中;随着唐耀祖秋闱一试即中,这传言更是传得沸沸扬扬,仿佛明年唐家便果真要出个进士老爷,从此改换门庭,再入官宦之家。 一时之间,贺客如云,唐家在县里、四邻间,尽皆风头无限。 夜深人静,唐家村如往常一般,早已安然入眠,人声寂寂。只唐家大屋,夜深之时,却是厅堂明晃,济济满堂。 宽阔的堂屋被十数支蜡烛照得十分亮堂,唐家众人除耀字辈外全部齐聚一堂。唐老祖翁和老妻刘氏满脸气愤地端坐于上首太师椅,老大老二夫妇有些漠然又隐隐有些暗中偷乐地分坐于两侧,三房寡妇小刘氏正立于刘氏身侧,满脸愧色地说着什么。而堂前却跪卧着一年轻少妇,趴在那儿一动一动,一脸木然,呆若木鸡。 突然,许是听见小刘氏说了什么,年轻少妇乍然抬起头来,泪水止不住地滑落,抓着小刘氏的裙摆哀哀恳求着。 “婆婆,求您别休了儿媳,求求您了!儿媳一定不会耽搁相公的子嗣,儿媳马上为相公娶一房平妻,给相公纳几房良妾,婆婆,儿媳一定不会让相公膝下荒凉,一定会帮相公广延子嗣;求婆婆你不要休了儿媳,求求您了!求您看在儿媳入门后对您一直恭顺事从,孝顺有加的份上,别休了儿媳;儿媳以后一定会更孝顺婆婆,关心相公,婆婆别休了儿媳,求求您……求求您……” 任堂下女子如何让苦苦哀求,小刘氏坦然立于堂上,神色肃穆,对之视而不见,“苏氏,你嫁入唐家三年有余,我自诩待你不薄,你竟狠心隐瞒自己的恶疾,致我儿年将及冠仍一无所出,膝下荒凉;要不是我见你一直没有消息,请大夫来家中为你诊脉,我儿莫不是要被你耽搁一辈子;你明日带着你的嫁资,自归家去吧!再不需多言,我唐家容不得你这心思阴狠的女人。胡嫂,送苏氏回房。” “婆婆,求求您,别休了儿媳……” “苏氏,莫非你是要我唐家将你的恶疾公诸于众,让你颜面扫地,你才肯离去?” 年轻少妇恍若被电击雷劈,怔怔地伏倒在地,眼泪如断线的珠子般滑落,再说不出一句话。 见少妇默默被驱离,唐家老祖翁这才满意地捋捋胡须,言道,“三儿媳,好在苏氏的恶疾被咱们早早发现,不然耀祖可不就被耽误了!恶妇既已休出,耀祖年纪也不小了,你可得尽快为耀祖另觅佳妇,早日延续子嗣。老二媳妇,明日让你大侄儿领着小四传信给苏家,让苏家人早点来人,领苏氏归家去。没什么事了,大家都归家去吧!” “老天爷,你也太不开眼了,竟然如此戏弄于我?既然你们都不给我活路,那我就死给你们看。婆婆,儿媳就是死,也不会离开相公的!”一道凄婉的声音在夜幕中低低地响起,稍许,便见一道人影跳入滚滚江河,只余波纹涟漪微微泛开。 迷迷糊糊中,苏雨感觉自己好像跌进了浴缸,冰凉的水真呛进她的肺腑。倒霉!不就是多喝了两杯,居然会掉进浴缸。在求生的本能支撑下,苏雨挣扎着想爬出浴缸。谁知,浴缸无端端地变大了好多,怎么都摸不着边?忽然,一道凄婉的声音在她脑中回荡起来,让她觉着头痛不已,在剧烈疼痛的冲击下,她一下子昏死了过去。 前山村,背靠着大山,山林郁郁葱葱,生机勃勃;村前清江环绕,因灌溉无忧,村民守着良田,近几年风调雨顺,家家户户日子过得富足安宁。 这一天,晨晓未破,村庄便慢慢苏醒了过来,几个村妇与往常一般早早来江边洗衣,一阵阵的捣衣声和村妇三言两语的闲话,拉开了村庄新的一天。 “王三嫂,你家小虎也能干事了,昨儿个给你加扒拉那一条大鱼,我家二小子就是个木的,连条小鱼都捞不着!娃他爹昨晚还拍了他两屁股,净瞎玩。” “春林媳妇,我家虎子也就那德行,好的时候让人爱的不行,皮的时候也能吓死个人,上回偷偷跑上山,哎哟喂,差点把我心肝都吓破了,这不才好了没几天,又偷偷下河里去了,你王大哥又长在县里做活,把我哪个愁的哟——” “唉!这些个皮小子,就没个听话的!” 村妇们叨叨几句,便埋头手脚麻利地做起手中的活计。 “噗通——”一声落水声响起,溅起几许水花,惊得洗衣村妇各个面无人色,再顾不得手中的活计,惊声大叫。 “天啊!有人跳水了!” “有人会水吗?快去救人啊!” “对,快救人!沈二婶,你会水,麻烦你下水去救人,我和春林媳妇在岸边接应你,山儿媳妇,赶紧回家喊你公爹。” “唉!嫂子帮我看着衣服,我这就回去叫人。”小媳妇应声跑回村子。 “王三嫂,看这,那些皮小子的钓鱼竿,没拿回家呢!二婶子,一会儿我们拿着竹竿来接应你!” “唉!成!”中年妇人赶紧把衣服桶往岸上一摆,脱了鞋就跳下了水,“噗通——” “二婶婶,慢点,拉着竹竿——我们拉你上岸!” 三个女人在江边好一阵忙乱,好不容易才把落水的女子救了起来。与此同时,乡间小路上,村长一行举着火把小跑着也赶到了。 “人救上来了没有?还有气没有?快让游郎中来看看!” “大伯哥,人救上来了!是个女娃,还有气,麻烦游郎中快来看看!这孩子都昏迷了!”沈二婶顾不得自己满身湿透了,忙让开位置,方便郎中就诊。 “嗯呀!疼,谁在掐我?”一阵剧痛唤醒了苏雨的神志,迷迷糊糊睁眼看了一眼,四周好多古装人士环绕在她周围,她昏沉沉地想着,“哪个混蛋给她选的龙套角色?这是哪个剧组?” 不待她再多思考,脑子里一阵阵的剧痛朝她袭来,终于忍不住剧痛,一下子昏了过去。 “哎呀!醒了……怎么又昏了?……” 游郎中认真诊治了一番,松了一口气,“大家不用担心,这女子已无性命之忧!大家都来看看,这是哪家的孩子?赶紧背回家吧!” 村民们这才认真打量,看清落水女子的面容后,不禁长舒了一口气,不是村里的女娃。 突然,沈二婶想起了,“大伯哥,这不是后山村苏家的大丫头吗?嫁到二郎媳妇娘家老唐家去的那个丫头。” 经这么一提醒,大家都反映过来了,有人疑惑,“苏家大丫头嫁得不是唐家那个新举人吗?怎么会一个人跑出来跳了河?” “唐家前天把这丫头休了,这丫头也是个想不开的!” “造孽哟!” 第2章 苏醒(修文) 苏雨正做着一个奇异的梦,在一片白茫茫的大雾里,她怎么走都走不出去,她一直走一直在,不知道走了多久,眼前出现一扇门,她用力一推开,终于走出来了。竹篱笆墙围着一个的农家小院,进门左边有一颗柿子树,上面挂满了婴儿拳头大小的青果子,树下一口水井,井口上盖着一块青石板,井边几只母鸡悠闲地在地上寻食;左边用矮篱笆围出一块菜地,绿油油的菜苗长得十分喜人;院门正对着三间青瓦砖房,左右两侧各有两间茅草屋。 “妞妞,爹爹回家了,爹爹这次打了一头大鹿,给我们妞妞做双漂亮的鹿皮靴,妞妞高不高兴啊?”洪亮的声音一下子将苏雨引进了屋内。屋内一家四口,年轻妇人坐在床边做绣品,麻衣粗衫宽脸的高壮男人满脸笑容地抱着一个两三岁的孩子,小丫头穿着一身喜气的红布袄,长的十分的白胖可爱,还有一个六七岁的小男娃坐在凳子上,啃着一个红果子,果汁涂了满脸。 男人笑呵呵地用胡渣逗弄怀里的娃娃,胖娃娃眼睛睁得大大的,脸蛋红扑扑的,欢快的拍着小巴掌,糯糯地喊着,“爹爹,妞妞要新靴子,爹爹你最好了。” “爹爹,妹妹有鹿皮靴子,我也要!”男娃将没啃完的果子一扔,抱着男人的大腿不放。 “好、好、好!也给大娃做!还给你们娘做!大家都做!” …… 之后,苏雨像是看短电影一样看着这一家四口一幕幕的生活。 苏大郎及其妻苏陈氏一年后又生育了一个男孩,苏家就有了三个孩子,长子苏林、次女苏雨、三子苏清;苏家的日子一天天过得更好了;可天有不测风云,苏雨七岁那年,苏大郎进山打猎,从山上摔了下去,抬回家便咽气了,苏陈氏大病了一场,失去了顶梁柱,本来尚算富足的苏家一下子艰难了起来。 苏陈氏不擅耕种,苏林年不足十一,幼子苏清才不过四岁,家中几亩耕地实在无力耕种,只得租给他人,靠着田租和苏陈氏做绣品贴补,也勉强够维持生计。如此维持了四年之后,苏林娶妻,苏清上学,家中竟一下子淘空了底子。 好在苏林已经长成,收回家中田地自家耕作,闲时也能跟着上山打猎,家里总算有了盼头。又两年过去,十三岁的苏雨嫁到唐家,夫家殷实,夫婿生得俊朗、聪慧,她甫一入门,相公就考中了秀才,那年才不过十六岁,婆婆青年守寡,待她有时会有些严苛,可夫君待她怜爱有加,婚后的日子,倒也说的上十分美满。 仿佛正应了福无双至,祸不单行的古话,在苏家的生活越来越往好的方面发展时,突然风雪袭来;夫婿一朝高中举人,苏雨却被大夫诊出“身有恶疾”、“子嗣艰难”;婆婆陡然翻脸,半点不念及她的好,以三年无出的理由将苏雨休弃。 苏雨苦求无果,仍被休弃,羞愤难当,只觉万念俱灰,实在不愿拖着“身有恶疾”的身子给娘家增添负担,心中又舍不下夫君,想着缘尽于此,再没了活着的意愿,思来想去,竟偷偷地跑去跳了河。 彼时苏雨心中实在万分焦急、难过,苏家众人都是良善之人,与她同名同姓的这位苏雨姑娘更是蕙质兰心,出得厅堂,入得厨房,之前苏大郎没的时候,她想出手相帮,可却无能为力,苏雨便跟着伤心了一场。 可如今,她竟然还是只能眼睁睁看着苏雨被人欺负,此时还要她眼睁睁看着这姑娘寻短见,心中焦急如火,她一遍一遍地在苏雨耳边喊,“你干嘛要乖乖拿了休书回娘家?你那婆婆明显是串通了那个大夫陷害你,你去给自己讨回公道啊!” 可任她如何拼命想去阻拦,怎么都只是扑一场空,她不死心地继续在苏雨姑娘耳边大声嘶喊,“苏雨,别做傻事,快回家……你那婆家就是个嫌贫爱富的,离了那样人家,你人又生得好,一定能过得更好的……你别做傻事啊……” 但任凭苏雨再怎么努力,苏雨姑娘仍是仿若未闻,纵身跳入了清江,“噗通”声响起,水面只余几许涟漪。 苏雨眼睁睁看着江面重归平静,心中充满了无奈,她于此间只是个看客,什么都做不到。可还是不忍,故随之跳入江中欲救人,不想入了水便昏迷了过去。 不知道过了多久,苏雨才昏昏沉沉地清醒了过来,睁开双眼,所视之物,令她大惊失色。这里既不是医院,也不是她的精装小蜗居。她躺在一张雕花木床上,头顶是一片青瓦,屋中三张木椅,一张木桌,墙边一个木柜,三个漆红大木箱子。眼前的一切,真是十分的眼熟。 在她梦中跳河了那位同名同姓的姑娘,她的家中可不就是这样的摆设? 不会这么“走大运”吧?苏雨瞪大了眼睛,企图看穿这其中的假象,只是越看越觉得心凉——她怕是真的遇上了“穿越”奇事,变成了她梦中的那位苏雨姑娘。 那她之前所做的“梦”,定是原身的短暂生平。她那没花完的存款,住了还没一年的新房子,刚步入平稳的事业,想到这些一下子全都离她远去了,苏雨差点呕出一口心头血。辛苦奋斗十几年,一朝回到解放前啊! “唉——”苏雨忍不住长吁一声,生性积极乐观的她实在做不出在求死死回去的事。那么,只能既来之则安之了,好在自己继承了前苏雨的全部记忆,避免了暴露危机,苏雨的心倒是渐渐安定了,免不了开始筹划起将来。 “咯吱!”开门声一下子惊醒了正在沉思中的苏雨,她赶紧闭紧双眼,又没忍住好奇偷偷睁眼打探。碰巧了,房门此时被轻轻推开一条缝,有人透过门缝往里扫了一眼,与苏雨偷看的目光正正相对,门外人惊喜。 继而门被人一把推开,一个身着灰色麻布衣裳的中年妇人闯将进屋,一把抱起她,喜极而泪下,“我的儿,你可算是醒了,你怎么这么想不开,你怎么不想想你娘,你要这么去了,你娘也只能跟着你去了。” 朴实而深沉的母爱从这只言片语中流露出来,苏雨一下子愣了神,“娘……”苏雨不由自主地轻唤出声,泪水止不住地往下淌。这是“她”的娘,在梦中对女儿百般疼宠的苏陈氏,原身虽已不在,但骨肉亲情苏雨亦是深有感触,心中一阵阵的酸楚涌上。苏雨心知是原主的残留意识,又想到自己的妈妈,白发人送黑发人,妈妈不知道得多伤心,泪珠更是忍不住成串地往下落。 “娘,女儿错了……女儿对不起你!”便是为了这个疼爱女儿的母亲,苏雨也不敢再想试一试能不能再死回现代的主意。 “你这个傻丫头,你怎么就舍得下你娘啊!……你给娘在家里好好呆着,再不许做傻事……娘也不盼你别的,只要你好好的活着,娘也就别无所求了!……这次万幸有你婶子她们帮你捡回一条命,以后娘再不让你离了娘的眼。”苏陈氏紧紧抱着苏雨,紧得让苏雨都有些觉得疼。 苏雨轻轻回拥住苏陈氏,安慰道,“娘,您别哭了!女儿知道错了,女儿以后一定听您的话,再也不敢做傻事,让您担心!女儿以后一定会好好的!” “好……好……你想通了就好!你就好好在家里住着,娘一定会好好照顾你!……你已经昏了一天一夜,肚子一定饿了,娘给你熬了小米粥,在锅里温着呢,你好好躺着,娘给你端来,让你填填肚子……”苏陈氏扶着女儿靠坐在床头,慢慢地喂她,一边絮絮叨叨,“妞妞,多喝两口,郎中说你现在脾胃虚弱,得先吃两天米粥养养胃,过两天娘杀鸡给你炖汤,让你好好补补身子。” 苏雨一口一口慢慢地吞咽着米粥,一阵阵温暖从胃里直冒入心间,一碗粥喝完,苏陈氏硬是又劝着苏雨多喝了半碗,这才又扶她躺下,严严实实地帮她盖好被子,“家里有娘,还有你两个兄弟,怎么也少不了你一口饭食,你千万别再胡思乱想;有什么事一定要跟家里说……看你如今瘦成了这个样子,就这么几天,你咋就瘦了这么多?……回家来就好了,娘一定会把你养得白白胖胖的。”苏陈氏忍不住又落了起泪珠。 许是吃了些东西,原本虚弱乏力的手脚也有了力气,苏雨伸手为苏陈氏擦去眼泪,嘴角微微带笑,诚心地保证到,“娘,您别哭了,女儿大难不死,您该为女儿高兴才是!女儿答应您,一定好好休养,再不做糊涂事,把自己养得白白胖胖的!” “妞妞说的对,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娘是该高兴,你才刚醒,身子还弱呢,可别累着了,好好躺着再歇一会儿。”苏陈氏帮苏雨盖好被子,一边轻声安慰女儿,一边手脚麻利地收拾碗筷,“你哥和你嫂子下地里去了,你兄弟还没下学,有啥事就叫娘,你好好歇着!别再胡思乱想,你有两个兄弟在呢!家里少不了你的一口米粮!” 一个人躺在床上无所事事,苏雨很快就又睡着了。 “妞妞,妞妞,醒醒,吃点东西再睡!”在苏陈氏轻声的呼唤中,苏雨再次苏醒,天已经暗了,屋中点燃了一盏昏暗的油灯。 见苏雨醒了,苏陈氏扶她靠着床坐起来,正欲喂她进食,苏雨却摇摇头,“娘,大哥、大嫂和阿清都回来了吗?” “你想见你兄弟了啊?吃完饭娘让他们来看你!” “娘,我好多了!躺了一天,特别想起身来透一透气。娘,你扶我一把,让我和你们一起吃饭吧!给家里填了这许多麻烦,还没给大家一个交代呢!” “你想透气,娘扶你在屋子里走走就行了。咱们都是一家人,不用你给什么交代。” “娘,你总得让我亲自去跟大家说一声,我想开了,再不会寻死觅活,也让大家别再牵肠挂肚地担心我了!” 苏陈氏这才应允。 彼时饭桌上死气沉沉,苏林和王氏辛苦了一天,腹中早已饥饿,苏清尚有夫子留下的课业急着要做,加之苏雨寻死一事沉沉压在心上,三人都无法可说,各自闷声用饭,只听得咀嚼声。 苏雨被苏陈氏扶着进屋时,见着的便是这一屋的沉闷。三人一见她进屋,齐齐放下碗筷,尽皆关切地注视着她,嘴角几番翕合,心中有万般语言,却不知如何道出。 苏雨强忍着不让泪珠滑落,入座后微微笑着道,“哥哥、嫂嫂、阿弟,我对不住你们!给你们添麻烦了!我这次大难不死,想是阎罗王也知道你们不舍得我,便放了我回来!我跟你们保证,以后一定会好好的,再不做寻死觅活的傻事了。” 苏林、王氏、苏清闻言皆是一阵欣喜,苏林连声道:“你想开了就好!无论如何,苏家永远是你的家,不管什么事,家里都会给你做主,再大的难关,大家都会陪着你的,你可千万不要再做傻事了!你身子还没好呢,快回屋歇着,好好休养,争取早日康复才是!” 第3章 琐事(修文) 听闻苏雨想开,再不会轻生,悬在苏家人心上的一块大石终于落了地,苏雨不知如何主动说及唐家的事,其他人也怕再刺激到苏雨,纷纷闭口毫不提及,只殷殷关切苏雨的身体,让她一定要好好休养,于是前事大家不约而同地暂且不提;一顿饭很快吃完,苏雨本想再多待一会儿,和大家多谈谈,但众人一致让苏雨先回房休息,等苏雨身子康复了,大家再来好好商谈。 家人如此关爱,苏雨心中再没了侥幸回去的念头,许是心安定了下来,苏雨夜里十分好眠,一觉睡醒,早已日上三竿。 身体虽还觉得有些绵软,但已经不是那么虚荣无力,苏雨便没有叫人,自己摸索着穿好衣裳,起床下地。 推开房门,金灿灿的阳光见缝插针地照进屋里,早已入了秋,正是秋高气爽,天朗气清,暖暖的阳光照得人十分惬意,一阵微风轻轻拂过,带来一阵淡淡的花香,原来篱笆墙上已开满了小太阳似的□,有的黄澄澄,有的白嫩嫩,花朵一簇簇紧紧挨着挤成一团,风一吹,好似活蹦乱跳的顽童,这样的画面实在让人心花怒花,苏雨看得入了迷,忍不住露出一个大大的笑脸。 “雨娘,你睡醒了?怎么自己下床来了?头不晕了?身上有力气了?”苏陈氏拎着一桶洗好的衣服回来,看见苏雨倚着门傻站着,忙上前扶了她一把,想将苏雨扶回屋里躺着,苏雨却摇摇头,硬是不答应,没奈何,苏陈氏只得如苏雨的愿,扶她到院子里坐了坐。 “娘,我好很多了,头不晕了,也有力气了!” 苏陈氏这下也注意到女儿乱糟糟的头发,瞪了苏雨一眼,教训道,“起了不赶紧去洗簌,一个人蓬头乱发地傻站在那儿笑什么?” 苏雨赶紧上前卖乖,帮苏陈氏捶捶肩,“娘,咱们家的菊花开得好看,我一下子看迷了眼,就忘了自己还没有洗漱。娘您辛苦了,衣服我来晒吧!” “娘现在不用你晒衣服,啥都不用你帮忙,你坐着,娘去打水来你赶紧洗簌,粥和药娘都放锅里温着的,洗簌好了,吃碗粥就把药喝了。”苏陈氏将洗好的衣裳放在一边,先收拾起苏雨来,很快把苏雨收拾得齐齐整整的,待苏雨一碗粥下肚,马上递上温温的药汤。 “唉!苦死人了!”苏雨捏着鼻子,双眼一闭,三口两口把苦药汁灌下肚,又灌了一大碗水才将将把苦味压下去,实在怕了了这苦药,苏雨不免告饶道,“娘,我已经好了,这药就不用再喝了吧!” “呸——坏话不灵好话灵!这么大个丫头了,还不知道忌忌口舌……现在知道药苦了,家里还剩两幅,吃完再让郎中看看,好了就不再喝了。”苏陈氏听见苏雨抱怨,一边晾衣服,一边絮絮叨叨地教训。 苏雨放下药碗,洗干净手,走过去帮着苏陈氏扶着晾衣杆,一边不停地讨饶,“娘,女儿知错了!您的教诲女儿已经记在心间了!您就别再教训女儿了!” 不一会儿,太阳升起来了,苏陈氏挥挥手往一边赶苏雨,“去、去、去,一边去,娘不用你干活,你要是不想回屋里歇着,就坐到院子里去晒会太阳。” “女儿躺得骨头都软了,让女儿帮您做点事活动活动筋骨吧!累不着我的,这点活连小柱子都累不着,怎么没见小柱子?”苏雨这会儿脑子非常清醒了,一下发现家里少了个小人影。 “小柱子被送到你嫂子娘家去了,这两天大家都忙着收水稻呢,你哥你嫂子整天都在外面干活,小柱子现在又爱到处跑,娘要照顾你,哪儿还有精力照看他,就让他姥姥先照看几天。” “娘,我已经能下床了,你又不让我干活,那把小柱子接回家来陪我好不好?” 经不住苏雨的一番恳求,加之心里也十分惦记小孙子,苏陈氏只想了一会儿,就满口答应下来,临去之前,殷殷叮嘱苏雨要好好歇着,万事不比操心。 “好!娘一会儿就去把小柱子接回来陪你解闷,你就在院子晒晒太阳,好好看着家。你要是实在闲不住,别的事不要你管,中午吃什么菜,你去菜地里现摘,几只鸡抓把糠秕喂一回。你只把这两件事做好,别的不要你伸手,等娘回来做,听见了?……那娘就去村头一趟,饭也等娘回来再做……” 望着苏陈氏远去的背影,苏雨心里满满是幸福,更加坚定了要好好活下去的决心。 提着菜篮到菜地摘了两把青菜,又从黄瓜藤上选出几根嫩黄瓜,青菜淘洗干净放在筲箕里,黄瓜选出两根,洗净切开,用盐腌上,午饭的菜就准备好了;再把几只鸡唤回来喂了食,一下子又闲着无事,听到圈里的猪直哼哼,本想也一起喂食,可猪食太沉,苏雨的身体还是虚弱,有心无力,无奈搁置一旁。 无事可做,苏雨凭着记忆一点点来熟悉自己的新家,厨房进门左手边一个方形大石水缸,旁边靠墙立着一个足人高的橱柜,房门正对两口大灶,在烟囱口处还开了一个小锅灶;厨房往外连着圈房,圈房里只养了两头猪;圈房外搭了个木棚,一半是茅房,一半做了鸡窝。 三间瓦房里靠着厨房和圈房的左间给了大哥大嫂住,她爹娘以前住中间的大屋,现在是她和她娘住,小弟苏清住最后一间,临着两间杂物房,一间现被饭桌占据了一角;越是熟悉后那些记忆越是像她曾亲身经历过那一切。家里的一切还有很多的时间可以去熟悉,苏雨再一次被篱笆上的菊花吸引住了,菊花茶、菊花香囊、菊花枕,一起了这念头,就怎么都止不住心思,再加上采花的同时还可以看见外面的动静,心动不如行动,苏雨立马动手辣手摧花。 小柱子生在腊月里,年底就满三岁了,虽然走路还有些晃悠,但是话早就说得十分顺溜,远远地看见了姑姑,还没进院门就开始喊,“姑姑,姑姑,小柱子想你了,好想好想的!” 软软糯糯的童音一下子戳中了苏雨的萌点,苏雨接过娃娃狠狠亲了两口,“小柱子,姑姑也很想很想你!” “哇……姑姑你坏……”不曾想,苏雨一亲竟把小柱子亲哭了,这下可把苏雨娘俩吓了一跳。 苏雨忙放下小柱子,翻来覆去地打量着,一边还着急地问,“小柱子,你怎么了?哪儿疼啊?” 小柱子刚一落地,就撇开苏雨,投进了奶奶的怀抱,抽噎地说,“奶奶,姑姑坏,摘花花,丑。” 两个大人这才注意到,篱笆上有一块已经只剩一片绿油油,一朵盛开的花都见不着了,和周围一比,看着可不就变丑了。 “你姑姑坏!奶奶打她……啪……啪……”苏陈氏拍了两个响亮的巴掌,又作势骂了苏雨一番,“你也不嫌累得慌,小时候巴巴地缠着要给你扎个篱笆种上,这会儿花开得好看了你又不看,费劲再把花拔了,你这是要干啥啊?” 苏雨被弄得真有些哭笑不得,给小柱子把泪珠子擦干净了,指着花说,“小柱子,过几天花开完就不在了,姑姑现在把它们摘下来,给小柱子做个香香的花枕头,让花花一直陪着小柱子好不好啊?” “花花不走了,要一直陪小柱子?”小柱子想到自己能一直有花花,也就不生姑姑的气了,眨巴着水汪汪的大眼睛,萌得苏雨心里直呼“好可爱的娃!” “嗯!那小柱子要不要帮姑姑摘花花?” 苏雨一边指了指篱笆,一边朝小柱子伸出双手,这回,在姑姑和奶奶之间,小柱子毫不犹豫地选择了姑姑;到了苏雨怀里,还不停地拍着小巴掌,满口答应着,“要!小柱子帮姑姑摘花花,奶奶也摘!” 见两人果真要再去祸害花,苏陈氏也不管了,先哄了哄小柱子,又拉住苏雨念叨道,“奶奶不摘花,奶奶给小柱子做饭饭,小柱子乖乖陪你姑姑摘花花啊。雨娘,你看着点小柱子,也别把花全祸害了,免得小柱子想起来又要哭了。” “娘,我哪里是祸害花啊!我摘这花是真有用,这菊花是一种药,有疏风,清热,明目,解毒的功效,白菊花晒干后可以用来泡茶,□花可以做香包、枕头,用着对人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这花真这么好?那娘帮你多摘点。”苏陈氏挽起袖子就要上来帮忙,苏雨连忙给拦了下来,“娘,咱们家就这几个人,也要不了许多,家里的猪都饿得直叫唤了,娘还是先去忙你的正事,有小柱子帮我就行了!” 小柱子听见叫他的名了,也跟着说,“小柱子帮姑姑!奶奶给做饭饭。” “娘,厨房里有洗好的青菜,拌了两根黄瓜,你看着还整治点啥来吃,锅里再帮我烧一锅水,簸箕得烫烫,这花还得晒干了才能用。” 简单用过午饭后,苏雨和小柱子都不肯去午休,苏陈氏便也帮着一起摘花,没多久就把篱笆墙上的花摘了个干干净净。 再把菊花分别用水清洗干净,□沥干水直接平铺成薄薄的一层,放在太阳下曝晒去水;白菊沥干水后则放在蒸笼上略蒸了一蒸,再用烧热的锅微微炒制了一番,菊花茶这就基本制好了,剩下不过只一道可有可无的阴晒工序;三人忙了一个下午就把菊花茶做好了,苏雨自然想先品尝一番,滚水一冲,菊香扑鼻,合着一丝冰糖的甜味,连小柱子都不再埋怨姑姑欺负花花了,这一切,岁月静好! “这是一个好的开始,以后一定会越来越好的,不是吗?” 第4章 好女(修文) 小柱子今天可是高兴坏了,姑姑在家可真好啊!姑姑会给小柱子喝香香甜甜的水,还会陪小柱子玩抓猫猫,才不过半天,小柱子心里最喜欢的人,已经由爹娘变成了姑姑,这正是苏雨所要的,自从下定决心要在这个时代好好活下去,苏雨便打定主意要快速融入这个家,从小柱子作突破口,收效看来很不错。 苏雨原身是个很能干的女孩,女红、厨艺都很不错;而苏雨自己大学毕业后自己一个人在生活了好几年,厨艺也是相当不错,所以,在苏陈氏准备晚饭时,苏雨便有些手痒,又实在受够了无所事事的寂寥不安滋味,便缠着苏陈氏央求着要帮忙。 苏陈氏担心她的身体尚未康复,怎么都不肯松口让她干活,但哪里经得住苏雨不停的苦苦央求?终于败下阵来,如了苏雨的意,但也免不了殷殷嘱咐,“好吧!你既然闲不住,那就帮着娘烧几个菜,娘给你烧火,也让娘看看你的手艺又长进了多少?若是觉得累了,可一定不要硬撑着,一定要跟娘说啊!” “娘,女儿真觉得没什么大碍了!您就放宽心,只等着吃好吃的吧!女儿的手艺,一定不会让您失望的!”对于自己的厨艺,苏雨可以信心满满。 晚饭要准备五大一小的量,苏雨决定做一荤二素一汤,荤菜苏雨打算用家里剩的半斤五花肉做回锅肉,素菜就清炒一盘青菜,再炒一道糖醋白菜,汤就拿芋头和豆腐做一道芋头豆腐汤,再给小柱子蒸一碗鸡蛋羹,这样应该就够吃了。 打定主意,苏雨就开始忙活起来,五花肉肉皮过火清洗干净,再煮到七成熟,盛出放凉切薄片备用,青菜去茎洗净,白菜切三指长宽的方片,芋头豆腐切方丁,生姜切片,蒜苗切段,青辣椒、干辣椒切细段,准备工作便做好了。 两个鸡蛋磕入碗中,加少许盐,兑入温开水,打散后,用纱布在蛋液表面过滤一遍,滤去浮沫,用盘子盖住,与米饭一起上灶蒸。 另一口锅烧热,加油烧热,放入肉片爆炒,加少量盐,炒至肉片微卷,盛出装盘。 再盛出锅里多余的油,加姜片和芋头丁炒至姜片焦黄,加水盖盖煮,芋头煮七分熟时,加入豆腐丁,加盐,再盖盖煮半刻钟,大碗盛出,撒入葱花,葱香立刻扑鼻而来。 锅洗净后加油烧热,放入姜片、青辣椒爆炒,翻炒两下再放入蒜苗炒香,倒入肉片,加盐、酱油、糖翻炒后装盘,回锅肉就做好了。 锅洗净后加油烧热,放入白菜翻炒,炒至八分熟时,浇上调好的糖醋汁,菜熟后加芡汁收汤,糖醋白菜即成。 素炒青菜最易做,加油烧热,干辣椒和姜片入锅爆香,青菜入锅不停地翻炒,七分熟时加盐调味即可。 苏雨在厨房里忙活的时候,苏林苏王氏苏清也纷纷归家,苏王氏见苏雨在厨房里忙活,忙换了身衣服,洗干净手要接过苏雨手里的活,却被苏雨拿着铲子推出了厨房,“大嫂,我好难得才从娘里抢到的活,你又来与我抢?我可不让你,你出去歇着吧!一会儿娘跟我就能做好晚饭了。” 果然没过多久,四菜一汤便好了,一一端上桌,每道菜都色泽诱人,香味扑鼻。 苏清首先忍不住夸赞道,“姐,你的手艺好像又变好了耶!这菜不用尝,一闻就知道肯定好吃。” 苏雨盛起一碗米饭,和竹筷一起递给他,跟着说,“好吃那你就不要客气,一定要多吃点,最好全部都吃光!” 苏清率先尝了一口,连连赞道,“姐,你做得真好吃!比娘做得菜还好吃!娘,哥,大嫂,小柱子,你们都快尝尝,姐现在做饭比以前好了不知道多少。”嘴里咽着饭菜,还忍不住说,“姐,以后我要天天吃你做的菜。” 小柱子端着小碗,拿着勺子自己一勺一勺地舀鸡蛋羹吃,边吃便小鸡啄米般点着小脑袋,嘴里包着饭,含糊不清地道,“小柱子……业迟……咕咕……做的饭。” 见大家都吃得开怀,苏雨也很高兴,抱起小柱子亲了一口,很是爽快的答应,“好,以后姑姑专门给小柱子做饭。” 乐得小柱子一张小油嘴就想袭击苏雨,却被苏雨躲开了,小柱子没亲着姑姑,有些伤心,但很快被苏雨的糖衣炮弹砸晕乎了,吃得小肚子都滚圆滚圆的了! 苏陈氏也点头称许,“妞妞,你这做饭的手艺是比你娘和你嫂子都好不少了呢!以后家里的厨房就交给你了,娘就转给你打下手。再过两天咱家请人收水稻,你想想整治点啥饭食招待人,要买什么让你哥去县里买。” 苏林正吃第二碗饭,听苏陈氏这么说,忙接着道,“妹妹饭菜做得真香,大哥这碗饭吃了还能再来一碗,以后妹妹掌勺,大哥可是有口福了!妹妹你要是想买什么东西,也尽管跟大哥说,大哥帮你去买!” 王氏见儿子大半碗饭下肚还大口大口地吃着,心里也没有一点儿不乐意的,也忙应声道,“还是小姑的厨艺好啊!小柱子比平常都能多吃下半碗饭,以后可要劳烦小姑了,要是有什么事嫂子能帮忙的,小姑可千万别客气。” 苏雨自然毫不客套地笑笑应是,“以后我一定不会跟大哥、大嫂客气的!”复又商量起收割那天的待客事宜,“娘,咱家都请了谁来帮忙?” 会这么问,实在是因为苏家情况特殊,苏大郎是独自一人来此地落户,而苏陈氏可以算是村里的本地人,原也有一个兄弟的,但尚未成亲就跟着人去学跑商,之后便杳无音讯,故苏家在此地算是独门独户,农忙时苏家是必定要请人帮手才行的。 “以前咱家的活都要等其他人家忙活地差不多了,才能请到人来帮把手,如今可不用这般劳神了。自打你嫂子进门,咱家的活哪里还用得着请人,你嫂子的娘家人年年都来帮忙,给工钱还不肯拿,能把你嫂子娶进门,咱家可真是交了好运道啊!所以这招待人家的饭食可一定不能怠慢。” 嫂子的娘家——王家,是什么情况,在苏雨的记忆中是有所耳闻的。 王姓是后山村土生土长的大姓,后山村原来是叫做王家村的,村里十几户人家都是姓王的,直到后来慢慢有外姓人在此落户,前山村四五户沈姓人家也搬了过来,这才改名叫后山村。 嫂子娘家祖辈已丧,但父母俱在,家中有一兄一弟,兄弟俩都已成婚,王大哥比自己大哥还要大几岁,娶得是前山村沈家的姑娘,如今已有一子一女;王二哥与她同年,只比她年长些日头,今年年初方成的婚,娶得是同村杨家的姑娘,还没有子息。 苏雨如此这般在心中一核算,该是有六大两小八口人,再加上自家的五大一小,十三张嘴呢! 知道了几张嘴吃饭,苏雨心里就有了盘算,先自己再三思量了一番,才把心里的计划道出,“娘,我是这么想的,说出来大家可要帮着我参详参详;中午那顿:三荤两素一汤,荤菜就炒个肉,再加条鱼,再烧个排骨,晚饭就再多加三个荤菜一个素菜,炖只鸡,再弄点河鲜,成不成?” “下午要赶着做活,怕不耐烦吃鱼。”苏林首先提出异议。 “排骨那东西光是骨头又没肉,有什么好吃的?”王氏有些不能理解,农户人家难得见油水,排骨这东西没油,是不受农家待见的。 “妞妞,你能整出这许多菜?”苏陈氏也有些不敢相信。 “娘,这么一两桌饭,女儿是整治惯了的,我详细地跟您说说。阿清,帮姐记下菜单。”苏雨放下饭碗,自信地侃侃而谈,“赶时间吃,那鱼就不做整只的,我做成鱼丸来吃,把刺都挑干净,不要排骨那就炒个鸡丁,反正都要杀鸡的,午饭就这样;晚上的肉做蒜泥白肉,鱼就做红烧鱼,再把河鲜上三道,连着鸡汤,也就有六个荤菜了,河鲜就是河里的虾蟹河蚌这些,做一个香辣螺蛳,河蚌滚豆腐,这个大哥明天就得去河里捞,捞起来还得放两天才能吃;再上一个火爆鳝片,这个菜就是拿田里的小蛇来做的,那东西还有个名叫鳝鱼,素菜就做两个热炒,炒个豆腐,再炒个南瓜,两个冷盘,一个凉拌蘑菇,一个凉拌黄瓜。我看这就成了。娘,你要相信女儿,女儿一定整治得妥妥帖帖的。” 听苏雨说得头头是道,其他人也就没了异议,就将这事完全交给了苏雨安排,自己只负责打好下手就是。 收割那天苏陈氏和苏雨留下看孩子做饭,苏雨拿出准备好的吃的,哄得三个小不点乖乖坐在厨房一边等着苏雨投喂,一点儿没往外跑的心思;等其他中午忙回来,见孩子衣裳干干净净的,脸也干干净净,都夸苏雨会看孩子,可一瞧见孩子油乎乎的嘴,又闻着若隐若现的香味,做娘的哪还有不明白的,王大嫂子拉着苏雨就笑道,“阿雨,以后咱家忙活的时候,一定找你帮忙,把你往这厨房里一放啊,既能拴着娃的心思,还能吃着可口的饭食。” 众人是分成了两张桌子吃饭的,男人们一桌,女人们带着孩子一桌;六道菜上桌,吃得大家是连连称道,回锅肉油而不腻,黄瓜炖鱼丸鲜香可口,宫爆鸡丁酸甜入味,炒萝卜丝鲜甜软糯,芋头豆腐汤清新味甘,就是素炒青菜,也是火候恰当,清香爽口。 晚饭更是让王家人开了眼界,辣的够味的香辣螺蛳、火爆鳝片、红烧鱼,味道鲜美的河蚌滚豆腐、蒜泥白肉、干豆角炖鸡,四个素菜:黄金豆腐、干煸南瓜、红油蘑菇、清拌黄瓜也不遑多让。 饭桌上大家的筷子是忙个不停,王家两个嫂子更是连声说着要向苏雨拜师学艺,让自己的手艺也能长进长进。 苏雨的一番努力没有白费,赢得王家人的一致认可,第二天苏雨有一手好厨艺的消息就在村里传了个遍,便有那贪享口欲人家的媳妇婶子来向她讨教,苏雨自然是细心指导,慢慢也给村里留下了个手巧、能干的好印象。 第5章 绣品(修文) “雨娘,你在不在啊?” 门外的呼唤声响起时,苏雨正坐在堂屋窗前绣一幅枕套,自从苏雨大显身手展现出自己的好厨艺,小柱子就变成了苏雨的小影子,只要醒着,就爱跟着苏雨,又特别听苏雨的话,这下子把苏陈氏也解放了,每天洗完衣服就跟着下地帮忙,家里只留苏雨带着小柱子看家。 这倒也给了苏雨方便,因着她目前的尴尬身份,不方便出门,苏雨便在家练起了针线活,不过十来天竟让苏雨潜移默化地把原身的一手好女红继承了个□分。 苏雨从窗户向外望了一眼,见是熟人,看了一眼在床上酣睡的小柱子,连忙从窗户伸出头去小声应道,“我在家,是王二嫂子啊!你等等,我马上给你开门。” 同时放下手里的绣筐就往外走出去开门,“难为嫂子得空还想着我,这会我一个人正有些无趣呢!我娘嫌我做不好地里的活,就是不肯让我下地帮忙,小柱子这会儿玩累了又在午睡,我一个人在家正觉得闷得慌,就想有个人能陪着说说话呢!” “可不是想着你一个人会闷,我就想着来跟你说说话。”听说小柱子正睡着,王杨氏也忙压低嗓音,见苏雨妄自菲薄,不由打趣她,“妹子,婶娘要是都嫌你了,嫂子这样的怕是没人看得上眼了。你人长得好,饭也做得香,还能帮忙看孩子,你嫂子有你这么能干的小姑子,不知道修了什么福呢!你家地里的活有你哥哥嫂嫂就够了,如今家里有了你搭把手,你娘得空也能下地帮点忙,我可是真羡慕你嫂子啊!” 王家二媳妇王杨氏几乎隔两天都会在午饭后这个时间上苏家来和苏雨说说话,今天倒是第一次带着绣筐上门。“雨娘哪有二嫂子你说的这么好,可经不起二嫂子的夸,……嫂子这是要给二哥做衣服吧?咱们进屋去做活吧!” “都进九月了,天马上就要变凉了,地里也没什么活了,我就想着给你二哥做件厚衣服,……咦,雨娘,这是你做得绣活?”一进门,王杨氏便眼尖地瞧见了苏雨的绣活。 “这是梅花吧?绣得真好看,还有这几只喜鹊,都被你绣活了!不曾想妹子你还藏了这一手呢?你厨艺比咱们好,没想到连绣活也比咱们好,这活计,比县里那些绣娘做得也差不到哪儿去了!还有这花样,可真喜庆,妹子,你这花样让嫂子描一个回去吧?”王杨氏小心地将绣活拿起来,翻来覆去地仔细打量,绣品上红梅似火,枝头上一只小喜鹊扭着头,身上羽毛纤毫毕现,瞪大的眼珠活灵活现,王杨氏看得简直移不开眼睛,连声称赞。 “二嫂子这么看得起我的活计,我可就放心了。这花样嫂子喜欢只管描去就是。”苏雨见她是真心夸赞,也不由松了口气,只因这幅绣件,她可是有大用的。 “不瞒嫂子,上回多亏前村的沈二婶子救了我。救命这样的大恩,怎么能不好好报答?可家里也不知道拿什么做谢礼好,雨娘便想着自己的针线活还算勉强拿得出手,就准备了这么一幅绣品,也算是我的一片心意,还不知道沈二婶子能不能看得上眼呢?”苏雨给王杨氏搬了张凳子放在对面,又给她倒了杯菊花茶,这才拿起绣团接着绣。 王杨氏还有些意犹未尽地看着苏雨的绣活,“雨娘也实在太过谦虚了;你这绣工,咱这方圆十里,再找不出比你强的了。可沈二婶子能不能看上眼,你可问着人了,嫂子还真有法知道呢?” “什么法子?嫂子你快别卖关子了。” 略急了急苏雨,王杨氏便道破玄机,“想知道你婶娘看不看得上眼,问我嫂子就知道了,你婶娘可是她亲娘。看你这功夫,约莫一两天就能做好,到时候我给你跑腿带个信,请大嫂来给你掌掌眼,不过,今儿我又要从你这儿偷师了,你可不要藏私哦。” “二嫂子看得我,我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苏雨一边落针,一边就着针线讲解自己怎么选色,怎么劈线,怎么锁针,末了总结道,“要真有什么可以教嫂子的,也就这描花样子,嫂子得空想学我就教你,不耐烦学想要什么花样找我帮你画也成。” “这话可是你说的,我记在心里了,到时候可不能嫌我呀!” “我也不王婆卖瓜——自卖自夸了,嫂子到时候看我表现就是。” 两人各自忙着手里的活,时不时停下歇一会,喝口茶,聊几句闲话,再有午睡醒来的小柱子围在身边跑跑跳跳,一个下午的时光很快就过去了。 两天后,苏雨终于绣完了这幅“喜上眉梢”图,雪地里一片红梅争相竞放,像是燃烧的火焰,三只喜鹊在梅花枝头活蹦乱跳,交头接耳,一幅喜庆的“喜鹊报喜”画面跃然入目。整幅绣件配色鲜艳,梅花神形兼备,喜鹊活泼欢快,眉目传神,在场几人只一眼,便忍不住称赞不已,经王家大媳妇王沈氏权威认证,这幅枕套就做了谢礼的主礼。 第二天,苏家全员出动(除苏清上学未在),拎着备好的谢礼,除绣品外,另有苏雨精心熏制的腌肉两块,熏鱼两大条,一罐香辣螺蛳,几斗米面,两手满满地前去拜谢苏雨的救命恩人。 一进沈家的门,才发现王大嫂子也带着孩子回了娘家,“别看我,你绣了那么好看的一幅枕面送我娘,我这不巴巴地想着沾沾我娘的光。娘,你看苏婶带这么多东西,一定要留苏婶吃午饭,让雨娘去下厨,这丫头那厨艺好着呢,上回吃了她做得饭,我心里可还一直想着,你两个外孙更是,一回家就嫌我做饭没他们雨姑姑好吃呢!” 苏雨自然没有推诿,就着带来的食材做了一道晕肉大饼、熘鱼段,再把香辣螺蛳热炒了一番,凭借厨艺,苏雨又攻克下了沈家人,等到王大嫂子拿出“喜上眉梢菊花枕”,沈二婶子更是拉着苏雨,语重心长地劝她,“雨娘,唐家人眼睛都长头顶上,你女红、厨艺、长相样样出挑,等你缓过来,婶子再给你说户好人家,人没有过不去的坎。” 这正是苏雨想要的收效,她还年轻,总不能就这么待在娘家,给自己营造一个能干的好名声,对她总没有坏处。 有了沈二婶子等人的交口称赞,加上事实胜于雄辩,关于苏雨的八卦风向一下子变了,以前村里的媳妇婆子都私底下议论“唐家休妻,定是那苏家闺女不好,好吃懒做,不孝顺婆母”,可如今大家都心照不宣地认为,“苏家好好的姑娘,真是命不好啊!唐家举人一朝得了富贵,就看不上糟糠妻。” 唐家如今本就是众人口里的谈资,流言便很快暗地里传开,唐家一贯的好名声一下子蒙上了些许瑕疵,连前山村沈村长家的二媳妇——沈唐氏都觉得大家看她时带了异样的目光,背地里兴许也在偷偷说她坏话。 这样的滋味可不好受,于是,没过几天唐华就找了个机会,回了趟娘家。 唐华是唐家大房的长女,一直很得长辈的疼宠,嫁人之后和夫婿也是和和美美的,脾气自然不免有些娇纵;她在婆家因娘家的事受了委屈,回娘家来自然心事不怎么顺,一进门见她娘竟在和丫鬟玩推牌(类似双人麻将)玩得高兴,不由更是生气,冲上去一把推翻牌,赶走丫鬟,冲她娘就是一顿埋怨。 “娘,你还有心思玩牌,出大事了你都不知道。那个苏家丫头你们到底是怎么解决的,怎么不弄得干干净净地?如今那丫头在村子里扮柔弱、装可怜、显能耐,村里人都说咱们老唐家不地道,才出了个举人,就拿门缝眼看人;都在同情那丫头,数落咱们家的不是呢!害得女儿都被婆母埋怨说教了几次,白白让我嫂子占了便宜,趁机得了婆母的欢喜。” “阿华,这么些年了你还是一幅直肠子到底的性子,就这么点事情,值得你生这么大气?” “娘,你是不知道,三婶之前那个媳妇……”唐华巴拉巴拉把苏雨如何跳河被二郎他二婶救起,然后又在村里显摆自己的好手艺,得了二郎婶子的称赞,连她婆婆也赞了几句,害她受了连累的事一五一十说了出来。“她怎么就不干脆死在河里呢!” “你这丫头,怎么就这么点心眼,那苏氏本就是个能干的,你不早就知道,苏氏不能干,你那三婶能千挑万选选中她么?你跟苏氏生什么闲气,她如今坏的可是三房你那好婶娘的名声,咱们家可是早是早就和她分了家的。别人都不急你急什么?” “娘,可咱们都姓唐,人家指名道姓说的就是姓唐的,三婶家名声坏了,咱家还能得着好不成?” “阿华你说的也对,三房的名声坏了,是也要连累咱们家的名声,你跟娘去见你祖母、三婶,把这事跟她们好好说道说道,咱们可不能白白受这份连累!” 大房两母女一跨入三房的院子就直奔主题,“三弟妹,如今你贵人事多,可是忙得两耳都听不见窗外事?阿华,把你听来的事跟你三婶好好说说。” 唐华自然添油加醋地将苏雨引发的唐家名声变坏一事好好说道了一番,重点强调了自己受了池鱼之殃。 不等小刘氏反应,唐李氏抢着说道,“三弟妹,你瞧瞧你这事办的。本来大夫都说了,那苏氏是个身有恶疾,不能生养的,谁家遇到这样媳妇儿不找她娘家闹腾一阵,再休的啊?偏你说要什么好名声,要给她留条活路,这不,人是找着活路了,偏不肯让咱们家好过了。三弟妹,善心也要看对着什么人不是?苏氏她莫不是真以为咱们家好欺负,敢这么污蔑咱们;大嫂可不比你心善,可得要跟她好好说道说道。这大夫的话,也该让大家都知道知道。” 小刘氏与二人寒暄了一阵,送出支玉簪算是给唐华无端受了连累的安慰。 才送走二人,胡妈妈便走进来,脸上不免带着忧色,“夫人,真的由着大夫人把大夫的话放出去吗?不会再闹出事儿来吧?” 小刘氏面色一寒,“大嫂既然想帮忙,那就由她去吧!苏氏拿休书出了门,就别想再翻出什么浪,这哑巴亏她最好给我咽下,否则,就别怪我心狠。” 在苏雨努力为自己刷正分的同时,没几天之后,一个流言很快悄悄地传开了,“苏家那丫头人是个好的,奈何是个没子嗣缘的,一个不能生养的女人,哪家愿意娶回家做媳妇啊?” 第6章 困局(修文) “唉!还真是没什么家产呀!”苏雨再一次对着自己从唐家带回来的嫁妆叹气。 她的嫁妆只有四口大木箱,有三口装的是她的四季衣裳,另外一口箱子里塞了两床棉被,几床被面,值钱的东西都装在一个首饰盒子里,里面有三个五两的银元宝,一对虾须银镯,一对青玉镯子,三支银钗,一支金玉镶珍珠凤尾钗,几朵珠花,几对耳环。 这样一份嫁妆在农户人家,实在算得上丰厚了,可在苏雨看来,这份嫁妆实在是华而不实,全是消耗品和折损品,真正实用能钱生钱的田产和铺子竟然一点儿都没有,想靠这份嫁妆去谋一份能过实在日子的好婚事,饶是苏雨心里有再多的盘算,面对这样的现实也不免觉得沮丧。要是能再多给她一年半载的时间来悉心谋划多好!可惜时不待人啊! 她一直是个入乡随俗的人,没那些离经叛道的想法,这个时空里,女子最大的幸福,莫过于得到一段幸福的婚姻,她也不可免俗,所以,打从决定要好好活下去,苏雨便在为再嫁一户好人家做谋划,她今年十六岁,跨过年就十七岁,在这个时代,超过十八岁的女子在婚姻市场上就成了处理品,更何况她还是二婚人士,要是不抓紧这最后的一段好时光,只怕她就算有诸葛之才,也只能如周瑜般无奈饮恨。 希望她的一番谋算能让她得偿所愿,昨晚与苏陈氏的对话又回响在她的脑海里。 “妞妞,你老实跟娘说,你心里到底是怎么一个想法?” “娘,女儿心里有数呢!在唐家走了这么一回,女儿才算是真的懂了门当户对四个字,书香门第人家的大门,咱们这样的农户人家哪里是那么好进的?女儿如今只想着过些踏踏实实地日子,像嫂子这样有娘疼、有大哥照顾就不错,要是还能就在娘您跟前,那就再好不过了,能有这样的造化女儿就阿弥陀佛了!” “净胡说,我家妞妞这样好的才貌,一定是个有福气的,娘就担心你心里还有别的想法,如今妞妞你能这么想,你以后的日子一定会是顺顺利利的。如今你婶子们谁不夸娘的闺女能干,只要咱们不去高攀人家,老老实实挑个门当户对的庄户人家,你以后日子一定能过得顺顺当当的,娘这次一定睁大眼睛好好挑,给妞妞你挑一户好人家。” “娘,您一定是最好的娘!以后,女儿一切就靠您了!” “好……好……娘一定会帮妞妞把好关,给娘的妞妞找个好婆家,让妞妞一辈子衣食无忧。” 是啊!只是一生衣食无忧,不需要荣华富贵,锦衣玉食,这样的一个小要求,她一定会为自己谋得的。 因为是失婚再嫁,怕有个闪失,苏陈氏便没有托媒婆相看,只是悄悄地露了口风,托相熟的几个婶娘们在自家的亲戚故友圈子中寻访。 因苏雨很是展示了自己的能干,又在与村民相处中给他人塑造出了一个温婉的好印象,接到请托的几位婶娘当即满口答应,还一致承诺一定会帮着选个好的。 该做的努力都用心做了,剩下的就只是等回应了。“一切都非常顺利的话说不定年前她就要再次披嫁衣出阁,”苏雨心想。 这样的话,她得尽快把自己的嫁妆调整一番,变得更实惠一些。以后常穿的衣裳用不上这么好的布料,要添置些次一等布料的四季常衣,首饰也不用这么多,得拿一些出来变现,看能不能添几亩田地。 不过前景不容乐观啊!急着买地只怕是很难买着上等的田地,恐怕只能先置办两三亩中等的田地充一下门面,盘算了一下目前的地价,水田分三等,地价分别是:上等良田十八~二十两一亩,中等的水田十三~十五两一亩,下等薄田八~十两一亩,山地也分三等,地价分别是:上等的黑地十四~十六两一亩,中等的红地十~十二两一亩,下等的沙地六~八两一亩。若是自己开垦田地,只需要按下等田地的半价就能从衙门里办下地契, 她手里现银有十五两,若是自己开垦,那就尽够了,若是买地,把首饰选两件值钱的变现就够了,可首饰出易进难,急着变现时一出一进只怕要折价一半,若只添置两亩田地的话,买水田要三十两,买红地要二十四两,尽全力赶着做的话,四天就能再做出一幅“喜上眉梢”,卖了之后再接几个工钱高的绣活,一两个月时间应该就能攒够银钱,实在不行就把虾须镯、银钗融了,打定主意后,苏雨信心满满、斗志高昂地开工。 苏雨把自己想买地做嫁妆,并想多做绣活挣买地银子的想法告诉了苏陈氏,苏陈氏自然是大力支持,立刻把苏雨做饭、照看小柱子的活接手过来,只再三叮嘱苏雨不要太耗神,一面专心地盯着给苏雨找人家的事。这天下午,苏陈氏正忙着哄午睡一醒就想去找姑姑的小柱子,看见王家大媳妇向自家走来的身影,以为是苏雨相人的事有了眉目,就连忙抱着小柱子迎了上去,“小柱子,姑姑在忙,咱不去吵她,看,大舅妈来看我们小柱子了,小柱子和大舅妈玩好不好?” 小柱子喊了一声“大舅妈”就把头扭到一边,小嘴瘪着,眼睛死死盯着苏雨那间房,明确表示自己就是要姑姑。 “小柱子乖,你去找姑姑啊!舅妈和奶奶说说话!”王沈氏抱过小柱子亲了下,就把小柱子放地上,让他去找姑姑。 许是见王沈氏面有难色,苏陈氏高声把小柱子要进屋的事告知了苏雨,便拉着王沈氏进了饭厅,“出什么事了?难道是我家丫头的事有什么不顺?” “婶子,你先别急,慢慢听我说,婶子,雨娘的事,可是另有隐情,咱们都不知道,唐家人是怎么说的?” “唐家要怎么说,他们家不就是嫌贫爱富,嫌雨娘配不上他们家的举人老爷。侄媳妇,你是不知道,唐家人要休妻,事前一点风声都没让我们知道,只是突然打发了人来知会了一声,说雨娘被唐家休了,让我们苏家赶紧去唐家把雨娘和嫁妆一起领回来。我们想找唐家人要个说法,偏雨娘死犟着不肯让我们去;回家来以后又什么都不肯说,连休书都不肯给我们看一眼,第二天就偷偷去跳了河,婶子哪里还敢多问;你是听着什么口风了?” “婶子,这事能让我和雨娘说说话么?” 苏陈氏见王沈氏支支吾吾,心中怒火难忍,“难道雨娘好不容易挣下条命,他老唐家还不肯放过雨娘?非要要了我女儿的命?你说,老唐家的人又干什么了?” 见苏陈氏发火了,王沈氏也不再隐瞒,“婶子,妹子的事怕是有麻烦了。我娘本来已经问着我几个堂婶,都说好约个时间相相面了;可没两天就都反口了,我娘觉得奇怪,就仔细打听了一番,竟是从唐家传出了消息,说妹子身上有恶疾,是个不能生养的,唐家人从省城请来了个辞官返乡的御医子瞧了,也没法子治好妹子这病,唐家是不得已这才休了妹子的。” 一番话吓得苏陈氏面无血色,连半句话都说不出口。 “大嫂子,唐家的事我娘他们都不知道,你想知道什么直接问我好了。娘,您别担心,大嫂子说的不过是道听途说来的话,女儿身子没事,咱们都被唐家人骗了。”苏雨从小柱子口中得知王沈氏来访,也以为是自己的婚事有了眉目,哄小柱子说要躲猫猫,悄悄站在门口偷听,听了王沈氏的一番话,害怕将苏陈氏急坏,连忙站了出来。 “怎么回事,你跟娘好好说清楚。”苏陈氏满血复活,抓着苏雨衣裳急道。 进屋落了座,苏雨忍不住苦笑感慨道,“难怪唐三夫人这么大方地让我把嫁妆和首饰衣裳都带走,折损了的还补了现银给我,也不担心唐举人的名声,可笑我还以为她是念着我那三年对她的一片孝心,高抬贵手,原来竟是在这里等着我。”她此时才真正明白过来了,唐三夫人挖了个让她百口莫辩的坑让她跳,而她如今就掉进这坑里了。 “你这丫头,赶紧说正事,莫不是想急死你娘!” “娘,嫂子,我身子好着呢!一点问题也没有!你们别担心!”见二人不怎么相信,苏雨便提醒道,“娘,之前游郎中才替女儿诊过脉,若女儿真有恶疾,游郎中怎么会隐瞒您呢?” 二人这才醒悟到,可不就是。 此时,苏雨心里那抹不解终于有了答案,为什么小唐刘氏宁愿冒着让独子背上“嫌贫爱富”这样的坏名声的风险把前身休弃,而不是等独子功成名就后就害死苏雨,原因不过是“克妻”二字。 有了“克妻”的名声,唐耀祖想娶高门贵女,根本是痴心妄想,而休出一个“不能生养”的发妻,只不过是他命中一时时运不济,无伤大雅。小唐刘氏没嫁到大宅门里,真是可惜了人才。“娘,只怕从娶女儿进门那天,唐三夫人就盘算着这一天了,不然以唐举人当时的身份,娶个县里的大户小姐也不是不可能的,为什么要娶女儿这个乡下姑娘呢!” 看苏陈氏一幅气急的模样,苏雨顿了顿,连忙劝慰道,“娘,别气了!女儿如今好好地在您身边,您气坏了身体,可不是要让女儿更难过。” “我不生气,你给娘说说,唐家那个贱妇到底想干什么?” “娘,唐三夫人不过是想让唐举人一切都顺顺利利,不被别人说半句闲话。咱们这儿的男子,哪个不是最晚十五、六就成家?可那个时候,唐举人不过只是个童生,连秀才都尚未考取,如何能娶得高门贵女?于是,唐家三夫人就为唐举人娶了雨娘——一个家世单薄、小有名声的乡下姑娘。婚后第一年,唐三夫人就对唐举人说雨娘当时太小,不好生养,孩子的事过一两年再说,娘您也同女儿说过同样的话,所以女儿就想先缓缓,先好好保养保养身子;第二年里,唐三夫人又说要让唐举人专心备考举人,让女儿不要打扰他,之后唐举人读书越发地忙,与女儿多是分房别居,女儿哪儿有机会得孕?女儿本想着等唐举人考过这一届乡试,再谋子嗣,却没想到原来这一切都不过是唐三夫人为唐举人谋个高门贵妻的计划。那个说女儿身有恶疾,不能生养的大夫,必是得了唐三夫人的指使。娘,女儿还得庆幸唐举人早早就得了功名,不然女儿只怕会落入比如今更糟糕的境地。” “那贱妇好黑的心肠,我跟她拼了,非把她的这层狐狸皮给揭了。” “娘,有心算无心,女儿早就困在局里了,唐三夫人什么都算计到了,女儿如今只能咽下这枚苦果。女儿婚后三年无出众人皆知,而且如今他们是官,我们只是民,就算咱们能请县里的大夫给女儿把脉,只要唐三夫人使使手段,让大夫听她的吩咐并不是什么难事,到时候女儿不能生养就不是流言,而会成为事实,那时候女儿才是一辈子都没了指望。女儿如今百口莫辩,只能吃了这个哑巴亏。娘,您就让女儿在家多陪您几年吧!” “黑心烂肠的贱妇,迟早有天会遭报应,断子绝孙……妞妞,咱不急,要是找不到真心对你好的人,娘养你一辈子,娘走了就让你哥和小柱子养你。大侄媳妇,帮婶子给你娘带句话,你娘的心意婶子领了,怪只怪我家丫头没福气,让你娘别怪婶子,婶子就不亲自去向你娘道谢了。” “大嫂子,雨娘的事,给婶子添麻烦了,雨娘的处境,更不方便出门了,嫂子也替雨娘带句话,婶子为雨娘操的心,雨娘铭记在心,以后有机会,雨娘一定涌泉相报。” “婶婶,雨娘,这件事我一定会跟我娘说个清清楚楚,丫头,天无绝人之路,好人一定有好报!大家一起帮忙,总能想到办法的。” “嫂子,不用担心我,大难不死必有后福,我一定会努力让自己过得更好的!” 失之东隅,收之桑榆,她的人生不过是要拐一个弯,便是条千转百回的崎岖小路,她也会走出一片锦绣前程。 第7章 想法(修文) 因为苏家人的沉默,四邻皆以为流言便是真相,一时之间,本已算得上是热门的苏雨一下子变得门可罗雀、无人问津。 这样的情形,全在苏雨的预料之中,因为她“不能生养”的传言,再无一户好人家对她有所青睐,能瞧得上她的,只有那些年过三十,家中不缺子嗣的人家,虽是早就有了心理准备,仍不免满心沉甸甸的,苏雨忍不住暗自感慨,“到底还只是一个凡夫俗子啊!平常心啊平常心,没什么大不了的,此时敌强我弱,应该避其锋芒。” 面对这样的局面,一时之间,苏雨除了告诉自己要忍耐,暂时心里也没有更好的盘算。 苏家一时间被卷到了风口浪尖,苏雨也成了四周相邻口中的热门绯闻人物,大家议论的中心不外是:乡下姑娘命薄没福气,有命嫁给文曲星,却没命享这个福气,总的来说,多是对苏雨有所同情,年轻失婚,又不能生养,老来无依,以后还不知道要遭什么罪;猜测苏雨将来的苦命遭遇和感概苏雨的命薄无福成了四邻每日茶余饭后的消遣。 苏家众人心里更是万分憋屈,每日进出村里都得沐浴在村民们同情的眼光中,还总有爱在他们耳边明着说一些安慰人的话,实则戳苏家人的伤口,苏雨并非不能生养这事他们都心知肚明,也曾为苏雨辩解,只是无人肯相信,久而久之,他们便不再费口舌。 倒是让四邻以为他们终于认命了;更有媒人打着见不得人的算盘,帮些破落户之类的人给苏雨说媒,惹得苏陈氏大发雷霆,轰走媒人,并且扬言,“我闺女就是放在家里养一辈子,也绝不会嫁到那样的人家去,你们死了那糟蹋人的龌龊心思吧!” 也有人拿苏陈氏的话嘲笑苏林,苏林当众放言,“我妹妹品貌两全,女红、厨艺样样拿得出手,之前她已经遇人不淑,这次我一定要给妹妹挑一个人品、才干都拿得出手的夫婿,否则就让妹妹一直呆在家,我家小柱子以后一定会孝顺她姑姑的。”清清楚楚地表达自己那一片对妹妹的爱护之心。 便是王氏,面对众人的明怜暗讽,也只是笑笑道,“我家小姑那么能干的人,总能找到个好人家的……以后啊?以后我都老了,家里的事,得我家小柱子说了算啦!” 苏家众人的言语态度让苏雨如此真实而强烈地感觉到了亲人们对她的怜惜,来自亲人那全心的支持,是她心中最牢固的支柱,也是她永不枯竭的力量源泉。 外面纷纷扰扰,苏雨已全然不顾,有了家人的支持,她十分确信自己一定能够迈过人生的这个大坎。偏安于家中,刺刺绣、做做饭、哄哄孩子,尽管外面是狂风骇浪,苏雨却觉得心十分的安定,也能静下心来绸缪,反复思量之后,终于打定了一个想法。 这天,大家一如既往地吃过晚饭,苏陈氏和苏王氏正打算收拾餐桌时,苏雨却出言唤住了大家,“娘,大哥,大嫂,你们先等等,有件事我想跟大家说说。” 苏清本是要带着小柱子去学字的,听了这话,也硬是赖着不肯走了,嘴里嚷嚷道,“姐,我也是家里的一份子,我已经长这么大了,家里的一切事,你们都别想再瞒我了。” 苏清身体虽单薄,态度却是十分的坚定,对于阿弟的这份关心,苏雨觉得心里十分的温暖,主意也就更坚定了。 “阿清,姐都没留意到,你今年都十三了,也算是个大人了,那阿姐就再不瞒你;你也坐下来听听看。” 见大家都重新坐下,苏雨便将自己的想法道出。 “阿娘,大哥,如今事已至此,咱们不得不承认,一年半载的,我的婚事恐怕议不到什么好人家了。所以,我想趁这个时间,进城去找点活来做,不管将来怎么样,多攒些银钱总不会有坏处。” “你一个女儿家,人生地不熟的,去什么城里,你要想攒银子,在家多做点绣活让你嫂子带到县里去卖。”对于苏雨想离家的想法,苏陈氏不假思索,首先不答应。 苏林等人也纷纷表示反对。 苏雨早就考虑到大家可能都不会赞成她的想法,于是更透彻地把自己的想法道出,“娘,这件事女儿已经想了好几天,想得很清楚了。女儿已经打定主意非去不可了!娘,你先别生气!我是这样想的,出去做活除了攒钱之外,还有两个好处:一则我若留在村里,大家就永远有说不完的闲话;但女儿若是离开了,大家想必也会觉得没意思了,也就不会再说女儿的闲言碎语了。二则,女儿如今‘身有恶疾’,百口莫辩,长居家中,这个污点永远都无法洗去,此去也可遍访名医,寻医问药,过得一年半载,女儿便可宣称得遇良医,治好了女儿的‘病’,那我才能真正地再不被这流言所困扰。” 本来下意识还想反对苏雨出去做活的苏陈氏,听了苏雨这些话,略想了想,到底咽下了继续反对的话,询问起其他人的意见,“柱子他爹娘,阿清,你们怎么看?” “娘,我不同意,姐姐一个人在城里,要是被人欺负了怎么办?”苏清二话不说,鲜明地表示了自己坚定的反对意见。 苏雨摸摸他的头,温和地说,“阿清,有人因为吃饭而噎死,难道你就不吃饭了吗?因为怕被人欺负就什么事都不做了,一个有本事的人和一个没本事的人,谁更好欺负?人的本事从哪里来?不就是要多学,多多历练。遇到事情就冲动行事,也不知道三思而后行,你那个童生到底是怎么考上的啊?”苏雨心知自己不会在家停留太久了,逮着机会打算好好地训导训导这小子。 “阿姐,我可是很用功才考上童生的,因噎废食的典故我怎么会不知道,阿姐,我只是担心你!” “阿清,人活一世,哪儿能万事尽如人意?遇事不过有所为有所不为而已,当为之事,需全力为之,纵千难万险亦难阻;行事当须用慎,凡事三思而后行,不可冲动鲁莽;众人拾柴火焰高,一人计短,三人计长,切忌逞孤勇,当尽可能用一切可用之人力,万事方可成。姐姐不想下半生浑噩度日,就一定得走出去,城里或许是会有很多的不如人意,但是,出去了才有一线生机。” “阿姐,阿清明白了!” “阿娘,哥哥,嫂子,我已经想好了,我的厨艺和绣活都还不错,在城里找一户大户人家做厨娘、绣娘都行,既能攒钱,还能练练手艺,若是呆在家里,那些三姑六婆背地里不知道要闲话到什么时候,我人都离开,想必她们也那个兴致再造口业了。” 苏雨坚定的决心和态度说服了家人,苏林最终拍板同意了,不过他也有他的思量。 “妹妹,既然你都想好了,哥哥就不多说什么了。只是有一件事你得依我,咱不急着马上去找主家,你容哥哥先好好地帮你去访一访,必得要寻个家世清白、待仆役佣工宽和不苛刻的良善人家,工钱少些也无妨!否则,哥哥宁愿你在家,闲时接点绣活做做,也够你攒下些银钱了。” 苏林这话立马得到了苏陈氏的赞同,“这事就照你哥的意思办,主家咱们容你哥在城里帮你细细访着,没找到活之前,你就好好在家待着。” 家人不阻止自己出去做工,苏雨哪儿还能有意见,自然忙不迭地应了,只是她也有她的一点小顾虑。 “大哥,县城里唐家人脉颇广,我如今实在不愿与这等人家再有瓜葛,大哥你去省城里替我访一访吧!” “你一个人要去那么远的地方啊?”往返县城不过半天即可,省城却是单程就得足足两天才行,这么远的距离,苏陈氏又有些犹豫了。 “娘,到时候大哥肯定得送我去啊!我进到人家府里,每天都是有活计要做的,难道还能不做活,许你闲得到处乱跑吗?既然我是在人家府里好好地干活,那您还有什么可担心的啊?” 于是苏雨进城做活的事就这么定下来了。 “那今年的野物哥哥就拿去广宁城变卖,顺便在府城好好打听一番。”苏陈氏不反对,苏林也便没有反对。 “大哥可以多访访新搬迁的人家,这样的人家都比较缺人;又或者打听打听那些孝子人家,到时设法做老太太院里小厨房的厨娘,必定是个安稳的好差事。向四邻和闲人打听之余,也可以撒些铜钱,和城里那些口碑好的牙侩打探打探,一方面可免受人蒙蔽,另一方面牙侩的消息更灵通,兴许会有意外的收获。” “妹妹如今真是长进了许多,所言甚是;你能想到这些,你进城做活,哥也比较放心了!哥一定把这件事放在心上,尽心去办!” “好,这件事就这么说定了。雨娘,娘不反对你去大户人家做活,但是,娘和你哥是一个意思,主家必须是家世清白、待仆役佣工宽和不苛刻的良善人家,若然一时间寻不得,你也不许背着娘偷偷行事,娘知道你如今主意大了,只要你还当我是你娘,这件事你就必须听我的,到时候娘亲自送你去主家做活。” “娘,女儿一定听您的。女儿不是那等不通情理的人,这寻主家一事,本就不是一蹴即就的事,女儿必定耐心地等哥的消息的。哥,我不着急,你只将此事放在心里就是,家风果真好的人家,本就不易寻,我心里有准备的。这段时间我一定在家练好手艺,不让大哥的一番苦心白费。” 风雨之后才见彩虹,她一定会熬过风雨,等到绚丽的彩虹。 第8章 考核(修文) 此后苏雨越发地深居浅出,仿佛是养在深闺的大家小姐。 每天按时给大家准备一日三餐,早晚饭后在院里走几圈散散步,其余时间或是带小柱子玩,或是教他学学认字,又或是读读杂书,做做针黹,日子过得何其恬淡闲适,这样的生活让苏雨的心真正地宁静下来了,不用绞尽脑汁去费心盘算,每天都悠闲、自在、简单、快乐。这不正是她理想中的生活方式吗?所以她内心十分的满足。 苏雨虽然很是享受这难得的舒适生活,衣食无忧、想怎么打发时间就怎么打发时间,但她心里一直记着,这样的安逸不过是一时的,无论何时,她都不能失去自己的立身之本,时时不忘想法设法提升自己的技艺。 日子一晃,八月就过去了。八月里,村里的男人们进了两次山,收获还不错,最好的东西里有一只大雄鹿,几株山参,最大的那株已经有三十多年参龄,最小的那株也有十几年参龄,这些东西在省城里也是很好出手的,倒省了苏林的一番口舌。 不过那次进城,苏林没打听出结果,只是先打听了一下城里心善的大户人家,而后又打听了几个牙侩,最后剩下不多的几户人家,在牙侩和四邻口中皆是口碑很好,只是,事关亲妹妹,苏林到底不愿轻信,还要再多打听打听,又与一交好的张姓牙侩约好,请她代自己先探探哪些大户人家招人做活。 九月上旬,村里一部分男丁要忙着播种,进山打猎的人手就少了些,这次的收获便差了些,不过是些野鸡、兔子,倒是让苏林费了一番口舌,这才说服其他村民,仍旧进城卖货。 临出发的前夜,苏家不免又在晚饭后开了一场集会,大家仔细地讨论要怎么去打听,怎么跟近邻打听,怎么跟仆妇们打听,还要再向几个牙侩打听,可能会遇到什么问题,那些问题要怎么解决?大家都把自己想到的问题拿出来商量,得了解决办法才罢休,不知不觉就到了深夜。 苏雨忍不住打了个哈欠,这段时间她的生物钟被训练得非常规律,忍到这会儿才打哈欠,也实在是辛苦。可是看到家人的一片热心,苏雨那劝家人的话不要为她太操心的话,就怎么也说不出口。 这会儿见大家终于讨论出结果了,急忙插话,“娘,大哥他肯定知道该怎么做了。他明天还要早起去搭船呢!这会已经这么晚了,就让大哥去休息了吧!对了,大哥,我做了一些香酥小鱼,还绣好了一条手帕,你这回都带上,给相熟的牙侩掌掌眼,也请人评点评点,若人家看得上妹子的手艺,有雇工消息人家自然会想着我,也能省了大哥好些功夫。只一件事,小鱼吃光了没事,手帕大哥可得给我带回来啊!大哥一定要记着哦。” 这一去不过四天苏林就一个人又赶回来了,算算路程(一天水路,夜宿在东湖镇,再赶一天陆路,晚上就能到省城),苏林怕是到了省城就住了一晚,又急急忙忙赶回家了。 苏雨见他急匆匆的,连忙迎上去,语气不自觉地带了丝急切,“哥,你怎么这么急就赶回来了,是不是有了什么消息?” “妹妹,你先让哥喝口水,歇口气。” 苏雨连忙给苏林端茶倒水,又帮他搬凳子让他坐着歇息,只是仍用急切的目光望着他。 “好不容易又见着你这幅着急的样子了。哥这么着急地赶回来,能没有消息吗?当然是有消息了,而且还是个真正的好消息,妹妹,这可是个难得的好机会,你可一定要把握住啊!” 苏雨受不住苏林直卖关子,真急了,抓着苏林的胳膊摇了又摇,“哥,你要急死我了!到底是哪户人家招什么工啊?你快说啊!” 苏林也不卖关子,吐露消息道,“还记得哥之前跟你说过的那个施家吗?” “哥,你说的是那个出了府学学政施大人的施家吗?施家是请厨娘还是绣娘啊?施府那样的家世门第,会请签年契的短工吗?” “可不就是那个施家。这事也是机缘凑巧了!哥这次一进城,就把你做得香酥小鱼分送了城里几位比较相熟的牙侩;也是正凑巧,张牙侩一尝过你炸的小鱼,满口称赞,便告诉哥她正帮着施府的管事妈妈招厨娘呢,妹妹手艺这么好,她可以安排妹妹到施家去试一试厨。而且这回施府是给老夫人的小厨房招人,因为老夫人只在府城住一两年,所以可以签短契,妹妹,这可不是个难得的好机会吗?” 怎么会不是?这简直是符合苏雨心中对于工作的所有要求,甚至超出了一些。富贵人家而且是官宦人家,施大人是学官更是孝子,在老夫人院子里当差,就是施夫人也得给几分薄面,照顾好老夫人一定会奖赏丰厚,苏雨越想越满意,越想越发打定主意,一定不能放过这个好机会。 “哥,我马上去收拾收拾,明天一早咱们就一起进城去。我一定要把施家这份活计拿下。” 翌日,苏林带着苏陈氏和妹妹,包袱款款地往城里赶去。因着苏陈氏得知苏雨要进城试厨,放心不下,打定主意非要跟着一起进城,苏林苏雨拗不过她,便只得由她。 第三天的早上,苏雨拎着一个小小的包袱,跟在张牙侩的身后,仔细地听她说要注意些什么,她可不愿有一丝疏忽,而令她失去这个好机会。 “妹子你这身打扮还不错,大户人家选人就爱这样端庄大方,清清爽爽的;最不爱那些妖妖娆娆,小家子气的。头发指甲这些任何时候都一定要收拾得干干净净、妥妥当当。这次是给老太太的小厨房选厨娘,老太太年纪大了,口味要重些,老太太的身体很好,牙口也不错,平日里还爱吃些酥酥脆脆的东西,对了,老太太很爱吃鱼,妹子你上次做的香酥小鱼老太太肯定会喜欢……这次除了你,还有两个厨娘和你一起试厨,谁要是被施府选上了,得先签上三年的雇契,施府先给十五两银钱,月例银钱等你入府后排了等级再看着给,妹子,你可得好好表现啊!” “姐姐放心,你这么费心帮妹子安排这么一番,妹子一定会好好表现,不会辜负姐姐你的一片心意的。到时候还要请姐姐帮着说几句好话,妹子一定不会忘了姐姐的恩德的!姐姐,老夫人你跟我好好说了,那夫人呢?施夫人那儿,可有什么要忌讳的?” “妹子,施夫人当着施府那么大的一个家,府里的规矩就是全部的忌讳,这些个中的道理,妹子若是有缘进得施府,自然有人告诉妹子,大姐可说不好!” 两人边走便谈论,不多久,便到了施府,苏雨也见到了自己的竞争对手。 也是两个梳妆打扮得干净、整齐的妇人,都是三十出头的年纪,如此三人一起站在那里,苏雨清楚地发现,自己过于年轻的年纪让施夫人微微皱了一下眉,这一色变被一直暗暗关注着这位施府女主人的苏雨看在了眼里,记在了心里。再看施老夫人一幅高坐堂上,不甚关心的模样,这次试厨做主的人是谁,苏雨一下子心里就明白了。知道了谁才是做主的人,苏雨心里也粗略地有了应对方案。 待三人都各自做了简单的自荐,施夫人便一句啰嗦的话都不说,直奔主题地吩咐道,“婆婆爱吃鱼,一会儿三位就把自己擅长的鱼做几道出来;若对了婆婆的胃口,施府自然不会亏待了她,厨房里的小丫鬟三位尽管差遣,不必客气。有劳三位了,半个时辰可足够了?” 苏雨三人自然福身回应道,“足够了。” 于是三人便各自在丫鬟带领下,分别去了三间厨房。 另外两人的实力如何,苏雨并不清楚,所以在精心烹调之余,不免还用了些巧心思。 围上自制的围裙,戴好自制的帽子、口罩;在丫鬟的惊讶中,苏雨从水缸里捞出了两条大鲤鱼,亲自盯着人去鳞淘洗干净。 再将整条整条的鱼剥皮拆骨剁肉,做出了五种吃法:凉拌的酸辣鱼皮,清甜的水滚鱼丸(连鱼鳔一起剁进去,可以增加鱼丸的口感,吃起来更Q),鲜美的鱼头豆腐汤,香炸酥鱼排,鱼骨粥。 将随同着她的丫鬟看得又是一愣,“这位姐姐实在是好灵巧的心思。” 不到半个时辰,三人纷纷将自己做的菜呈上。另两人争着抢着先呈上了自己的拿手好菜,两人一人做的是红烧鱼,一人做的是炸香酥鱼,老夫人和夫人一起尝了尝味道之后,老夫人倒是看了二人好几眼,可夫人却不过只扫了一眼,苏雨心里就更有底了。 二人的一番争抢倒是成全了苏雨,苏雨的不争不抢倒是引得夫人先发问了,“苏姑娘,你做得菜肴怎么不呈上来?” “二位嫂子珠玉在前,民女实在有些不敢献丑!不得夫人发话,哪敢呈上这些家常小菜!”苏雨慢慢地将自己的五个小碗碟呈上,一边呈一边说,“民女献拙了!民女不知老夫人欢喜什么口味,想着老夫人已经略有春秋,口味太重、太油都不利于保养身体,就自作主张,擅自做了这几道较为清淡点的菜。” 苏雨瞅见老夫人把她做的菜一道一道都打量过了,心知她也有心动,不过是碍于面子,不想跟媳妇低头,便装出三分可怜与老夫人做了个下台的台阶。 “还请老夫人看在民女费了一番心思的份上,好歹吃上几口。” 此言一处,果然瞄见夫人眉目间闪过一丝满意,苏雨便不再言语,自然而然的退回原地。心里开始盘算该怎么做好施家这一份工! 果然,施夫人和老夫人一起尝过苏雨做得菜后,便开口道,“婆婆,苏姑娘心思灵巧,这菜做得也可口,您看就留她如何?” 施老夫人对此并无异议地点了点头,苏雨便被带下去与管家订立好契约,本欲安排苏雨马上就上工的,可又听说苏雨的娘亲、兄长都还在等苏雨的消息,施夫人便又许了一晚的假,让苏雨明日午时前再回府来正式上工。 于是苏雨就带着满心的欢愉回去与娘亲、兄长分享这份喜悦了。 第9章 坦诚(修文) 进府前的这个夜晚,苏雨反复地向苏陈氏和苏林强调施府的两位女主子都是十分温和可亲的良善人,她在施府这三年一定会生活得好好的,让两人不要一直挂心她。她以后每个月有一天的休息时间,到时候可以让苏林来看她。 在苏雨反反复复的安慰下,苏陈氏总算是放下了悬着的一颗心,只是让苏雨每个月也带封信回家,让她有份慰藉。 前路逐渐明朗,苏雨也想慢慢筹划起自己心里的盘算来,对于自己之前的一些财物,苏雨也做好了打算,便细细于娘亲、兄长道来。 “对了,娘,回去后你帮我把我的那些衣服收拾收拾,整理整理,有您和嫂子能穿的就留下。其余的,趁着如今还光鲜,让我哥带到县里或城里来典当了。” “家里哪里就缺你那点当衣裳的银钱了?你拿这么些银钱准备做什么?”听苏雨说要把好好的衣裳折价当了,苏陈氏心里舍不得。 “娘,我如今用不着那些衣物了啊!搁置在家里,只会一点点变旧,还不如换了银钱。旧的不去新的不来,而且女儿也不是没计划,我的想法是,您和哥哥拿着当来的银子,合着家里我首饰盒子里的那十五两银子,帮我在村里置办两亩地,反正我暂时也用不上那些银子,要是有良田和黑土,缺银子就融掉我的银镯子、银钗,就紧着这些银钱添置,别拿家里的钱贴补我。” 这话苏林不答应了,“妹妹,你那些衣裳不怎么穿当了就算了,你的首饰一定得让娘帮你好好保管着。你想置地的事,哥给你看着办,家里这几年也余下了几两银子,不够的,哥给你补上!” 这回换苏雨不同意了,“不行!哥,家里的银钱不能动!阿清还在念书,将来还要科举,家里的银钱还有大用处呢。而且我现在有活做,只要我用心做,就不会缺银子,以后我说不定还能送小柱子去上学呢!” 兄妹二人各执一词,谁也没能说服谁,于是置地一事暂且作罢;时间却一丝一毫不肯停留,苏雨进府的时间到了! “闺女,你可要照顾好自己啊!有什么难处一定托人回家说,别自个儿硬撑!” 苏陈氏情真意切地殷殷嘱托,苏雨心中满满是感动。 “娘,女儿已经长大了,能照顾好自己的。您对女儿最大的帮助,就是长命百岁,有您在,苏家就永远是女儿的家,您一定要帮女儿好好的看着家。只要有您,有哥哥,有阿清,有小柱子,还有嫂子在,我知道你们在关心我,在祝福我,我就一定会让自己过得更好的。” “好,娘一定会长命百岁,看着你们都好好的。” “哥,回去的路上要照顾好娘,有机会也让嫂子和阿清,还有小柱子都来城里玩,不然过段时间,小柱子该忘了我是谁了!” “你还说小柱子呢?他倒是一定不会忘了你这个姑姑的,只是可怜你哥我,回去后见不着你了,小柱子一定会哭闹个不休,你哥得头疼好一阵子呢!” “娘,大哥,一路顺风!在家好好照顾自己,我也会好好照顾自己的。” 苏雨使劲地挥着手,双目不错眼地目送亲人离开,只见马车在车轮的辘辘之声中渐行渐远,很快便消失在街角,便转身拎着自己的小包袱拐过两个街角,回了施府。 一进施府,苏雨便被一个小丫鬟引着往夫人的院子去。 夫人住的是清漪院,小丫鬟将她引到院中后,向夫人院中的一个大丫鬟道明来意后,苏雨便被引到了偏厅。 苏雨稍稍等了一刻钟,安妈妈便出来了。 从之前小丫鬟的口中,苏雨已然知晓,安妈妈是施夫人的乳母,在清漪院中是头一等有体面的仆妇。 苏雨不由得打起精神,小心应付。安妈妈看着像是已经有四十出头的年纪了,一身的穿着打扮整洁朴素,但是衣裳的布料和做工都相当考究,虽朴实却不寒酸。头上只有三两样首饰,但看上去都颇为价值不菲,质朴之余,自有一番贵气。 从安妈妈身上,苏雨敏锐地察觉到,施家的家底必定不薄,并且定是世代官宦之家,累世书香传承,才能养得出这样的仆妇。 苏雨在心里分析这从安妈妈身上观察到的施府的一些粗略情况的同时,安妈妈也仔细地打量了苏雨一番,年纪虽然不大,但性子还算沉稳,有些眼色,人也还算聪明,若是底细没什么问题,倒是可以考虑把她扶持起来,兴许也能帮夫人一把。 “苏姑娘年纪轻轻,便有一手好厨艺,实在是难得,不知道苏姑娘如今年纪多大了?” “安妈妈不嫌弃的话,唤民女一声雨娘便好。民女不过是一乡野村姑,哪里当得起安妈妈的一声‘姑娘’?雨娘的生辰是三月十二,明年的这天,苏娘就十七了。” “雨娘,你既是十六七这样如花般的好年华,怎么会出来做工?莫不是家中有什么困难?” 见安妈妈问得认真,苏雨也端正身姿,脸上带出一丝苦笑,“不过是雨娘没福气罢了。雨娘的事实在有些难言之隐,便未对张姐姐道明,张姐姐并不是故意隐瞒,还请安妈妈勿怪。” “不知者不罪!可施家从不收留来历不明之人……” “安妈妈,雨娘无心欺瞒,请容雨娘道来。雨娘十三岁时曾嫁入一户人家,那户人家在南山县周围,也算的上是富足人家,我公公早逝,婆婆年纪轻轻就守了寡,我夫君是个读书人,待婆婆极孝顺,对雨娘也是十分敬重,这样好的人家,偏雨娘没福气,头一年因我年纪小,婆婆和夫君都让我保养身子,子嗣的事等再过一年再说,可没多久夫君就中了秀才,越发要发奋苦读,考取功名,夫君攻读诗书那般用功,婆婆怕分了夫君的心思,左右我年纪尚小,便让我与夫君分房别居,子嗣之事,待夫君乡试之后再谈。我夫君是个极聪慧的人,埋头苦读的三年,今年果真名列前茅,中了举人,听说连考官大人都很欣赏夫君,说夫君才华横溢,来年春闱定能榜上提名,高中进士;可在婆婆请大夫来为我调理身子时,却发现雨娘有不孕之症,夫君不能无子,因而婆婆以无所出将雨娘休弃。”苏雨用十分客观的语言将苏雨前身的那段失败婚姻娓娓道来,言语中,十分平静,没有半点怨愤,“可不就是雨娘没福气;回了娘家,娘亲和兄弟想方设法要为我求医寻药,可这不孕之症素来难治,不知要花费几多?雨娘实在不愿拖累娘家,因着自己也有一点手艺,便想进城来找条出路。” 轻描淡写的一番话,面对逆境的从容,倒让安妈妈更高看了苏雨一眼,安妈妈是何等的人?怎么不明白苏雨的话外之意,心中更是感慨,富贵易妻的男人古来有之,可能像苏雨这般弃妻,也称得上是世间少有了。 不由得出言劝慰道,“你也是个命苦的!倒不曾想到你能这般豁达。豁达些才好,就不会迈不过去一些难关。” “安妈妈又笑话雨娘,不过是强不过这命罢了!雨娘也不是没怨过痛过,怨老天爷不给我活路时还曾跳河自尽,所幸被邻村的婶娘救起,让我还有机会知道我娘家人不仅没有嫌弃我被人休给家里丢了脸,反而是比我更痛苦,我娘,我兄嫂,我阿弟,还有我不满三岁的小侄儿,个个对雨娘都是心疼不已,十分怜惜。因为有她们在,便是老天爷不让我好过,我也要跟老天争一争。” “唉!女人都难啊!要是自己再不撑起来,那就真的得由着命了,可哪有那么多好命人?” “能进到府里,谋得一份活计,雨娘便算得上是好命人了。” “你倒是个甜嘴,不知道吃了多少蜜糖吧?在老夫人院子里好好做事,规矩会有人教你,照着规矩做事,老夫人和夫人都不会亏待你的。老夫人年纪大了,有些孩儿劲,别尽由着老夫人,要照顾好老夫人。府里相熟的大夫,有一份曾做过御医,伺奉过宫里的贵人,你把老夫人照顾好了,妈妈就舍了脸面帮你求求夫人,让那位大夫也帮你诊治诊治,过个一年半年,你什么病症,也就都会好了。” “那就承妈妈的吉言了!雨娘一定不会辜负妈妈的期许!” 另一边,安妈妈将苏雨的身世一五一十禀报了施夫人,“命不好,遇着了一个太过厉害的婆婆,娘家又太单薄,婆家显贵了,自然嫌弃她,便寻得了借口,将她休回了娘家。也有几分好运,娘家人倒是实在人,真心在乎她。不过这丫头人倒真是个玲珑剔透的,也是个豁达的,求过一次死,想明白过来后也没听她说婆家一句坏话。有她在老夫人身边,一定能帮着照顾好老夫人。这丫头,说不定到时候真能帮夫人出一把力,解决那个更大的难题!” “你是说——” “只要老夫人喜欢她,正房不说了,难道偏房还高攀不上?而且,那位如今高不成低难就,这位苏家姑娘奴婢好好教导教导,怎么也比那大家婢要好上些不是?” “奶娘说的也是!那奶娘你私下好好教教她规矩,别让她再一幅小家子气的模样,姑且先死马当作活马医,权当多个筹码吧。” “夫人放心,奴婢一定会好好地教她规矩的!” 第10章 如鱼(修文) 从清漪院出来,苏雨长长的舒了一口气,嘴角情不自禁地微微上翘。 世事果然是塞翁失马焉知非福,唐三夫人之前的对她所做的算计,虽然给她的生活造成了一番波澜,造成很大的困扰;可祸福相依,没有这番磨难,她如今又怎么会选择这样的方式来生活?真正做她自己呢? 过往的经历,虽然糟糕,但也让她通过示弱博取同情的方式,很是顺利的给自己的雇主留下了一个很好的印象,施夫人对她的印象完全可以决定她在施府的生活质量,这样的结果,比她之前预期的,好了太多,让她忍不住从心里感到高兴。 不过心里虽然很是高兴,但苏雨却没有过多地表露出来,她从不是肤浅的人。她很清楚得意忘形会带来怎样的糟糕后果,很快控制好自己的心情,跟着引路婆子慢慢地走向老夫人的院子——春晖园。 雇主那儿留下了一个不错的印象,但为了将来的三年能在施府更好的生活,她也还得和自己的同事们打好关系,多打听些消息自然不是什么坏事情! “大嫂子,老夫人院子里如今都有哪些伺候的人?你消息一定灵通,有劳你指点指点我呢!这是一点小小心意,不成敬意,大嫂子一定要笑纳才是。”于是,苏雨悄悄了塞了一个装着几十个铜钱的荷包给引路婆子,开诚布公地向她打听起老夫人院子里的情况。 那婆子收了红包,自然喜笑颜开地指点了苏雨一二,从婆子口中得知,苏雨也知道了自己未来同事的一些j□j况。 在春晖园中伺候老夫人的丫鬟婆子共有好几十人,不过值得苏雨仔细关注的不过六个人。 第一个是春晖园的管事妈妈——林妈妈,老夫人身边伺候了几十年了,不可或缺的人物。在施府内宅中,林妈妈也称得上是一个励志人物。年幼时被人拐卖到老夫人娘家,从小丫鬟做到大丫鬟,再跟着老夫人做了陪嫁丫鬟,几乎是跟在老夫人身边伺候了老夫人一辈子,自己连家都没有成;是老夫人最重要的心腹和臂助,老夫人对她也十分器重,就凭她被老夫人赏赐随自己姓“林”,成为了施府内宅中唯一一个被主子赐家姓的奴婢这点,就足可见老夫人对林妈妈的重视,这样一位主管,必须好好的关注。 “林妈妈必定是个十分精明的人!春晖园的规矩一定清楚严明,须得照着规矩生存。”苏雨心中暗暗揣测了一番,有了计较。 第二个便是春晖园小厨房的管事妈妈——陈妈妈,陈妈妈在老夫人身边,也伺候了不下二十年了,最是知道老夫人的口味,在京城土生土长,一手京菜手艺,技艺精湛,老夫人走到哪儿都不会忘记带上她。 一听就知道这位陈妈妈是自己的顶头上司,苏雨不免打听得更仔细了些,“大嫂子可知陈妈妈有些什么喜好?” 婆子不免说了些要懂规矩、做事勤奋、不能偷懒等等的话,尽管都是些三分真七分编造的话,苏雨也听得认真,倒是也获得了一个消息,老夫人身边管着饮食的大丫鬟玉莲,与陈妈妈是姨表亲戚,陈妈妈的儿女都在京中当差,如今身边就只有玉莲这个姨外甥女这么一个亲人。 这层人脉关系苏雨自然暗暗牢记在心。 另外便是老夫人跟前的四个大丫鬟——玉兰、玉莲、玉蓉、玉梅,其中,又以玉兰在老夫人身边伺候得久,最得老夫人宠信,尤其老夫人还让玉兰拜了林妈妈做干娘,做了林妈妈惟一的干女儿;如此一来,玉兰在四个玉字辈丫鬟中便一枝独秀,地位超然。稳稳地压制住了之前一直与她有些不分伯仲的玉蓉。 凡事有利则有弊,玉兰越发得了老夫人的宠信,自然也拉开了她和其他三个玉之间的距离,与她同居一等的另外三位大丫鬟心中或多或少生出了些许抱怨之心,有些不平,隐隐约约有了抱成了一团的迹象,四人之间,面上和善,暗地里,倒是彼此间颇有些心难齐。 说到这里,婆子还隐隐约约地说了四个大丫鬟之间的一些争宠事宜,似有告诫之意,虽然四个大丫鬟之间的这些人事纷争目前不在苏雨关心的重点中,但苏雨还是十分感激婆子的详细提点,又多给了十个铜板,以作答谢。 喜得婆子乐呵呵地表示,以后苏雨有什么难事,尽管找她帮忙;清漪院和春晖院相隔并不太远,不过一盏茶的功夫便到了。 一进春晖院,苏雨照样被引到一间偏厅,不过略等了一会儿,便见到了一老一小两人从里间走出来,年老的那位在昨日试菜时有过一面之缘,一直随侍在老夫人身边,必定是林妈妈无疑,而小的那位不过才j□j岁,做的是粗使的打扮,应是园中的粗使小丫头,苏雨心念快速一转,毫不迟疑就上前热络地问候道,“民女苏氏雨娘,见过林妈妈和这位妹妹!林妈妈安好!这位妹妹安好!” 小丫鬟连忙回了个礼,“小婢锦鲤,见过苏家姐姐,姐姐安好。” 林妈妈倒是安然受了苏雨的礼,一言不发,只认真地打量着她。 苏雨任她打量,见她并不回应自己,也不慌张,继续言道,“妈妈唤我雨娘就是,昨日幸蒙老夫人和夫人看重,许雨娘进府当差,雨娘家中之事已料理妥当,安妈妈差雨娘来听林妈妈的安排,雨娘听凭林妈妈差遣。” 许是林妈妈终于打量够了,这才答话,“你的活计等一会儿再安排,老夫人今早还问起过你。既然你进府了,就先随我去上房,让老夫人见见你。” 有些诧异于这么快就能得到大老板的接见,苏雨连忙表现出受宠若惊,不胜荣幸的姿态,谦逊地道,“怎么敢让老夫人记挂?烦请妈妈提点一二,老夫人寻雨娘,可是雨娘有什么不是之处,雨娘出身乡野,行为粗鄙,有什么不是之处,还要烦劳妈妈多多提点。” “毋须如此,你以后是要在老夫人的小厨房里当差的,老夫人自然要见见你才是;之前你试菜时的种种表现,想必也是个心思灵巧的,我就不过多提点你了,一会儿见了老夫人,会做些什么菜一定向老夫人说明白了,可别藏着掖着,一幅小家子做派!” “承蒙老夫人抬爱,雨娘实在惭愧!雨娘出身乡野,没什么见识,哪里称得上会做什么菜,只不过是在家常常下厨,平时爱琢磨琢磨怎么把菜做得不一样些;如今不知得了哪路神佛的庇佑,恰好入了老夫人和夫人的眼,得了这份好差事。雨娘此刻心在实在有些惶恐,实在当不起老夫人妈妈的抬举。”苏雨不知道老夫人对她到底是什么看法,只得连忙摆出自己的低姿态。 对苏雨的话,林妈妈置若罔闻,直到到了正房外,才转身提点,“你有这份巧心思也是你的本事,不比过分自谦,一会儿见老夫人时,老夫人问什么你好好答什么;以后做好你该做的差事,伺候好老夫人就是,别的,什么都不用你操心。你先在这儿等着,待老夫人唤你时就进来。” 苏雨一听里面唤她入内,忙三步并作两步快速入内,屏气凝神,丝毫不敢四下张望,径直走在堂上行了一礼,“民女苏氏雨娘,见过老夫人,请老夫人安!” “你就是昨天做出一鱼五吃的厨娘?你走近点,让我好好看看。”老夫人边说边招着手,苏雨只得略点了点头,一步步慢慢走上前。 “我可真是老眼昏花了,昨儿个可没瞧出你是这花儿一般的年纪?今年有十六了吗?”霎那间,老夫人平静祥和的目光中浮现出了一丝疑惑。 “回老夫人,雨娘三月的生辰,已经年过十六了。雨娘自幼便喜欢做饭,不到六岁便开始学做饭,如今也有十余个年头了。村中四邻都夸民妇做饭会动心思,味道也好,雨娘这才敢到城里来找活计的。”以为老夫人是看她年轻,对她没信心,苏雨连忙为自己辩解。 “你这孩子,着什么急啊!你做的饭菜,我都尝过了,心思很巧,味道也很好,就是清淡了些,昨儿本就想见见你的,偏你又回家了;你家人可好?如今只你一人在城里做工,可是家里有了什么难处?”老夫人仔细打量了苏雨一番,应是对她颇为中意,遂关心道。 苏雨赶忙神色坦然地回应道,“多谢老夫人关心!雨娘家人都好,家中一切都还算顺当!不瞒老夫人,雨娘进城做工,是有一番缘故的。不敢隐瞒老夫人,雨娘三年前嫁入夫家,一直未曾生养,月余前夫君中举,雨娘竟被县里的大夫诊出身有恶疾,不能生养,婆母以无子将民妇休弃。所幸雨娘还有娘家收留,否则雨娘怕早就没了活路。但雨娘娘家也不富裕,若要医治雨娘的恶疾,若无进项,势必会让娘家雪上加霜,日子没法过下去了。雨娘便想着自己如今尚还算年轻,手脚也麻利,还会做些饭菜,可以进城做厨娘的活,一是想能有个进项,二是听说城里的大夫好,雨娘想再找个好大夫给自己瞧瞧,看能不能治好雨娘的病症。若雨娘的病能治好,雨娘便能多几分嫁资;若雨娘实在是个命薄的,手里有几个银钱,也不至于一辈子拖累娘家。” 听了苏雨的话,老夫人略沉默了一阵,才微微感慨了一下,复又劝慰了苏雨两句,“唉!原来你也是个时运不济的!天可怜见,好在你也是个要强的性子!以前的事都过去了,如今你既进了府,便好好在府里做活,府里相熟的大夫医术就很不错,休息的时候你可以去瞧瞧;暂时你就先领着二等的月例吧!” 老夫人先是交代了雨娘一番,接着又沉默了一小会儿,不知道感慨着什么,然后才对林妈妈说,“阿松,你带雨娘下去吧!” 见过老夫人,确信自己进入施府上工了,苏雨没来由地觉得心里一松,仿佛桎梏着她的枷锁一下子解开了,她似乎已经朝着自己预想中的未来,稳稳地迈出重要的第一步了。 第11章 得水(修文) “咚——咚!咚!咚!咚!” 一慢四快的更声响起,清脆的响声划破寂静的夜空,提醒着正沉睡的人们,已是五更天,该准备起床做活了。 彼时天地间一片黑漆漆的,如黑幕般的天空上依稀只见几颗醒醒稀稀拉拉地散布在四处,散发出十分微弱的光芒,最亮的那一颗,也不过如蒙着白纱的明珠般的北极星。到处都是静悄悄的,偶尔只听得见几声细微的虫鸣声、风声。 施府的后院中本是一片漆黑、安静,突兀地,好像是一只萤火虫醒来了。这黑暗中,亮起了一丝微弱的明光,越来越近,原来是一盏灯笼发出的黄澄澄光亮,把这漆黑划破了一片。 不算太明亮的烛光辉映下,依稀可见提着灯笼的是一个头上梳着双丫髻,只扎了两根头绳,身穿一身较宽松的青布衣裳,年纪约莫j□j岁的小丫鬟。小丫鬟孤身一身提着灯笼,趁着灯笼散发的微光,急急地穿过了一道长长的走廊,走到一间屋子门外。 “叩、叩、叩”,清脆的敲门声划破寂静的黎明,小丫头手里提着一盏有些昏暗的灯笼,一边敲门,一边用脆脆的声音问着,“苏姐姐,你起身了吗?” “是春儿来了吗?姐姐醒了,马上就起身。你略等一等。”听到熟悉的敲门声和唤声,苏雨马上从睡梦中清醒过来,从床上坐起身,开始每日清晨的习惯动作。 就着屋外那灯笼的一点微微光芒,苏雨拿起放在床边凳子上的火折子,点亮凳子上的蜡烛,烛光一下子就把屋内的黑暗全部驱散;就着蜡烛的光亮,下床点亮屋中桌上的油灯,复又吹灭蜡烛,见门外的光亮仍在,简单套上外衣,打开了门,微微有些寒气迎面而来,“快进来坐坐,怎么穿这么单薄?天越来越冷了,以后出门一定要穿得更暖和些,着了凉可不是好玩的。今儿已打了更多久了?” “苏姐姐,我穿得暖着呢!一点儿不冷,今天天色还早着呢,我起得早了些,出门时才听见五更声。”小丫鬟春儿利落把灯笼搁在门口,然后小跑着进屋,径直跑去端起梳洗架上的木盆,再提起灯笼,急匆匆地就往外跑,“我先去给姐姐打热水。” “春儿,你慢点!别摔着了!” 这样的晨起场景在这小侧院已上演了近一个月了。 仔细数数,打苏雨进施府,已是有一个月的光景了。这一个月,苏雨谨言慎行,已经完全融入了清晖院众人之中,但这个过程,也破费了些心神。 刚去到小厨房那几天,苏雨任凭陈妈妈差使,陈妈妈怎么吩咐就怎么做事,一句多的话都不说。一开始,陈妈妈绝口不提让她给老夫人做吃食的事,先是吩咐她为厨房里的人做了一天的饭食,之后便让她暂领给春晖院二等以上丫鬟、仆妇做饭的差事,苏雨二话不说地就应下了。 为了做好这差事,杜宇还专门抽了个空闲,挨个分别地去找四个大丫鬟和六个二等丫鬟聊了聊,初步了解了一下大家的口味、喜欢;完全不怕麻烦地分别为大家准备了多种可口的饭菜;又为了使她们能在当值之余的空闲时间吃上热腾腾的饭菜,想出了分餐的方式帮她们准备了“盒饭”,一等大丫鬟两荤两素一汤的盒饭,二等丫鬟一荤一素一汤的盒饭,每餐哪怕是些寻常的食材,也尽全力换着花样来做,让她们每餐都能吃到不一样的菜色。 如此过去七天,晚上收拾好厨房之后,陈妈妈主动留下了苏雨,与她一起商量制定老夫人之后五天的菜单。 苏雨结合自己前世的记忆,洋洋洒洒地罗列出了十天不见一道相同的菜色的一份菜单,并且隔一天才能见同样的食材,便是早上吃得粥,也说出了十数种花样,配粥的小吃,更是数不胜数。 在这样一番精简的五千年饮食构想的震撼下,陈妈妈索性一下子便将苏雨的待遇配到了一等,让苏雨从小厨房那些不入等粗使小丫鬟中,随心选一个来伺候她,帮她跑跑腿、做做杂事什么的。 当时苏雨觉得做着洗菜活儿的小丫鬟春儿虽然长的有些瘦小,但手脚勤快,做事也勤勤恳恳,便顺着陈妈妈的意思让春儿做了自己的半个使女。 此后,每日早晚,春儿便会早早来为她端茶倒水,初时苏雨心中颇觉过意不去,只在不明情况之下,不敢轻易妄为,便暗自留意,见陈妈妈身边亦有一两个小丫鬟每日殷勤备至的伺候,仔细一打听,原来对方是存着拜师学艺的心思,于是了然在胸,对春儿的殷勤便泰然自若,只在心里盘算慢慢教春儿些东西,当是收个小徒弟。 如此,苏雨便从熬粥开始教春儿该怎么淘米,选什么锅,用多大火等,春儿得了传授,对苏雨自然更是照顾得悉心,每日除睡觉、做活外,竟是不肯轻易离了苏雨身旁。有了这么一个勤快的小姑娘帮忙,苏雨一时竟觉施府的日子,比在苏家更为松快。 待春儿跑出门,苏雨才又虚掩上门,在帐子后面,麻利地翻出二等婢仆的衣裙穿上,因觉天气日渐寒冷,复又多加了一件背心,然后将头发在身后编成一条单辫,扎上了头巾。 刚收拾妥当,门便被轻轻推开,“苏姐姐,热水打来了,我马上再去打半桶井水。”小小的身影放下水盆,然后又一阵风般跑了出去。 “跟你说让你慢点!小心别把灯笼点着了!”苏雨追到门口三分认真地责怪了一句,见春儿步子慢了些,便转身用夜里凉上的盐开水和热水兑成温盐水漱了口,再把凉水兑进盆里,好好洗了把脸,将面巾洗净拧干晾在一旁,由着春儿倒水、洗盆。 苏雨便坐在桌前涂抹些面脂,“春儿,你先去厨房,见着黄嫂子了,替姐姐问一问,今早黄嫂子准备了什么糕点?”想了想又补充道,“还要准备好柴火,洗一碗香米用温水泡着,再烧上一锅热水,姐姐马上就来。” 门外马上响起一声回应,“苏姐姐,那春儿先去干活了!”随后门外便响起一阵小跑声。 “真是个风风火火的性子!”摇摇头,有些无奈地感慨后,苏雨便专心地收拾起自己的妆扮。 苏雨到厨房的时候,已约莫是寅时中(约凌晨四点)。此时宽敞的厨房内已是灯火通明,十来个人各自忙活着自己的事情,洗菜的洗菜,洗碗的洗碗,生火的生火,每个人都在认真做自己的事,没一个人偷懒。苏雨望了一圈,见陈妈妈端坐在案板一侧的凳子上,便熟络地走过去打招呼,“陈妈妈,今天您又这么早!我今天起的比昨天就早了些,可还是没能赶在您前面!黄嫂子还没来吗?” 苏雨之前的努力没有白费,陈妈妈如今对苏雨十分欣赏,和苏雨相处得非常密切,见苏雨走了进来,忙指着身边的凳子招呼她,“是雨娘来啦!今儿我还没见着你黄嫂子呢!快过来坐一会儿,等小丫头她们生生火。妈妈如今可比不得你,我年纪大了,觉浅,到了五更天就再也睡不着了,你和黄家的还年轻,有些困觉才是正经事呢!” “我说是因为妈妈真真把老夫人放在心里才是。知道老夫人卯时起身,每日就都早早起身,为老夫人做朝食。今儿感觉比昨天更凉了,妈妈可要好好保重身子,老夫人身边可离不开您!……妈妈,你可瞧见春儿了?我让她先过来厨房的。”苏雨顺言坐下,一边寒暄着一边四处扫视了一圈,没见到春儿的身影,便出言问道。 “昨晚肯定是又起雾了,厨房的柴火看着都有些受潮;我吩咐春儿去柴房了,让她去帮看看那里的柴有没有也受潮?” “只要她不是跑去躲懒贪玩就好!妈妈有什么事,尽管使唤她便是。时辰也不早了,我得先去把粥熬上,妈妈您再歇会儿,有什么事叫雨娘就是。” 话音才落,春儿抱着一小捆柴火走了进来,抬头一看见苏雨,眼睛马上亮了起来,高兴地走到两人跟前,放下那捆柴,“陈妈妈、苏姐姐,昨晚柴房的门窗都紧锁着,我进去看了看,里面的柴火都和这捆一样,我看着像是几乎没受什么潮,用起来应该没什么问题。不过我怕我看走了眼,所以我还带了一捆过来,让你们也瞅瞅,免得我真看走了眼。” “你个小丫头,心思也活泛了,好好跟你苏姐姐学,你要是学到你苏姐姐一半的本事,就够你吃用不尽的了!把柴放下,妈妈一会儿自己再看看,你跟你苏姐姐干活去吧!” “哎!”春儿脆生生地答了一声,“春儿一定会跟苏姐姐好好学的!”说完便像苏雨的小尾巴一样跟着苏雨走到长案的另一头,那儿有四个小炉子围成了一个圈,每一个都引燃了火,其中一个炉子上还烧着一锅水。 苏雨看完炉子,又看了看案上泡着的白米,兑了些温水洗了洗手,摸了摸米,点点头,“看来我说的话你都是记住了的!今天早上咱们就简单地熬一锅清汤蔬菜粥,昨天晚上熬好的那锅鸡汤取出来烧上,白米也用滚水熬上,五分熟的时候倒出沥干米汤,到时候撇去汤里的浮油,汤里的浮油一定要撇干净,待米凉一会儿再放入汤中熬,转文火,不停地轻轻用筷子搅拌,待粥熬好后,放入蔬菜丝搅拌均匀后撒少许盐,再盖盖闷一会儿即可。” 只见春儿听着苏雨的话,一个指示一个行动,迅速把该做的事情都做好了,便呆在一边不错眼地盯着那两口锅,嘴里还不住地保证道,“苏姐姐,你放心,春儿一定会按你说的去做的!” 看她有些紧张,苏雨又不免安慰道,“你不要担心!有姐姐在这边看着呢!你仔细些就一定能把粥熬好的!” “嗯!我一定能做好的!”春儿使劲地点着小脑袋,一双眼睛瞪得更大了。苏雨看了她一会儿,见她信心满满,便由着她去瞪着眼睛,自己想着早上做点什么小菜。扫视了一圈,扒拉出两颗水灵灵的红萝卜,洗净取皮,用盐糖水腌着;便站在一旁看春儿学着熬粥,将她的不足之处一一指出,等到粥熬好后,又敲碎两个鸡蛋,搅匀,倒入锅中用小火油煎,再洒上一层薄薄的葱末,待表面稍稍凝固后翻面煎熟即成。 至此,苏雨早上的工作便完成了,接下来,就听陈妈妈怎么安排了! 第12章 升等(修文) 寅正一刻末,林妈妈便穿戴整齐从后厢房出门,慢慢往上房走去。 路上,见负责洒扫的小丫鬟和负责花木的粗使婆子已开始了一天的忙碌工作,便照常四处巡视了一番,小丫鬟们悄然无声地扫着地上的落叶,“沙、沙、沙”的声音轻轻传来,像是一篇优美的乐章,拉开了一天的序幕;粗使婆子动作轻巧,仔细地摘下花木上的残叶枯花,务必让主子只能看见花木枝叶葱郁、花朵娇艳的秀丽之态。 清晖院上房各处都点起了一盏盏明灯,把整个院子照得恍如白昼,到处都是忙碌的人,整个院子一下子全都从沉睡中苏醒了过来。 见大家做活时都是轻声悄语,自己的差事也是认真仔细地去做,林妈妈的面色便舒缓了许多,出言勉励道,“入秋以后,落叶渐多,十月后说不得还会有雨雪天,夫人每天卯时过来请安,大家的活必须在夫人过来之前做完。所以,大家以后每天再早小半个时辰——寅初三刻即起,一定要把活做好了,只要大家活做得好,老夫人和夫人是一定不会吝惜赏赐的。” “妈妈说的是,奴婢们也正担心着呢!这落叶越来越多,若再赶上下雨天,怕是不能在卯时前把差事做完。早就想着是不是再早点,只是怕扰到其他人。今天若妈妈不发话,奴婢们也要向妈妈讨个情面了。”两个负责洒扫和花木的管事婆子连忙上前来,应下早一刻起身做活。 “既如此,你俩可要更用心的当差,老夫人信任你们,才让你们管着院子里洒扫和花木打理的差事,你们可别辜负了老夫人的信任,做得好夫人和老夫人一定会有赏,做得不好,院子里可不只有你们能管这份差事。” “妈妈放心,奴婢们一定全心当差,不敢出一点儿纰漏。” 寅末卯初,林妈妈如往常般准时来到清晖院正房,见屋门已开,不时有小丫鬟出入,就知道老夫人已经起身了,忙三步并作两步快速地迈进屋内,见老夫人果然已经起身,已穿戴整齐,端坐在铜镜前,发髻已经梳好了,尚未插钗配簪,两个小丫鬟捧着首饰盒子,玉蓉正帮老夫人挑选钗环配饰。 林妈妈一进屋,忙福身问安,“老夫人今日起这般早,可是昨晚没睡好?昨晚是玉兰值夜,可是那丫头有什么伺候的不好?”说着,目光严厉地扫向正为老夫人铺床叠被的大丫头玉兰。 饶是玉兰已经拜了林妈妈做干娘,但听一向严厉的干妈这般说,也不由得惊了一下,手上的动作不由得一顿,因陈妈妈是在和老夫人说话,她实在不敢插嘴,但心里到底存了事,做着手上活的同时,不由得分神出来,暗暗关注着那边。 “阿松,不关玉兰的事,是我昨晚睡得早了些,今天便早一刻醒了。你来得正好,快过来帮我看看,我今儿这发髻,戴什么首饰合适?你看这支白玉镶金红宝双福簪怎么样?还是这支赤金璎珞宝珠钗?抑或是这支牡丹争艳华胜?戴玉镯还是金镯呢?”老夫人为玉兰说了两句公道话,然后随意地拨弄了一番匣子里的首饰,间或挑出自己看得上眼的几支,让林妈妈也瞧一眼,等着林妈妈给点意见。 “老夫人今儿梳的是大元宝发髻,我看戴这支牡丹争艳华胜最好,之前大老爷不是还送了几条水晶手链来,老夫人今儿穿的是宝蓝色的外衣,就拿蓝色那条过来,再戴一只白玉镯,老夫人看着可成?别的就让玉蓉再帮您看看。” 老夫人对着镜子看了看梳妆后的效果,贵气而不豪奢,简单精致,满意地拉着玉蓉夸了夸,“玉蓉的心思越发地巧了!” 玉蓉福身笑了笑,接着收拾起首饰匣子,“得多亏林妈妈帮老夫人拿了主意,还是妈妈知道老夫人的心,会打扮老夫人。要是光凭奴婢,哪天早上不是得费老大的功夫,可见奴婢这心思实在算不得灵巧。如今咱们院子里,要真说心思灵巧,头一个便是玉兰姐姐,除了玉兰姐姐,那便是雨娘姐姐。这都一个月了,奴婢还没见雨娘姐姐煮过同样的菜色,不知道今天早上又做了什么好吃的?” 说曹操曹操到,玉蓉话音刚落,门外便传来玉莲的声音,“老夫人,雨娘姐姐她们送早点过来了,现在就摆饭了吗?” 玉蓉很是夸张地笑了一笑,“哎哟!老夫人,这可真是说风就来雨,雨娘姐姐可真经不起念叨!” “送进来吧!阿松,让玉莲先去摆饭吧!老身也想看看雨娘今天是不是又做了新花样?一会儿你们夫人来请安了,也让她直接到五谷斋来陪老身吃饭吧!” “玉莲,带雨娘她们去五谷斋摆饭。”林妈妈向外吩咐道。 “妈妈,玉莲马上去。”玉莲得了话,应声而去。 另一边,在陈妈妈的要求下,雨娘领着春儿,高嫂子领着花儿,陈妈妈领着枝儿和叶儿,这几个小丫鬟们各自拎着一个食盒,走过一段熟悉的路,来到五谷斋外等候。 雨娘亲自盯着春儿用角落的小炉子把粥温起来后,见叶儿也用炉子烧起了一口锅,有些好奇地问,“陈妈妈,今天连叶儿也带过来了,您做得是什么吃的啊?” “昨儿有一些好干货到了库,我就炖了一锅好汤,包了几个馄饨给老夫人吃。高家媳妇,雨娘,你们做了什么?” “我还是熬了一锅粥,煎了一碟鸡蛋薄饼,拌了一碟萝卜。高嫂子呢?” “我就做了三样糕点:千层酥、茯苓糕、红枣糕。” 三人正说着,一道悦耳的声音突然插入三人的谈话中,原来是玉莲掀帘子进屋了。“雨娘姐姐你可没全讲明白,打从一开始,你都熬了快一个月的粥了,就没见你一样粥熬过两回,今天的粥还是不一样的吗?” 苏雨与玉莲早相交得有如姐妹一样,一见玉莲走进来,马上拉她到角落,“你既来了,老夫人想是已经起身。可是现在就要摆饭了?再怎么样的粥,那不都还是米熬出来,没什么稀奇的,今儿还是一样,你帮姐姐好好看看,再给起个好听的名儿,我是最不会起名的了!姐姐先谢谢你了!” “好呀!”一揭开盖子,便传来一股弄弄的香味,米粒熬得饱满圆润,紧紧地挤在一起,浓稠间不时闪现一抹水汪汪的浅绿,让人不禁胃口大开,玉莲忍不住诚心诚意地赞道,“果然雨娘姐姐你才是心思最灵巧的,只是姐姐的巧心思怎么就用在厨房里的,别的地方就再舍不得多费一点儿心思了。” “那可不就得是这样,你雨娘姐姐的巧心思多得没边了,这一手熬粥的花样就看得人花了眼,要是这巧心思再用在别处,哎哟喂,你雨娘姐姐那不就得被王母娘娘请上天去了,人间哪儿还敢有她的地儿啊!”高嫂子一番插科打诨,引得四人笑作一团。 四人正笑闹间,林妈妈领着老夫人进屋了,众人忙福身见礼;老夫人免了众人的礼,接着便道,“可是有什么好事?说来让老身也高兴高兴!” 玉莲端起碗给老夫人盛粥,一边笑着说道,“在说雨娘姐姐呢!今儿熬的粥又是一个新花样,偏生还是个无名氏,高嫂子说正该是这样,不然哪天雨娘姐姐给她的粥取上了名儿,莫不是连神仙都得来品品?人间可不就没了姐姐待的地儿了。” 老夫人闻言亦是恍然大悟,“难怪老身近来总觉得有些不对劲呢?原来是我竟不知自己吃的菜叫什么名儿?”见苏雨将两碟小菜呈上,也起了顽笑的心思,“这俩小菜,可有名儿啊?”引得众人又笑了起来,连苏雨自己都没有忍住。 “老夫人,这俩小菜有名儿的,这道糖腌萝卜皮,名叫雪里红,这道薄饼叫黄金蛋饼。”苏雨一本正经地回道。 “这名儿倒也贴切,雨娘也不是不会起名的人嘛!那以后可不能再偷懒不给起名了,今儿这粥雨娘给起了什么名儿啊?” “清汤白菜丝粥?”苏雨厚着脸皮回答。 “哎哟!雨娘也可真经不起夸,才说你还是会起名的,你这才多一会儿,就把底漏光了。” “老夫人,在我家乡里,我们只管饭菜好不好吃,可没人在意这个饭菜有没有个好听的名儿,所以雨娘只会换着花样把饭菜做得好吃,不会换着花样给饭菜取个好名儿。好在老夫人身边还有玉莲她们四个,个个聪慧灵敏,给饭菜起名这样的事,就该让她们四个聪慧的姐姐妹妹来做才是。” “你们瞧瞧,这人还是个会使唤人的!咱们屋里再没有人比她更会使唤人了!” 老夫人话还没有说完,另一道声音响起,“娘可用饭了?可用的香?媳妇来晚了,娘可别见怪啊?” 另一道声音大家也不陌生,一听即知是夫人来了,大家忙停下笑闹,给夫人问安。 “可别如此,婆婆刚才玩得那么高兴,怎么媳妇一来,大家就都不笑了;婆婆,可是媳妇今儿板起了一张脸,吓坏了大家?” 老夫人正高兴着呢,也玩笑道,“不想你也是个淘的。” “还有谁是个淘气的啊?” “可不就是她。”老夫人笑着指向苏雨,完全不顾苏雨可怜兮兮的表情,“我今天才知道,原来雨娘也有一窍不通呢!她换着花样熬了快一个月的粥了,让给粥取个名,你猜取的什么名儿?清汤白菜丝粥。桌上这两碟菜倒给了个好名儿,这是雪里红,这是黄金蛋饼。这差别你太大了,雨娘,你老实说,这俩名儿是你自己想的么?” “不是!是雨娘在一本书上面瞅见的,觉得好听就记住了!”苏雨老实地回答。 “你瞧瞧,自个儿不会取名就罢了,倒使唤起我身边的大丫头来给她取名,可不就是个淘气的。” “婆婆,怪不得近来我问林妈妈雨娘做得饭菜可和您胃口,陈妈妈都只说还行,再问都给您做了什么吃的,陈妈妈不是说菜粥,就是肉粥,再不就是蘑菇粥,听得我云里雾里,原来根子在这儿呢!” “可不就是!这丫头也是个刁钻的,她那蘑菇、蔬菜、肉隔天换个花样,今儿不是话赶着说到这儿,一时间说不得还得被她蒙过去。雨娘,给你们夫人也盛一碗‘清汤白菜丝粥’尝尝。” “老夫人,饶了雨娘吧!这名儿当雨娘没起,再让玉莲给取个好名,别寒碜雨娘了!”苏雨也颇觉得这名儿拿不出手,围着老夫人哀哀求饶,又千求万托地拜托了玉莲,好不容易才磨得老夫人松口,许是心情畅快,老夫人还多用了半碗粥。 才放下碗,不想老夫人竟突兀地提升了苏雨的待遇,“既然玉莲都要给雨娘打下手了,媳妇儿,就趁今儿给雨娘升一升,以后雨娘就拿一等的月例。” 老夫人开了口,施夫人哪有不答应的,忙不迭地答应道,“媳妇也正想要跟娘说说这事儿呢!既然娘开口了,那雨娘就从今天开始拿一等的月例。雨娘做得饭菜倒是真真可口呢!她这一窍怎么不早点开,不然媳妇早就上娘这儿来讨饭吃了。” 老夫人的抬举实在是有些令苏雨惊喜万分,早了两个月得此喜讯,乐得她忙满面喜色地道谢,又与四下众人道了谢。因着心里十分高兴,脸上露出了大大的笑颜,一直不曾消褪了去。 第13章 缓归(修文) 一个月的时间一晃眼就要过去了,数了又数,盼了又盼,终于盼到可以去探视的时间了,算上路程上的两天,在十月初三晚,苏陈氏便早早打发了苏清和小柱子去睡觉。就着油灯的微微亮光,苏陈氏领着苏王氏手忙脚乱地翻箱倒柜折腾起来。 苏雨的四口嫁妆箱子被大大打开,衣裳一件件散漫地铺在床上,苏陈氏选了又选,挑了又挑,才在得到苏王氏的一致同意下,选出了两身绸缎衣裳,四身细麻布衣裳,都是穿着舒服、看着悦目的好衣裳。 “柱子她娘,就给雨娘带这几身衣裳,雨娘会不会不够穿啊?要不要再多给她捎几身?”苏陈氏一边将选出来的衣裳叠进包袱里,一边目不转睛地瞪着剩下的衣裳,似乎大有要从中再选出一些的意思。 “娘,”看出苏陈氏的意图后,苏林颇觉无奈。打从妹妹去了施府,他娘就颇为牵肠挂肚,总是担心雨娘会不会吃苦,会不会受欺负,每天都数着日子提醒他,雨娘哪一天能休息,他一定要早两天进城去;家里有什么吃的,总是惦记着给雨娘留点,鞋袜都不知道准备了多少,连带着娘准备的一些熏鱼熏肉、咸菜这些,他一个人都快拿不动了;偏明早就要动身进城了,她娘又开始琢磨着要给雨娘带随身的衣裳了。 这衣裳可不比吃食,苏林心中略有顾忌,担心一个不好便会遭了主家的忌讳,于是劝说道,“娘,妹妹是去施府里做活的,不是去做小姐,做活的人哪儿能穿得那么光鲜?再说了,妹妹不是说府里四季都会法衣裳的吗?而且施家主子们都为人和善,妹妹签的又是三年活契,不是死契,除了可能做活辛苦些,妹妹在吃穿却是不愁的,娘你不必在这方面过多地担心妹妹。不是我不想妹妹吃好穿穿好,就是心里有些担心,咱们巴巴地送这些好衣裳给妹妹,就怕会被误会咱们在嫌人家主家亏待了妹妹?” “你哪儿来的这些小肚鸡肠?施主家大人有大量,哪里会计较这些琐碎之事?再说,施府可是官宦人家,那么富贵的人家,谁能没有几件体面衣裳,你妹妹要是没有有几件体面点的衣裳,那才会被别人看轻了。” 眼见为了这几件衣裳,相公和婆婆都快吵起来了,苏王氏忙站出来合稀泥,“相公,你的意思婆婆明白,不过婆婆说得也有道理,只不过是几件衣裳,又费不了你什么力气,明天就先带上,先悄悄地拿去给雨娘,到时候能用得上正好,用不上就任凭雨娘随意处理!有备无患,说不得雨娘正缺衣裳呢!” 苏林略想了一想,倒也是这个理,“那听娘的,就把这几件衣裳也带上。” 听得苏林这般说,苏陈氏满意了,只仍忍不住再三叮嘱,“阿林,这次你去看雨娘,可别就听她说好就行了,也要去问问其他人。娘就怕雨娘又自己忍着,再委屈也不会对咱们说。” 苏林对此也是深有所感,他们一直以为妹妹在唐家过得很好,却没想到唐家是那样一个火坑,他心中仍是悔恨不已;如何肯让妹妹重蹈覆辙?遂郑重保证道,“娘,你放心!妹妹被唐家人那样欺负,我都没法子帮她讨回公道,是我这个做哥哥的没本事。以后我拼了命都不会让妹妹再被人欺负了。” “婆婆,媳妇早就叮嘱过大郎了,这回咱也不找张牙侩,就找施府的那些使唤婆子好好打听打听,若是真不好,绑也得把小姑绑回家来了,到时候婆婆可别嫌媳妇亏待小姑啊!” 听了长子长媳的话,苏陈氏老怀大慰;女儿虽时运不济,但长子长媳都是体恤弟妹的人,让她心中少了担忧,多了希望,“你们都是做爹娘的人了,说话做事还这么鲁莽,别教坏了小柱子;娘的意思是以后有什么事你们兄弟姐妹之间有商有量,大家互相体谅关怀彼此;有什么事就一起想法子解决问题。” “娘,我们一定会照你说的话去做的!” 彼时已十月了,已是入了深秋,天地间一片萧索,枯枝落叶,满目荒凉。 这样的景色落在无心人的心中,不过正和了天道循环、生命往复的道理;倒是落在那有心人的眼中,便无端端地在人心中添了几分愁思。 京中西城区的车马行前,便正有一人对着落叶纷飞,秋风萧索的景色面带忧思,此人身着一袭白色儒服长衫,身后跟着一个书童打扮的随侍;在他身边不过寸许之外,一身着青色短打衫的男子却满脸喜色,兴致勃勃地打量着这满目的秋色,不时还与身边的仆从笑言着什么。 这样装扮的人并不在少许,可偏生这么近地站在一处实在少见,倒是惹得别人多看了一眼,尤其令人心里犯嘀咕的是,神色恬淡之人一身青灰粗布短打衫,境况可见清寒;满面忧思之人一身素白细麻儒衫,束发佩玉,显见得是书香之家的子弟。 此番这一恬淡一忧思如此不搭的二人能同车出行,只能归咎于缘份,二人竟是同样从京城出发,同样前往广宁府,更是赶巧了在同一个时间出发,两人又各带了一个随侍,车行自然将两拨人安排在了一起,搭了同一辆车。 身着儒衫的书香子弟便是中举后从广宁城到京城游学的唐耀祖,此时的他,与当时志得意满,意气风发的模样几乎是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在京中的这一番见识,让他真正感受到了何为天外有天,人外有人,自己那在广宁城备受称赞的学识在京中竟是多有不如,曾经的那些赞誉,几乎迷花了他的眼,好在这趟京城之行,把他浇醒了,心中对明年的春闱有了更客观的期许,虽然也让他对来年的春闱再没有自信满满的情绪,反而多了一丝忧虑。 好在他早已娶得贤妻,于成家一事上早就所成,如今学业亦是小有所成,便是明年落第,再过个三年,也是无甚大碍,如此一想,心绪倒是为之一松。这才起了心观赏起这满目的秀美秋色,“自古逢秋皆悲凉”,同车而行的粗布短打衫青年的恬淡、自如、欣喜之色,一下子便引发了他的好奇心,在一番打量之后,便起了与同车之人攀谈、结交的心思。 “小生唐耀祖,字严之,耕读书生,相逢即是有缘!敢问兄台高姓大名?”若是刚从广宁府走出来时的唐耀祖,自傲于身份,定不会主动与眼前这个短打衫、境况清寒之人交谈,只是在京中见了世面,真正了解“世事洞明即学问”,“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宁欺白头翁,莫欺少年穷”,再不敢做随便看低人的事;加上经他一番细心观察,眼前之人,虽是一身朴素至极的装扮,但自有一身风华气度。 而且他的举止从容大气,偶尔一两句言谈也是言中有物,加之随行小厮十分循规蹈矩,极具眼色,倒是比他的书童——进举更会伺候人。思及此,唐耀祖心中了然,此人绝非寻常人等,如今即便真是落魄了些,将来也必是会再奋起的,“金麟岂是池中物”,越发起了结交一番的心思。“严之冒昧,可是打扰到兄台了?” “唐举人多礼了,在下不过是个游方郎中,小姓曾,单名双木林,字勉之。”短打衫男子本是倚着车厢闭目养神,听同车的书生似有攀谈之意,立刻坐正身子,做出认真交谈的模样;如此有礼有节,更是让唐耀祖心中感慨,“果真人不可貌相!” “兄台好眼力!小生祖籍广宁府,年十九有余,今科秋试侥幸得了举人功名,日前前往京城游学,方知坐井观天,一叶而目障;今欲返乡苦读,未知兄台因何前往广宁府?” “愚兄年纪倒是年长唐举人少许,年初愚兄已及冠。此次前往广宁,主要是为访亲之事。愚兄家道中落,曾家如今只余愚兄一脉,愚兄之前学医多年,蹉跎至这般年纪,竟是身无恒产,又无妻无子,实在愧对父母祖宗的亡魂,此行便是想到广宁拜会一亲长,欲在广宁府谋一生计,再娶妻生子,告慰先祖。” 对于自己如今落魄到要投亲求庇的处境,曾林三言两语道尽,神色间不见一丝迟疑不安,仿若置身如此窘迫处境之人并不是他。 倒是唐耀祖心中有些过意不去,竟是说到对方的伤心事,忙致歉道,“严之失言,勉之兄勿怪!” 曾林略挥挥手,不在意地道,“严之过虑了!世事无常,愚兄早就看开了!” 话匣子就这般打开,唐耀祖越是与曾林攀谈,越是满心佩服,他三岁启蒙,自认也是遍阅群书,可眼前这位兄台无论是诗词风月、策论辩题,还是天文地理,竟是无一不知,一身学识,完全不在他之下;于医理上,也是脉经、药理、处方烂熟于胸,完全称得上医术精湛。 不由得让他感慨万分,不由得将自己的疑问道出,“勉之兄学识出众,实在令严之佩服不已。兄长若是有心功名,必是手到擒来;为何兄长不曾考取功名,封妻荫子?” “严之实在过誉;岂不闻‘读书易行,功名难得’。曾家祖上虽也是书香门第,愚兄少时家境亦尚可,也被父祖逼着读过不少诗书,只是愚兄自幼性子跳脱,实在不能专心坐下读书,便是父祖严逼,也不过是读背下几本书,倒是更偏喜杂学些,父祖也知愚兄脾性,于功名之途怕是难有成就,便让愚兄专心学医,不想如今倒是也走出了一条路。” “勉之兄实在是太过自谦,倒让严之羞愧万分;严之自认自己如今的学问是比不得勉之兄的!” “严之经历了此番游历,知悉己身尚有不足,返乡后必能全神贯注,静心苦读,不日学问必然大有精进;而愚兄率性惯了,喜读杂书更甚过四书五经,便是古人所言‘好读书,不求甚解’;即便真是有些学识,也不过旁门左道而已,实在不值得一提。” “听勉之兄一言,果真胜过严之读万卷诗书!兄长无心功名仕途,倒是严之平生之大幸是也!兄长可已联系上在广宁府的亲人?严之现下于府学中就读,同窗之人多是府城人士,兄长寻亲之事,若有需要,尽管开口,小弟必定倾力而为,倒也可相助一二。” “多谢严之的一番好意!愚兄已知亲人住所,倒是愚兄想在府城开家药铺,严之若是愿意,便帮愚兄打探打探,可有上好的铺面?只是愚兄担心坏了严之你这新举人那清贵的名声。” “勉之兄,仕途经济,经济仕途,兄长莫不是将严之当作了那等饮风食月的高雅之士?那等圣人,严之实在愧不敢当!如今严之家中尚有寡母、贤妻,自幼严之边受寡母教养之恩,及长,更为严之聘娶贤妻;吾妻虽是乡野出身,但贤良淑德,事母恭顺;家人皆需严之飨食以养,严之实在做不得那等风雅之士。兄长所托,严之倒是真能帮上点忙;兄长放心,严之必然时时将此事放于心上,定会替兄长细细寻访。” 见唐耀祖这般爽快,曾林也不推脱,十分诚挚地相托,“那愚兄之事,就全拜托给严之了!” 及至此时,两人之间才算是敞开心扉,真正打算结交对方。这一路二人高谈阔论,好不自在快活,五天的路程,竟是丝毫未曾察觉到旅途的疲累。 第14章 擦身(修文) 十月初五晚,想到明天就可以休息,今晚大哥一定已经进城来了,苏雨心中便无端地觉得欢快,对老夫人和夫人心中更是充满了感激,便打定主意要做几道别出心裁的菜色来报答她们。 思来想去,想到了“叫花鸡”,因为老夫人爱吃鱼,便想着做一道“叫花鱼”;见厨房里的活虾欢蹦乱跳的,便想着再做一道“冬瓜虾仁汤”,大白菜也一颗颗水灵灵,便又打算再上一道爽口的“金边白菜”。 一整条鱼去鳞破腹,清洗干净,仔细地抹上盐,再放入香料、葱、姜片、料酒去腥入味,半个时辰后,抹上少量油以及调配好的调味料,再取青菜叶仔细地包扎起来,裹上稀黄泥,放入灶中,引火烧制。 这一番动作,引得厨房里的人啧啧称奇。 “雨娘,你这样做出来的鱼,能吃吗?”陈妈妈做了三十年大户人家的厨娘了,还从没见过有人拿泥巴做菜的,不免有些疑惑,但好在苏雨一贯新花样多,也就没有阻止。 “陈妈妈,用炭火烤鱼,一个是难免有烟熏味,若是想把烟熏味去掉,那就得多用油,这样烤出来的鱼不免油滋滋的,让人嫌腻;我用泥土隔开炭火,鱼还是在火力烤着,这样鱼一样皮焦肉嫩,而且不油也没有烟熏味,味道自然会更好一些。您要是还担心,一会儿这雨烤好了,您先尝尝就知道了!”苏雨简单地把自己为什么这么处理鱼的想法道出,便自顾自地交待喜儿烧火时要多注意什么,再不多言,自己埋头处理起其他的材料。 其他人见了,也忙着做自己的事,一时厨房里只能听见切菜的“哚哚”声、炒菜的“滋滋声”、柴火燃烧时的“噼噗”声。 酉时中,大家就把所有的饭菜做好,送到了五谷斋。有苏雨做的“叫花鱼”、“冬瓜虾仁汤”、“金边白菜”,陈妈妈做得“葱烧海参”、“酱香鸭”、“蜜汁糯米藕”“山药烩香菇”、“凉拌醋溜银芽”,黄嫂子做的点心:“芝麻南瓜饼”、“韭菜玉米煎饼”。 “咦?这个不是个泥团吗?雨娘姐姐,难道你要让老夫人和夫人吃泥巴吗?”玉莲照常先来替老夫人摆饭,看到桌上一个大大的泥团,大吃一惊。“快收到一边去,老夫人和夫人马上就要过来用饭了!雨娘姐姐你今天到底是在做什么呀!” “要把什么东西收起来?”玉莲话音一落,林妈妈和夫人就一左一右地扶着老夫人进来了,饭桌上的一片佳肴之中,一个丑巴巴地干泥巴团置于其中,是那样的鸡立鹤群,引人注目,老夫人自然一眼就发现了,“是说这个泥巴团吗?雨娘,你今儿竟是要给我吃这个吗?” “老夫人、夫人安好!雨娘就是吃了豹子胆,也不敢给您吃泥巴啊!只是这道菜是用泥巴来做的,把这层泥巴去了才能吃。这菜要趁热吃的,等着您来了我才能剥掉这层泥巴。老夫人和夫人快入座,雨娘这就揭开这道菜的庐山真面目。” 雨娘端起泥巴团到一侧,动作有规律地敲击着,不一会儿,一块块整齐的泥巴落下,香味一下子散发了出来。 “雨娘,你这道菜做得可真香!费了十二分的心思吧?”闻到这股香味,心中本有些生气的施夫人一下子散去了郁气,调笑道。 “这都赖老夫人和夫人太宽和,要是别人见雨娘摆个泥团上桌,说不定立马就把雨娘赶出府了,那雨娘花再多的心思,也没人看得到了!老夫人和夫人的恩德,雨娘一生都会铭记在心的。”苏雨是真心感激施府两位女主人解了她的燃眉之急,并且对她多有照顾。 “好好儿的,怎么又说起这些?” “老夫人,老奴知道原因。明儿是雨的月休,她大哥早就说好要来看她的;这是您和夫人给的恩德,她这是想表表自己的心意呢!”林妈妈见气氛有些沉闷,忙接过话来,并示意玉兰一眼,玉兰了然,笑着上前说,“依奴婢看,雨娘姐姐一定是向您讨赏来了,上次姐姐升了一等,您和夫人还没有打赏呢!定是您和夫人都没有打赏,才让雨娘姐姐觉得自己做得不够好,这才要花样百出了呢!” “哎哟!奴婢果真是老了,都不中用了,连这样的事都忘了提醒老夫人(夫人)。”安妈妈和林妈妈不约而同地应声道。 这话终于引得老夫人开了笑颜,“跟你俩有什么关系,都是玉兰和雨娘这俩个猴儿精闹得!赏、赏、赏,这么好的厨娘,都讨赏到跟前来了,那可是一定要好好地赏一赏的。玉兰,你去拿我常戴的那对青玉镯,还有那支银丝缠红宝鹊眼金钗,再给个一等的赏封,再找两身色彩鲜艳点的衣裳,一并都赏给雨娘。” 老妇人给了赏,施夫人自然不能不给,接过话来,“婆婆既赏了,偏又叫媳妇也碰上了;安妈妈,你让人回屋去拿我那条珍珠项链,再拿两朵珠花和一个二等的赏封,上次江南那边有送来一些上好的云烟纱,裁上三尺青色、三尺粉色的,一并赏给雨娘,让她自己做两身衣裳。” 不过半顿饭的功夫,玉兰和齐妈妈一人捧着个小匣子回来了,苏雨再三推辞,奈何老夫人心意已决。“有功当赏,给你升等时便该赏你的,只是老身年纪大了,记性不好,竟给忘了。玉兰,以后要赏人的事你可要帮我记着,免得雨娘又要在饭桌上,吓老身一大跳了。” 话说到这个份上,苏雨便大大方方地接了赏赐,心里越发下定决心,要好好做自己的工作,顺着话头接道,“那雨娘就厚着脸皮多谢老夫人和夫人的赏赐了!明儿我大哥来探我,雨娘就一整天不在府里了,今儿要是不能给老夫人吃点好吃的,雨娘怕老夫人一回头就把雨娘给忘了。” “哎哟!这丫头果真是猴儿精啊!” 翌日清晨,苏雨早早就醒来了,醒来四处都找不到春儿的踪影,一打听,才知道春儿早就到施府的西侧门去等着了,“这小丫头,竟是越发地灵光起来了”。 才梳洗完毕,春儿连蹦带跳地跑了进来,“苏姐姐,苏姐姐,你哥哥已经到侧门外了;你快去看看吧!” “我哥已经来了?春儿,那苏姐姐这就出去了,傍晚就会回来。你要么去厨房找陈妈妈给你安排点活做,要么就去找你玉莲姐姐学学女红。别满府里乱跑,要是不听话,姐姐以后就再不管你了。” “姐姐放心,春儿一会儿就去找玉莲姐姐学学绣活!” 苏雨仔细地再三叮嘱后,只揣着装着她昨晚得的两个赏封中的二两半银钱就一路小跑出了门。一跨出门槛,就看见门外伫立着一个朴实青壮的男子——不是苏林又是谁? “哥,你这么早就来看我,还没用早饭吧?哥,你可知道哪儿的早点好吃?咱们先一起去吃早点吧!” 苏林似乎被苏雨的热情惊到了,憨憨地笑了笑,“好!好!哥哥知道西市上有一家小馄饨很好吃,哥哥带你去尝一尝,然后哥哥带你去逛逛街,你要是缺什么,就让哥哥给你买。” “哥,你真好!那我们快去吧!” 走到西城区的市集时虽然才将将是辰时,可是街上已经是人来人往,十分热闹了。从施府走来的一路上,苏林将苏雨走后一个月家中众人的表现一一道出,尤其是小柱子因见不到她,在家里哭闹了好几回,大大解了苏雨的思家之情。 “哥,咱们快点去吃早点,吃完我要好好逛一逛,一定要给小柱子买些好吃的。哥,虽然我上个月的月银还没领,可昨儿老夫人和夫人都给了赏封,给了我二两半的赏钱。哥,我已经升到了一等,以后一定能攒上好多好多钱的。” “妹妹,财不露白!别在这里说这些。你自己的银钱先攒着,哥哥这几次进山收获都还不错,也挣了些银子,要买什么让哥哥掏钱!” “好香的味道,哥,你说的那好吃的小馄饨是不是就是这一家的啊?”见苏林点头说是,苏雨忙拉着苏林进了铺子里,才坐下就连连催苏林,“哥,你快点馄饨啊!” 苏林被苏雨一催,忙向老板喊着,“老板,两碗馄饨,一大一小,都加一点红油;再来一份酱饼。” “老头子,听见了吗?再来两碗馄饨,一大一小,都少红油,再一份酱饼。”在桌间穿行的大娘听到苏林的话,朝掌勺的大爷又喊了一声,不一会儿,大娘先给他俩端来了馄饨,跟着端上了一碟酱饼,“二位慢慢吃!” 闻着香味,苏雨肚子里的馋虫早就闹腾起来了,端过碗就开始狼吞虎咽起来,没一会儿就吃饱喝足了,馄饨味道很好,不比陈妈妈精心制作的差;吃得苏雨十分满意。“以后有机会,一定带陈妈妈和喜儿她们也来尝尝。” 吃饱以后,苏雨便和苏林一起去逛集市,集市十分热闹,街上一溜儿的商铺,卖的东西五花八门,无奇不有;街面上,小贩们支起了一个个的小摊,卖的东西品种丰富,物美价廉。苏雨拉着苏林走马观花地从街头逛到街尾,直到将近正午时才罢休,花了足足两个多时辰,虽然只买了些布匹、吃食,倒是逛得让苏雨心里十分满意。 “已经快正午了,还要逛的话,咱们吃了午饭再过来?” 苏雨逛了这么一上午,早就心满意足了,便说道,“不用了,哥,集市就在这儿,又不会长腿跑掉,咱们以后再来吧!你这次进城可有去看过张牙侩?还没有啊?那咱们先去看看她,顺便请她吃顿午饭,她帮忙牵了施府这条线,咱们还没有好好谢谢她呢!” “那还没准备谢礼呢?”苏林觉得妹妹的话说的很是,但是觉得空手去道谢太过失礼。 “怎么没有?这匹布就是我准备好的谢礼。” 两人便往牙行走去,张牙侩正巧就在牙行,只是还正在谈一笔活计;因车行就在牙行隔壁,苏雨和苏林就想,既然走到这儿了,还不如顺道先去车行订下明日苏林回东湖镇的行程。不想,才出牙行门,便见着了一个丰神如玉的翩翩学子,苏雨竟一眼便认出来了,那人不是原身的前夫——唐耀祖又是谁呢? 苏雨除了有一丝愕然,倒没什么情绪变化,倒是苏林,面色一下子变得狰狞,竟想要冲将出去,好在苏雨一直盯着苏林,见他如此,苏雨便死死拉拽着不放,硬是拖着他避到了一侧,“哥,你想干什么?民不与富争,富不与官斗;咱们家拿什么去跟唐家斗?再说了,一切都是他娘做的,他那时尚在外游学,哪里知道家里的事!咱们又与他计较什么呢?” “母债子偿,反正都是他们唐家的人。”苏林依旧气愤不已。 “哥,你听我说,我和唐家已经恩断义绝,这是板上钉钉的事。既然无缘,便无须纠缠,从此桥归桥,路归路,两下皆安,不是对大家都更好么!以后,唐家与我们苏家,不过是陌路之人罢了!既然不过是陌路之人,又何须为他多费心神呢!过去的事,就让它像一阵风一般,消失得无影无踪,从此再无牵连了吧!” 第15章 而过(修文) 虽然是被苏雨好说歹说地拦下了,但遇到唐耀祖这位前妹夫(夫婿),到底给苏家兄妹二人的情绪造成了一些影响,连行程也不去预定了。 苏林情绪有些低落,连苏雨都有些情绪不佳,因二人情绪都有些低落,虽硬是打起精神招待张牙侩用了午餐,但到底不够热络,二人便推说还有其他的要事,匆匆地结束了与张牙侩的用餐,留下一匹布做谢礼。 告别之前,苏雨又再三地托对方帮忙打听可有一些小的带院铺面出售,这是苏雨想着大哥以后每月都要来看望自己,总是住客店也不方便,再加上阿弟苏清考中秀才后便可以到府学来就读,若是有个住所应该会方便很多,就想着先准备起来。 那一边,曾林和唐耀祖走出车行,正道别时,曾林忽然察觉到有一道十分愤怒地目光注视着他们,那道目光中的愤恨实在强烈,曾林很快便发现了苏林。见到苏林摆出了一副要冲过来拼命的样子,来不及提醒唐耀祖,便悄悄移到他的侧面,暗自戒备了起来。 可是那气急的男子竟被身后的人死死地拽着往另一旁去了,他只隐约看出那是一个女子,却并未见着女子的容貌,只隐隐瞧见了对方窈窕的身段;不待他再多看一眼,一个错眼间,那俩人便不见了身影,见唐耀祖对之前的事毫无察觉,曾林想了想,便没有多管闲事,对唐耀祖道出他刚才所见之事。 “严之,今日你我便在此暂别,愚兄那铺子的事,劳烦严之帮着操心一二了。” “勉之兄,今日严之便回府学,拜会师长之后,明日就去拜会几个同窗,托同窗帮着留意一二。后日需回家一趟,严之会在家呆上几日,勉之兄十日后来府学找严之听消息可好?” “如此也好!愚兄也要花点时间和亲戚相处相处,安排自己的住所,十日后,愚兄再去到府学拜会严之。” “那兄长勿怪!严之就先行一步了!”唐耀祖双手抱拳,长鞠一礼,转身便欲离去。 “严之稍等!”曾林目光又扫到了方才的地方,决定还是把事情稍微提一提,“严之近来出门行事需谨慎些,你之前许是欠下了些许因果!方才你我二人刚出车行,从那边牙行出来一男一女,年纪都不算大,那男子见了我俩,恨得双目圆瞪,欲食肉饮血,若不是被身边的女子硬是拽走了,严之此时怕是难已安然在此。愚兄今日才初至贵地,这恩怨因果比不是冲愚兄而来,那跟对方结怨的必是严之你了。对方身份暂且不明,但眼中恨意颇深,严之以后还是小心一些方是。” 唐耀祖闻言四下扫视了一番,并无察觉什么异象,但见曾林言之凿凿,仍是将此话放在了心上,“多谢兄长提点,严之记住了!以后出行必定再三小心。若无其他的事,那严之就先回府学了!” 曾林摇摇头,“愚兄也要去访亲了!十日后再会!” 两人就此分开,各自扬长而去。 待走出去一程路,唐耀祖这才问书童进举,“进举,方才你想说什么?” 进举不敢迟疑,连忙道来,“方才曾公子所说的一男一女,进举仿佛也看见了。而且,进举看着那二人十分眼熟,竟像是大舅爷和少奶奶。只是隔得有些远,进举也不知看得是不是真切?但是,公子,少奶奶现在不是应该在家等着公子,而且肖似大舅爷的那人对公子实在不太友好,进举才怀疑自己是不是眼花了?” “你可看真了?”没来由的,唐耀祖心里有了不详的感觉。 “公子,进举只瞄到了那么一眼,待要细看,两人就没了影踪。只是进举觉得,少奶奶从来深居简出,大舅爷也没理由大老远跑到府城来;而且大舅爷一向对公子和气得很,必定是进举看花了眼。”进举略一思量,毫不迟疑地应道。 “对!雨娘必定在家等我回来,你看到的人,一定不是大舅哥和雨娘。”嘴上虽这么说,心里却不知为何发起了慌。暗暗抚摸着怀里的玉钗,唐耀祖在心底暗暗问自己,“雨娘,你一定还在家等着我的,对吧?” 唐耀祖归家一事无端蒙上了阴影,曾林访亲之事也是有些不顺。 曾林虽说是先送了信来,但并未收到回信,兴冲冲地赶去学政府,却被门房告知施学政一家并未入住学政府,而是在北城买了一座宅子做为住所。看门的小厮告诉了曾林地址,却并未告知曾林这一主一仆,北城是府城的富人区,看门小厮们都有些高傲心浅,若是寻人需得打点一二。因此,曾林与当归二人寻到施府,因未曾打点,竟是不得其门而入。 门房傲慢地性子倒是激得曾林起了玩心,偏要装作来施府打秋风的穷亲戚。 贴身服侍曾林的小厮当归只得一直苦劝道,“少爷,咱们犯不着跟这些看门狗计较,还是先去见姨老太太要紧,当归求您了!您还是换身衣裳吧!您这样子,被姨老太太见了,当归的皮还不得被剥了去。” “你家少爷如今的身份,穿这身衣裳最合适;这些年也就你还肯跟在我身边,姨婆赏你还来不及,必定是不会与你计较的。”曾林不顾当归的苦劝,满不在乎地道。 “少爷,既如此,那您先去吃午饭,吃完午饭,咱们再来拜会,若还是不行,少爷便在客栈暂时安身,当归直接去府学求见施家二舅老爷。” “好!咱们先去吃点东西。” 未时末(快15时),苏林和苏雨一人拎着一个包袱,回到了施府侧门外。一眼便看见两个年轻的男子在门外徘徊,苏雨不明就里,便只和门房之人打了个招呼,略嘱咐了苏林在门外等他,便拎着两个包袱想要进府去了。 曾林二人去而复返,门房之人疑心二人许是真的与府里沾亲带故,态度便比早上那会稍微好了些许,虽支应了一人往内院通传消息,但在尚未有消息传回之前,曾林二人还是只得无奈地在门外徘徊。 苏林苏雨一出现,曾林立刻眼尖地认出了二人,这二人或者说仅眼前这男人,不就是之前对她的新友人——唐耀祖,抱着莫名的恶意的人么? 但此时也顾不得这个,内院迟迟没有消息传出,曾林担心本不过是个顽笑的事被闹得大发了,忙叫住了苏家兄妹二人。 “这位姑娘,且慢行一步!在下曾林,是施府老夫人的一位远房亲戚。姑娘可识得老夫人身边的林妈妈?在下冒昧打扰,想请姑娘带个消息给林妈妈,不置可否?” “原来是曾少爷,给您道好了!小民苏林,这是小民的妹妹,可真是凑巧了,妹妹现在正在施老夫人身边做厨娘,正好能帮上曾少爷的忙。”苏雨尚未答话,苏林一听说是老夫人的亲戚,便满口替苏雨答应了下来,“不过是区区小事,妹妹,你就顺便替曾少爷把话捎带进去吧!” “多谢二位,劳烦苏姑娘了!”曾林长揖一礼,倒是将苏林吓了一大跳,慌忙躲闪到一侧,忙还了一礼,“哪里!哪里!这只不过是件小事而已,曾少爷你实在太过多礼了!曾少爷是老夫人的亲戚,小民的妹妹却是老夫人的雇工,小民哪儿能受少爷的礼!” 倒是苏雨坦然受了一礼,将曾林和大哥都引到了门房歇息等候,“曾少爷请在此略作等候,小女这就进府为你通传一声!” 苏雨一走,曾林便主动与苏林寒暄起来,得知苏林家住南山县后山村,从言谈举止之中,显而易见,苏林并非是穷凶极恶之人,心中了然,只怕这兄妹二人与严之之间,应是别有隐情,但心中到底更看中唐耀祖,便试探道,“苏兄,今日正午时分,曾某曾在车行前与你有过一面之缘,当时苏兄正对一读书人人怒目而视,不知其中可是有什么误会?” 不想之前的事竟被此人看在眼里,怕影响了妹妹,苏林忙急着解释了一番,“原来曾少爷看见了!还请曾少爷别误会,小民兄妹绝不是行凶作恶的人,只是小民兄妹与那读书人有些私怨,小民见了他,一时难免有些情绪激动,好在小民的妹妹拉住了小民,曾少爷放心,妹妹已经劝过小民了,小民已放下旧怨,以后绝不会再记挂着了。” 曾林本还待细问,谁知苏雨竟又提着一个略小的包袱出来了,苏林马上迎了上去,不想苏雨并无立刻理他,倒是先走到曾林身前五步远处,福身行了一礼道,“表少爷快请入府,小女已经回禀了林妈妈,老夫人正等着您呢!都催了好几次了,林妈妈正出来接您了呢!” 听了苏雨这话,门房的态度瞬间可谓是发生天差地别的变化,立刻恭恭敬敬地将曾林请了出来,派了一个伶俐的门房小厮前面引路。 何其前倨而后恭!好在曾林早就久经人情冷暖,心中并未发怒,只是心中有些哭笑不得。 送走了曾林,苏雨这才能和苏林说话,把手中的包袱递给了苏林,再认真地嘱咐了一番,“哥,包袱里的东西稍回家给娘,有几封信给娘和嫂子他们。哥你回家后一定记得让娘把我除了首饰之外的那些东西全换成银子,下个月带到城里,兴许下个月咱们就能在城里租上个铺子了。我手头还有差事等着去做,就不送你了!” 苏林哪有二话,答应着便起身离去了,也忘了把曾少爷知道了他们与唐耀祖有私怨的事告诉给苏雨。 送走了苏林,苏雨不敢怠慢,三步并走两步,赶着向清晖院走去。 她之前在半路上便碰见了行色匆忙的林妈妈,便停下脚步回禀了,“看来妈妈是得了信儿了!门外有一位曾少爷自称来府上拜会老夫人,门房去通传久未见回音,雨娘便自作主张,先将曾少爷安置在门房了,再来通报妈妈,妈妈既得了信儿,那雨娘就先去清漪院销假了。” “你去吧!也给安妈妈带个话,就说表少爷来了,问给表少爷准备的院子是不是收拾好了?再顺便通知陈妈妈一声,晚饭可要好好准备准备,老夫人必是要给表少爷接风洗尘的!” “妈妈放心,雨娘知道了!晚饭雨娘一定会帮着陈妈妈好好地准备。” 林妈妈在半道上遇见了曾林,见曾林一身粗布短打衫,与当归一般无二,心下一酸,“表少爷,舅老爷家莫非真就艰难到这步田地了,竟这样打发了您来,老夫人见了,一定心酸得不行!” “林妈妈,跟舅公没关系,我这样打扮,只是觉得这样出门方便而已。要是方便的话,林妈妈先替勉之安排一下,容勉之沐浴更衣一番,再去见姨婆。” 对这个提议,林妈妈自然是欣然答应,便领了曾林去了在施府外院为他收拾好的院子,“表少爷还是这样的性子,一点儿没有变!您跟妈妈来,妈妈帮您安排,以后表少爷就在府里住下,老夫人就跟您亲祖母一样,您就放心住下来吧!” “林妈妈这些年也不见变化,勉之一眼便认出来了!”曾林略一寒暄,便将话题引到了苏雨身上,“方才还得多谢那位苏姑娘帮忙了,只是不知为何苏姑娘这般年纪轻轻便出来做活了?若是有什么难处,勉之也可略帮一把手!” “表少爷只用在老夫人跟前帮她说句好话便是大大的帮了她的忙了!人这一辈子,谁还能没有个命苦的时候?她十三岁就成了亲,夫婿是个读书人,成亲之后夫婿就中了秀才,数月前又中了举人,婆家门第自然就高了,她娘家不过是乡野出身,家境贫寒,婆家哪里还看得上她?就在她夫婿出门游学的时候,她又偏巧被大夫诊断出‘身有恶疾,不能生养’,她婆婆便以无所出的理由将她休弃了。背着个‘不能生养’的恶名声,一时间哪里还找得到好人家?就只能出来做活攒些银钱,以备后用。” 曾林一听这番缘故,心中隐隐有了猜测,但尚不能确定,便又旁敲侧击地打听了一下,“这样说来,她倒也是个可怜人!她那夫家如此行事,定不是个家风好的人家,可知是哪一户人家啊?” “听说是南山县附近的一户唐姓人家,家中有数十亩良田,倒也勉强算得上是个耕读传世的人家。只是到底底子太薄,姻亲草率,家中夫人行事实在有些不堪。”略说了这些,林妈妈便略带调笑地道,“表少爷怎么如此关心雨娘的事?可是不过一面之缘,表少爷便看出雨娘的好来了?” “林妈妈说的是哪里的话?女儿家的名声何其重要,不过是得了苏姑娘的帮助,勉之不敢白领恩惠,必得有所回报才是!”总算是得知唐苏两家因何结怨,只是这种姻亲私怨,“清官尚且难断,”再没有别人插手的地方,曾林便没有了多管闲事,化解恩怨的心思。倒是对这位苏雨的坚强、自立,曾林内心由衷地升起了一丝敬佩。 第16章 暗涌(修文) “春儿,帮姐姐打盆温水过来!”苏雨仔细地把准备好的饭菜分别放到两个食盒里,再三检查了一番,确认没什么问题,这才分出心思来想收拾一下自己。 “哎!姐姐我马上就去,很快就回来!”春儿一股风似得跑出厨房,不一会儿就端回半盆水,“姐姐,陈妈妈一定也做好饭菜了,我打水的时候碰见叶儿也去打水了。” “哦!那你去问问陈妈妈,表少爷的晚饭,是不是让你和叶儿一起给送过去?”苏雨一边净手,一边拿出帕子擦了擦脸,打从表少爷来了后,每顿饭都要精心地多准备两三个菜色,工作量一下子增加了不少,比起之前来说,是要辛苦得多了,但苏雨没有丝毫抱怨,依旧勤勤恳恳,兢兢业业地干活。 “哎!”春儿脆生生地答应着,便又跑了出去,不一会儿再跑回来,“姐姐,妈妈说今天老太太和表少爷一起用晚饭,让咱们这会儿就把饭菜先送过去。” “哦!这样啊!”陈妈妈那边给了新的指示,苏雨便麻利地将食盒中重复的菜色取出,重新归置了一番,“这下准备妥当了,这就马上给陈妈妈送过去吧!” 苏雨领着春儿一人拎着一个食盒,才与陈妈妈汇合,陈妈妈正要带着几个小丫鬟往上房送饭菜去。 不想,玉莲领着两个小丫鬟急匆匆地冲进了厨房,甫一进门,便嚷嚷个不停,“妈妈和姐姐已经把饭菜准备好了吗?且慢些送上去,老爷回来了,老夫人已经让人去叫老爷和夫人也一起来院子里用饭,妈妈和姐姐赶紧再多准备几道菜。” 听了玉莲的话,苏雨和陈妈妈忙相互对视一眼,放下了食盒,陈妈妈先问了问苏雨,“雨娘,你一柱的功夫,能做几个菜出来?” 苏雨心里微一盘算,立马说道,“妈妈,一柱香的功夫,雨娘能再做出四个凉盘,两荤两素。” “那你快去!做好了再到我这边帮把手。” 苏雨点点头,拉着春儿就又回厨房里忙活了,陈妈妈故作生气地数落了玉莲两句,又让玉莲赶紧准备食盒等东西,便也回了灶台前。 “春儿,萝卜、莴苣、酸木耳切细丝,熏咸肉和熏猪耳滚水煮半柱香后切薄片,金针菇滚水煮半柱香后沥干水。”苏雨扫视了一下案板上的食材,很快布下一个个指令,春儿则照着苏雨的每个指令飞快地把活分别安排下去。洗菜、切菜、烧火,厨房里的众人一下子又有条不紊地忙碌了起来。 前面的准备工作都做好了,苏雨才又吩咐道,“春儿,帮我把所有调料盒都拿出来。” 一番忙碌之后,只不过用了大半柱香,苏雨便又端出四碟冷盘,红油金针菇,香辣猪耳,蒜香咸肉,清拌三丝。 再去瞅陈妈妈那边,也已经烧好了一道热菜——黄金豆腐,锅里的宫保鸡丁也马上就可以出锅了。 “妈妈,我的冷盘已经做好装盒了,有什么要帮忙的吗” “你抓紧时间,再做两个热菜出来,旁边这口锅一直给你烧着的。” “妈妈,那我就再做一道素菜——回锅冬瓜和一道汤菜——酸辣肚丝汤。” “行,我再爆炒一个肝片,红烧肉一会儿也该炖入味了。晚饭先就这些吧!” 二十个菜装了满满六个大食盒,苏雨和陈妈妈累的满头大汗,便让三个粗使婆子帮着玉莲把食盒送去五谷斋,春儿和叶儿忙去打水让苏雨和陈妈妈洗洗脸、擦擦汗,苏雨难得多嘴感慨了句,“还是妈妈厉害,今儿乍一听要加菜,雨娘一时心慌得不行。” “你还年轻,能经了什么事儿,在京里的时候,到饭点了还让加菜的事儿三两天总会遇见一回,久了,可不就习惯了!” 两人稍微在厨房里又等了一会儿,见玉莲未再回厨房,便顾自知差事对付了过去,便自张罗着用起了晚饭,“今儿这差事算是做好了!咱们也用饭了吧!” 虽然苏雨入施府后一直过着厨房—五谷斋—小院三点一线,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做份内事的简单生活,但今晚的这件事,无疑让她深刻地感受到了,自从老夫人的远房亲戚——曾家表少爷来了之后,府里的情况,开始有了些微的变化。 那晚之后,再没有遇见临饭点时再加菜的事情,仿佛之前的那番忙碌是白日梦呓,日子一下子又回到了以前,只需为老夫人一人准备饭菜的闲适时光;苏雨这两天一直有意多备下了些处理了一半的食材,就为应对不时之需,可总没用上,有些竟是浪费掉了。 不得已,苏雨只好找上了陈妈妈,“陈妈妈,以后雨娘到底要不要准备表少爷的饭菜,要怎么准备?这两天准备好了却没人用,浪费了不少食材。难道以后要一直这样吗?” 陈妈妈像是也在想这这事,拉过苏雨坐在身旁道,“雨娘,来,过来这边坐,我也正想找你说这件事呢!” “妈妈,以后咱们要怎么办啊?” “这事我已经跟林妈妈通过气了。林妈妈说了,表少爷最近忙得很,总是早出晚归的,以后咱们只做表少爷的早点和夜宵,其余的除非老夫人派玉莲来吩咐了要做表少爷的饭菜,那表少爷的午饭、晚饭咱们就暂时先不做准备了。” “那还要准备夫人和老爷的备用食材吗?” “这个也暂时不用了!以后要做得话,玉莲会提前知会我们的!” “这样就好,不然一直这样浪费,月底的账册一定无法交差的。” “可不就是!” 又过了一两天,这天午休之后,还没到上工的时间,苏雨正在她住的小院里,改着老夫人赏下的两身衣裳,还没缝上几针,才跑出去玩了没一会儿的春儿就一脸神神秘秘的走了进来。 “你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大家都在忙,没空陪你玩吗?” “姐姐,大消息呀!你每天不是在厨房就是在院子里,都不出去走动,府里发生大事了你都不知道!”春儿对苏雨的‘死宅’已经是无能无力了,只剩下满心的无奈。 “春儿,我怎么跟你说的,别说人是非,也别听别人说是非,听是非道是非,总有一天,是非就是缠上你。” “姐姐,这次真的不是胡言乱语的。府里真的发生大事了。”春儿不顾苏雨的教训,认真地说。 “能有什么大事,莫非是谁又跟谁吵起来了?”苏雨心中不以为意,手里针线飞舞个不停,嘴里随意的说到。 “姐姐唉!夫人和老夫人吵起来了,你说是不是大事情啊?” “什么?啊!好疼!”春儿的话像一颗威力强大的炸弹,把苏雨吓了一大跳,一个不留神,绣花针扎到了手指。 “原来姐姐你也会受惊啊!” 老板意见不合,可不是一见小事,说不得就会殃及到她们这些池鱼,由不得苏雨想不关心。苏雨赶紧停下活计追问道,“春儿,是怎么回事?你听谁说的?是什么时候的事?” 春儿也知道分寸,不再玩笑,压低声音道,“是林妈妈身边的喜儿偷偷告诉我的,之前我经常拿姐姐做得好吃的给她吃,慢慢就和她玩得很好了!有什么消息她都会偷偷告诉我一声。喜儿说就是今儿午饭后的事,她只是听老夫人很大声地在训斥夫人,说了什么并没有听清楚。我一听她说老夫人生夫人的气了,吓得赶紧就回来告诉姐姐你了。” “姐姐知道了!既然除了这样的状况,这几天你也别出去玩了,就在院子里跟姐姐一起好好练练你的针线活;老夫人生不生夫人的气,咱们能有什么法子啊?再说了,厨房里的事还有陈妈妈做主呢!咱们只要做好自己的事,不说闲话,差事做完了就避着点人,想来那就没问题了。” 苏雨将此事当作耳旁风,听过就散了,丝毫不放在心上,但其他的人,可没法像苏雨这般没心没肺,做不到她这么洒脱,都有些战战兢兢的,深怕被这龙卷风尾给扫到了。 施夫人被老夫人狠狠地痛骂了一顿,忍着眼泪从春晖院离开,铁青的脸色,紧紧攥着乳母安妈妈左臂的右手,无不彰显了她内心的万丈怒火。因是在外面,安妈妈也不好相劝,只快步随着回清漪院去。 这厢虽是将二儿媳痛骂一番,但老夫人想的事却没能做下来,老夫人心中的怒火也是未曾全部宣泄,“阿松,她们妯娌俩的翅膀都长硬了,我这个老婆子说的话再没有人肯听了,我怎么娶她们两个这样的二媳妇啊?这不是娶回来要气死我的吗?他们大姨当年对她们多好啊!什么吃的穿的,喝的玩的,哪回不是成车成箱地给她们送来,现在大姐就剩下勉之这么一根独苗了,让她们嫁个女儿就这么艰难吗?勉之都二十多的年纪了,再不给他娶个好媳妇,我哪天去了都没脸见大姐。”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清官难断家务事,老夫人和夫人之间的事,不是她一个做奴婢的人能插嘴的,对于老夫人喋喋不休地念叨,林妈妈只能默默地听着,并且随时关注着老夫人的情况,怕她气急,伤了身子。 “勉之生得好,如今又学得了一手好医术,赶明儿就把药铺开起来,以后一定能养活妻儿;再加上我这个姨婆的面子,不管是宁儿还是容儿,嫁过去必定都能称心如意,夫妻和和美美的,只有过好日子的,她们怎么就是想不明白呢?宁儿和容儿都是我嫡嫡亲的孙女,我难道会害了她们不成?” 一阵唠叨之后,老夫人的火气倒是慢慢褪去了。 见老夫人的怒气渐渐散去,林妈妈这才小心地劝导,“老夫人,您先别生气了!四小姐和五小姐年纪都尚小,又一直娇生惯养,大夫人和夫人担心两位小姐照顾不好表少爷也是有的。而且,这婚姻之事,虽说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但老夫人到底和表少爷间隔了一层,不如问问表少爷的意思,再做打算!” 被这么一劝,老夫人想想也有道理,怒火便全消了,开始思索怎么不动声色地探听探听勉之是什么意思! 但另一边,夫人一回到清漪院,便把自己房内的茶具、花瓶砸了个遍,还不解气,抱着乳母安妈妈痛快地哭了一场。 “妈妈,我这是犯了什么煞?偏要让我的容儿要遭这个秧啊?婆婆如今怎么就只看着曾勉之,竟一点儿不顾及和容儿的祖孙情分?也不去想想,我的容儿自幼长在官宦之家,锦衣玉食,结交的都是官家贵女;而曾勉之如今不过一届罪民,三代不能科举,容儿要是真许了他,这一辈子可不就这么毁了?以后哪里还有颜面见闺中密友?三代以后还不知道能不能真的得赦,若是不能,那不是世世代代翻身无望?当初大姨对我和嫂子是很好,可我也不是不知恩的人,让我和大嫂照看勉之这辈子能平平安安的,我们怎么都愿意!只是,怎么都不能拿我女儿一辈子的幸福来还这个情啊!” 安妈妈对自家小姐惟一的嫡出女儿何尝不是爱若珍宝,合计道,“夫人,只要您咬紧牙关,再让五小姐好好求求老爷,老爷那么疼五小姐,一定也不忍心这么毁了五小姐的。只是,斩草必除根,当务之急,是得让表少爷自己赶快相中一个姑娘,定下亲事。只要表少爷不配合,老夫人再多的想法都只能成空。” “对!看我都急得险些失了分寸。赶快给大嫂送信,把那两位表姑娘送过来。”一番哭泣将胸中的郁气散出,施夫人又是那一派贵气的模样。 “夫人,还有那个苏雨,可以先安排到表少爷身边去。如今咱们得把手里所有的筹码都用上,能添一份助力就是一份助力。再说,老奴私下里打听过了,当日表少爷来投亲,还多亏了她帮表少爷通传。二人之间,也不是没有瓜葛的!” “她?不会坏事吧?” “夫人,老奴暗中观察了这么些时日,雨娘实在是个聪慧的姑娘,慎言慎行。而且这才进府多久,老夫人就肯那样给她做体面,假以时日,老夫人对她必定不比玉兰薄;而且她是良家子,如果家境好些,和如今的表少爷倒真正是门当户对。可如今尽管她家里的兄弟也是能干的人,但家境实在清贫了些,怕是最好也只能做表少爷的偏房。” “有我们帮扶着,要让她家家境好起来何其简单,只是这事还要再看看。你先让林妈妈给老夫人递话,把苏雨塞到勉之那儿去;你再好好查查苏家,看他们家有没有什么动作,有机会可以暗中帮一把手。” 心中有了计划,施夫人越发地心安了。 第17章 帐然(修文) 与曾林分别后,唐耀祖一路若有所思地回了府学。因着先有了曾林的郑重提醒,进举的话他怎么也无法忽视,反复地在他脑海里回荡,让他无端觉得有些心慌。他心里很想确定他的妻子苏氏一定是在家里替他孝顺母亲、等候他的归来,而不是莫名其妙地在到这百里之外的府城来了;可竟不知为何,他自己却无法像进举那么坚定地抱着这样的想法,反而没来由觉得,进举方才看见的人,很可能就是苏氏和大舅。 如此反复思量,难已决断,一时之间,心中已结了愁绪,当下也没了心思为曾林打听铺面之事,暂且抛开一切,决定在拜见师长之后,明日即启程返乡。 心里做了决定,当下便吩咐道,“进举,我们明日一早就启程回家,你马上去车行打点安排一下。” “公子,难道我们不帮曾公子打听铺面的事了吗?”自家主子突然改了主意,进举怕自己主子是忘了答应了别人的事,故而委婉地提醒道。 “此事不急,勉之兄十日后才会来听消息。今晚我会修书几封与几位同窗,让他们替我留意留意;倒是家中,几乎有小半年未曾回过,是该早早回家去看看了。”苏氏之事,究竟如何,多思无益,回家便知道了! 见自家主子打定了主意,进举满口答应着,半道上下了车转回车行做了回程的安排。 也是事有巧宗,苏林正好也是这个时间再到了车行,一眼就瞧见了进举。不过略一打探,就得知唐耀祖明日一早动身回唐家村,当即改了自己原来的主意,决定跟着明日最早的在寅初即动身的那波商队一起出发,赶在未时便能到东湖镇,再赶未正时的渡船,后日亥时便能归家,比唐耀祖早多一点到家,他就能有多一点时间做准备。若是再有什么纠葛,自家也能从容应对。 次日辰时初,唐耀祖早早便来到车行,辰正才出发,他竟早来了半个时辰,见陆陆续续地人群,他忍不住下意识去查看,是不是大舅兄?直到出发前,都没见到那张熟悉的面孔,心下竟是松了一口气,“想必正如进举所言,是他看花眼了!” 再摸摸怀里的东西,再不复那般沉甸甸的感觉了。 上了马车,进举把自家主子的小动作尽收眼底,心里暗想,“原来公子是想少奶奶了!”嘴里忙兴高采烈地说,“公子,奴才就说是看花眼了不是?不过这看花眼也不赖,让您早几天回家,老夫人和少奶奶见了您,一定会高兴坏了!” “你去了一趟京城,别的竟是一丝半点没有学到,倒是学成了十分的溜须拍马的功夫,看来回家后是得罚你好好读读圣贤书才成了。” “公子,奴才说的是真话,半个字都没掺假;您怎么又要罚奴才读书,奴才看着一个个蝌蚪大的字儿就头晕脑胀,公子还是饶了奴才这一回吧?” “你什么时候把你这油腔滑调的性子改改才是正经!” “改、改,奴才一定改!公子就饶奴才一回吧!” “下不为例!”唐耀祖再不理呱噪的书童,专心思考起策论题来。 “公子去了趟京城,竟越发用功了!”书童进举在心里暗道,“来年公子一定会榜上题名,到时候,咱也是真正的官家门人了。” 昼行夜伏,如此两天一夜,唐耀祖主仆二人在十月初八晚亥初(21点)时分,风尘仆仆地赶回了唐家村。彼时唐家村各户都早已关门闭户,上弦月散发着微弱的光芒,进举丝毫不敢大意,搀着唐耀祖一步一步慢慢走回唐家大宅,嘴里还忍不住劝道,“公子,天都晚了!您这么摸黑回家,让老夫人和少奶奶知道,该多担心啊!您还是慢点走吧!要是你再不留心摔了,老夫人一定会揭了奴才这张皮的。” “我数月未曾归家,想母亲也是思念得紧,我能早一时归家,母亲必定只有高兴的;母亲若是问你,你便回答是我思家心切,再加上今晚的月亮尚算明亮,能瞧见路,便执意要趁夜赶路,母亲必定不会过多责怪于你。” “多谢公子体恤!” “已经到家了,还不去敲门!” “叩、叩、叩”,一阵急促响亮的敲门声,将正欲歇息的唐家门子唤起;门子的睡意被吵醒了,有些不耐烦地开门走出来,心里悄声嘀咕,“这么大晚上的,谁跑来敲门啊?” 心里虽泛着嘀咕,倒是认真尽职地在门内应道,“来了!来了!是谁这么晚还来叫门呀?” “今晚谁值夜呢?是三牛吗?赶快开门!我是进举,三少爷回来了!还不快点给我们开门!” 值夜的门子正是三牛,一听这话,瞌睡一下子全醒了,马上反应过来,忙大声喊起来,“三少爷您怎么这么晚才到家,奴才马上给您开门!” 一边卸着大门的门闩,一边朝里面大声喊,“赶紧都醒起来,三少爷回来了,赶紧挂灯笼;腿脚麻利的,快去通报老太爷、老太太、大老爷、大夫人还有三夫人。” 嗓门大得一下子把整个唐家都吵醒了。 等唐耀祖和进举主仆二人进门,到处已经挂起了明晃晃的灯笼,唐耀祖熟门熟路地快步走向青松堂,老太爷和老太太已经匆匆忙忙起了身,见二老依然健朗,唐耀祖忙扶一见他便激动地站起身来的二老坐下,“孙儿不孝,打扰祖父祖母安寝了!” “耀祖,你可算是回来了!快过来让祖母好好看一看,你在外面有好几个月了,吃得好,穿得暖吗?有没有变瘦?快!快坐下来歇一会儿,你一路奔波辛苦了,赶了一天的路,还没吃晚饭吧?禾苗,快去让厨房给三少爷准备点热菜热汤,不拘什么,厨房有的糕点都先端上来。”唐老太太刘氏一见自己的宝贝孙子,完全不顾唐老太爷还端坐在一侧,把唐耀祖拉到跟前,再三仔细地打量,嘘寒问暖。 “耀祖都这么大的人了,还不会照顾自己么,再说了,跟在他身边的进举是吃白饭的吗?你倒是想把孩子娇惯成什么样子!耀祖,过来跟爷爷说说,这趟去京城,可学到什么东西?”唐老太爷看不下去老妻娇惯孩子,把唐耀祖叫到身前,询问道。 “哎呀!孩子才刚回来,你都不给口喘气的功夫,你不累,孩子都累了,他大伯大伯娘还有亲娘,可都还没见着人呢!你要教导孩子,明儿等孩子缓过来了,任凭你教导去,只这时候不成。” 本是老两口拌嘴的话,唐耀祖听了,二老竟丝毫不曾提及娇妻苏氏,心里蓦然一沉。 “那苏氏呢?”一句很简单的话在心里百转千回,到底没有第一时间问出口。 待鼓足勇气要问时,唐老大夫妇和小刘氏都赶来了,伯侄、母子见面,自然少不了一阵亲热,厨房又很快送上吃的,倒让唐耀祖心里的一句话,怎么都找不到合适的机会问出口。一直到快子时了,老太太体贴孙子,怕累了神,才不许继续问东问西,打发孙子回房去休息。 等回了三房自己的院中,仍是不见苏氏出来迎接,唐耀祖这才确信了自己心中那不详之感,一时再顾不得其他,带着心里尚有的一分期许脱口问出,“娘,雨娘呢?怎么不见她?” 好容易才等到公婆放人,小刘氏正细致入微地端详着儿子,正温情着呢!不想儿子却提起了苏氏,小刘氏马上变了个脸色,皱着眉不耐地说,“严之,再莫与娘提那苏氏,原以为她是个好的,没想着竟是个心思深的没底的,娘险些被她骗得误了你的终身。” 这话唐耀祖听得有些发懵,一时不知如何应答,便愣愣地一言不发。 小刘氏误以为儿子完全听信了自己的话,于是半是高兴半是气恼地继续道,“严之,你可知为何苏氏进门三年有余,却是半点喜信也无?原来她竟是身有恶疾,不能生养!要不是娘念着你年内就将及冠,也该考虑考虑子嗣之事了,请了大夫来为她调理身子,她这恶疾恐怕还瞒着我们呢!既然苏氏不能生养,那我们唐家可没她能待的地方,唐家可没那份米粮养一个不会生养的女人,娘就替你做主将她休回了娘家。这些个琐事,你就不用挂在心上了。你如今只管潜心苦读,其余的事,娘一定会为你安排得妥妥的,这回一定睁亮眼睛,为你娶回一房真正的贤妻。” “娘做主替你休了她……娘做主替你休了她……”小刘氏后面说的话他完全没有听进去了,唐耀祖的耳畔只不停地回响起这一句话,他一下子失神愣在了那儿,心中只剩下这一道声音,脑海中却不由自主地不断浮现出婚后自己与雨娘相处的情景。 新婚时娇怯淘气的小妻子,会把自己遇到的每一件事都细细地跟他说,爱做饭炖汤给他喝,还总不依不饶地让他帮她想怎么能做得更好吃。后来自己忙着读书,她便缠着学认字,自己抱着书琢磨,还坚称“书中既有颜如玉和黄金屋,那书中必定有好菜谱”。她除了做羹汤外,便是安安静静地待在院子里给他和他娘做衣裳鞋袜,他要是读书累了去陪她,哪怕他就只是坐在一旁不言不语地看她做针线,她也会笑得甜甜的,跟他说,“他是最好的相公!能静静陪着他,就很开心,很幸福了!” 唐耀祖很是无措,三年来与妻子不多的相处画面,竟是如此深刻地烙印在他的脑海里,可当他意识到的时候,那些美好的画面却在他脑中一点一点碎裂开来,变成一块块再也镶不回去的碎片;他有些喘不过气来,眼前喋喋不休的母亲,于他竟也一下子变得陌生了。 可这是他的亲娘,年轻守寡,含辛茹苦将他抚养长大的亲娘,面对母亲如此决然、不容商量的态度,唐耀祖无奈沉默了,心里哪怕有再多想问的话,此刻也一句都问不出口,最后只平平淡淡地道,“娘,孩儿知道了!她的嫁资可许了她带走?” “虽然无出是她的大错,但我们唐家也不是刻薄的人家,她的嫁资连同首饰,娘都许了她带走,我们家当初出的聘礼,也没再去讨还。” “娘,孩儿累了!想先回房歇息了!娘您也早些歇息吧!”告别母亲,唐耀祖独自一人回房,许是更深露重,他竟觉得十分寒冷,不禁打了个寒颤。 卧房里已经点起了一盏油灯,烛火摇曳,晃得他心烦不已。偌大一个唐家,似乎什么都没改变,连这屋内的摆设也都与他离家时几乎一般无二,只是,再怎么亭台依旧,也无法掩盖这里再也没有一个就连陪着他发呆都会开怀去笑的女子了! 心一下空荡荡的,唐耀祖小心地从怀里掏出一个被仔细藏着收好的纸包,打开来,是一支晶莹剔透的羊脂白玉钗,是他在京中得了贵人赏识后,千挑万选出来准备送给她的礼物,他还曾设想过她收到这支玉钗时,会是多么开心。只是,那样的场景怕是永远都不可能实现了,而这支玉钗,到不了它该去的地方了! 今生,注定是要亏欠她了! 第18章 若失(修文) 每月初十,是各院发放月例的日子。十月初十这天,清漪院议事厅早早便是一派忙碌的景象,管事的婆子、大丫鬟分波络绎不绝地前来核账领月例份子。 月例账目照常由安妈妈和林妈妈查看核对无误后,交给帐房的二管事和库房的施妈妈按着账目一一分派月银和份例,比如苏雨,升了一等后每月月银一两半,绸布三尺,细棉布一尺,胭脂水粉若干。 分派月例的事大家都是做熟了的,见正事都处理好了,月例正有条不紊地派发下去;安妈妈眨着眼睛悄悄朝林妈妈示意了一番,林妈妈了然会意,两人便避人耳目地来到了上方角落。 见四下无人注目,安妈妈忙行了个曲身礼,满脸歉意地道,“老姐姐,昨日夫人行事不端,让你受累了!” 林妈妈忙避开身子,再将安妈妈扶起,“秀姑,你快别如此;夫人的心思,老奴明白!再说,伺候好主子不过是做奴婢的本分,哪里说得上什么累不累的话!” “老姐姐,老夫人身边多亏了有你在,这回可是多亏了有老姐姐帮忙,夫人和小姐都记着老姐姐的好呢!夫人昨晚一夜难眠,十分担心老夫人;老姐姐,你说句实话,老夫人可是气坏了身子?如今可是有恙?” “秀姑,你转告夫人,老夫人身体很好,昨天虽然是生气了,但晚上睡前气已经消得差不多了……” 林妈妈的话,听得安妈妈闻言一喜,“那表少爷的事,老夫人是改了主意了?” 无奈林妈妈摇了摇头,“还没有,老夫人还是打着从容小姐和宁小姐中选一个联姻的主意。” “老夫人竟是……”剩下的半句话被咽在心里——如此顽固,“老姐姐可还能帮着劝一劝?” “此时一动不如一静,老夫人的性子从来是吃软不吃硬的。再说这事如今不过老夫人是一头热,关键的是表少爷那边是什么意思?若是表少爷没那个意思,老夫人不就自然会改了主意?说句良心话,毕竟两位孙小姐也是在自己院子里养大的,老夫人心里不是不疼两位孙小姐的。”虽然在这件事上,林妈妈与夫人这边达成了一致,但仍是十分维护自己的主子。 “老姐姐,道谢的话秀姑就不多说了。等这件事过去了,夫人和大夫人一定会好好感谢你的!多亏你早早递了消息出来,让夫人和大夫人才能早做谋划,否则事情就难了了。在老夫人跟前,还望老姐姐你多多周旋!” “此事老奴自当尽心,两位小姐也是老奴一手带大的,老奴只有希望她们好的!夫人这边还是尽快探探表少爷的口风,老夫人这边,老奴尽量先拖着。” “有劳老姐姐费心了!还有一事要劳烦老姐姐,表少爷只带了一个小厮,身边也没有个贴心人,老姐姐瞅着合适的时机,看能不能把苏家雨娘拨到表少爷身边去,表少爷身边,不正缺这么个伺候的人。” “夫人想得周到,老奴会尽快找时机向老夫人提的。” “老姐姐,夫人并非有意冒犯老夫人,只是一片慈母之心,实在无奈才会如此。夫人已经去信让大夫人送两位表小姐来广宁,相信不出十日,两位表小姐便会到来;夫人还安排了人在广宁府四处打探,总之,表少爷的亲事,夫人一定会安排得妥妥帖帖的。” “秀姑,勿需多言,爱子之心,人皆有之,夫人之心,老奴明白!” 自老夫人和夫人发生了一番争执之后的这三日,府里的气氛明显十分压抑,众人都是兢兢业业,唯恐自己出了岔子。于苏雨而言,很容易便发现了这种紧张的气氛,黄嫂子和玉莲也不爱调笑了,小丫头们也不敢四处去玩,得了闲工夫便打扫起来,把个厨房弄的真可谓是光洁如新。就连一向独善其身的苏雨,也颇觉这沉闷的日子还是早点过去得好,没得把人都给憋坏了。 这日中午,趁着玉莲来领食盒的时候,苏雨将玉莲拉到一边,悄悄问道,“老夫人的气可消了?” 玉莲想是也憋苦了,拉着苏雨便是一番诉苦,“还没有呢!从不曾见老夫人跟夫人这么生气呢?一连三天,早晚请安喊着连院子都不肯让夫人进,还好有林妈妈劝着,就让在侧厅里坐一会儿,连茶水都不许上,待一盏茶的功夫就说乏了让夫人自己回吧!爱玩的把戏也不玩了,每天就是拉着林妈妈说话,也不知道是在说什么。就是常常念叨表少爷,偏表少爷如今也是奇怪,每天早出晚归,也不是知道是在忙什麽?” 苏雨静静地听玉莲抱怨完,这才挑眉问道,“你真不知道老夫人是为什么生夫人的气?” 玉莲左右探了探头,环视一圈之后,压低声音道,“雨娘姐姐真聪明!我悄悄地打听过,是为了表少爷的亲事。”见苏雨仍然一脸茫然,不免有些气恼,“姐姐是早就知道了吧!还来逗我?真是可恼!”说完扭转身子要走。 “玉莲,你等等,”苏雨忙拉住她,也压低声音道,“我都给你说迷糊了,表少爷的亲事,老夫人干嘛要和夫人生气?” “哎!看我都糊涂了!姐姐不是从京里出来的,自然不知道。表少爷的亲祖母是老夫人嫡嫡亲的长姐,可以说老夫人是被长姐一手带大的,后来两人都嫁到了京中的官宦人家,只是几年前,姨老太太的夫家败了,被皇上下了诏狱,赐死的赐死,流放的流放,表少爷能回来,还是得了皇上的大赦。如今曾家嫡支就表少爷这一根独苗,老夫人自然想将表少爷护于身下,便想嫁一位嫡出的孙小姐给表少爷,只是曾家如今三代之内,不予科举,连子孙都不能出仕,夫人和大夫人自然不愿意嫡亲的女儿如此下嫁,这不,怎么都不肯松口许下婚事,老夫人不就给就气着了么!” 苏雨总算是知晓了事情原委,可这婆媳争锋,哪里是外人能插手的?更何况自己如今人微言轻,便不过多打探,避而言他起来。“那这事就一直这么僵着了么?” “谁知道呢?现在可不就是正僵着!我如今只盼着这事能早早的有个结果出来。”玉莲想是因为倾诉了一番,也松泛了些,将走之时,轻轻在苏雨耳畔说道,“刚才的话,姐姐可一个字都别说出去哦!” “我明白的!你放一百个心!”送到门外的时候,苏雨忍不住还是叮嘱了一句,“这个事一直僵着也不是个办法,表少爷不是当事人么?怎么没人想着问问他是什么意思?没得为了件不必要的事,坏了老夫人和夫人们多年来的婆媳情份。” 玉莲的小脑瓜一点就通透了,眨眨眼说,“姐姐说得对!别老夫人在这儿使尽了力气,表少爷还不一定领情呢!要不,我问问表少爷去?” “你真傻了不成?这件事能这么办吗?你悄悄地把话透给林妈妈,说你见表少爷来了之后老夫人和夫人就闹起了气,想着是不是有表少爷的什么缘故,要不要让你偷偷给表少爷的小厮递个口风,接着就看林妈妈怎么吩咐你就怎么去做。你机灵点不行吗?” 苏雨的一番指点,让玉莲一下茅塞顿开,“姐姐,我知道该怎么办了!” 趁着老夫人午休的时间,玉莲按照苏雨的指点,把话风透给了林妈妈,林妈妈瞅了她好几眼,才夸道,“你这小丫头也长大了,也懂得花心思办事了!晚上你给表少爷送宵夜的时候,就悄悄透句话给当归吧!” 玉莲领了话便下去了。 没多久,林妈妈让人叫来一个粗使小丫头,正是分在玉莲手下的一个。 “你玉莲姐姐这两三日都做了什么事?见了哪些人啊?” 见林妈妈问得和气,小丫头掰着指头如数家珍地将玉莲的行踪道出,别的都没什么异常,只除了一件事。 “你说你玉莲姐姐今天领午饭的时候,和厨房的雨娘姐姐聊了好半天,走的时候你玉莲姐姐很高兴。” “对呀!本来听见雨娘姐姐让玉莲姐姐机灵点,以为玉莲姐姐会不高兴,可是没想到玉莲姐姐倒是很高兴。” “妈妈知道了!你先下去吧!让你玉兰姐姐给你几块糕点尝尝。” “谢谢妈妈!”小丫鬟撒腿便跑着去找玉兰讨糕吃了。 小丫鬟走后,林妈妈呆在原地沉思了一会儿,似自言自语又似在问着谁,“可见得夫人是早知道那是个伶俐人了,可夫人她到底是在盘算什么呢?老了老了,真是老了,脑子都转不过来了!” 表少爷曾林虽然换下了那身做工的短打衫,但换上的也不过是一身绸布衣裳。在外奔波了一天,腹中觉得有些饥饿,照常一边漫不经心地翻着书,一边等着宵夜送上来。 很快,几道小菜配着一大碗馄饨的宵夜被送上来,只是有点奇怪的是,当归没有如常在他吃宵夜的时候去铺床打水,反而站在一旁,一下子引起了曾林的注意。 “当归,你不去铺床,站这儿做什么?还是你也饿了?那宵夜分你一半。”曾林作势欲腾出来一半。 “不,不,不,少爷你自己吃!当归还不饿。” “那你是怎么了?” “少爷,当归刚才替你取宵夜的时候,听说了一个事儿,不知道该不该告诉你!” “是跟我有关系的?” “也算是吧!” “那你还不说!” “少爷,那当归可说了,府里有人在传,少爷你一来,就让姨老夫人生了好大一场气,连表舅夫人也落了埋怨。” “唉!竟是三五天平静日子也不让人过!”曾林边吃宵夜便感慨道,“当归,一会儿你四处打听打听,看到底是怎么回事?明日我们就先不出门了。说不得我们得提前把药铺开起来,搬到外面去住才能真正过几天清静日子。” “少爷,那我们不等等唐公子的消息了吗?” “也罢!此地我俩人生地不熟,还是等等严之的消息吧!” 正被当归满心期待的唐耀祖颇是经不起念想,在家休息了才不过两天,便又启程返回府学了。出发前,他十分坚决地婉拒了母亲再为他安排亲事的打算。 “娘,儿子如今一心只想好好读书,亲事等科举之后再作打算吧!” 第19章 随波(修文) 卯初时分(凌晨5点),施府客院中,屋檐上已挂起了两个灯笼,院子里不是还传出“咯咯”的声响,说明院中客居之人已经醒来了。 昨夜又是一夜安眠,曾林睡醒后便起身在院中似模似样地打起一套拳法,身手敏捷,拳路也似模似样,整个人显得神采奕奕,一如既往,仿佛和之前几天没什么两样。但是,再怎么视若无睹,也不能忽视,院子里的气氛有了变化。 前几天,当归每天起得比曾林略早,先伺候曾林漱洗,之后在曾林打拳时整理房间。收拾妥当后去到春晖院,玉莲往往便将早饭准备好了;当归必定高高兴兴地去接,回来后再满脸笑容地对曾林说,“姨老太太真是费心了,每天都换着花样给少爷准备吃的,还是姨老太太真心疼少爷。” 可是今日,当归高高兴兴地出去了,回来时却带着硬是挤出来的一脸难看的苦笑。 “又怎么了?笑那么难看还不如别笑!” “少爷,她们欺负人……”当归耳边仿佛还回响着听来的话,委屈得眼泪直在眼眶中打转。 “停!你要是真想哭,就到一边先哭一会儿去!有什么事等我吃饱了再说!”曾林刚活动了一阵,肚子正是饿的时候,天大的事都要先吃饱再想辙解决。 当归把眼泪强忍住,替曾林摆好饭菜,抽噎着说,“少爷,你吃完饭叫我。”果真跑到外面去,不知是不是真的去哭了。 曾林慢条斯理地填饱肚子,这才唤当归进屋,“说吧!怎么回事?” 当归许是已哭过了,眼圈都有些泛红,委屈过了,如今恼大过羞,愤愤地道,“少爷,表舅夫人们太欺负人了!您不知道,她们……” 当归虽不算十分机灵,但也是家生子出生,训练有素,被曾林严厉的目光一扫,自动闭上了嘴,一下子醒悟过来,主子们的坏话,哪里是他一个奴才能说得出口的。 “当归,想清楚了再回答!” “少爷,当归行事鲁莽,险些给少爷惹麻烦了!”当归一下子跪倒在地,低头畏畏缩缩地道。 “你起来吧!醒过神来了,就把事情清清楚楚地说出来吧!” “是,少爷。奴才今早从清晖院领了早饭回来,路上遇见了姨老太太房里的玉兰姐姐和表舅夫人房里的安妈妈;奴才不是成心偷听,只是听到她们提到了咱们院子,忍不住听了一耳朵,才知道,原来姨老太太和表舅夫人生气,是因为姨老太太有意从嫡出的两位表小姐中择一与少爷婚配,可两位表舅夫人执意不肯,这才惹姨老太太生气了。少爷,她们怎么可以如此小瞧咱们曾家!”当归虽然醒过了神来,但心中仍然愤愤不平。 “原来如此!”听了当归的话,曾林这才明白自己完全是想差了,本以为表舅和表舅母对自己不复以前是因为曾家败了,没想到里面还有这层缘故。 见自家少爷不过轻声感慨了一句,当归真着急了,“少爷,您可不能又这么算了,再舍了姨老太太家的嫡表小姐,您还上哪儿去娶个好少奶奶回来呢!” 经历了一番世事变迁之后,曾林早已不是那个无知少年,心中盘算一番,娶施家表妹本是一件极好的事,但上赶着不是买卖,若表舅和表舅母心中实在不愿,即使姨婆强行促成了这桩婚事,于他于如今的曾家,都是有害而无益。 既然表舅母已经把话这么清楚地递到了他跟前,他少不得得表示一下自己的态度了,“当归,强扭的瓜不甜!” 当归这下子是真的红了眼,又气又恼,眼泪都忍不住夺眶而出,“少爷,老夫人和夫人说过,姨老太太一定不会不管您的,姨老太太一定会帮您的,少爷,您不能再让步了!” “当归,曾家如今已经败了!三代不能出仕,曾家不能少了林家和施家的庇佑,舅公和姨婆已经老了,以后多的是时候还要依仗几位表舅呢!咱们不能因小失大!”曾林语重心长地嘱咐道,然后温和的态度如昙花般一闪即逝,变脸一般换了个嫌弃的表情,“你的眼泪还不收起来,再哭鼻涕都要哭出来了,今天不出门了,中午去陪姨婆吃午饭。” 对于曾林来陪她一起吃午饭的事,老夫人显得十分高兴,再三叮嘱玉莲一定要让小厨房好好做一桌饭菜,曾林这几天一直在外奔波,要给他好好补补。 “雨娘姐姐,老夫人可算是高兴了!这几天我一刻钟都不敢松懈,连手下的几个小丫头都拘得死死的,可把我闷坏了!” 苏雨一边打量着灶上的蒸笼,一边就着春儿递上的毛巾擦了擦脸上的汗,趁着得了一会儿闲,这才搭理起玉莲,“你是松快了,可是要把我们小厨房的人给忙坏了,去、去、去,还不一边去看看食盒子准备得可够了,今儿我们忙,到时候少了缺了的,可没人有空搭理你哦!” “我都备了八个食盒了,哪还会不够用啊?” “今儿炖了两锅汤,有三个蒸菜,你好好掂一掂,你那大盒子可是有备足了?” “呀!还真是少了些,我只备了两个大食盒,好姐姐,你使个人,再给我拿两个大食盒来嘛!就让春儿去吧!”玉莲拉着苏雨的胳膊摇啊摇,大有不答应便一直摇下去的势头。 苏雨只得无奈地点点头,“春儿,你就帮你这个赖皮的玉莲姐姐个忙吧!” 春儿一走,玉莲凑得更近,贴着耳朵跟苏雨说,“姐姐,我听说表少爷是收到风声了,这回是要跟老夫人摊牌来了,不知道表少爷是什么意思?会不会把事情闹得更糟糕啊?” “咸吃萝卜淡操心!这都是主子们的事,跟你个丫头有什么干系,你做好自己该做的事,多做事,少嚼口舌;事情糟不糟的,不是你该操心的事儿。” “姐姐,主子们的心情好不好,可不正是做人奴婢该操心的;做奴婢的伺候得好,主子又怎么会心情不好呢?” 玉莲下意识的回了一句,说得苏雨一下子愣住了。她怎么会一直在逃避,不肯承认呢?这是个没有人权的时代,卖断死契的奴婢,与牲畜同等,由人生杀予夺;便是她这般签活契的雇工,也是主家说打可打,说骂就骂的,她不过是万幸,走了大运,遇着了好东家,怎么竟这么天真?还笃信能独善其身呢? 一阵反思之后,苏雨诚恳地对玉莲说,“玉莲妹妹,你说的对,咱们都是伺候老夫人的,若是老夫人心情不好,可不就是咱们伺候的人做不好事。今儿个开始,我给老夫人准备一盅清火滋补的羹汤,可不能让老夫人气伤了身子;你也与林妈妈、玉兰说说,让她们规劝着些老夫人,事情不能一蹴而就,那就徐徐图之也可。” “雨娘姐姐,你果真是玲珑心思,再没什么能难住你的。” “净贫嘴!我的菜好了!你也去准备做事吧!以后老夫人有什么事,能说的你多提醒姐姐几句。” 午饭吃得是宾主皆欢,满桌的佳肴不止味道好,花样还多,一些常吃的食材,换了种花样,做出来的口味也不同一般;用饭时,老夫人频频让玉莲为曾林布菜,看曾林吃了三碗饭才放碗,高兴的很,浑然没注意自己的胃口也开了,多吃了半碗饭。 “姨婆这儿的饭食可比外面酒楼的饭食还要好吃啊!” “勉之啊!你到了姨婆这儿,就跟到家了一样,吃什么,喝什么,穿什么,尽管对姨婆说,可别委屈了自己;在姨婆心里,你就跟姨婆的亲孙子是一样的。” “姨婆,在勉之心里,您也跟姨婆的亲祖母是一样的;曾家如今虽然只勉之一人了,但有姨婆和舅公家的兄弟姐妹,勉之也觉得与自己家的亲兄弟姐妹并无二样。” “胡说,那怎么能一样?你表姐妹哪里就和你亲姐妹一样了?” “怎么不是一样?勉之小时候是在姨婆跟前长大的,表姐表妹们不也是在姨婆跟前长大的。” “你怎么还是这么个爱胡诌的猴儿性,让姨婆怎么放心你?不行,姨婆一定要赶快给你说个媳妇,帮姨婆好好管管你,你看你大表舅家的四表妹合适?还是你表舅家的五表妹合适?” “姨婆,勉之没记错的话,四表妹今年才十二吧?五表妹有十一了吗?姨婆,您是想让勉之先学怎么带娃娃吗?” “你表妹年岁是还小些,但三媒六聘,怎么也要走个一年两年的,到时候不就长大了。” 老夫人的一片拳拳爱护之心,曾林深受感动,因此,他越发不能得陇望蜀,表妹们是官家小姐,与如今的他,早已是门不当户不对,何苦让表妹与他一道受累呢? “姨婆,勉之已经年过二十,曾家传承大事,又仅系于勉之一人之身,勉之等不起了!如今曾家也不是什么官宦人家,有三书六礼即可,很不必用三媒六娉。还望姨婆成全!” 说完于堂前深深鞠了一礼。 老夫人此时方真切感受到,眼前的人,早已是加冠成人的大人了,“姨婆老了,险些误了你了,你且安心操办你的药铺,有什么不好办的,找你表舅和表舅母帮衬一把;你年纪是真的拖不得了。姨婆这让你表舅母帮衬着,好好地帮你挑一挑,不用三五个月的光景,咱们就把新妇娶进门,好为你延续曾家的香火。” “多谢姨婆!” 老夫人原先的打算成了空,越发想要好好弥补,想起林妈妈说的话,大手一挥,慷概许道,“你身边就当归一个小子伺候也不像话,姨婆身边的玉莲和玉蓉就赏给你了;我见你吃着姨婆这儿的饭菜倒是胃口颇好,小厨房里的厨娘雨娘也一并拨给你了,只是她签的活契只有三年,姨婆让林妈妈给她双倍的月例,让她务必给你带出个徒弟来。” 为了宽慰老夫人的一片慈爱之心,曾林自然无有不应,于是,这番职位变动便铁板钉钉地定了下来。 因此,突然接到离开老夫人的小厨房,去到表少爷身边管理内厨房这一消息时,苏雨心中像是被投放了一个炸弹一样,在她心湖中掀起了惊涛骇浪。使她在将将开始真正意识到这个现实并不像她想的那么尽如人意时,现实就真真切切地让她体会了一番不由人。 第20章 逐流(修文) 这一番突兀的岗位变动,将苏雨之前的所有盘算都搅乱了;但有失亦有得,总的来说,苏雨也算是大有收获的。 苏雨的房间里,又多了些东西,四匹色彩艳丽的上等丝绸,两个绣工十分精美的荷包,上面衬着一金一银两个元宝,每个都有足足十两重,两套头面,一套全是白银镶珍珠,一套全是赤金镶蓝宝石,足有□件,另两对玉镯,一对白玉圆镯,一对翠玉贵妃镯。件件工艺精美,流光溢彩,实在是耀人眼目。 这些东西都是苏雨新得的赏赐。在被通知了以后要去表少爷身边伺候的时候,老夫人让玉兰给了其中一半;夫人让安妈妈送来了其中的另外一半,不过,这次夫人并没有谦让,给的赏赐竟然比老夫人还要丰厚,安妈妈走了这么一趟,也没叮嘱什么别的,只是云淡风轻地强调,让苏雨好好地伺候好表少爷。其中似有深意,但苏雨一时没能琢磨明白。 这样的一份重赏,把苏雨都给惊住了。在她之前的计划里,用未来三年的时间都未必能积累到这些财物,今天却在一天之内就积累到位了! 只是,哪怕是金山银山,都无法将她知道自己被当作了货物转让时内心那强烈的愤怒抹去。 在她的脑海里,她与其他人是平等的,她应该受到别人的尊重,而不是被别人在完全忽视她的意愿下替她的人生做安排。 可如今的她无权无财,如路边的小草一般卑微,哪怕内心再愤怒,也不能表露出半分,只能暗自咬牙将小小心思咽下腹去,脸上戴着微笑的面具,感激别人的赏赐。 无法改变环境,只有改变自己,苏雨心中再不甘于如此卑微,陡然起了要奋发图强的心思。 “雨姐姐,你怎么又在做针线活啊?”咋咋呼呼的声音一响起,苏雨对玉莲这在熟人面人咋呼的性格已经是无力纠正了,对此早已熟视无睹了,连头也不肯抬一抬。 见苏雨不理睬她,玉莲三两步走过来,一把将苏雨的绣花针夺了过去,“姐姐,你别光顾着做针线,也理一理我嘛!以后我们就是一个院子的人了,多熟悉熟悉嘛!” 苏雨只得无奈地放下手中的绣活,“你的性子,我还不够熟悉啊?你这还没出老夫人的院子呢?怎么就一天到晚往我这儿跑,老夫人身边,不用你伺候呢?” 终于把苏雨的注意力吸引到自己身上了,玉莲到一旁搬来个凳子,坐到苏雨对面,“姐姐,我就管管给老夫人摆饭的事,这么点小事,哪还用一个都是被分出去的人来做啊!早就被别人接过手去了,如今表少爷也不在家,我从来就没有这么闲过,都不知道该做什么,只好到姐姐你这儿来讨讨主意了。” “你这是想找我闲聊来了?”苏雨目光狠狠地扎到玉莲身上。 玉莲微微缩了缩头,连忙把绣活递到苏雨手上,“姐姐,你的绣活还没做完,你先忙你的,我就是看你一个,怕你寂寞,来陪陪你的!” “你让我说你什么好呢?我就是去了表少爷的院子,也还是个厨娘;你能和我一样吗?你和玉蓉是一起被拨到表少爷院子去的,你不去跟人家好好学学,看看人家怎么做事的,都是大丫鬟,你和别人能差那么多吗?”苏雨对玉莲越发地有些恨铁不成钢。 “姐姐,我能和玉蓉比吗?她的心眼简直多的比那蜂巢口还多了,她和玉兰明争暗抢了这么些年,要不是有林妈妈压着,玉兰还不一定能压下她一头呢?”说完还左右四下瞅了瞅,这才压低嗓子,附在苏雨耳边说,“姐姐,你是不知道,本来老夫人只想把我俩拨到表少爷院子里去的,是玉蓉看和玉兰再争下去也就是这样了,就托安妈妈向夫人递了话,主动要求要去表少爷身边去的,人家可是冲着做主子去的,我哪儿敢和她别风头,以后她做了姨奶奶,我还不得被她整死啊!” 苏雨这才认真瞅了她一眼,没看出这个姑娘还是有几个心眼的,半是认真,半是玩笑地道,“老夫人偏偏拨你俩过去,可不明摆着就是这个意思,怎么?你倒不是这个打算?” “姐姐,我知道自己不是个聪明人,也知道自己有几斤斤两,大夫人和夫人看着是多么和气的人啊!对我们这些丫头都是和和气气,干活认真的,哪回不是厚厚的赏赐。可是那些做了姨娘的姐姐们呢?哪个不是比我更用心思,更会伺候主子,她们又怎么样了呢?要不就是被拘在屋里不准随便出来,要不就是动辄被罚学规矩,别说得赏了,就是想得个好脸色都十分艰难。虽然是吃穿得好些,可我也不稀罕那么些东西。” “好妹妹,虽说你不是个聪明人,我看没人比你看得更透彻的了;凡事有得必有失,没什么事情是只能得利,不用付出的。更何况,把自己的命运拿去交给别人掌握,那才是真正的求死之道呢!” “姐姐,我早就看出来了,跟着你学肯定是没错的。我娘去的时候就跟我说,以后不知道该怎么做事的,就找个聪明人跟她学。就说做姨娘的事儿,我是没什么主意的,所以我就想了想,要是姐姐你遇到这个事,你会怎么做呢?想着想着,我就想明白了,再想想京里的那些姨奶奶们,我才下定决心,不做姨娘的。” 玉莲的话,也引发了苏雨心中的深思,细细思量了一番,苏雨倒有了颇深的感悟。 “玉莲,你能这么去想,就证明你才是个真正的聪明人。就拿你们四个大丫头来说,玉蓉和玉兰都比你聪明吧?可你还不是和她们一样,都是一等的丫头,你要说二等丫头就没有比你聪明的了吗?不是吧?人有多聪明不是最重要的,重要的事你做得是聪明事还是笨事!聪明人往往自作聪明,反而会做错事,像你这样,就是最好的,不管自己聪不聪明,会向做聪明事的人学习,自己也做聪明事。” “姐姐,你就是把我夸晕了也没用,我以后就跟你学,反正我就是黏上你了,才不会让你甩掉我呢!” “你黏着我,难道不用像老夫人交代了?老夫人是让你去伺候表少爷的,可不是让你不做事跟着我打转的;以后还是和以前一样,有什么问题来找我商量商量可以,但是,必须做好自己该做的事。” “姐姐,这个我知道!”玉莲被夸了一番,哪怕就是又被训了,也丝毫没影响自己的好心情;眼珠子一转,悄悄说,“姐姐,你就不好奇为什么老夫人和夫人突然对我们这么好,个个都得了好大的一份赏赐?” “我好奇不好奇能改变老夫人的决定吗?” “姐姐,这时候你也太不坦诚了!算了,我还是告诉你吧!是表少爷的亲事有结果了,表少爷和老夫人商量了,我们家的两位小姐年纪太小,他的年岁等不及了,老夫人要撮合孙小姐和表少爷的想法就落空了;夫人悬着的心也能放下来了,可不就高兴了!” 提到这里,苏雨也回想起了有过一面之缘的表少爷,当时看着就是个精明的人,如今权有方,知道做出对自己最有利的选择,不免真正升起了好奇心,“那表少爷的亲事,老夫人如今是怎么打算的呢?” “老夫人如今也不和夫人怄气了,正催着夫人找媒人把城里适龄的姑娘仔细数过一遍,非要给表少爷选个好的,最多不超过半年,表少奶奶一定就给娶进门来。我听说呀,大夫人还从京里送了两位表小姐过来,我猜呀,未来的表少奶奶一定是两位表小姐里的一个,这府城的姑娘,难道还能比得过京里的小姐?” “表少爷娶谁不娶谁,又不是由你由我说了算,你争个眉绿脸红的有意思吗?只要表少爷娶进了门,那就是我们得好好服侍的主子,别以为自己是京里出来的,就高别人一等。这个坏毛病得改改!” “哦!我以后再不这么想了!不过,姐姐,你是没去过京里,没见过京里的小姐们,她们真的比外面的看着要多那么些东西!” “京城是皇上住的地方,自然是人杰地灵的,京里的姑娘自然比别的地方的姑娘要多沾了那么点灵气,可是人不是因为沾了灵气才讨人喜欢,没沾着灵气就不讨人喜欢的啊?”话里话外的意思,都是不要任性地去评价别人! “姐姐你说的话,好像也有道理啊!我要好好想想的!她们以前都是这样想的,难道大家都想错了?”玉莲睁大了眼睛,盯着苏雨,眼睛眨都不眨地。 倒是把苏雨看得浑身起遍了鸡皮疙瘩,实在受不住这看人的眼神了,“好了!你回去慢慢想吧!我没精力陪你了!没事了就赶快回老夫人院子里,看玉蓉那边有没有什么要你帮忙的!” “别急着赶我!我就还说一件事,表少爷已经找好宅子准备开个药铺,我们这两天都是要跟过去的,姐姐你要不要给家里传个信?要是想带信的话,我有个表兄,能帮姐姐的忙。” “这么重要的事,你怎么现在才说?”苏雨顾不得再叨念她,放下手里的活,回屋急匆匆地给之前写的信添了几句,就封好拿出来给了玉莲,“家里的地址信封上面有些,累你表兄一回,千万要亲手交到我大哥或者是我娘手中。” 自己的新想法,也该和家里好好说说! 第21章 踌躇(修文) 这次突如其来的调岗,除了给苏雨带来心理上的冲击,也带来了一点小小的福利,因为表少爷并不想长长久久地客居在施府,如今整天整天地在外面奔波,要忙着置办些家业。于是除了玉莲有些无所事事之外,连苏雨也是如此,每天只早晚做做早餐和晚上的宵夜,日子过得别提有多悠闲自在了。 可这样的悠哉时光哪儿能长久? 不过才过了半旬这样的悠闲日子,在一个笼罩着薄雾的清晨,苏雨刚收拾好自己的厨案,正想回小院去歇着,一个□岁的小丫头跑进小厨房,直冲着苏雨就跑过去了,“苏雨姐姐,苏雨姐姐,林妈妈让我带话给你,让你赶紧去上房。老夫人和夫人正找你呢!” 苏雨一听,连忙便放下了手里的事,洗手擦净,三步并作两步来到了老夫人的正房,此时,老夫人和夫人已用过早餐,正和和气气地品着茶,夫人像是说了什么,老夫人一反之前的气恼,笑得眉飞色舞的。再一瞅,林妈妈和玉兰待在老夫人身后,安妈妈立在夫人身侧,玉莲和玉蓉也在,正站立在堂前左侧。 苏雨规规矩矩地走上前,给老夫人和夫人分别行礼之后,站到了玉莲身边,悄悄地与玉莲交换了一个眼神,见玉莲眼神澄澈,知道至少不是什么坏事,便低眉顺眼地站在那儿保持沉默。 苏雨一来,老夫人和夫人也不再谈之前的话题了。夫人仔细地打量了三人一番,突然说道,“婆婆,您这回可是出大血了,瞧瞧,咱府里顶机灵漂亮的丫头,这不就一股脑儿全给了勉之。婆婆,待会而可得跟勉之好好说说,可不是我这个做舅妈的不舍得给人他使唤,实在是没有比得上婆婆你□出来的人这么伶俐的了,这回勉之搬迁,媳妇就不给些笨手笨脚地人去添乱了;等勉之的医馆开起来了,媳妇再给他送份大礼。” “你如今事多,正缺人,你身边的人,哪里是能随随便便动的?难道要让你抓瞎去?这次就算了,你给勉之买两户粗使的下人就是;等勉之的医馆开起来了,到时候可别忘了你要送的大礼啊!” “婆婆,这个媳妇是绝不会忘的!你放心吧!那媳妇就先回院去了,傍晚媳妇再来给您请安,娘可要赏媳妇一口饭吃啊?打雨娘来了,娘的小厨房的菜色是更多了,馋得媳妇都想天天顿顿都跟娘这儿吃饭了。” “你快回吧!快到理事的时候了。回头我就让玉兰把小厨房的菜谱给你抄一份,我老了,就想吃些个称心的,可不想再被你念叨着,这不能多吃,那个不好吃的!” “婆婆,那媳妇就多谢你了!”想是婆媳俩平时里这机锋打得不少,施夫人完全没在意老夫人的抱怨,恭恭敬敬地道了谢,领着安妈妈就回了。 夫人一走,林妈妈便凌厉地扫了三人一眼,三人好不容易将暗笑憋进心里,缩头做小鹌鹑模样。 “玉蓉,玉莲,雨娘,今天叫你们三个过来,就是想再好好叮嘱你们几句。承蒙老夫人看重,让你们去伺候表少爷;之前表少爷一直没安定下来,你们的差事便没有定下来,我也就由着你们闲的闲,玩的玩,只要别坏了规矩,我也就没怎么管你们。不过今天以后,你们可都得把心给我收回来了,表少爷的宅子已经归置好了,你们马上回去收拾收拾,明儿一早就跟我过去,以后你们可都得给我打起精神,好好伺候表少爷,别给老夫人丢脸。” 又是毫无征兆地被别人召之即来,随意地安排自己的生活,这种经历,可一可二难道还要再而三吗?苏雨不愿,于是越发坚定了要奋发努力,以求改变自己如今境况的打算。 表少爷的宅子座落在临府学不远的东街头,是一座两进带两个临街铺面的小宅院,院子虽不算顶大,但安置她们这十来个丫头与曾林主仆二人,也算是绰绰有余,院子还是显得有些空旷。 一到小院,苏雨等人便兵分几路,林妈妈带着两房下人一路,收拾整理院落,玉蓉领着两个三等丫头书颜、书玉去整理上房,玉莲领着四个小丫头去整理她们几个住的房间,苏雨领着她从小厨房带来的人,直奔厨房而去。 苏雨离开的时候,从小厨房带走几个人,除春儿外,另还有一个擅长切案的二等厨娘和俩个烧火的粗使丫鬟,二等厨娘何三娘是几个二等厨娘里最老实木讷的一个,手里的功夫倒是不错,俩个烧火丫头是和春儿玩的最好的两个——小橙和小碧。 没多久几人就照着施府的旧例把厨房规制了一番,苏雨把几人的活儿也重新安排了一下,苏雨和何三娘负责做饭,春儿和小橙、小碧负责洗菜、烧火、装盒这些的厨房杂事。 厨房的事差不多做完了,苏雨留下何三娘和小橙小碧在厨房为午饭的饭菜做准备,自己领着春儿去看玉莲那边需不需要人帮忙? “玉莲,你收拾好了吗?厨房那边已经收拾好了,要是没收拾好,我和春儿也能帮一把手。” “姐姐,已经收拾好了,就剩些棉絮被褥这些还没有铺上了,一会儿把屋子分好了,再等府里把棉絮被褥送来,自己的东西一拎就能住进去了。姐姐,我不和玉蓉一间屋,和你住一间屋行不?”整个侧院只有这两间东西头两侧并立的朝光大屋,自然是要安排给玉蓉、玉莲、苏雨这三个领一等份例的人,可因为只有两间,有两人便只能共住一间。 “好!没问题!既然是玉蓉一个人住,那我们便住东边这一间。”因自己是和玉莲两个人住,苏雨便毫不迟疑地选了东边这间大些的屋子。 “姐姐,你最好了!哎哟!差点忘了,还要找人再搬一张床来才行!”玉莲咋呼着就要跑出去喊人,被苏雨一把拉住了,“这么大的一张床,你再胖一圈儿,也能躺的下你!咱俩略挤挤就是,何必再去麻烦别人呢?” 午饭曾林和当归并没有回小院,是林妈妈领着大家一起吃了饭,再盘查了小院缺的东西,便回了施府,东西要赶着在天黑之前送过来。 等林妈妈一走,苏雨便打着到附近的集市熟悉熟悉的借口,带着春儿绕道去了一趟牙行,把自己早上匆忙间赶着写出来的一封交代自己搬了家的信给了张牙侩,托她这两天见了苏林就转交给她,并且催她把为她找铺面的事上上心,她手里的钱攒的差不多了。 “妹子,看来施府真是个好去处啊!你才去了一个多月,就攒了几十两银子,可比得上大姐辛苦做两三年了!” “大姐,我这也是走了好运,主家宽厚,又遇着表少爷搬来,老夫人让我去表少爷身边当差,给了厚赏,若不然,每个三两年功夫,我也不可能攒下这些银钱。” “哎!果然是老人们说的话有道理,人倒霉时,挺过去了,就会有好事等着你的。妹子你这可算是遇着好事了!” “可不就是,大姐,我还得去四周熟悉熟悉,我哥进城来时,劳烦你帮我把信交给他。那今儿我就不再打扰你了,先走了!” 苏雨领着同样像是被放出笼子的小鸟一般的春儿,一点儿不怕累的把小院相邻的两条街从街头到街尾逛了个遍,好在身上没带太多的银子,但也忍不住把街上的小吃淘了个遍,什么冰糖葫芦,红枣糕,驴打滚,煎烧饼,豆腐脑……两人吃得肚子满满,荷包里的铜钱也花了个干干净净。 苏雨欢欢喜喜地逛街的时候,后山村里,苏家人差点儿没被苏雨没头没脑让大哥快进城去的信件给吓得失魂落魄。 苏陈氏中午的时候就收到了苏雨的信,可是她不认识几个字,苏林又跟着进山去了,于是这封信的内容直到傍晚苏清放学回来一家人才知道,信上前面就是写了想大家,自己很好,家里人也要好好保重之类的话,只是在最后补了一句,“有事发生,望大哥见信速进城面谈。” 就这么一句话,刚还和和气气的场面一下子便愁云笼罩,苏陈氏惊得一下子愣了神,半晌缓过来,拉着苏清的手就急冲冲地问,“阿清,你姐是怎么啦?是不是出大事了?你姐别是正受罪呢?” “娘,姐没说什么事,就是让哥见着信就赶快进城去见她。可哥才刚回来没几天呢?难道姐真的出事了?不然姐绝不会这么急着叫哥再进城去的!” 苏清本没什么想法,被他娘的话一引导,一下子也想到了很坏的境况。 “娘,那咱们怎么办?大哥还没回来啊?姐的事还能耽搁吗?要不然我去学里请几天假?明天我先进城去?” “你年纪小,经不起事,娘跟你一块儿去!” 苏王氏眼见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很快就商量好了,这就要进屋收拾东西,准备明天一早就赶着进城去了! 这一老一小,进城去就能顶事了吗?苏王氏可不敢把自己心里的话说出来,可也不得不拦,“娘,小叔,你们都走了,家里就我和小柱子,也连个顶事的都没有啦?娘,相公也去了四五天了,明后天也就会回来了;而且,小姑的信要从城里寄回来,也得有四五天的功夫,事情已经发生了好几天了,还不如等一两天,让相公进城去,毕竟,城里的事,还是相公比较清楚!” 第22章 满志(修文) 苏雨二人逛了大半个下午才姗姗来迟地回了小院,甫一进门,苏雨便被玉莲急匆匆地拖着就往厨房去,好像完全没看见春儿这个人,“姐姐,你可算是回来了,你要再不回来,咱们可就要抓瞎啦!快,快回厨房,少爷晚上还要在这边宴请朋友,你瞧,这都什么时候,只有不到一个时辰就是饭点了,姐姐,你可得抓紧时间了!” 一听这话,苏雨也着急起来了,厨房虽然是收拾妥当了,十分整洁,可也太干净了,干净得没有什么食材,巧妇难为无米之炊,这不是要砸她的差事? “不是说只是先搬东西过来的吗?怎么就要在这边宴客了?厨房里一干二净的,都没什么东西可以整治,再给我两个时辰我也弄不出来,要不,咱们到外面酒楼去叫上一桌菜?” 苏雨自认不是能无中生有,创造奇迹的人,于是,也不着急了,脑子一转,想出了不砸场子的法子,说着便要吩咐春儿去跑腿。 却被玉莲一把拦下,打发春儿先回厨房让灶上先生上火,这才对苏雨说,“哎哟!姐姐,厨房里要是什么材料都没有,少爷怎么会让你整治宴席?林妈妈把老夫人的小厨房搬了一半过来,你还是快去做菜吧!姐姐你可要好好做啊!这可是咱们曾家的第一顿宴席啊!外面的酒菜,花银子什么时候买不到,少爷这么看重姐姐,姐姐可别让少爷失望啊!” 苏雨这是被抬到了架子上烤,是烤得外焦里嫩还是考得焦糊,这一回可就要出结果了啊!苏雨自然是不服输的,拉着玉莲就问起了情况,“请的客人是什么人?几个人?可有说什么口味忌讳?” “只有一个客人,是府学里的一个年轻举人,当归说客人是本地人,没说什么口味忌讳,只让姐姐估摸着多做几道地方菜。” “哦!我心里有数了,你赶紧地去把饭厅布置好,客人是读书人,规矩一定多,你可别坏了规矩,给表少爷丢人啊!” “姐姐,这个好用得着你说啊!玉蓉早带着书颜书玉去收拾了。我就是被玉蓉派来给姐姐差遣,帮姐姐处理处理食材,打打下手。还有,姐姐可要记住了,林妈妈已经说了,我们从今以后就跟着少爷了,得改口,不能再叫少爷作表少爷了。要是有人再叫错,可就要被严惩不贷啊!” “我知道了!咱们得赶紧去厨房了,不然一会儿少爷带着客人回来了,饭菜还没有做好,咱们就真得遭殃了。” 两人心里揣了事,一路小跑着去了厨房;春儿早已让大家忙活起来了,灶上火已经生好了,一些常用的食材已经在处理中了,但是,四下一望,才瞅了瞅大大打开的小库,苏雨的心一下子咯噔跳了一下,心凉了半截,要在一个时辰内整治出一桌上好的,能拿来款待读书人的宴席,怕是真没指望。 “春儿,先别发这些鱼参鲍肚了,哪里还有时间弄这些东西啊?” 春儿听话地停了手,玉莲忙问,“姐姐,那你是什么想法啊?这可是少爷第一次招待朋友,可不能弄得太寒碜了。” “我知道啊!可是这些东西哪样不花时间啊?要做都得提前发好,现在哪里还有时间等它慢慢发啊!正好你也在这儿,咱们一起想想主意?” “姐,我哪里会有什么主意啊?都怪你出去玩太久了,弄得时间这么赶,这点时间,连锅汤都炖不好!” “汤?”玉莲的话,让苏雨的脑海中闪过一个念头,眉梢霎时便舒展开来,“可不就是汤了,玉莲,你可是帮了姐姐的大帮了!” 苏雨仿佛一下子满血复活,这就撇下玉莲不管,转身忙活了起来了。倒把玉莲弄糊涂了,“我说什么了?姐,你想到主意啦?” “对!多亏了你的主意,咱们来不及做菜,可还有时间熬一锅料汤,让曾少爷请举人老爷吃锅子!玉莲,我要去熬料汤,你帮我盯着她们准备好配菜啊!” 大半个时辰过后,料汤喷香的味道散发开来,闻着这扑鼻的香味,玉莲的担心一扫而空个,“姐姐,你的料汤熬得可真好,少爷和客人一定会吃得赞不绝口的。姐姐,你那边好了,快过来看看这些配菜可还合适?要不要删减更换一些?” 苏雨加上最后的一部分香料,交代春儿看好火,这才过来看玉莲准备的配菜,青的红的绿的白的,看上去色彩倒是挺鲜艳的,荤的素的也是有搭有配的,咋一看,好似挺不错的。 不过苏雨是精益求精的想法,让人换了一下盘子,调整了一下菜量,又安排好上菜的顺序,先荤后素;才又让人现杀了一条鱼,切片腌制起来,加了一道主菜;之后再炸了一碟子里脊肉条,一盘香辣虾,一小盘香爆花生米,晚上这顿席至此就准备好了! 全心尽力地做了自己能做的一切,苏雨由着玉莲玉蓉将饭菜领走,便不再想这,将这事抛诸脑后了,高高兴兴地和厨房的众人一起,顺便也混了顿锅子吃。 入夜,玉莲高高兴兴地回来了,“姐姐,今天的辛苦可真没有白费,这顿锅子少爷可是十分满意,在客人面前还夸了咱们好几次呢!原来跟着少爷和跟着老夫人是一样好的!” 苏雨见她这副傻样,忍不住扶额叹道,“玉莲,你这心思可变得真快,这才一天都不到,少爷在你心里都爬到和老夫人一样的地位去了!” 等了好一会儿,没见玉莲回嘴,有些奇怪地抬起了头,却见玉莲认真地盯着她的绣品,神色少见的复杂,苏雨怕是自己的话真伤了她的心,忙道歉,“玉莲,是姐姐说错话了,姐姐跟你道歉,你别生气了,以后姐姐再也不这么说了。” 玉莲的眼圈竟也红了,更是把苏雨急坏了,怎么合住的第一天,就把这丫头闹哭了,正要说几句哄人的话,却听见玉莲说话了。 “姐,你一天到晚不是在厨房里忙,就是在做针线,可也没见你穿什么用什么啊?你的针线活都做到哪儿去了啊?前几天见你做得那身衣服呢?这才几天的功夫,就做好了,这个又是一个新活吧?做了才多久,就有这个样子了?姐姐,你别累坏了自己,要是你急着用钱,我的月钱一直都攒着的,可以借给姐姐你先应应急。” 玉莲的眼里满满的都是关切和担心,苏雨一下子被感动了,不想让玉莲继续担心下去,放下手里的绣活,从自己的箱子里取出一个小包袱,一打开,一件绣工精美的圆领短衫,一条绚彩夺目的七破褶裙就这么呈现在两人面前。 “好漂亮!这是姐姐你之前做好的衣裳裙子吗?”玉莲一见这身衣裙,眼光心思马上就被吸引过去了,浑然忘了之前自己对苏雨的担心,“姐姐,这么漂亮的衣裙,怎么做好了你都不穿出来让人看看啊?” “我穿,穿来干嘛?烟熏油污的?这不是浪费好东西吗?这身衣裙,本来也不是做给我自己的。姐姐的事情,玉莲你应该也听说过,以后也不知道能不能有个着落,只有趁还年轻,多攒些银钱。以后姐姐想开个铺子,趁现在手脚麻利,就想多做做活,快点把银钱攒够。” “哇!姐姐原来是想开铺子啊?那姐姐你还缺多少银子?”被苏雨一瞪,像是知道自己声音太大,有泄密的危机,遂压下音量,悄声说道,“姐姐,我这几年攒了也有百余两银子,要不先借给姐姐,等姐姐的铺子赚了钱,再还给我就是,我现在也不急着用银子。” “玉莲,以前你的好意,姐姐一定就接受了,可是现在是真的不用了。来少爷这边的时候,老夫人和夫人都给了厚厚的赏赐,足够姐姐先租下个铺面一两年,把生意做起来了;只是姐姐闲不住,想着所攒一分是一分,这才没个手闲的时候。” “真好!姐姐以后就是大东家了!姐姐,那你想好做什么生意了吗?你一个人怎么忙得过来呀?” 苏雨把玉莲凑过来的脑袋像拍小狗似得拍了拍,“你当我也傻了啊?我自己一个人做生意,拿刀把我劈成四瓣都忙活不过来,不过我有两个兄弟,我娘也还能帮把手,村子里也能找着人帮忙的。做什么生意姐姐还没完全想好,这个还要跟我哥商量之后才能定下来。” “姐姐,我现在觉得可羡慕你了,有娘,有兄弟真是太好了,我娘就是去得太早,也没给我留下个同胞兄弟,我爹娶了后娘,后娘生了儿子,家里人越发不把我这个丫头片子放在眼里了,好在我还有姨妈照应着。我总想要是我娘还在,也给我留下个同胞兄弟,那……”玉莲心中突然深有感触,只是,那些假设的美好,却哽噎着说不出口来。 苏雨看着一颗颗晶莹的泪珠滑落,心中汹涌澎湃,但此情此景,那些单薄而空洞的语言又怎么能抚慰玉莲的心灵?一句话也说不出口,只是将玉莲紧紧地抱进怀里,用行动去安慰她。 玉莲抽噎了没多久,不一会儿,在苏雨怀里闷闷的说,“姐姐,我认你当干姐姐,你把娘和兄弟也分我一点吧?” 苏雨被逗乐了,“分,分,玉莲这么乖的妹妹,姐姐认下了,等我娘和兄弟进城来了,让他们给你发个红包!” “姐姐你要说话算话,我可是记在脑子里了。” 第23章 终见(修文) 已是将入冬的时节,天黑得更早了,张牙侩家正趁着黄昏一点儿昏暗的光线吃晚饭的时候,大门被人拍得“啪啪啪”直响,“谁啊?这正吃饭的时候呢?啥事不能等等啊?” 虽然有些不满,但想着这个时辰能找来,一定是有着急的事,张牙侩让婆母和孩子们继续吃饭,自己放下碗就去开门了。一开门,三双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她死死地打量,要不是跟苏林早就混熟了,没准还以为自己遇着强人了呢? “哎哟!婶子,大林子,这是怎么了?家里是出什么事了吗?你们这是进城来找妹子拿主意的吗?这小兄弟是婶子家的小秀才相公吧?晚饭还没吃呢吧?快,快,快进来坐,不嫌弃的话,就一起吃点吧?” “张大闺女啊!我们自己带了吃的,路上已经吃了些,你的好意婶子心领了;婶子实在是心里着急,没别的法子,这才这个时候来打扰你了。你最近可见着我那闺女了?她过得好不好啊?” 苏家母子同时用焦急期待地目光望着她,倒让张牙侩有些摸不着头脑了,也禁不住严肃起来。 “婶子,妹子是出什么事了吗?你说说这雨妹子也真是的,前两天还来牙行见过我一面,她这是跟我见外呢?遇到事了,跟我这儿竟然连口风都没露一个;这也不对呀!婶子,大林子,你们别是被人骗了吧?跟我说说,你们这是咋得的消息啊?” 苏清一听,一下子蹦出来,辩解道,“张家姐姐,是真的,不是骗人的!是我姐让人往回家捎了一封亲笔信,信上急匆匆地催着要大哥赶紧进城来,说是有事找哥哥。信是我亲自拆的,我们都仔细看过了,是我姐的笔迹;她这么急着要找哥哥,一定是遇上麻烦了!” 苏林把还要说什么的苏清按下去,狠狠地瞪了他一眼,这才对张牙侩说,“张大姐,阿清他年纪小,没经什么事,你别理他,他也是担心雨娘着急了才这样;大姐,你好好想想,最近施府里有没有出什么事?前两天你见到雨娘的时候,她有没有跟你说什么?” “我没听说施府出了什么事啊!哎哟!”张牙侩拍了一下头,忙站起了身子,“我怎么就给忘了,妹子前几天留了封信在我这儿,让我见着你的时候千万记得转交给你呢!你等着,我马上进屋去给你拿,妹子一定在信里说了是什么事。婶子先别急,那天妹子来找我的时候,人精精神神的,身边还跟着一个小丫头,就是有事,也肯定是好事!” 这话也说得有理,三人听了后,焦急的情绪终于舒缓了一些,也能冷静细细思量一番了,可不就是如此,苏雨只是来信让苏林赶紧进城,说是有事情要商量,可没说是坏事啊!偏他们一瞅见信就慌了神,这才自己吓自己,把自己吓了个半死。 “这丫头,她还好好的就好!来个信也不把事情说清楚,瞧这回可把家里人吓了个够呛啊!明天见了她,可要好好地训训她了,这话说一半吞一半的,怎么就学了这个个坏毛病啊?” 苏林苏清兄弟俩只在一旁傻傻地笑,没有接话,他们娘亲可以说妹妹/姐姐的不是,他们俩可不敢,不然跟着铁定被训,而且这件事很明显是他们自己胡思乱想,想差了。 见兄弟俩都不接话,苏陈氏念叨了两句也就算了。 “找到了,就是这封信,大林子,你快打开看看!”张牙侩进门时对苏家三口人一致端着杯子的动作视若未见,把信径直递到苏林面前,催促他赶紧看信。 “婶子,大林子,刚拿信的时候,我才又想起有件事没跟你们说,雨妹子这回叫大林子进城一定是好事情,上次见面的时候,我听雨妹子说,她做差事做得好,府里的老夫人和夫人还厚厚地赏了她,她连之前准备买房子的银钱都攒够了呢!” “真的假的?那可是得上百两的银子呢?”苏陈氏听了,惊叫着出了声。 “娘,是真的!妹妹在信里都写出来了的。老夫人娘家的一位表少爷搬到府城来了,妹妹在老夫人院子里做活做得好,老夫人就让妹子去表少爷府里照顾表少爷的饮食去了,还给了妹子厚厚的赏赐,夫人见老夫人给了赏,也给了厚赏。妹子这次急着叫我进城,就是想和我商量着,是不是在府城租个铺子,开个杂货店,给家里添些进项。” 还不等张牙侩答话,快速看完了信的苏林就十分惊喜地接过了苏陈氏的话,见苏陈氏还是难以置信的模样,忙把信递给苏清,“娘,你别不信,信就在这里,让阿清给你好好读读,阿清,快点,给娘和大姐读读信,你念这么几年书,今天也发挥发挥你的作用。” 苏清拿着信,像是念诵诗歌般将它琅琅读出。 “婶子,我就说了吧!就咱们雨妹子,有事也肯定是好事,婶子以后可要放宽心思啊!什么事都等妹子有个说法再着急不迟啊!” “大闺女,你妹子有今天,还得多亏你了,要不是你给她找了这么好一个主家,她哪儿能这么快就有今天啊?等你妹子重新安定下来了,一定让你妹子请你吃顿饭。” “婶子,还得是妹子自己肯干能干才行啊!虽然我真不敢居功,不过想着妹子的好手艺,这顿饭我就厚着脸皮受了。” “好!这才对嘛!你要是跟婶子客气,婶子才要生气呢!事情就这么定了;天也晚了,婶子就不多叨扰你了,我们就先回客栈去了!这回来得急,婶子也没给你带什么东西,下回来给你补上啊!” 苏家人这就要走,张牙侩倒觉得却不过脸面,“婶子,到你侄女家来,哪里还需要带什么东西啊?是我不好意思才是,婶子带着兄弟来了一趟,连顿饭都没招待,那儿有这样办事的啊!” 才走出张家的小巷子,苏林便轻轻地拍了苏清两三下肩膀,戏谑道,“阿清,看来你真是用心在念书,越念越聪明了,你不知道,我当时头脑一迷糊,让你把信念出来,我可真怕你连你姐姐留的地址也一起给念出来了。” 苏清不理睬他,反而对苏陈氏说,“娘,你看,咱们这会儿是先回客栈还是先去看姐姐呢?” “当然是先去看看你姐姐,虽然她信上说得好,但是没见着她,谁知道她是不是只说好话,让人别操心啊!来都来了,咱们就先去看看她,亲眼见着她好好的,娘这颗心才算是放得下。” 自从和玉莲开诚布公地说开了话之后,苏雨每天就有更多的时间做自己的事了,厨房的打理归置一事,玉莲领着春儿全部接手了过去,这不,刚吃完晚饭,苏雨就回屋子做起了自己的几份计划书。 没过一会,玉莲急匆匆地跑进屋,喘得上气不接下气,那阵势,吓得苏雨的小心肝差点儿从嗓子眼蹦出来,“你怎么急成这样?出什么事了?你先喝口水,坐下来慢慢说。” 玉莲端起杯子,牛饮一般一杯水一眨眼就见底了,深深喘了几口气,“姐姐,你娘和你兄弟来找你了,现在人就在门房,你快去看看啊!” “玉莲,你说我娘和兄弟来找我了?这个时候?” “门房上是这么传话进来的,姐,你还磨蹭什么,还不赶紧去,这天色你以为还早啊?对,这天都黑了,还得给干娘和大哥小弟安排住的地方,我这就去找玉蓉给安排。” “玉莲,用不着,我娘他们一定在客栈里订好房了,这会儿就是来看我一眼的,我去见见他们就成了!你先去厨房说一声,我今儿要晚一会儿去厨房看你们收拾得好不好,你可别揽了活瞎折腾一番,倒给我添活啊!” “姐,你快去吧!厨房的事我一定帮你打理好,你放心地去看干娘他们吧!” 一段不过百米的路程,苏雨竟觉得好遥远,她迫不及待地想再见到自己的亲人,熟悉的身影映入眼眶的时候,她满心欢喜得竟有些忍不住眼中的泪光。强压下泪珠,苏雨笑盈盈地走到三人跟前,抱着苏陈氏的一条胳膊,撒起娇来,“娘,你怎么行李也不放就过来啦?累坏了吧?” 苏陈氏虽对女儿的撒娇心里很是受用,可还记着自己说过要训人的话,硬是板起脸,拿手指戳戳了苏雨的额头,严厉地说,“你这丫头,现在知道心疼你娘了?你没头没尾地写了那么一封信,没把你娘急死,还以为你怎么了呢!你跟娘说说,下次你还这样吗?” 苏雨摸摸被戳出个红印的脑门,连忙认错,“娘,是我错了!下次再也不敢了,这回不是事出突然嘛!下不为例,下不为例啊!大哥,辛苦你了!弟弟,姐姐这是有好事呢!你们都放心吧!你们晚饭还没吃吧?娘,我现在是厨房的管事了,要不我让厨房煮点面条什么的,给你们垫垫肚子吧?” “别,我们又不是你主家的客人,人家把厨房交给你管,是信得过你,你怎么可以这么做呢?背着人花用人家的东西,和偷人家东西有什么两样?娘从小就是这么教你的吗?”之前苏陈氏的训话听得出是假装出来的严厉,此时,却是真的从骨子里透出来认真、严肃。 苏雨连忙回答,“娘,女儿是那样的人吗?厨房的一个碗一个碟,一颗青菜都是上了账册的,我怎么会偷用呢?我只是先暂时借用一下,明天就拿月例钱买了东西补上。” “你有这心思就成,也不用麻烦了,娘带你兄弟回客栈去吃也一样;闺女,娘今儿就不多待了,明儿再来看你啊!”苏陈氏见苏雨态度坦荡,目光澄澈,这才相信女儿没学会贪小便宜、偷吃偷拿的坏毛病,看见苏雨好端端地站在自己面前,面色红润,打扮得也是干干净净,舒舒服服的,也就真正放心了;见天越发地暗了,也不磨蹭了。 “娘,你该索性明天才来找我的,这会儿见了面,晚上我可不得牵肠挂肚的。娘,你们再多留一会儿吧!我们好好说说话。” 有一两个月没见着姐姐了,苏清也是高兴地不行,听了姐姐的这话,还不就像小鸡啄米般连连点头,也帮腔道,“娘,咱们好久没见着姐姐了,就再留一会儿吧!” 女儿难得撒娇,小儿子也连连帮腔,苏陈氏那还不够坚定的心思哪儿经得起这样的考验,眼见得她就要点头答应了,苏林不得已,只得硬着头皮站出来,煞风景地说道,“娘,妹妹,咱们明天一早就能再见着了,有什么话还是明天再来好好说吧!这天也真不早了,晚了回客栈去哪儿还有什么东西能吃啊!阿清,你是读书人,不是老说城里晚上还有什么宵禁什么的,这会儿怎么就忘脑后去了?” 苏陈氏一听,是这个道理,便硬是狠下心,“闺女,娘和你兄弟就不多留了,明儿一早再来看你。” “娘,要不这样,你们等我一下,我去找曾少爷告个假,曾少爷才刚搬来这边,也不常在家吃饭,我跟你们一起回客栈?” 这个提议太诱人了,苏陈氏和苏清连连点头,两人异口同声地一致通过,还催着苏雨赶紧去,“这样成,咱们在这儿等着,你快去快回啊!” “娘,这件事不成。”不管其他三人是如何神采飞扬,苏林一下子板起来脸,认真地对苏雨说,“妹妹,哥不是要教训你,只是你自己想想,要是你请人做工,你愿意别人也像你这样?主家人不怎么在家,你就不用心当差,你怎么不想想,万一主家人临时有事呢?要上哪儿去找你?都像你这样,人家家里不就乱套了?” 见三人都低头不语,苏林按下心中的不忍,接着说,“妹妹,你当初是怎么跟娘,跟大哥说的,你找着了活就会好好地干,一定不偷懒耍滑,你自己想想,你自己说的话自己有没有做到?你现在到底是怎么了?” 苏林这番话,像是一阵滂沱大雨,浇得苏雨从头凉到了脚,仿如醍醐灌顶般,让苏雨浮躁的心一下子平静了下来,她怎么就会忘了自己想要做得事呢?怎么就忘了反思自己了呢? 被训了一番,苏雨倒是真想通了一些事,见苏陈氏和苏清还是一脸的不虞,拍拍苏清的肩膀,抱着苏陈氏的肩膀摇了摇,假装三人偷偷咬耳朵,“娘,弟弟,大哥现在好凶哦!比爹爹以前还要凶!我以后可不敢再跟他撒娇了!” 苏陈氏愣了愣,可不是么,也不绷着脸了,“傻丫头,你爹跟你哥都白疼你了,你瞧瞧你,什么时候才能让人放心啊!还有你,阿清,你姐不是说让你读书的时候多动动脑子思考思考,你都思考出啥来了?” 城门失火殃及池鱼,苏雨这城门已经点着了火,对于无辜被殃及的池鱼——苏清,她只能送上两道歉疚的目光,苏清也是识时务的人,不敢辩解,只恭顺地作出肃立听训的姿态。 苏林虽被孤立在一侧,但到底还是摆出了一幅家长的作派,清清嗓子,“好了!娘,阿清,我们回客栈了!雨娘,你今晚自己好好想想,这次就算了,下次要再这样,我可不会这么轻易就饶了你的!” 苏雨真心实意地应道,“大哥,我知道了!错犯一回就快要惭愧死了,再没有下次了!娘,大哥,弟弟,今天实在是天色晚了,这会儿我也不好带你们进屋;我一会儿就先去向少爷讨个情面,明天你们再来的时候,一定让你们看看我管着的厨房,你们可要好好瞧瞧,可别以为我没好好干活。” 苏雨依依不舍地将三人送出了门,目送三人走出了快十来米远,苏雨才想起,还有件重要的事没说呢,忙大声喊着,“娘,大哥,等等,还有件事我给忘了!” 苏林三人又折返回来,听苏雨详细说了玉莲的事。 苏陈氏和苏林倒是没什么反应,倒是苏清有点儿意见,“姐,你认个干妹妹为什么不认个年纪再小点的,我已经有姐姐了,可是没有妹妹!” 苏清的抱怨被苏陈氏一下子就拍散了,“去,又有你的事儿,你多个姐姐疼你有什么不好的啊?” 苏雨对苏清的抱怨也是无奈得紧,没法子,只得避开不看他,“娘,就是这么件事,明天就能见着人了,玉莲妹妹真的是个很好的姑娘,娘,你可别忘了准备好给你干闺女的见面礼啊!” “你回屋去吧!这事娘记在心上了,一定不会忘的!” 苏雨送走了家人,便往厨房走出,每天这个时间,她都要去检查一下厨房是不是收拾好了,她刚走到直通厨房门的小道上,玉莲就迎了上来,支支吾吾地,半天没能把话说到点上,苏雨也不逗她了,笑着告诉她,“我已经跟我娘说了,我认了个干妹妹,我娘可高兴了,还说明天要给你带见面礼过来呢!你这可是认了娘了,可要孝敬干娘和姐姐针线活哦!” “针线活?”一听这话,玉莲马上由高兴变得紧张兮兮的,她最近在给自己做衣裳,鞋袜荷包这些小东西都没怎么做,这会儿一听要绣活,忙丢下一句话就想先跑了,“我得回去赶赶。姐姐,厨房已经收拾得差不多了,你自己去看看吧!我就不陪你了,我先回屋去了!” 苏雨眼明手快,才一把拉住了,“急什么,你以前做的绣活,拿两件出来就行了,不过是个心意。这个不急,眼下正有件事要你帮忙呢!你能不能去给当归递个话,跟少爷讨个情面,让咱们娘和兄弟明日进府来叙叙?” “姐姐,这事包在我身上了,便是在京里,家里有人来探望,也没有不许进门的道理,我这就去找当归去。” 于是两人便在厨房前兵分两路,苏雨进了厨房,见已收拾妥当,便让小丫头们都散了,只把春儿和何三娘叫到身边,先听她们汇报了一下厨房里的事,自己再领着她们四下看了看,见灶火埋得很深,炉子里也留了炭火,稍微处理了一下的食材也是妥善地保存了起来,灶台、案板、橱柜、水缸这些都是打扫得干干净净,收拾得整整齐齐地,小库房也是别上了锁,这才满意地点点头,“三娘姐姐,这几天,大厨房这边的事和春儿都有劳你多费心了!春儿,快给你何姐姐道谢!” 春儿一向听苏雨的话,听苏雨这么说,马上笑得甜甜地向何三娘鞠躬道谢,何三娘是个老实本分的,倒被这两人弄得慌了神,有些手忙脚乱地拉起春儿,嘴里不住的说,“不用谢!不用谢!”。 “三娘姐姐,要的!以后还要多麻烦你呢!虽然林妈妈是将大厨房交给我打理的,可是,我能呆几年啊?所以我心里是这样的想法,之前姐姐在老夫人院子里也做了好些年了,手艺还是陈妈妈一手教出来,大厨房里的事,不如让我先挂着名,姐姐来打理,等姐姐上手了,以后我回家了大厨房也不怕没人理事了,还有春儿这丫头,也要麻烦姐姐帮我教导教导。” “我不成的,我哪里能做管事的!”何三娘被苏雨的话吓了一大跳,忙往外推脱。 苏雨倒是笑了,硬拉着她,“姐姐,这事你可是不能不干的,我早就和陈妈妈商量好了。咱们这大厨房,一切都照着陈妈妈的旧规矩来,姐姐要是有什么不清楚的,只管回去问陈妈妈,要真出了娄子,不还有我这个顶缸的在么?姐姐你放心地去做吧!” “那不成,我做差了事,怎么能让你受罚呢?”听说师傅已应下这件事,何三娘便不再推脱,但到底不肯带累苏雨。 “姐姐,这个还争什么啊!老夫人把少爷的大厨房交给了我们来打理,我们可不就得要尽心尽力,把差事做好,不能给老夫人丢脸。咱们把差事做得妥妥当当,那不就是谁都不会受罚了吗?” 大厨房的事就这么定下来了。 次日清晨,天刚刚亮堂起来,还不到辰时(七点),苏雨做好了少爷的早饭,就早早地来到门房处翘首以盼,门房早得了消息,见苏雨如此,劝了几次,也便由着她了。 苏雨也没等多久,便等到家人,将将辰时,三人便到了,苏雨连蹦带跳地上前去,“娘,快进来吧!少爷听说你们要来探望我,不但允了你们进府,还让我好好招待你们呢!” 苏陈氏先看了看苏林,见他没什么意见,这才高兴道,“曾家少爷可真是个好人啊!闺女你可得好好干活啊!” “娘,我一定会好好干活的!娘,大哥,弟弟,快跟我进来吧!” 四人正乐呵着呢!一道醇厚地嗓音响起,“雨娘,你怎么在这儿?” 四人回头一看,脸色一下子晴转阴云,苏雨心中竟无端地想起一句俗语,“不是冤家不聚头。” 第24章 商谈(修文) 唐耀祖之前与曾林约好要一起出游,于是早早地便赶着马车来找曾林,实在没想到会在这里,再见到自己一直在寻访的弃妻和她的家人,惊讶得都有些愣神了。 “公子,公子,你瞧瞧,那是不是原先的少奶奶和亲家太太舅爷们?原来他们真的进城里来了,可是他们明明知道公子一定会回府学,怎么不到府学来找公子呢?”进举惊讶了一会儿,道出自己心中一直想不明白的问题。 唐耀祖也顾不得细想这些,惊喜地唤出了声,“雨娘,你怎么在这儿?” 听到他的声音,四个人都转过头来,岳母、大舅兄和小舅子都对他怒目圆瞪,满脸阴云,几欲将他看杀了去;可惟独那一道倩影,目光只如清风般从他身上一扫而过,脸上依旧是是笑颜如花,却没来由地让他心中竟是一阵沉痛,脑中闪过一个诡异地念头,眼前这个人,竟是半点全无他熟悉的感觉了,仿佛是被另外一个人占领了躯壳,绝不是那个会含羞带怯偷偷看他的那个人。 他心下暗自嘲弄了自己几句,“你如此待她,竟还异想天开让她如以前一般的待你,也太过异想天开了吧?” 他闭了闭眼,驱散脑中的杂念,再仔仔细细地打量了一番,她还是那个模样,长大长高了些,不过看上去也没什么变化,只怕没怎么变的也只剩这容颜了吧? 又想起进举打听回来的关于她的消息,曾经跳河自尽,又背上了“无出”的恶名,受尽了流言蜚语的苦苦折磨,想必她是实在在村子里再也呆不下去了,这才一个人离乡背井来到府城的吧?她不过是一个弱女子,却无端遇到了这些事,一定是吃了不少的苦吧? 他很想要去弥补她,可是心中也知道,她想要的弥补,他这辈子根本不可能做到;既然无法弥补,他见了她,便更应该保持沉默,这样才是对她最好。 可他心中实在舍不下她,加之义兄之前明里暗里鼓励了他一番,使他心里油然生出了一丝破镜重圆的希冀;心中打定了主意,他一定要再见她一面,亲口问问她,“愿不愿意原谅他?等他春闱高中再来接她回家?” 此番不期而遇,千言万语却只化作了一句问候,“雨娘,我是严之,你还好吗?” 苏雨终于认真地多看了这男人几眼,只是目光依然如无波的古井,淡然、澄澈,脸上也没有任何表情变化,仿佛只是在看一个陌生人,“你认错人了!” 苏雨云淡风轻地说出这句话,便不再理睬唐耀祖。然后完全无视自己亲娘、亲兄弟三人阴沉的面孔,皱起了眉,疑惑地问,“娘,大哥,弟弟,你们脸色怎么突然这么差啊?难道是饿了?其实我早就有点饿了,我们快进屋吧!我还没吃早饭就过来等你们了,再不吃饭肚子都要咕咕叫了。” 见三人还是立在那里,一脸怒气冲冲的样子,苏雨很是无奈地,却又十分绝然毅然地道,“娘,大哥,弟弟,我不是早已经说过了吗?我们苏家跟那唐家早就毫无瓜葛,那人不过是个不相识的人,他眼花认错人了,与咱们没一文钱的关系。” 自唐耀祖一出现,苏陈氏三人心中便有些五味交杂,担心苏雨会承受不住,便一直在暗暗盯着苏雨,看她一直是一派淡然、恬静的模样,又听她这么说,心中阴云尽散,满心只剩下欢喜,脸色也渐渐舒缓,有了些许喜悦之色;苏陈氏轻轻摸摸苏雨的头,高兴地说,“闺女儿,你真这么想,娘和你兄弟就真正可以放心了。” “妹妹/姐姐你真的想通了,这可是再好不过的事儿了。”苏林苏清也是异口同声地说道。 苏雨跺了跺脚,假装有些生气地说,“好啊!原来你们都不相信我的话,我伤心了!以后我也不相信你们啦!” 苏林苏清连忙低声讨饶,连连保证,“妹妹/姐姐,大人有大量,以后他们可再不敢了!” 倒是苏陈氏并不惧她,“鬼丫头,怎么,你还想拿捏起你娘来了?” 苏雨忙摇摇头,冲苏林苏清瘪瘪嘴,皱了皱眉,便又挽着苏陈氏的胳膊便晃便撒娇不依;四人自顾自地嬉闹成一团,完全忽视了唐家主仆二人。 唐耀祖听见苏雨那般绝然地诉说他们之间已毫无瓜葛,心像是被针扎一般的疼,傻傻站在那儿,说不出话,满脸悲伤。 进举可不管别的,见自家主子傻傻看着人不动也不说话,急了,“公子,少奶奶他们要走了,你还在发什么愣啊?咱们可是好不容易才找到人的啊!” 唐耀祖被这么一嚷,从迷迷噔噔中清醒过来,连忙追上去,一把抓住苏雨的手肘,“雨娘,我回来晚了,你原谅我好吗?” 苏雨被唐耀祖硬是拉着不放,苏林苏清怒火一下子又冒上了头,看那样子,就要上去把唐耀祖撕扯开,苏雨忙吼了一声,“哥,阿清,你们都昏头了吗?娘,看着哥哥和阿清,这是要闹什么?” 先解决了自家人,苏雨目光一下子变得冰冷刺骨,说话也是冷冰冰,冻得人心寒,“公子,看你也是个读书人,圣贤书教给你的,就是当街欺负良家女子吗?” 在苏雨冷漠的目光注视下,唐耀祖只得松开了她,满面赤红地说,“雨娘,我怎么会欺负你?我回家知道这事后一直都在找你……” 苏雨却没心思再跟他废话,“公子,你不用再枉费心机了,你认错了人,你要找的人,已经随着清江的滔滔江水,不知去向何处了!小女子与公子,实在是毫无瓜葛,还请公子自重,不要再来惹人烦了!” 说完便拉着苏陈氏扬长而去,苏林、苏清狠狠瞪了唐耀祖一眼,方才急急地跟上。 苏雨领着家人先去了厨房,让娘亲和兄长认下了玉莲这个干亲,彼此交换了表礼;又四处看了看苏雨的工作环境,这才回了苏雨和玉莲的房间。 “娘,大哥,弟弟,这是我和玉莲住的地方,你们快坐啊!屋子就这么大,坐着也能看个够。” “雨娘,你这是大难之后享后福了,娘再没什么不放心的了,你可要好好的干活,施老夫人和曾少爷都对你这么好,你可要记着别人的恩惠,好好回报人家,可不能当那不知人事的白眼狼。” “娘,我知道的!以后你看我的表现好不好?我们先好好说说我叫哥哥进城来的事。”苏雨把一个小包袱放在桌上,慢慢打开,里面是一个微微有些鼓起的荷包。苏雨解开荷包,倒出来的全是银钱,最惹人注目的一金一银两个元宝,剩下的散碎银子到因此被人不自主地忽略了。 “雨娘,你哪儿来的这么多银钱?还有元宝?”苏林最先从迷糊中清醒过来,本能地觉得其中必定有隐情,颤抖着声音问道。 苏陈氏和苏清也清醒过来,也惊疑地望着苏雨。 “娘,你们放心吧!这元宝来路是清清白白的。”苏雨便简单说了说老夫人和夫人为了曾少爷的婚事起了争执,她帮着出了出主意的事情,夫人领了情分,给了厚赏(完全是苏雨对施夫人给予厚赏的猜测);老夫人因为要把她拨给曾少爷,也给了一份赏赐。“我不过出了个主意,想是夫人觉得我帮上了忙,就赏了我这个金元宝,银元宝是老夫人给的赏,还赏了些贵重的首饰,我都给收起来了。” “姐,这是真的吗?你这才进城多久啊?就挣了一百多两银子了,比咱们家几年挣得都要多。”苏清望望两个元宝,又望望苏雨,很是感慨。 “你以为这银钱来的容易啊?主子能给赏,也能给罚,打板子罚跪的,也不过是上嘴皮碰下下嘴皮的事;阿清,你可要好好读书,以后让姐姐和娘也能给别人发发赏赐,好不好?” “姐,我一定会考上进士,做官老爷,让你和娘也能请人来服侍,还要挣很多银子,让你们厚厚地赏赐别人。” “那姐姐可就等着了!那你可要赶紧考中秀才,然后到府学来读书啊!”安抚好苏清,苏雨这才正色地对长兄、母亲说道,“娘,大哥,我手里一下子有了这么多银子,就有了个想法——咱们在城里开个铺子吧?开个杂货铺子,大哥负责四处去收山货,别人有什么东西要寄卖的,我们也接下来。” “雨娘,这做生意开铺子,可不是一件简单的事啊!咱们家没人会干这个啊?”苏林有些意动,但却没有喜昏头。 “大哥,我说说我的想法,你听听看行不行?咱们家的杂货铺要卖最好的山货,另外便是一些家常用的柴米油盐酱醋茶和布料这些,别人的东西也可以代售,还要注意收集消息,别人在咱们家买不到的东西咱们也要能告诉别人上哪儿去能买上质量好的,这样很快咱们便能把咱们铺子的口碑做起来了。” “这样盘算一下,这铺子也不是不能开,可是上哪儿找人手呢?” “嫂子娘家的两个哥哥可以帮得上忙,帐房的事,先聘一个,然后让阿清在一边学着,以后让阿清做,掌柜的咱们要请一个,哥哥你跟着卖了这么些年的山货,应该有相熟的吧?找铺子的事,上次帮我带信回家的人是玉莲的表兄,也可以帮一下忙。娘,哥,阿弟,我这么急写信叫哥进城,就是想和你们合计合计,怎么开铺子的事!” 苏陈氏见苏雨和苏林、苏清都打定了主意,劝阻的话便没有再说出口,“咱们家的地也不多,能多个营生也好,你们自己可要好好打理这铺子。” 见苏陈氏也首肯,苏雨这才拿出自己简单写的计划书,“哥,咱们现在本钱还不够多,所以铺子只能先租一个,也不用非得是当街的旺铺,咱们做得是少利多销的生意,往来的还是老百姓居多,铺子只要不是很偏的都行;咱们先得三管齐下,娘回乡收相邻手里舍不得贱卖了的山货,有熏制腌制了更好,干蘑菇干菜这些也挑那上好的先收着,还得问问王家两个哥哥,愿不愿意进城来帮帮忙;大哥你去找铺面,还要收集消息,也问问有没有店家的东西愿意让人代售的;阿清你好好读书,早日有个功名,等你有了功名,咱家的铺子也就不怕那些泼皮无赖了。大哥,除了本钱和主意,我就再也帮不上你们什么了!” “雨娘,你已经帮了家里的大忙了,以后铺子开起来了,你占五分,娘占一分,我和阿清一人二分,没得商量,这铺子要不这么分配,那就甭开了。”苏林态度强硬,斩钉截铁地说。 雨娘也就不再多争,只暗暗记在心里,越发精心地为这个家盘算。 第25章 缘尽(修文) 曾林见唐耀祖一幅失魂落魄的模样走进来,心里不由“咯噔”一跳,脑中不由闪现出这样的念头:“难道是出师不利?” 唐耀祖能这般巧合地偶然遇见苏雨,真是他撞了大运了?当然不是。其中少不了曾林的一番巧妙安排。 打从第一次见面,苏雨的底细就被曾林给探听明白了,本来曾林是不欲插手管苏唐两家这桩家务事的,但后来见严之回乡一趟后意志消沉了不少,暗地里也在不停想方设法地打听苏雨的消息,对苏雨念念不忘的感情溢于言表。 “易得无价宝,难得有情郎。”曾林起了撮合二人重归旧好的念头。 所以,在表姨婆安排苏姑娘到他这边替他打理大厨房之时,他才没有拒绝。本就是存的要撮合两人的心,可是,这才第一个回合,事态的发展就远远超出了他的预料,难道是有什么他不知道的事吗? 他之前想好的办法实在不适合用来处理眼下的状况,可这棘手的事也不能不处理。他一时也没了主意,此时此刻,他巴不得唐耀祖再多迷糊一会儿,他也能去找当归了解了解情况。 简单安置好这主仆二人,曾林便离开了书房,走前还不忘叮嘱了进举一句,“别打扰严之,让他安安静静地想想。” 当归早就打探清楚情况了,一见曾林,便如实道来,“少爷,你之前猜的一点儿没错!苏姑娘以前就是唐举人的妻子,唐举人见了苏姑娘很激动很高兴。但是,后面的你全都猜错了,苏家其他人见了唐举人很是生气,差点儿都要上去揍人了,唯独苏姑娘很奇怪,她见了唐举人什么反应都没有,好像不认识他一样,还对唐举人说‘他是认错人了,他要找的人已经被江水不知道冲到哪里去了!’门房的人现在还觉得苏姑娘说那话的时候,像是撞了邪似得,让人听了心里无端端地就泛寒。” “就没说别的?”这位苏姑娘,怎么这么大的气性,曾林更觉得头疼了,以后,自己可不能娶个这么大气性的女人,不然,能把人头发都愁白,寿命都减去十年。 “没有了啊!”当归仔细地回想了一下,“哦!还有一句,苏姑娘还说了,唐举人看着像是读书人,就别再做些有辱斯文的事,别再来讨人嫌。反正就是这个意思。” “嘶~”曾林忍不住倒吸了口气,这苏氏不光气性大,还是个牙尖嘴利的,实在是太厉害了,平日里,自己倒是一点儿没看出来啊!“还有没有别的?” 当归挠了挠脑袋,十分确定地说,“少爷,真的就只有这么多了!” 曾林也非常清楚自己是想的太过于美好了,本以为是一对被王母拆散的牛郎织女,谁知这二人竟是郎尚有意,妾已断情;曾林也挠了挠脑袋,决定这件事就当没发生过,他再也不管不插手,由着那二人自便。 想通了之后,便沉稳地再走进书房,见唐耀祖已缓了过来,也不多问,只当之前的事未曾发生,“严之,咱们现在可以出发了吗?” 唐耀祖起身长鞠一礼,惭愧地说,“勉之兄,实在抱歉!严之怕是要失信了,今日无法陪勉之兄出游了!还望兄长见谅!” “这有什么,还要你大礼告罪,这次去不了了,那就下次再去呗!”曾林也不由得松了口气,虽然心里是不想再管闲事了,可把人弄成这样,毕竟也有他的几分缘故。 “严之多谢兄长体谅!严之冒昧,尚还有一件事要相求于兄长,望兄长千万要成全。”唐耀祖再次躬身行礼,倒逼得曾林不得不答应。 曾林一把将他扶起 ,硬是按倒在椅子上,“有什么事坐在椅子上好好说,别动不动就行礼,为兄能帮忙的,一定义不容辞。” “兄长府中有一新聘不久的佣人——苏氏,原是严之的发妻,与严之有些误会,严之想请兄长邀她过来一见。” 唐耀祖的请求虽然令曾林有些为难,他从不以势欺人,但又却不过唐耀祖的恳求,无奈只得应了,想了半刻,才恍然道,“府中是有一厨娘姓苏,原是在我那表姨婆身边的,表姨婆见她手艺好,人又能干,就拨她过来做了我府里大厨房的管事,却不想竟是弟妹,实在是怠慢了!”便让当归唤来玉蓉,吩咐她去请苏雨抽空过来一趟。 “苏雨姐姐,我是玉蓉,有事要跟你说,现在你得空吗?”苏雨正和苏林他们商量着怎么完善开铺子的计划书,听见玉蓉的声音在院子里响起,马上停了下来,苏雨悄声嘱咐苏陈氏将她的东西先收起来,自己迎了出去。 玉蓉娇媚动人的倩影俏生生立在那里,活脱脱是一幅美人画卷。玉蓉见苏雨走出了房门,这才迎了上去,脆生生地对苏雨说,“苏雨姐姐,少爷让我来给你传句话,让你得空的话,请跟我去一趟书房。” 苏雨也不笨,一下子联想到了之前玉莲说过少爷宴请的那位唐举人,也不推辞,“既然是少爷相请,雨娘自当从命,只是少爷的那位客人过去与我家有过那么一点儿纠葛,怕是我娘和我兄弟们也得去一趟才行。要劳烦玉蓉你稍等一会儿了!” 苏雨将整理好的包袱再扔进箱子里锁上,才对苏陈氏三人说,“唐举人和曾少爷相识,曾少爷让他的大丫鬟来请我去一趟书房。娘,一会儿咱们一起去,和唐举人说清楚道明白了,苏家和他们唐家已经恩断义绝,再无瓜葛;娘,大哥,雨娘请你们答应我,无论他说什么,都不要理他,雨娘是再也不想和唐家有一点儿牵连了。” “好,娘答应你了,就是他拿八抬大轿来抬,娘也不会再让你进他家的门。” 苏雨感激地投进她娘的怀里,“娘,你是最好的娘!” 苏雨心中隐约觉得唐耀祖是有和好的意思,可他来迟了,那个真正倾慕他的苏雨,他的小妻子已经被滚滚江水带走了;现在的苏雨,是可以和这个时代的其他任何一个男人成婚,也绝不可能再和他在一起的了!她不能,更不愿,一直背负这原身的情绪去生活。 苏雨走到书房门口,便止步不再往前,倒是苏林和苏陈氏走了进去,留下苏清在门外陪着苏雨。 苏林一进门便先告罪,“还请曾主家勿怪,舍妹是妇道人家,厅中有外男在侧,舍妹不便相见,就不进来了。我和我娘,代舍妹向你道歉来了!” 曾林听了这话,更觉不是滋味,忙请苏家母子入座,直奔主题到,“这位是唐举人,他说令妹是他的发妻,想再求见令妹一面,曾某无奈,只得冒昧唐突了。” “曾少爷,唐举人与我等也算是相邻,我确实听说唐举人并无家事,唐夫人为解决此事,正四处寻访适龄佳人呢!莫不是乡民都耳聋眼盲,传错话了?” “岳母,舅兄,严之有愧,没能照顾好雨娘;严之无颜求得你们原谅,只是想求你们再给严之一个机会,待严之高中,必定凤冠霞帔,八抬大轿,再来迎娶雨娘。” 若是在苏雨表态之前,唐耀祖这番话苏陈氏必定会有所考虑,毕竟若是能再嫁回去,对苏雨是好大于坏,没准儿唐耀祖多费些功夫,事情还真的能成;可惜,他说这话晚了,苏陈氏清楚了自己女儿的态度,断然拒绝道,“唐举人说笑了,您是书香门第,苏家是土里刨食的,门不当户不对,哪里能谈姻亲呢!老婆子只当唐举人说了个笑话,还望唐举人以后自重。” 见唐耀祖的目光定在自己身上,苏林也十分坚定地表明了自己的态度,“我妹妹以后就是在家养一辈子,也绝不会再嫁给什么读书人。” 唐耀祖见岳母、舅兄如此决绝,慢慢踱到窗前,“雨娘,我知道你能听见,我想听你亲口告诉我,你真的不记得了我们乡试前的约定了吗?你真的不能原谅我?便是我春闱高中,凤冠霞帔、八台大轿再来迎娶你,你也不愿意再嫁我了吗?” 苏雨突然由衷地有想答应唐耀祖的想法,可那不是她的决定。 她心中早有决断,哪怕一时之间内心涌上无限的委屈也不妥协,靠着柱子闭上眼,咬紧唇,任泪珠大颗大颗地从眼中滑落。 倒把苏清急坏了,但想起苏雨再三叮嘱过,让他不要说话,不要发出一点儿声音,便闷闷地站在一旁,一声不吭地盯着苏雨,眼睛都不敢多眨。 苏雨,你还在,对吗?对不起,我不能照你的意思做,你是你,我是我,我不会委屈自己去迁就一个厌恶我的婆母。如果只有这样的亲事,那我宁可终身不嫁。你已经等到他了,知道他还记得和你的约定,还是喜欢你的,你还有什么好难过的呢?若你当初能再坚强些,你与他便不会阴阳永隔了。我并不想介入到你们之间,你当初做了那样的选择,便该知道,缘份已到了尽头,就这么放开手吧!让他心中留下的永远是你,不是更好吗? 渐渐地,苏雨心中那种没来由,不由自主的强烈委屈情绪慢慢消退了,脸上的泪线,也断开了,苏雨心中真正觉得十分的轻松,嘴角亦泛起了一丝浅笑,“唐举人,人与人之间,缘聚缘散都是平常的事,民女与你,已然缘尽了。前尘旧事,唐举人可是尽数详知?若是详知,想必唐举人亦能理解,民女实在不愿再委屈自己了,民女已受够了委屈。” 唐耀祖问完之后,久久未曾得到苏雨的回应。在这沉默之中,唐耀祖一时有些欣喜,但随之而来的,却是几欲令人窒息的心疼,好像有什么非常重要的东西,他就要永远失去了,痛得令人肝肠寸断,他毫无抵抗之力,只能默默承担。 这疼痛来得突然,去的也突然,听见苏雨亲口的拒绝,唐耀祖一颗心凉透了,他终于确定,他想念的那个人是真的不在了,他精心准备的礼物,是真的真的再也送不出去了。 “苏姑娘,唐某多有冒犯,实在抱歉!唐家愧对姑娘良多,今后但凡有唐某能帮得上忙的,尽管开口,唐某必定尽心竭力。” “唐举人不必自责。民女如今日子安宁富足,实在不需劳烦唐举人挂心;此后桥归桥、路归路,岂不两相更为便宜?” “唐某谨记,以后再不会打扰到苏姑娘了!” 苏雨的冷漠、绝情完全出乎大家的预料,曾林更是第一回见到行事如此果断,毫不拖泥带水的女子,一时没能反应过来,竟未注意到唐耀祖失魂落魄地离去。 第26章 娇客(修文) 唐耀祖的来去匆匆,仿佛平静的湖面被人投下了一颗小石子,惊起了一圈圈涟漪,不多久也就重归平静,之前的小小波澜仿佛从未发生,被众人意见一致地忽视了。 与唐耀祖谈开以后,苏雨解开了自己心中最大心结,她如今才真正掌控了这幅身躯,再也不必担心受原主的影响,虽然心里不免有些惋惜,但是更多的却是解脱。她如今心中难得的平静、祥和,抛开了一切杂念,有着十分充足的能量向着自己的简单目标迈进。 在玉莲看来,打从见过那位唐举人之后,她的苏雨姐姐好像一下子变了个人似的,她观察了好几天才发现,之前苏雨姐姐虽然也忙,但是有人找她时,她也会和人寒暄一二,那时看得出她也是在享受着那份闲适,可是现在却全然不是那样了,苏雨每天都过得非常有条理,什么时间她会在哪里,会做什么,从第一天开始,日复一日,几乎都是在重逢昨天,而且,越来越少的人会与她寒暄、闲谈了。 玉莲心里十分纠结,她好不容易才避开了林妈妈,怎么她姐姐又有了变成第二个林妈妈的想法啊?忍了十来多天,玉莲实在忍不下去了,最近好多的八卦消息她都因为怕打扰到姐姐而没有跟她分享,差点把自己憋坏了,也让她姐姐差点和大家脱离开了。 未初(下午一点),又是苏雨离开厨房回屋涂涂写写、缝缝补补的时候,苏雨刚拿起百褶裙没扎几针,玉莲就猛地一下推开房门,冲进来抢走苏雨手里的绣棚,完全不给苏雨反应的时间,非常激动地说,“姐姐,大消息啊!这个消息你一定不能再当没听见了。” 苏雨顺从地放下活计,认真地注视这玉莲,“玉莲,你说吧!姐姐一定非常认真地听你说。” “姐姐,少奶奶要来了!” 玉莲这句话让苏雨一下子被水呛住了喉咙,“咳、咳、咳”连连咳了好几声,才觉得有些缓和了过来。红粉知己?私自偷娶?携子寻夫?不过一会儿功夫,苏雨心中竟八卦除了好几个精彩的剧情。 拍着胸长舒了口气,苏雨忍不住追问,“少爷什么时候娶的少奶奶啊?怎么之前连老夫人都不知道啊?” 玉莲被苏雨的话问住了,疑惑不解地问,“姐姐,你在说什么啊?咱们少爷什么时候娶了少奶奶了啊?” 苏雨没好气地道,“不是你说少奶奶要来了吗?少爷都没去娶,哪儿来的少奶奶?” 玉莲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太着急,说错话了,“姐姐,我说错了,不是少奶奶要来了,是以后要做少奶奶的两位表小姐要来了。” 多一个顶头上司对苏雨而言也是会有很大的影响,所以苏雨不免也关注起来,但也并没有着急,有些轻描淡写地说,“你又怎么知道少奶奶一定就是两位表小姐中的一位呢?咱们府城便没有拿得出手的大家闺秀了么?” “姐姐,这你可就不知道了!府城里哪里是没有大家闺秀啊,只是这些人家眼睛都是长在头顶上的,哪里瞧得上咱们少爷如今这个平头百姓的身份?老夫人为此还生了不少的气呢!” “那两位表小姐家就不会考虑门第悬殊了吗?” “嘿嘿!这个嘛!两位夫人一定早早安排妥当了的!少奶奶必是其中某位表小姐无疑。” “是就是呗,你这么急做什么?反正她们又不是今天就来,总要赶几天的路吧?” 玉莲稍微沉默了一会,才醒过神来,郑重地对苏雨说,“姐姐,我没告诉你吗?两位表小姐昨天就已经到了府城了;听说老夫人已经带她们往到咱家这边来串门了,说不定马上就要到了。” “什么?”这下苏雨是真的被吓了一跳,怎么未来的女主人这么突然就出现了,连一点儿准备时间都不给人,难道这就是老天给她最近如此尽心地投入工作的回报?“玉莲,这么重要的事,你不是今天才知道的吧?” “我几天前就知道。”玉莲本是得意地炫耀自己消息灵通,可是一见苏雨突然变得恶狠狠的目光,马上收起了翘起的小尾巴,变得像只乖顺的猫咪一样,努力为自己辩解,“我有想告诉姐姐的,可是你一直在忙,早上,下午,连晚上都在忙,完全,没机会跟你说嘛!” “所以你直到今天才不得不来告诉我?好吧!还是要多谢你记得提前来告诉我,不然我可不就一点儿准备都没有,到时候可能犯了错都不知道。”苏雨只是稍作感慨,看着玉莲又变得得意起来的模样,苏雨又担心起来,这丫头就不怕养成了乱打听消息的习惯,到时候踢到铁板吗? 苏雨轻轻捏了捏玉莲的脸,成功让她收敛起脸上那得意的笑容,再上上下下打量了玉莲一眼,看得玉莲浑身发麻,实在忍不住发问,“姐姐,你怎么怪怪地看我啊?” 苏雨没好气地戳了一下玉莲的眉心,“我是要好好看看,把你如今这幅完好地模样记着,免得哪天你打听到不能打听的,我也有个念想。” 玉莲听出了苏雨的话中的关心,把椅子挪过去,靠在苏雨的肩膀上,狡黠一笑,“姐姐,我才没有胡乱打听事情呢!少奶奶就要来了的事,咱们府里除了你之外,怕是没人不知道了。姐姐,你是没看见,这十来天,玉蓉天天早早去伺候少爷吃早餐,然后只要少爷不外出,几乎寸步不离地守在少爷身边,连晚上帮少爷领宵夜、铺床的工作也从当归手里要过去了,简直都想把自己贴在少爷身上去了,她都做得这么明显,大家都不是傻子,怎么会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呢?” 苏雨见她一幅幸灾乐祸的样子,忍不住又戳了她一下,“你还能笑,脑子真的变豆渣了?玉蓉干的活,都是她自己的活吗?你没手没脚啦?你的活被别人抢了去做,你以为她犯错的时候就没你的事吗?” 玉莲这才有点惊慌起来,皱起了眉头,“姐,那我不是要把玉蓉得罪狠了?” 苏雨见玉莲一幅受气包子的模样,有些动真火了,“你是该听主子们的话?还是该听玉蓉的话?” 玉莲低头,小声地说,“当然是听老夫人的!” “所幸你还没糊涂到底,你把自己的事做好了,别人能把你怎么着啊?还能把你嚼着吃了?最重要的是,一定要把自己该做的事做好。就拿厨房的事来说,我是把事情交给了何三娘,可是老夫人问起来,我也有正当的理由,谁让我只做两三年呢?就是如此,你哪天没见我过去查看?因为厨房是我管的,不管做错事的是谁,出了差错,老夫人第一个责怪的就是我。你还发什么愣,还不去做你该做的事情?” “姐姐,老夫人和两位表小姐已经到巷口了,玉莲和玉蓉两位姐姐已经在大门口迎接了,我们也去吗?”春儿是见到老夫人的马车出现在巷口,这才跑回来向苏雨报信的。 苏雨吩咐春儿和其他人呆在厨房不许乱跑,叫上何三娘,“三娘姐姐,咱们一起吧!老夫人想是到正房去了,咱们就直接过去,看老夫人得不得闲,想不想得起我们两个出来了的人。” 何三娘自然没有异议,两人于是结伴施施然往正房走去。 另一边,老夫人的马车驶进了大门后才停下,玉莲和玉蓉忙上前服侍打帘,先下来的是林妈妈和玉梅,接着是一个身着浅绿上衫,碧绿荷叶裙,长着秀美的瓜子脸,眉若远黛,眸似秋水,肌肤仿佛冰雕雪砌,白皙细嫩,腰肢纤细,身条高挑,有扶柳之态,让人观之便生赏心悦目之感,玉梅将人稳稳当当地扶住,这才向大家介绍,“这是安家表小姐。” “安小姐好!” 紧接着,车里又伸出一只娇小玲珑却又珠圆玉润的玉手,甜美悦耳的嗓音响起,“玉梅,扶我一把!” 接着走下来一位一见便让人觉得甜美可爱的小姑娘,说她小,是因为她个子长的娇小,虽然长得圆润,一张圆圆的鹅蛋脸,一双大大的眼睛,嘴角微微向上扬起;一身娇俏的鹅黄绣花裙,把本就显得年幼的她衬得越发地稚嫩。玉梅待她下车站稳,“这是秦家表小姐。” “秦小姐好!” 玉梅和林妈妈再一起扶老夫人下车,林妈妈在前面领路,两位表小姐侍立两侧,一左一右地搀扶这老夫人向正房走去。 待这一行人走远,大家纷纷议论,“少爷真是好福气啊!两位表小姐一位超尘脱俗,一位甜美可爱,不管进门的是哪一位,少爷都有享不完的艳福啊!” “可不就是,我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么漂亮的姑娘呢!” 到了正房的厅堂,没见着曾林,老夫人就急着问了,“你们少爷人呢?” 玉蓉这才款款地上前几步,“回老夫人的话,少爷吃过饭就去药铺了,已经差人去通知少爷,老夫人和表小姐来了;老夫人您先坐着歇一会儿,少爷马上就会过来了。” 老夫人就着玉蓉的搀扶端坐与高堂左上首,“玉蓉,玉莲,你们俩都来了,谁在勉之身边伺候啊?” “老夫人,奴婢正要回您呢!也不知道少爷是不是嫌奴婢不会伺候人,从不肯让奴婢近身服侍,出了内宅,就只带当归一个人,如今连布菜、端茶送水这些事也不让奴婢插手;奴婢每日里,只能盯着小丫头们好好做活,做得倒是管事妈妈的差事了。老夫人,奴婢哪儿有这个福分?要不您再把奴婢领回去吧?” 曾林刚好从门外进来,听见玉莲的话,连忙冲老夫人说,“姨婆,你可不能把玉莲领走啊!她可是勉之早就看好了的人!就想着找个机会禀明您,将玉莲配给当归,以后她就是我这内宅里正正经经的管事媳妇了。” “人我已经给了你,就随你的安排吧!既然勉之你是这么想的,阿松,你挑个日子,尽快把玉莲和当归的婚事办了。” 玉莲被当众配婚,又发觉当归一直偷偷打量她,羞的面色通红,谢了恩就告罪退下了,逗得堂上众人又乐了一番。 第27章 心思(修文) 玉莲的终身大事,在老夫人眼中,不过是一件微乎其微的小事,于是,老夫人只是顺口跟林妈妈提过一声就再不关心了。 见曾林站在自己面前,老夫人此时眼里心里便只有曾林一个,她拉着曾林,上上下下仔仔细细地打量了好一会儿,见他精神十足,面色红润,这才放下心来,“勉之,让姨婆好好瞧瞧。嗯!看来玉蓉她们伺候得都还算尽心,比以前更俊了,姨婆没看错人!可是你自己也得注意着,就是再忙,也要注意身体,别累坏了自己!” 曾林一进入厅堂中,立刻就注意到了堂上站立在老夫人左侧的两个陌生的貌美年轻女子,因为这两位姑娘虽然微微低着头,但余光仍时不时地偷偷瞅瞅他,打量得他心里实在没底;而他是年轻男子,实在不好盯着人家姑娘不放,那也未免太过唐突,加上老夫人没有流露出任何引荐介绍的意思,曾林便极力控制住自己,心中视绝色佳人如红粉骷髅,十分镇定地肃立堂下,听凭姨婆教导。 老夫人看似漫不经心,实际上时时刻刻注意着三人的反应,见曾林只在一开始看了两位姑娘一眼,之后便一直严格控制自己,不敢有半分失礼;倒是两位表姑娘,虽然低着头,可却时不时会偷偷瞄一眼曾林,但目光却是澄澈一片,那模样,不过是小女孩的情窦初开。老夫人心中暗暗得意,“我家勉之生得真好,这才第一次见面,就能引得人家姑娘动心。” 想着想着,就想到曾林搬出施府后就一直没再回去看她,心里就忍不住埋怨了起来,“你长大了,翅膀硬了。一放你出去就学得心野了,姨婆要是不来看你,你是不是就想不起你还有个姨婆,也不知道回来看看姨婆了?” 这话听得曾林大呼委屈,再顾不上佳人在侧,一边连忙上前给老夫人捏肩捶背,一边开口为自己辩白,“姨婆,我怎么会忘了您呢?勉之之前不是要忙着安家、开药铺吗?这段日子一直都在忙着这两件事,实在是分不开身;不过现在好了,勉之已经把宅子整理好了,药铺也马上可以开张了,以后就有很多的时间可以陪姨婆了。姨婆你难得出门,要不就在勉之这里住上几天?也让勉之好好孝顺孝顺姨婆?” 不过三言两语,老夫人就被哄得又开心起来,“你心里能想着姨婆,姨婆就比得了什么孝敬还高兴了;你的孝心姨婆心领了,你放心忙活你的去,这内宅里的事,就先交给玉莲玉蓉她们帮你打理,要是她们有做得不好的,你只管跟姨婆说,姨婆帮你再换个人就是。你的药铺不是还没开张,你先用心把铺子打理好,姨婆能看到你顺顺当当地安家立业,姨婆也就别无所求了。你要是真孝顺姨婆,就早些娶个媳妇回来,你放心,等你娶了媳妇进门,姨婆一定会来住上一段时日,帮你教导教导你媳妇?” 曾林深感老夫人的一番慈爱之心,心中十分感激,便顺着老夫人的意思接话,“勉之的亲事,任凭老夫人做主,勉之无有不从。” 两姨祖孙当着众人旁若无人地一番对话,引得众人是心思各异。 玉蓉确定少爷不日即将成婚,心中更是打定要尽快勾引少爷心动,一定要在少奶奶进门前开脸做通房大丫鬟。 两位表小姐互相对视了一眼,曾表哥生得如此俊朗,又不贪恋美色,还十分能干,要不是曾家获了罪,连累得曾家子孙三代内不能科举,以她们俩的身份,就算曾家落魄了,也不会选择她们和嫡子嫡孙联姻。心里立刻打定了念头,一定要把握住这个机会,想方设法把对方压下去。可需估计多日以来相处出来的姐妹情份?笑话,此时就是亲姐妹,也绝不会心慈手软。 林妈妈将堂上众人的神色看在眼里,见老夫人想要透的口风已经透出去了,当着两位表小姐的面,有些话点到为止即可,便站出来打圆场,“老夫人,表少爷一直都是个孝顺的,咱们谁不知道啊!今儿咱们可不是光来探望表少爷的,老夫人可不要冷落了两位娇客啊!” “阿松,人老了,记性就差了,多亏有你提醒我,不然我可不又得误了事。玉蓉,玉梅,还不扶两位表姑娘入座?” 终于得了老夫人赐座的话,两位娇客都不由地轻舒了一口气,柔声道了谢,便就着玉莲玉蓉两个丫头的搀扶,轻移莲步,如风吹杨柳般,婀娜多姿地展现出自己最美的模样,几步走到右下手的椅子前,端坐大方地坐下。 这一番做派,让人一眼就能看出两人身上有大家闺秀的良好教养,举止端方,循规蹈矩;知书达理,尊敬长辈。老夫人和林妈妈悄悄对视了一眼,都在心中暗暗点头,这两个表姑娘虽然是旁系出身,家境寒微,但看得出也是受过良好的教养的。 老夫人也不得不承认,她之前在府城周围打听出的几位“好姑娘”,与这两位一比,一下子便逊色了不少,心知想在短时间内找到可以和这两位表姑娘相提并论的女子无异大海捞针,老夫人也就不再白费心思,认真考察起这两位表姑娘来。 两位表小姐也没有让老夫人失望,倒是真正让老夫人心中那口郁气散去;心知,两个媳妇对勉之也算是十分尽心了。老夫人挑不出什么毛病,也就不再挑剔,开始认真思考起给勉之选哪位表姑娘为妻更好,可两位表姑娘春兰秋菊,各有所长,老夫人一时也拿不定主意。这不,就将两位表姑娘引到曾林面前,让他瞧瞧,谁更合眼缘? “若雪,玲玲,这就是你们曾家表哥。昨天他是不知道你们来了,不然早该和你们碰面了。勉之,你还不过来见过你两位表妹!” 玉梅顺着老夫人的话,先是轻轻扶起安若雪,老夫人瞧着堂前二人郎才女貌,心里十分高兴,“这是你二表舅母的堂侄女——你安家表妹,名唤若雪。” 曾林拱手行了一礼,“勉之见过安表妹!表妹远道而来,不曾相迎,实在失礼;特备上薄礼一份,望表妹千万海涵,切勿见怪!”又从袖中取出一个小荷包,交由玉蓉奉上。 “曾表哥多礼!小妹怎会如此小气?” “这是你大表舅母的姨外甥女——你秦家表妹,名唤玲玲。”秦玲玲只虚扶了玉梅一把,便站起身来,落落大方地前行两步,脸上漾起一抹甜甜的笑容,先声夺人地道,“曾表哥好!你给雪表姐准备了薄礼,总不会独独没有给玲玲准备礼物吧?” “秦表妹好!勉之怎会如此怠慢表妹,也为表妹准备了一份薄礼,还请表妹原谅勉之失迎之过。” 秦玲玲接过玉蓉呈上的荷包,并未转身回去就座,歪着小脑袋,脸上露出一丝狡黠的微笑,清脆甜美的嗓音却故意问道,“方才我等到访?曾表哥可是故意不来相迎的?” “断然不是!勉之只是药铺之中一时琐事甚多,没抽开身。” “如此的话,那玲玲就大人有大量,原谅表哥你了!” 她生就一副玲珑娇小的模样,学着别人做出洒脱的模样,不免让人觉得有些可乐,像是稚龄幼童,偏要做那成人之态,便是再像模像样,也难免逗得人莞尔一笑。 老夫人便被都笑了,“瞧瞧,瞧瞧,这厅堂里,就数她是最小的,偏她会做怪,她呀!哪里是大人有大量?应该是小人儿有小气量才是!” 秦玲玲不依了,小跑到老夫人身侧,拉着老夫人的袖子直晃悠,“老夫人,你欺负玲玲,玲玲哪里没气量?哪里小气了?” 她这般小女儿的娇态,老夫人倒是十分受用,“可别晃了,再晃这袖子就该扯坏了,好!好!好!是我说错话了,我们玲玲哪里气量小了,分明最是大人有大量,气量比谁都大呢!” “老夫人,你笑话玲玲!玲玲不依啦!” 见老夫人一下子与秦玲玲亲近了许多,就连曾表哥也多看了秦玲玲几眼,安若雪如何肯让秦玲玲一人专美人前?她见时机恰当,便趁机插话,“玲表妹,你怎么还是这么个个长不大的性子啊?听风就是雨,老夫人她不过是在和你开顽笑呢!” 秦玲玲也不是真傻,就势嘟着嘴回道,“雪表姐,你不早提醒妹妹一声,害大家都看我一个人的笑话。” 安若雪似乎早料到秦玲玲会如此回应,早早站起身,拉着秦玲玲回到椅子旁,亲自扶她坐下,“玲表妹,是姐姐不好!姐姐这就给你赔罪,你坐下来就不生气了好不好?” 话里话外,完全把秦玲玲当作孩童在哄。 “雪表姐,玲儿怎么会跟你生气呢?你不理玲儿的时候,都不知道玲儿心里多难受。来之前你病那一回,姨妈就是不让我去找你玩,可把我闷坏了。”忽而灵动的大眼珠一转,十分渴求地望着曾林,“曾表哥,雪表姐才刚病愈不久就来了广宁府,也不知道身子到底养好没有?这几天雪表姐胃口一直不太好,曾表哥能不能帮雪表姐把把脉,看看雪表姐的病,是不是全好了?” 老夫人听了秦玲玲的话,不免对安若雪略生出些不满,微微皱起眉头对两位表姑娘说,“若雪,玲玲,这么大的事,怎么不早点跟我说?甭管别的,身子不舒服就要请大夫来瞧,小病拖成大病就麻烦了!” 教导了两位表姑娘几句,老夫人也不等曾林应答,不顾及男女之防的事,不假思索地替曾林应下了,“勉之,你就为你安表妹把把脉,看看她身子是不是完全康复了?你两位表妹一路辛苦了,你也替你秦表妹把把平安脉吧!” “若雪多谢老夫人关心!不过若雪只是些微脾胃不适,本以为只是有些水土不适,想着等过两天若是还不好,再去回禀老夫人的!曾表哥既会医术,若雪就劳烦曾表哥了!”安若雪见推拒不得,从善如流地答应了,只心里恨极秦玲玲又拿她身子骨比自己壮实来邀宠,两个拳头在袖子里攥得紧紧的,好不容易才压下心里的气恼。 秦玲玲见安若雪轻描淡写地就将事情遮掩了过,也知道见好就收,跟着也夸起安若雪来,“老夫人,雪表姐惯是这般体贴周到,总是先为别人着想!哪里像玲玲?那么笨,大夫人一直让玲玲要多学学雪表姐,可玲玲怎么都学不会雪表姐一丝半点的好,总让大夫人失望。” 见秦玲玲越说情绪越低落,老夫人不由安慰她道,“你表姐是个好的,可她心思也太细腻了,有时候反而会伤了自己;你也不比你表姐,性子爽朗,活泼可爱,你和你表姐都一样讨人喜欢。” 第28章 诊脉(修文) 因老夫人发了话,曾林只得先放下男女之防,准备为两位表妹诊脉,“两位表妹谁先?” 安若雪被秦玲玲用话套住,不得不在老夫人跟前暴露自己比秦玲玲体弱的这个弱项,心中到底还是有些不满,便故作谦让姿态,“若雪身子较弱,怕是要让表哥多费些心思。曾表哥还是先为玲表妹请脉吧?” “雪表姐既然让妹妹先,那妹妹就不客气了。表哥,麻烦你费心了!”说着伸出自己圆润泛着珍珠光润的皓腕。 “玉蓉,为表小姐盖上手帕。”曾林这才仔细为秦玲玲把脉,稍许后道出脉案,“秦表妹脉息强健,气血充足,想必表妹自小便注重养身;以后继续保养,自可长命百岁。之前旅途辛劳,表妹有些虚火旺盛,不过只要饮食清淡些,过上两天便好了!” 秦玲玲顾不得收回手,瞪大了眼睛,可怜兮兮地说,“曾表哥,你是说要玲玲喝几天白粥吗?” “那倒不用,不是让你光喝白粥,只是这两天你的饭菜要少油少辛,以清炖、素炒的菜肴为佳!” “曾表哥,麻烦你了!”听曾林这么说,秦玲玲又高兴起来了,放下袖子,一下子从椅子上蹦起来,不待玉梅有所反应,抢着将安若雪扶过去坐好,殷勤地侯在一侧,“雪表姐,到你了!曾表哥,雪表姐就拜托你了!” 安若雪身材纤弱,她的手腕也极细,显得十分瘦弱,肤色透出些苍白,如冰雪般晶莹;她俏生生的靠坐在椅子上,听秦玲玲如此说,忙低头羞涩地应道,“劳烦表哥受累了!” “无碍!举手之劳而已,安表妹无须如此客气!”曾林照样让玉蓉覆上手帕,再为她诊脉。 这次扶脉比之前稍微多用了两个呼吸的时间,见对座的女子神情越发紧张,低头抿唇,很是无助的样子,曾林不由得出言安慰道,“安表妹别担心,你身子也还好,并无大碍,不过是轻微的女儿病!只是安表妹的身体底子到底不如秦表妹那么好,有些气虚体寒之症。因为身体虚弱,所以易被寒邪入侵,每逢寒暑之交,阴雨之季,便易染风寒咳喘之症;不过这不是什么严重的病症,只是需要仔细调理,勉之给安表妹开一付温补的方子,先服三个月看看效果,这药一日三服,表妹每日坚持不可间断。此外,以后表妹要改改喜素不喜荤的饮食习惯,这样对你身子不好,平日里也要多进些荤腥才是。” 听曾林如此说,安若雪立刻转忧为喜,微蹙的眉头霎时松开,清眸中愁云散去,脸上绽放出如出水芙蓉般清雅的笑容,深福了一礼,十分感激地道谢,“老夫人的一片关爱之心,若雪感激不尽!曾表哥的良言嘱咐,若雪铭记于心,不敢有违!” “雪丫头,何须多此多礼?难得你们俩肯来陪陪老身,既来了,只管把施府当自己的家,千万别拘礼!玉梅,以后秦表小姐和汤药和饮食你都多照看着些,若是表小姐的身子没调理好,我可是唯你是问!” “奴婢领命!老妇人放心,奴婢一定会照顾好秦表小姐!” 见老夫人由之前的微皱眉头,变成现在这般对安若雪关怀备至,秦玲玲本来眉飞色舞的喜悦心情,一下子蒙上了一层阴霾,目光也变得有些晦暗不明,“好一个身娇体弱、温婉贴心的雪表姐,竟然这样都让你躲了过去!不过日子还长呢?老夫人和曾表哥总不会怜惜你一辈子!鹿死谁手,还尚未可知呢?” 秦玲玲很快就调整好自己的心态,之前的一丝阴霾一闪即逝,众人丝毫没有察觉,只见得秦玲玲主动挽着安若雪,娇声娇气地说,“雪表姐,我也会帮忙监督你的,这回可是自己你一定会听曾表哥的医嘱;那你可一定要说话算话,再不能像以前一样,嫌药苦就不肯喝,还偷偷把药倒掉!这次可千万不能再这样,你一定快点调理好自己的身子,以前你每次生病,玲儿都心疼得很,以后雪表姐不要再生病了好不好?” “玲玲,监督好你安表姐,这是丫鬟们的差事,哪儿需要你亲自来做?玉梅,以后你可要亲自盯着安表小姐服药、用饭。”老夫人并不是个能掩饰情绪的人,眼中闪过的一丝不满,众人都了然在目。 安若雪自然也将老夫人突然的情绪变化看在了眼里,她在心里狠狠地将秦玲玲扎了几遍小人,柔弱的声音中带着一丝抽咽,“老夫人,若雪知错了!以后再不敢了!是若雪太笨,以为大夫说汤药可吃可不吃的时候,就是让若雪自己做决定,若雪没想着和长辈们商量商量,就自作主张,实在是不应该!若雪以后一定会改了的!” 见此情景,曾林也不好在做束手旁观之态,毕竟安姑娘远来是客,就算是这位姑娘有些骄奢,哪怕姨婆名义上也算得上是人家姑娘的长辈,也不好就这么在仆人面前教训人家。 曾林忙打起了圆场,“姨婆,安表妹年纪还小,有什么不是之处你慢慢教她就是;不过这事在勉之看来,倒也并不全怪安表妹,但凡大夫出方子,怎么能含糊其辞?这汤药只有必须吃和无须吃;那说可吃可不吃的,必定要么是个糊涂的,要么是个颓唐爱财的,这错处啊,大半还在这郎中身上。” 老夫人听曾林这么一说,心下思量,也是这么个道理;脸上复又带上了笑容,语重心长地说,“雪丫头,玲丫头,你们年纪尚小,还没经什么事,遇着事就要多跟长辈和身边的嬷嬷商量商量,可不能由着自己或是被丫鬟挑唆,这样你们才能一切顺顺当当!” “多谢老夫人教诲!”安、秦二女皆顺从受教。 到了此刻,曾林哪里还觉察不到两位表妹之间实际上并不像她俩表现出来的那般姐妹情深、相互友爱,但来者是客,没有做主人的挑剔客人的礼数,曾林便果断转开了话题,“姨婆,表妹们年纪尚小,有什么不周全的地方您以后慢慢教就是。今日难得到勉之这儿来叙叙话,可不许再说这些没意思的话。之前勉之来府城的时候赶路赶得急,竟是未曾用心欣赏一路的秀美风光;不知两位表妹路途中可有见着什么秀丽风光?” 安若雪、秦玲玲都是娇养在深闺中的女子,难得有机会出远门,哪里会没有好奇的心思?听曾林提起这个,先是试探性的提了提人多车多,很是热闹的场面,见老夫人和曾林并无责怪的神色,反而点头附和;遂越发地大着胆子,将自己一路见着的风光一一细数着道来。 正是秋高气爽的时节,这景致哪儿能没有桂花? 秦玲玲正手舞足蹈地说着路上见到的一大片桂花林胜景,“老夫人,一整片山上全是金黄的桂花,香气隔了十几里路都传了过来,馋的我当时可想吃桂花糕了。” 老夫人见她一幅小馋猫的模样,当时就被逗乐了,连忙安慰道,“这个还不简单,晚上回府就让人给你送一碟子桂花糕去,好好解解你的小馋虫。” 秦玲玲被取笑了,哪里肯依,一下子滚到了老夫人怀里不依不饶。 安若雪便若有所指地笑道,“老夫人,您是不知道,玲丫头嘴叼着呢!在京里的时候,这桂花糕要是不是后花园新月湖旁的香桂树上采下的桂花所做的,她可是连尝都不肯尝一口的呢!” 老夫人听了这话,表情有些惊奇,连连瞅了曾林和秦玲玲好几眼,瞅得安若雪心里不停地“咯噔”跳个不停,这才笑着说道,“原来还是个挑嘴的小馋猫,我说怎么今年那香桂花开得没往年那么好了;当着这主人的面,好好说说,你都是怎么祸害人家的桂树的?” 老夫人的话一下子刺激到了安、秦二人,两人诧异得很,“那几颗桂树,竟是曾表哥种下的不成?” “可不是么!就为了种那几颗桂树,勉之还闹了一场呢!当初我让勉之种在我院子里,勉之怎么都不同意,非要种在后花园里。阿松,那是勉之第几回不肯乖乖听话啊?”被这么一提起,老夫人一下子想起了以前的许多事,越发高兴起来。 “回老夫人,好像是第二回吧?第一回是大小姐见表少爷学字快,让表少爷每天多学十个,表少爷怎么都不肯。第二回就是非要在后花园挖坑种几颗香桂树。” 回忆从前,不可避免会想起故的长姐,老夫人心中难免忧伤,又想起自己有愧长姐,不能给勉之娶个贵女为妻,不免有些失落,“勉之你打小一贯都十分乖巧听话,只是时不时会犯犟,谁都劝你不过来!” 被老夫人这么打趣,曾林有些无可奈何,“姨婆,勉之年少时的可笑事,您怎么还记着呢?不是答应过勉之都忘掉了吗?” 老夫人可不认为是自己失信,很快把责任推回给曾林,“我是早就忘了,是你们自己先提起的,我才又想起来了一点点。” “老夫人,原来曾表哥小时候也会淘气,我一定要回去跟姨妈好好说说,以前每次我做错事,她都说我‘再找不出你这么淘气的了!’以后可不能再这么说我了。”秦玲玲见曾林是在和老夫人逗趣,赶紧抓住机会讨好老夫人。 老夫人果然被逗乐了,指了指她,又指了指曾林,笑着道,“你是得跟你姨妈好好说说,有你曾表哥珠玉在前,你那点儿小淘气,又算得上什么呢?” “姨婆,你想起来的事不能马上再忘掉吗?要不然勉之只好再进京去把这几棵树挖掉了!”曾林见老夫人越发孩子气了,怕老夫人继续揭他的短,索性耍起了无赖。 那几颗香桂树这些年来极得大家的喜欢,听曾林这么一说,大家一下子着急了;安若雪忙抢先恳求道,“曾表哥千万不要!那几棵树每年花都开得十分繁盛,而且经久不谢。今年更是如此,若雪离京之时,树上都还挂着不少花朵呢!曾表哥,看它长得如此生机勃勃,你就放它一马吧!” “少爷,奴婢也斗胆向您讨个情面,那几颗香桂树,老夫人除了年年都要叮嘱花匠要好好打理之外,自己也时常会去看看,而且以往每年咱们做桂花酿、桂花糕,都多亏有这几棵香桂树,你念在老夫人的一片心,念着它们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的份上,就饶了它们吧!”玉蓉趁着为曾林换热茶的功夫,也恳求道。 曾林却不肯就此点头答应,于是二位表姑娘全然忘了之前的言语机锋,纷纷恳求曾林饶过无辜的香桂树,连林妈妈和玉梅都不曾置身事外,偏曾林咬紧牙关就是不应,直到老夫人答应曾林,以后再不跟别人提他儿时的事时,这才松口。 经过了这一番插科打诨,几人都不约而同地抛开了之前的心思,闲聊着京中的一些琐事,时光在不知不觉中流逝,两个时辰很快就过去了,见已至酉时,老夫人便不顾曾林的再三挽留,带着两位表小姐回施府去了。 曾林见老夫人坚持,也就不再挽留,亲自送三人登上马车,目送马车拐过巷口,这才转身回了书房,当归一直等在书房大门口,见曾林一出现,忙上前问道,“少爷,少爷,是不是未来的少奶奶?” 第29章 心事(修文) “当归,你让我先歇口气吧!我在外面忙一天都没有这么累!”一进了书房,曾林便觉心里的疲倦再也无法抑制,陪了姨婆和两位表妹一下午,时刻要注意姨婆的情绪还有表妹们的小心思,简直比做一天的苦活都还要累。 曾林如今连提起精神来责骂当归如此不识趣的力气都没了,自顾自走到书架前的躺椅上躺下,双目紧闭,作养神之状,明显是一幅不再想搭理人的姿态。 当归见自家少爷这么累,一下子把自己的小心思抛诸到九霄云外,马上从一旁的箱子里翻出一床薄被,小心地给曾林盖上,盖得严严实实之后,才有些着急地说,“少爷,那你先好好歇歇,当归马上去给你泡杯参茶,好让你补补精气。” “嗯!你去吧!参茶泡浓些!”曾林有些迷迷噔噔地应道。 没过一会儿,当归就端回了一壶泡得俨俨的浓参茶,先沏上一大杯,端到曾林面前,才轻轻唤他,“少爷,参茶泡好了,你先起来喝一点儿!” 一杯滚烫浓郁的参茶下肚,曾林觉得自己仿佛是又活了过来,深深觉得自己有重获新生之感,无限寂寥地感慨,“当归,你说这女人的心思,是不是都是九曲十八弯的?这可真是让人猜得头疼啊!” 当归正为曾林续下一杯茶呢,听曾林这么一说,也没怎么上心,以为自家少爷又没事找事犯抽了,也就没多搭理他,自己小声地嘀嘀咕咕着,“少爷,女人嘛,哪个没有自己的一些小心思?少爷,我看你最近就是太闲了,如今连这点儿小事都还要烦恼来烦恼去的。” 当归的声音虽小,但还是被曾林隐隐约约听到了,曾林深深觉得这小子是温饱了不知乞丐苦,遂有些不耐地横挑鼻子竖挑眼起来,“当归,虽然少爷是早就听说过‘新人娶进门,媒人扔过墙’的话,可没想着你竟然也是这样的人啊!我才刚帮你求了个好媳妇,这亲还没成呢!你就把少爷扔墙后去了,你就不怕少爷我反悔了吗?” 见当归被自己说了一通,有些迷茫,又有些恼羞,曾林捧着第二杯参茶又一口喝了下去,自己烦的时候见别人也烦,果然心情都会好很多啊! 当归见自家少爷又是那副我不好你也别想好的心思,更郁闷了。“少爷,你又不讲道理了。当归是真不知道你有什么好烦恼的?哪家的媳妇进了婆家,不是听夫君、婆婆的话?表小姐一旦进了我们曾家的门,你这个夫君就是她头上的天;只有她猜你的心思,想法设法博你欢心的,哪有你去猜她心思的?难道少爷你是喜欢上表小姐了,因为猜不出人家的心思才烦恼的?” 曾林白了一眼自以为猜对了曾林烦恼原因而有些洋洋得意的当归,对这个有时候笨得不行的小厮,曾林实在是连教训他的话都不想再多说一句了,只懒洋洋地为自己辩解道。“你以为你家少爷跟你一样,不过见了人家姑娘一面,就被人家迷得神魂颠倒了?你家少爷如此风流潇洒、聪明机智,哪可能猜不透女人的那些小心思?份明是少爷我心烦,懒得去猜!” 曾林也知道自己情绪有些不对劲,莫名地便觉得有些烦躁。凭心而论,两位表妹长得貌美可人,性子也是温婉、活泼,十足的大家闺秀,这样的姑娘,婚配如今的他,实在是他有所高攀。 可不知道为什么,想到就这么决定自己的婚姻大事,他心中就是有些不甘心,哪怕二位表妹再好,他也并不是十分情愿就这么娶一位表妹回家。而最让他觉得烦恼的,是他自己都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有不甘心! 见曾林默默饮茶,不发一言,当归随即领会到,自己一定是猜错得太离谱,害少爷都不想理自己了,便展开了更合理的联想,很快想到一个可能,自己把自己先吓了一跳,“少爷,不是这个原因,难道是表小姐长得非常丑?脾气还像母夜叉?把你吓到了?” “咳……”当归的突发奇言,让默默饮茶沉思的曾林一下子被呛住了,咳了好一会儿才缓和下来,忍无可忍地训道,“当归,你以为少爷只有你那么点胆子,能被个姑娘给吓到?算了!少爷的事,跟你说了也不懂!还是少爷自个儿好好想想吧!” 当归也没太理会自家少爷的突然训斥,反而觉得少爷说的话有点儿道理,然后,他又想到了一个主意,“少爷,当归和您都是男人,当然是不怎么明白女人心思的。要不,当归这就去叫玉蓉过来伺候少爷,她总是个女的,应该能帮少爷解解忧?” “噗……”曾林忍不住一口水喷出老远,气得跳起来狠狠地拍了一下当归的头,怒气冲冲地说,“你馊主意出上瘾了是不?还嫌你家少爷没被折腾够,还要上赶着找人来继续折腾你家少爷啊?你安得什么心啊?少爷现在不想再多看见你一眼。别在我跟前晃了,让我好好清静清静!你出去吧!把药铺收拾收拾好!对了!你马上出去吩咐一声,以后府里有了新规矩,书房这边不再要丫头打扫伺候了,任何丫头都不要。” 这边曾林见了两位表妹后心烦不已,却不知道,有人却是比他更加心烦。 书颜书玉就觉得,今天玉蓉姐姐见了表小姐回来就很不对劲。不管她们两人做什么,怎么做,都免不了被玉蓉教训一番。足足一个时辰后,她俩才好不容易趁玉蓉平心静气地拿起少爷的一身新衣来缝制的功夫,偷偷溜了出来,微微地松了口气。 书玉一幅被玉蓉的阴阳怪气给气得不行的模样,才走出不远就拉着书颜悄悄抱怨。“书颜,你瞧瞧,玉蓉她还真把自己当主子了!瞧她教训咱们的那副模样,活脱脱一幅少奶奶的派头,这还没爬上枝头就这样了,以后还不得对咱们更变本加厉,咱们要忍她到什么时候啊?” 书颜讥讽地嘲笑了书玉一句,“书玉,你昏头了么?离了玉蓉姐,咱们还能有现在这样的舒坦日子过?你书玉,什么时候连这点闲气都受不住了?书玉,我不比你傻,想挑拨我,你还是省省吧!” 见书颜丝毫不被自己的挑拨影响,书玉也收起那副受气包的窝囊样,笑得谄媚地对书颜说,“书颜,我不过是试试你嘛!既然你也没昏头,那咱们就还能继续合作下去。走吧!去给我们玉蓉姐姐泡杯凉茶,降降火气!” “书玉,泡茶你一个人去就行了,我去厨房要一碟糕点!” “你还真拿她当姨奶奶伺候呢?她不过就是命好,正巧赶上了时候。” “书玉,谁让你爹妈没早几年把你生出来呢?你再看不起她,她也会比你先做上主子的。你如果老是这样浮浮燥燥的,别怪我不再和你合作了!” “好啦!我以后再不这样说话了。咱们未来的少奶奶看来不怎么好对付啊!瞧瞧,这才一露面,就引得咱们蓉姨奶奶方寸打乱,如此强敌,咱们怎么能掉以轻心呢?一会儿可要好好劝劝玉蓉姐姐打起精神来,她要是不能和少奶奶斗起来,以后还有咱们什么事啊!”书玉把玩着自己胸前的一缕束发,漫不经心地说。 书颜不多理她,再次提醒道,“你知道就好!咱俩可是一条绳上的蚂蚱。” 两人再回玉蓉房间的时候,玉蓉已经完全清醒过来了,一见她俩,便开门见山地说,“老夫人看来是真想选一位表小姐做少奶奶了。你们也是从京里跟出来的人,对两位表小姐也都不陌生;而且你们也跟了我一段时间了,如今可是该想好了,到底谁才能给你们想要的前程?” 书玉忙了书颜一把,殷勤地对玉蓉道,“玉蓉姐姐,奴婢俩幸得您提携,这才能有今天,奴婢俩自然是您的人;再说了,您是老夫人安排给少爷的姨奶奶,就是少奶奶,也得看老夫人的面子,给您几分颜面;只有跟着您,奴婢们才有好日子过。书颜,你说对吗?” “对!玉蓉姐姐,我俩跟着您,就是您的人,您要是有什么事,尽可以吩咐我们去做,有什么烦恼,若是不嫌我们笨,也可以跟我说说,让我们帮着想想主意。” 玉蓉仔细地注视了两人稍许,这才正色道,“是我想差了,两位妹妹都是好的,姐姐竟然差点忘了你们的好,真是不应该啊!两位妹妹,老夫人只怕不多时就会替少爷定下少奶奶,可是姐姐如今却还是妾身未明,若是姐姐没得个结果,等少奶奶进门,咱们还不就得像蝼蚁一般,任人拿捏?你们也帮姐姐想想,姐姐该怎么办才好呢?” 书玉书颜悄悄对视了一眼,交换了一个心照不宣的了然,“这位终于知道自己向少爷献殷勤没用了,可惜她明白得太快,不然她们还能再多看看好戏。” 不敢让玉蓉等太久,装作认真思考了一会儿,书颜有些犹豫地说,“姐姐,奴婢刚想到一个办法,不知道能不能帮到姐姐。” “你说来听听。” “姐姐,少爷连娶谁做少奶奶的事都要老夫人做主,而你本就是老夫人给少爷准备的枕边人,只要老夫人能发句话,姐姐不就马上就能变凤凰了?” “姐姐哪里能算凤凰,顶多是只喜鹊鸟。你可算是一言惊喜梦中人了,”玉蓉本没对书颜的主意有什么期待,不过是想听听就算了,没想着书颜的话,一下子让她看见了希望,“姐姐可算是聪明反被聪明误了,玉莲被栓婚给了当归,少爷身边如今只有我一个大丫鬟,老夫人不可能不给少爷放通房丫头,而这个人选,舍我其谁,这么有利的局面,我竟然都没注意到。如今,我只需要轻轻地推老夫人一把,这事不就马上就成了?” 第30章 商量(修文) 有人心烦,自然就有人高兴;两位表小姐见自己的未来相公潇洒俊朗,文质彬彬,且温和体贴,自然满心欢喜;老夫人见两位候选的姑娘都被自家的孩子吸引,越发觉得自家的孩子生得好,教养得更好,心想也许不久之后,就能完成长姐的临终嘱托,心里更是高兴。 一到施府,老夫人不过留两位表小姐匆匆说了几句话,就让玉梅把两人送回了院子,跟着把身边的丫鬟也打发了下去,拉着林妈妈的手就急急忙忙地问,“阿松,你瞧没瞧出来?安家和秦家的这两个丫头,勉之更喜欢他哪一个?” “老夫人,表少爷是什么人物啊?岂是那样的登徒浪子!两位表小姐长得是花容月貌,可奴婢就没见表少爷多打量表小姐几眼,真真是端方君子的做派;倒是两位表小姐,见咱们表少爷俊朗不好,倒是看得有些舍不得眨眼啊!” “那可不是,勉之英俊潇洒,小时候可是有‘京中玉童子’的美誉,哪个年轻姑娘见了他能不欢喜?欢喜就好啊!欢喜了说不定年前勉之就能抱回佳人,明年我就能抱上大胖玄孙了。” “老夫人,只要表少爷动了心,明年就一定能让您抱上大胖玄孙。” “说来说去,还得勉之动心。阿松,我明天就唤勉之来问问行不?” “老夫人,这才第一回见面,表少爷又不是那等爱美色的肤浅之辈,您要是明儿个就问表少爷,奴婢打赌,表少爷一定会跟你说他只是把两位表小姐当亲妹妹,没动什么男女心思。依奴婢看呐,您不如再找个机会,让表少爷单独和两位表小姐处一处,没长辈们在跟前,表少爷也就不会再那么拘束,咱们不就能看出表少爷更喜欢哪位表小姐了吗?” “阿松,还是你想得周到,你传话给夫人,让她安排安排,再过三五天,等两个丫头调整好了,选个天气好的日子,我带两个丫头去拜拜城外的月老祠。” 玉梅只把两位表小姐送到她们的小院门口,两位表小姐身边伺候的乳母、大小丫鬟都早早侯在那里了,俩人见自己人已经迎了出来,便婉拒了玉梅继续相送,和颜悦色地将玉梅送走。 待玉梅一转身,两人之前的热络和睦便一扫而空,笑容噙在嘴角,静静地注视了对方稍许时间,目光清澈而冷冽,一路不言不语地走回自己的屋子;两位表小姐住正对的东西厢房,走在院子中间,即将分开的时候,秦玲玲先打破沉默,笑得甜甜的对安若雪说,“雪表姐,你可要记着吃药,省的麻烦老夫人身边的玉梅姐姐每天都要抽时间亲自来盯你。” 安若雪听了,妩媚一笑,上上下下仔细打量了秦玲玲一番,“玲表妹,你可得注意点饮食,别再吃那么多燥物,引得你虚火旺盛,个子长不高没什么,可别连心眼也长不起来,那可就太对不起自己了!” 说完俩人便背过身子,不再理睬对方。 “狐媚子!病秧子!” “肉团子,胖不死你!” 但两人都忍不住在心里暗暗讥讽嘲骂了对方一番。 东厢房,安若雪才进屋,乳娘李氏和大丫鬟雅琴就赶紧端茶上水,“小姐,回来了就好!累坏了吧?快坐下歇歇,喝口茶!” 回到了自己的地方,安若雪这才真正放松下来,她喝了口茶,拉过乳娘和雅琴的手,郑重其事地对两人说,“乳娘,雅琴,这次你们一定要帮我,曾表哥的这门婚事咱们一定要抢到手。” 自家小姐都这般说了,两人哪还用多问什么?都立马答应下来。 “小姐,您既然中意表少爷,奴婢就一定会想方设法帮您达成愿望的。” 见乳娘和雅琴都二话不说答应自己,安若雪忍不住告诉她们,曾表哥有多好。 “乳娘,曾表哥真的很好,之前若雪见过的男子,没有一个能把曾表哥比下去;而且曾表哥不仅长得好,他性子也好,秦玲玲今天想在老夫人面前揭我身有弱症的短,可曾表哥偏偏没如她的意,曾表哥说我的弱症只是女儿病,将他开的温补药方喝上三个月,平日再多食些滋补之物,以后天气变更之时,我就不会再那么容易患风寒了。” 果然,安若雪这么解释了一番,乳娘和雅琴也是非常惊喜,心里的那点犹豫、杂念全部消散,死心塌地认可小姐选曾表少爷做姑爷。 乳娘甚至忍不住双手合十,拜谢了菩萨一番,“佛祖保佑!小姐终于否极泰来了!夫人知道了,一定也会高兴得不行!” 雅琴也是欢喜得不行,“小姐,表少爷医术不是比那些太医都还好?他医术这么好,一定能把小姐的病全治好!” “小姐,你跟乳娘好好说说,老夫人和表少爷都是什么意思?” 安若雪静静回忆,然后把自己看到的东西告诉乳娘,尽量不偏不倚,可在诉说曾林对她和秦玲玲的态度时,不免有些娇羞地说,“表哥几次都帮我拦下了秦玲玲的刁难,他一定更喜欢我。” “小姐,这样来说,你可比秦小姐胜算大,老夫人会带你们先去见见表少爷,说明表少爷的意见很重要,只要表少爷偏向你,老夫人就一定会选你。所以我们一定要把握好表少爷。” 主仆三人商量如何更加牢牢的抓住曾林的心的细节暂且按下不表。 西厢房里,也在进行同样的话题,不过气氛却不象东厢这边这么平和。 一进屋,秦玲玲就板起了脸,拿起桌上的花束一把摔在地上,恨恨地说,“乳娘,气死我了!” 乳娘秦氏和大丫鬟灵雀忙急急地上前劝她,又递上早就凉好了的凉茶给她清火。在两人的殷勤服侍下,秦玲玲终于不那么生气了,但诉说白日的事情时,还是带着些怒气。 “乳娘,今天表哥一直帮着那个狐媚子,把那个狐媚子的弱症说成了什么女儿病,还说喝他一服药三个月就能调理好狐媚子的身子。本来计划好要一下子把那狐媚子压下去的,竟然全都被表哥破坏了!乳娘,你说,表哥为什么这么帮那个狐媚子?难道他真的看上狐媚子那副狐媚长相了?” 秦玲玲的乳娘秦氏一直等到她发完脾气,才扶着她坐下,“小姐,消消气!虽然我们这次没能揭穿安小姐,让老夫人对她印象变差。不过咱们也不是什么收获都没有,起码咱们知道了,表少爷的婚事虽然说是由老夫人做主,但实际上,表少爷的意见也很重要。所以,咱们不光是要讨好老夫人,也要讨好表少爷才行!” “乳娘,你说这话还有什么意义,明眼人都能看出来,表哥更喜欢那个狐媚子。”秦玲玲虽然很不想承认,但事实如此,她无可否认。 “小姐,表少爷不明说,不代表安小姐的病就不存在,曾家嫡支如今就表少爷一个血脉传人,曾少爷无论如何都不会不考虑他们曾家的子嗣传承之事,这点小姐可比安小姐强太多了。而且小姐长得也非常漂亮,不比安小姐差,表少爷早晚一定会看到小姐的好的。” “妈妈说的对,小姐从小到大都极讨人喜欢,相信表少爷也一定会喜欢小姐的。再说咱们还有姑太太帮忙呢!怎么看,都是小姐比安小姐胜算大。”灵雀也在一旁帮腔。 秦玲玲听得深以为然,也不那么生气了,打定主意坚信自己才一定会是曾表哥的新娘。 老夫人和表小姐们的一趟曾府之行,给两府众人的生活都带来了一些波澜,惟一没受什么影响的,大概就是苏雨和在大厨房里做事的这些人了。 苏雨对玉莲突然被栓婚给当归的事,恰当地保持了沉默,只是在心里盘算要给玉莲添一份厚厚的妆奁。于是,对于娘亲的突然再次拜访,苏雨心里竟奇异地升起了一种母女心有灵犀一点通的感觉,自己正想找娘谈给玉莲添妆的事,娘没等她传信就来找她了。 苏陈氏这次是和苏王氏一起来探望苏雨的,两人一起来,让苏雨小小地受了点惊吓。“大嫂,你怎么也进城来了?小柱子也进城了吗?” 苏王氏乐得笑了笑,“娘,我就说了,妹妹一见我,必定是要问小柱子的。妹妹,嫂子和娘这回是进城来送货的,没带小柱子。” “嫂子,铺子里现在忙得很吗?怎么还要嫂子和娘来送货?” “这不是还没来得及跟你说呢!咱们的铺子现在生意好得很,你哥他们有时实在是忙得脱不开身,家里的货源收够了,咱们就得安排人手送进城,免得铺子里断了货。如今咱们家可算是慢慢起来了,我们和娘都商量好了,等阿清考上了秀才,咱们就全家搬进府城,村里的房子田地,就让我娘家佃去打理。” 苏雨自从把开杂货铺子的想法和银子给了大哥,便没再管那边的事,此时乍然听嫂子这么一说,很是惊讶,“嫂子,咱们铺子里的生意,能够支撑咱们搬到城里来生活吗?” “怎么不够,咱们请的大掌柜说了,咱们这铺子现在是刚开张,一个月才四五两的盈利,等再过两三个月,铺子里每个月赚二三十两银子都不是问题,这都是你的主意好,给大掌柜的分一成红利,如今大掌柜可用心帮咱们打理铺子了,有时间还会教教你哥哥。你哥哥这才拍胸脯说让全家搬进城来,他养活大家完全没问题。” 这个小杂货铺的收益远远超过了苏雨的预期,她不免有些担心,“娘,咱们铺子生意好,就没人来捣乱吗?” “以后再没人敢了!前几天那波来捣乱的,被施夫人身边的安妈妈撞见了,拿着施家的帖子送进了大牢,听说那几个地痞一下子被流放到南疆去了,现在城里的好些大户人家都会到咱家的铺子里买办,哪还有不长眼的敢来咱们铺子里捣乱?” 施夫人这么照顾她,远远超过了她所付出的,苏雨心里不由“咯噔”一跳,施夫人绝不会无缘无故这么照顾自己家,可自己能帮她做什么呢?把这想不明白的事先放一旁,苏雨专心应对眼下的局面,“娘,你是和嫂子专程来找我,就是要告诉我你们很快就要搬进城里来的这件事吗?” “这么点事,娘怎么会专门跑一趟,娘是来跟你说,再过五天,就是十一月初九,那天你一定要跟曾少爷告一天假,跟娘去拜拜月老祠,今年是月老祠的十年祭,求姻缘十分灵验,娘到时候带你去拜拜,求月老保佑你,姻缘和顺。” 苏雨拗不过亲娘,只得答应下来,又将玉莲不日即将成亲的消息告诉她们,嘱托她们操办一份添妆,这才送两人出府。 第31章 牵线(修文) 时光飞逝,很快就到了十一月初九,卯初(早上5点)不到,天色尚且将亮未亮,就着隐隐约约的些微晨光,苏雨一下就看见了朝角门驶过来的马车;“轱辘、轱辘”之声越来越近,马车(或者说是骡车)慢慢朝她驶来。 近了,越来越近了,不一会儿赶车人的模样也清晰起来,哪里是什么车行的伙计,分明是大哥,苏雨赶紧小跑两步迎了上去,“大哥,怎么是你来赶车?车行的伙计呢?” 见苏雨小跑了过来,苏林连忙稳稳地将骡车停住。“妹妹,哥自己就会赶这车把式,为啥还要花银子雇那车行的伙计啊?” 苏雨正想说这秋寒露气重的,省这点银子做什么? 车里却先传出一个声音,“小姑,别理你哥,他非得自己来赶车才能放心,你别操心他了,让他吹风喝露去吧!” “大嫂?”车厢门一打开,里面坐着的,可不正是苏王氏,但却不见苏陈氏,苏雨不免担心起来,“娘呢?怎么没和嫂子一起?难道娘生病了?” 想到苏陈氏可能身子不适,苏雨正要上车的动作不由得一顿,下意识看了看苏林。 “娘好好的呢!不过她不跟我们一起去,张大姐家的福妞今天也要去拜月老,娘和张家婶娘一道走。”苏林很是流利地说出了这番话,因为天色不甚明朗,所以苏雨并没有看见苏林说完这话后,长长地吐了口气。 “小姑,婆婆是昨晚才突然想起来,家里好些年没拜月老了,也不知道这几年有没有什么新讲究?这拜神可不能不诚心,这不,今儿一大早就去向张婶子取经去了。咱们已经约好了,到时候就在庙门前汇合。” 苏王氏这番话,合情合理,扫去了苏雨心底最后一点儿疑惑。 骡车“轱辘、轱辘”又行了一个时辰,辰初(早上7点)才终于到了。一下车,苏雨简直惊呆了,四周这此起彼伏的叫卖声,熙熙攘攘的人群,让苏雨简直不能相信,他们已经出城了,而不是正在城里的集市里。 “大嫂,怎么会这么多人?” “这点人哪里就算多?咱们府城外的这座月老祠,最是灵验了。平日里来祭拜的信女就不少,更何况这次可是十年一次的月老祭,这才第一天,再过两天会更热闹;走,跟嫂子一起找娘去。” 两人穿过熙熙攘攘的人群,往里面走出不过百米的距离,竟是真有一个集市,不宽的街道,仅够两辆马车并行,街道两旁是两排相向并立的木棚商铺,集市口竟还有几名衙差守着。 苏更是吃惊,“嫂子,怎么城外也有集市了?竟然还有官差守着?” 可苏王氏却奇怪地看了苏雨一眼,“小姑,这十年一次的月老祭,听说还有京里的贵人会来拜祭,这个集市是知府大人临时设立的,让官差守在这儿,也是为了不让那些歹人有机可趁,惊扰贵人。” 正说着,十来个壮汉护着四辆马车缓缓驶来,苏王氏悄悄指了指,“你瞧,这可不就是有贵人来了?” 两人对这浩荡车队,都不过是稍微多看了几眼,便不再挂心,一路挤着往庙门口走去。 上山的人络绎不绝,几波伫立在那不动的人也就显得特别显眼,苏雨两姑嫂很容易便找到了苏陈氏和张家一行人。 “雨妹子,弟妹,你们可算是来了!”张牙侩牵着福妞率先迎了上来,跟着又介绍了一下正和苏陈氏寒暄在一起的老妇人,“这是我姑妈,夫家姓郑,在城里开了间绸缎铺子。” 苏雨和苏王氏便乖乖唤了声,“张婶子,郑婶子,娘(婆婆)。”这才走到苏陈氏身边,苏雨又被吓了一跳,只见苏陈氏二话不说,一把抓住苏雨的右手,拿出一条红绳系上。 “娘,你吓我一跳!做什么要给我系条红绳子?” “这是规矩,没出阁的闺女,都得往手上系上红绳,月老这才知道该怎么牵线啊!” 苏雨见大家这就要上山,不由急道,“大哥还没来呢?” 倒惹得她娘瞪了她一眼,“你哥都有你嫂子了!还求什么姻缘啊?他还得看着车呢,不和咱们一路。” 怕再闹出笑话,接下来苏雨一路谨言慎行,不多说一句话,不多走一步路,紧紧跟着苏陈氏。 上香祭拜的时候,听着苏陈氏不断念叨着求月老保佑我女儿姻缘和顺,再嫁个如意郎君;苏雨也诚恳地在心中默许,“月老,如您在天有灵,请保佑苏雨来世姻缘和顺,一生幸福!” 苏雨默默地诚心祷告了三遍,又磕了三个头,这才起身;苏陈氏对苏雨的诚恳态度很满意,“闺女,咱们诚心诚意地拜祭了月老,月老一定会保佑你的!你和福妞再去拜拜姻缘石,娘去帮你求支姻缘签。” 苏雨没什么意见,点点头,牵着福妞就走了出去。 待两人走远,苏陈氏脸上才露出几丝忧色,“柱子他娘,就这么让人去相看雨娘,不会出什么事吧?” 苏王氏倒是比较乐观,“婆婆,山上这么多人,小姑也不是不懂事的小姑娘,再说郑婶子您也见着了,品行也是不差的,郑家少掌柜又是张大姐介绍的人,凭张大姐和咱们家的关系,相信郑家少掌柜品行定然也不差,娘您就放宽心吧!” 苏陈氏想了想,这话也有道理,便放下悬着的心,就去给苏雨排队求签去了。 拜姻缘石的女子也很多,苏雨一直紧紧牵着福妞,深怕小丫头走丢了。拜过了大树下那颗石表有一个白色石纹交织而成“缘”字的姻缘石,苏雨便想牵着福妞回去找苏陈氏她们,不想福妞竟一把甩开了她,跑了,苏雨只好赶紧追上去。 一直追出了庙里,追到了后山的林子边,才见福妞跑向两个年轻男子,停在那里嘀嘀咕咕地不知道说了什么;见苏雨追来了,竟不理她,一下藏到那个绸衫男子身后,苏雨便问道,“这位公子可是认识福妞?” 对方低头不知与福妞说了什么,小丫头更是躲藏了起来。苏雨无奈,只得四下环顾了一圈,见此地并非太偏,三十米开外的亭子里也有不少人,便走到距对方三米开外的地方停下,看了福妞一眼,微微皱了皱眉,温和地唤道,“福妞,乖,别乱跑了,快跟姨姨回去找你娘。这位公子,还请帮小女劝劝福妞,山上人多,随意乱跑,若有个什么闪失该如何是好?” 可对方却仍未回应她,反而肆无忌惮地用目光上上下下打量她,见二人如此无礼,苏雨心生突生厌恶,也不想再搭理二人,便再劝起了福妞,“福妞,跟我回去,你这样乱跑,你娘知道了一定会骂你的。而且你要是遇到了坏人,以后就再也回不了家了。” 谁知小丫头一点儿不领情,从那个身着绸衫的男子身后露出个头来,冲苏雨嚷道,“我才没有乱跑,表舅才不是坏人,我来找表舅玩,我娘才不会骂我呢!” 听这丫头说男子是她的表亲,苏雨便不担心这丫头了,也不再多说什么,转身便欲离去。 不想另一个年轻男子几步上前拦住了苏雨的去路,嘴里还调笑道,“姑娘既然来了,就别那么急着走啊!” 见这架势,苏雨哪里还不明白自己是被算计了,这两人分明是故意让福妞把她引来这里的。 明白可这点,又被这两人左右夹击,苏雨既不慌张,也没有被吓得大叫,她匆匆后退到一边,快速抓起一把碎石子,掂了掂,很镇定地说,“二位公子还是庄重些好,不然小女子可是不会手软的。二位费心引我来此,若是有事相告,还请但说无妨。” 拦路男子哪里会害怕苏雨一个弱质女流的威胁,更是轻佻地想凑过来,“不想姑娘生得倒是有几分姿色,哎哟——” 苏雨不耐烦听他胡言乱语,一颗石子砸过去,正中脸颊,男子瞬间只顾得上喊疼,再不能胡言乱语;“好好说话,别学狗叫。” 见这人还不罢休,苏雨也不客气,又狠狠扔了一颗石子过去,砸中了额头,手里还举起第三颗石子不停挥舞,男人终于有些害怕,让开了路,跑回了同伴身边。 苏雨趁机退到更远了点,见两个男人再不敢明目张胆地打量她,便继续问道,“二位是谁?引我来此,所为何事?” “你,你,你一个小女子,竟然如此凶蛮,我郑家绝不会容许你这等刁妇进门的,我一定不会娶你这样的蛮女。”绸衫男人似是第一次见到这么厉害的女子,被苏雨的举止吓了一大跳,愣愣了好一会儿才醒过神来,指着苏雨便是略带惊慌地低吼了一通。 苏雨此时哪里还不明白,她娘哪里是叫她来上香拜神,分明是挂羊头卖狗肉,让她来求神是假,相亲是真。 可眼前这男人,苏雨楞是没找着一点能让她看得上眼的地方,再不想多浪费口水,非常坦诚地道,“郑公子必定是想多了,听差了,小女子和你们郑家,可是毫无瓜葛的。” 苏雨丢下这么一句话,转身欲走,不想方才被苏雨砸得落荒而逃的男子又跳了出来,哇哇嚷道,“郑兄,此女必是想欲擒故纵,郑兄你可不能上她的当!” 那郑姓男子许是得了同伴的鼓励,也朗声应道,“郑某自是不会娶这等乡野刁妇的!” 这二人脑子真心有问题,苏雨也不客气了,她可不是鞋垫子,能由着人想踩一脚就踩一脚。也不再留情面,略带讥讽地问道,“郑公子可是皇亲国戚?可有高官厚爵?若不是,那公子想必是已能支应门户,操持家计?” 一番话说得绸衫男子羞愧得面红耳赤。 见男子不答,苏雨自顾自地继续说道,“公子面有赤色,那就是都不是了?那小女子再请问公子,您已是及冠的年纪,这些年来的衣食住行、吃喝用度,可有一文钱是公子你挣来的?” 又不得应答,苏雨继续道,“也没有啊!” 完全不等对方回答,苏雨高声嘲讽道,“郑公子,民女乡间有一句俗话,‘嫁汉嫁汉,穿衣吃饭’,穿不着你一根丝线,吃不着你的一粒米粮,郑公子,你拿什么谈婚论嫁,养妻活子?公子未免太看得起自己了!” 苏雨的这番话,犀利如刀,将绸衫男子批驳得体无完肤;绸衫男子听得又羞又恼,气得面红耳赤,指着苏雨破口大骂,“你这贱婢,搬弄口舌,与泼妇何异?果真是乡野粗鄙之民,有其女必有其母,你苏家想必是毫无教养之家。” 这话听得苏雨动了真火,将手中的石子挨个全都砸了过去,砸完还觉不够解气,捡起块更大石头就想朝那二人砸过去,却被人一下蹦出来把石头抢走了。 来人正是曾林,他本在坐在一旁的枝头上歇息,不想竟敲了这么一出热闹。没想到他一点没看到苏姑娘惊慌失措的模样,反倒看到这姑娘彪悍如斯,把两个男人狠狠地修理了一通,曾林不由得越发好奇,这位苏姑娘到底是个怎样的姑娘啊? 眼见着苏雨真有让那两个男人头脑开花的意思,曾林忙跳出来拦下,“苏姑娘,这块石头可不能拿来砸人,不然非得砸出个好歹来。” 见有人阻拦,而且这人还是自己的雇主,而苏雨本就没有伤人的心思,顺势便下了台阶,排干净手上的沙尘,冷冷道,“郑公子最好记住今天的教训,以后还是多积点口德吧!免得下回惹到别人,未必会有今天这么幸运。” 等苏雨和郑公子两波人都走远了,当归才从林子里出来,“少爷,这真的是苏姑娘吗?她也太凶悍了吧!那么大的石头,她不是真想砸死郑公子吧?也不知道唐举人是什么眼神,竟然瞧得中她这样的姑娘。” 曾林劈头给了当归脑门一下,“你知道她厉害还敢在背后说她坏话,不怕她下次砸你啊?” 当归当即缩了缩脖子,想起了苏雨之前的飒爽英姿,不免有些后怕,“少爷,当归不敢了!” 当归只顾着后怕,竟未注意到,自家少爷一路目送苏姑娘远去,目光中,竟是兴致盎然。 第32章 懵懂(修文) 因为姨婆再三要求曾林陪着一起来上香求签,曾林推辞不掉,这才跟着来了月老祠,可一路上,姨婆总是把他和两位表妹凑做一堆,两位表妹人生的灵巧,心思也是七窍玲珑,曾林支应了好一会儿,便觉有些心烦,索性找了个寻玩耍地方的借口,避了出来。 不想竟会在此处遇见苏姑娘,还瞧见了苏姑娘的又一幅模样,曾林屈指算了算,他亲眼瞧见的,好似每一次苏姑娘都是不一样的模样。 这山头也转悠过了,风景也赏过了,还意外地看了一场好戏,曾林自觉收获颇丰,本有些烦乱的心绪也一下平静了不少,无需再吹吹风、散散心,遂招呼当归,“当归,走!咱们也回吧!” 施老爷作为府学的学政大人,施家的女眷到了庙里自然有一间可以小憩的厢房,曾林回来的时候,屋里正一派和和乐乐的氛围。 秦玲玲靠在老夫人的椅背上,不知正说着什么,逗得老夫人笑得合不拢嘴,曾林刚一现身,就被她眼尖地发现了,“老夫人,表哥终于舍得回来了!表哥去了这么久才回来,想是背着我们,好好玩了个痛快?” 经她这么一嚷,所有人都不约而同地望向曾林,像是想从他的神色举止中,找出一两处证明他偷玩去了的证据。 可曾林脸面早就练就了,也不辩解,只由着大家打量去吧! 秦玲玲性子急,见曾林不说话,急忙又问,“表哥你一个人出去转悠了好一会儿,可是发现山上哪里是好玩的地方啦?快与我们说说嘛!” 曾林选了一个靠窗的位置坐下,端起一杯茶细细品了起来,直到见众人脸上都露出了些许着急的神色,这才收起了闹腾的心思,不急不慢地说,“这山头虽不大,但好玩的地方,勉之倒是找到了一处。可它到底有多好玩,勉之口拙,却是道不出其中五味来,所以勉之想等大家拜好了神,再引大家去那处好好玩耍玩耍。” 听曾林这么一说,秦玲玲哪里肯依,“老夫人,表哥分明是欺负人。” 老夫人仍旧只是一直笑,也不说什么。 秦玲玲见老夫人不帮她,又看向施夫人,施夫人却说,“玲玲,你表哥不说就不说吧!咱们一会儿解了签,好好去瞧瞧,要是不好玩,再让你表哥好好说出个道理来。” 秦玲玲想了想,满意了,倒是安若雪犹豫再三,还是打起了圆场,“表哥找的地方,必定是好玩的,只咱们女孩儿家,也不知能不能玩得尽兴。” 言外之意,若是玩得不尽兴,倒是不能怪表哥找的地方不好。 曾林却未领会安若雪的一片好心,大包大揽道,“勉之今儿保管带你们玩得尽兴开怀!” 秦玲玲心里更是像有小猫乱挠似得,急切得很,三两步挪到门口,往外望了又望,没见着熟悉的人影,脸上不免露出一丝半许的焦急,“怎么都去了这么久了,还没把人请过来呢?” 见大家都没怪她,秦玲玲索性就定在门口那儿了,走两步往外望一眼,再走两步再望一眼,没个消停。等了好一会儿,总算是让她等着了,“安妈妈她们回来了!我瞧见她们了!” 一进厢房,安妈妈先告罪道,“还请老夫人,夫人恕罪!奴婢安排不当,这才耽搁了好些时间!” 这费的时间确实有些太久了,施夫人有些生气地问,“安妈妈,你是怎么办事的?这么点事,怎么竟是去了这么久?” 安妈妈应声屈膝跪着告罪道,“劳老夫人和夫人久等了,老奴办事不利,请夫人责罚!” 施夫人转头望了望老夫人,表示请老夫人定夺,老夫人吃斋念佛了好些年,养成了菩萨般的性子,这又是在庙里,哪会真的责罚安妈妈,果然,老夫人并未问罪,反而和颜悦色地道,“安家的,先起来吧!说说吧,是怎么回事?” 安妈妈站起身,恭敬地回到,“回禀老夫人,夫人,今儿是十年一届的月老祭的头天,前来求姻缘签的善男信女便不少,谁知又听说有京里大悲寺的一位了因师太云游至此,午后会为人解签,所以赶在上午这时候去求签的人就更多了,老奴思虑不周,之前没能打听到这个情况,实在是愧对夫人的信赖。” “可是慧悲师太的关门弟子,大悲寺主持了善师太的师妹,传闻最善解签、相面、批命的那位了因师太?”老夫人诚心礼佛多年,早早听说过这位了因的师太的大名,只是未尝得见一面,此时一听见了因师太的名头,之前的不耐一下抛诸了脑后,“安家的,可去请了了因师太?” 安妈妈忙回话道,“老奴向庙祝打探过了,正是京里那位了因师太,便托了庙祝代为请见,庙祝已应允代为安排,稍候便会带了因师太前来解签。多亏沾了老夫人的福气,眼瞅着都请来了了因师太,可这不知要排到什么时辰才能求到签时,老奴正急得不知该如何是好呢?可巧这时竟让奴婢见着了雨娘,而且雨娘的娘早早便去为雨娘排队求签,咱们便借了个巧宗,这才能这么快求到签。” “阿弥陀佛!这可不就是菩萨保佑!”老夫人双手合十念了声佛,又往门外瞧了瞧,方才问道,“安家的,你不是说见着雨娘了,那她现在人呢?” “还请老夫人宽恕,老奴想着,既然这么巧遇着了,又成了她的请,于是老奴就自作主张,将她带了过来,如今正在外面候着呢!老夫人,可要传她进来?” 老夫人听说雨娘也来了,很是高兴,连忙对说,“安家的,你做得对!雨娘也算是咱们家的人,难得这么巧在庙里遇着,我也好久没见着她了,玉兰,你去领雨娘过来见我。” 有一段时日不见,苏雨在老夫人跟前却一点儿不见生疏,“老夫人,雨娘好些日子没见您了,您如今胃口可还好?老夫人,这是我娘,她帮我去排队求签等了好一会儿,腿脚都站得快僵了,求老夫人赏个座儿给我娘,可好?” “好!玉兰,给雨娘她娘搬个凳子。陈妈妈如今每日琢磨着你留下的食谱,天天换着花样整治菜色,老身可是胃口大好着呢!” “老夫人喜欢,那雨娘回去就把这段日子琢磨的菜谱给陈妈妈送一份过去。” 还没说上几句话,林妈妈突然轻轻咳了几声,小声提醒道,“老夫人,了因师太到了!” 老夫人再顾不上苏雨,竟起身至门口亲迎。 见老夫人如此,其余众人纷纷起身随后相迎。 这位师太身形瘦削,面容慈和,青丝已见花白,目光清澈而睿智,不过被她略多看了一眼,苏雨竟没来由地收起了心里的杂念。 老夫人与了因师太很是续了会儿话,尤其提起自己有缘曾得见其师慧悲师太和师姐了善师太,却一直未能得见她真颜,如今可算是了了这遗憾。 “老太君过誉了!贫尼修行不足,哪里能和师父和师姐相提并论,市井传言,实在太过夸大其实,这不,师父便是嫌贫尼名不副实,打发贫尼到这红尘中来经一番历练。不知老夫人府上,何人需贫尼解签?”寒暄的话说的差不多了,了因便提到了正事。 老夫人忙招呼道,“勉之,玲丫头,雪丫头,”说着顿了一顿,才叫道,“雨娘,你也一起来吧!” 招呼完他们,才对了因道,“都是家里亲戚家的几个后辈,劳烦师太帮着看一眼,解读一番。” 了因一一地瞧了瞧自己面前的四人,然后微微带笑地道,“哪位施主先请?” 曾林往后退了半步,将秦玲玲、安若雪让到身前道,“二位表妹先请!” “师太,雪表姐年长,长幼有序,师太先替雪表姐解签吧!”秦玲玲眼珠子一转,便将安若雪先引到了师太面前,而后甜甜地笑说,“雪表姐,你先请。” 安若雪拿到自己的签牌还没多久,只看见上面刻有“风过林无痕,镜花水月空”的字样。她反复看了几遍,也不得其解。 又得闻请来解签之人是颇负盛名的了因师太,心里不由更是惴惴,心中百转千回,一时竟有些失神,待她醒转神来,竟已被秦玲玲赶上了架。 心中万分恼恨,可这场面,却只能隐忍不发,心中满怀担忧,十分犹豫地将签牌递了出去,“有劳师太替小女解读一二。” 了因接过签牌,看了一眼,又细细打量了她的面相,稍许才面带笑容地便对安若雪恭喜道,“小姐不必担忧,得的是只好签,恭喜小姐了!” 了因的一句话,立刻消去了安若雪心中的担忧,喜色挂上眉梢,“师太,能否劳您详解一二?” “小姐看这签文,上半句签文意为风去之后了无痕迹,这预示着小姐过去的的一切灾厄都将远离,再也不能危害到小姐,小姐可谓是否极泰来了。” 这话实在是说中了安若雪的心,她悄悄与雅琴交换了一个眼神,两人心中都不约而同地想,“这签果然很准,从小就有的弱症这回有机会得以根治,可不正是否极泰来了!” 见师傅只解了半句签文便沉吟不语,安若雪不免追问道,“师傅,那下半句签文呢?” “福无双至,此签为何只能算做好签,却算不得上上签,根源恰在此处。下半句却是预示着小姐的红鸾星虽已牵动,但却需待灾厄尽散后,才能得觅姻缘,若是过早成就姻缘,怕是反而会误了小姐,最后落得个‘镜中花,水中月’,诸事皆难称心如意的命运。” “什么?怎么会这样?”安若雪的喜色一下僵在脸上,差点惊呼出声。脑中不停回响着“镜中花,水中月,”身子一软,差点跌倒在地,吓得雅琴赶紧上前扶住她,急急地问,“师傅,签文所言,可有法破解?” 了因见安若雪大为受惊的模样,又抬起她的左掌,细细看了一番,“小姐不比害怕,签文虽有不足,但从小姐的掌纹来看,小姐的姻缘并无不顺,虽不能十全十美,但也能一生和美!小姐若是想求个一生和顺,不妨过个一年再论姻缘之事。” 秦玲玲见安若雪得了个有好有坏的签,心里有些暗喜,又有些不是滋味,她忽视了内心的纠结,递上了自己的签文,“师太,请为小女解签。” 了因接过签牌,只扫了一眼,便满脸笑容地恭贺道,“恭喜小姐,此签乃是上上签,小姐福运绵长!待得梧桐发新枝,便是人间富贵花。签文所示,小姐必定一生富贵荣华,锦衣玉食!” 秦玲玲高兴得一下子跳起来了,“果真?” “自然是真的,小姐如今只需等待,待时运一至,便自会飞上梧桐枝头,得享人间富贵。” “师傅,小女还需什么时运?何时时运才至呢?” “天机不可泄露,小姐既有如此机缘,便只需静心等候即可。” 秦玲玲嘟了嘟嘴,“都不知道要等什么,让我怎么等嘛!” 如今只剩下曾林和苏雨二人尚未解签,苏雨不等曾林礼让,主动后退三步道,“曾少爷,你请吧!” 不想了因接过曾林的签牌后,细管曾林之面相,却并未立刻解签,反而又瞧了瞧苏雨的面相,神色微微有些惊疑,复而又嘴角噙笑道,“姑娘,你的签牌,可否借贫尼一观?” “二位此签,可是亲自求得的?” 两人皆摇摇头,了因这才道,“此签有些怪异,贫尼有些瞧不准,想请二位亲自再请请签牌。” 了因便命人去另寻了两个签筒来,虽然心中甚是不解,但曾林和苏雨还是摇了摇签筒,另求了两支签,不想甚是奇异的是,他们所得的三支签,竟全是一模一样的。 “非是此间客,误落红尘间。”苏雨得的签上签文如上。 “建木高千丈,无处得比邻。”曾林得的签上签文如上。 了因感慨万分地将两支签的签文念出,神色肃穆地道,“二位可知,你们抽中的都是下下签中的下下签?” “下下签中的下下签?怎么会是如此?”老夫人和苏陈氏一起惊呼出声。 倒是苏雨和曾林两个当事人神色如常,“下下签怎么了?” “下下签便是一生姻缘曲折,老来总逃不开‘鳏寡孤独’的命数。曾施主面相中煞气极重,想必血亲皆已尽丧,此前命中多舛,施主所行,太过随心,引得孤煞入命,克妻妨子;女施主本是旺夫旺子的命格,但轻言死生,损了己身的福分,沾了外煞,实在很是可惜!” 话音一落,苏陈氏和老夫人双双上前,拉着了因恳求道,“师太,这般命数,您必得出手化解一番。” “天命如此,贫尼修为浅薄,实在无能为力!”了因师太坦诚相告,苏陈氏和老夫人双双被吓得摇摇欲坠,好在了因也指点了解决之法,“天衍四九,尚余一线,从来都是天不绝人路,两煞相冲,兴许便能觅得一线生机。签已解完,贫尼言尽于此,这便告辞了!” 第33章 求妇(修文) 了因师太只留下这么一句模棱两可的话,便向老夫人和施夫人告了辞,飘然而去。 只留堂上众人心中嘀咕不休,下下签一事到底惹得众人心里都平添了些阴影,哪儿还有什么心思去好好游玩? 无心思再游玩的人,当以苏陈氏与老夫人为最,这下下签刚好便是二人心中最重视的人抽中了,师太的话更是弄得二人心慌意乱,一时间没了主意。 施老夫人再顾不上其他,拉着曾林的手便急匆匆地要打道回府,施夫人只得立马派人去安排车马;苏陈氏也急着想找儿子和媳妇商量,便匆匆与施府一行人告了别,分道而行。 才和施家一行人分开,苏陈氏便一言不发地拉着苏雨前去与张家一行人道别;因着之前发生的事,苏雨心里其实并不想再与郑家人多接触,只是此时苏陈氏实在严厉,不容苏雨有一丝反抗,苏雨无法,只得乖乖顺着苏陈氏行事。 张牙侩见苏陈氏母女二人这么快便去而复返,忙高高兴兴地迎上去,“婶子,雨妹子,这么快就见过施家夫人了吗?我们正商量着一会儿去哪儿玩呢!婶子和雨妹子也来提提主意吧!” “大侄女,婶子突然想起家里有件要紧的事没办好,今儿实在是不能陪着一起玩了,以后有机会大家再一起出来好好玩吧!” “婶子,怎么这就要回了?难得出来一趟,好好逛逛再回去不成吗?”对苏家人突然改变计划,显然张牙侩有些惊讶,这可跟她们之前商量的计划不一样,张牙侩便出言挽留道。 “大侄女,你们好好玩,婶子这次真的有事,就不陪你们了!媳妇,咱们走!”苏陈氏心里着慌,语气便有些执拗,不容商量。 场面一时便有些僵,苏王氏虽不明就里,不知婆婆怎么突然就改变了主意,但见婆婆态度坚决,也不多话,只得帮着婆婆圆了圆场面,“张家姐姐,你们再慢慢逛逛,好好玩;我们一家就少陪了,得先回家去了!张姐姐别见怪!回头我再上你家给你赔礼去!” 有娘亲和嫂子顶在前面,苏雨乐得清闲,默默地躲在两人身后,只偷偷扫了一眼郑夫人,见那郑夫人间或打量自己一眼,但不见什么厌恶、气愤的神情,便诚恳地说,“张姐姐,郑婶子,我娘突然想起家里有点事儿给忘了,因为事情很急,所以今天便只能对不住二位了。还请二位多多包涵!” 离开的一路上,苏陈氏一言不发,一只手紧紧拉着苏雨,另一只手紧紧攥成一个拳头,步子迈得又大又急,苏王氏急忙小跑着跟了上去,有些诧异地望了望苏雨,可苏雨此时实在不知道该怎么跟嫂子解释,便只得抱歉地笑了笑,任苏王氏满头雾水地紧跟在后。 三人很快地寻到了苏林,苏林见三人这么快便回来,有些奇怪;再仔细一瞧,娘亲神色不佳,妹妹一脸无奈,娘子满脸茫然,心里便以为是没相看得上眼,忙迎上前,“娘,又不是什么大事,咱们慢慢再相看就是了,现在就回去了吗?” 被苏陈氏狠狠瞪了一眼,“咱们马上回铺子。” 一回到铺子,苏陈氏就再也忍不住了,拉着苏雨的手,一句话没说出口,眼泪倒是先落了下来;可把其他几人吓坏了。 众人忙手慌脚乱地问,“娘,这是怎么了?” 只有苏雨心知肚明,好不慌乱地替苏陈氏擦干了泪;只得早早把自己的另一张底牌掀开,“娘,便是这签文真得万分灵验,你也无须担心女儿,女儿下半辈子,就是真的注定只能一个人孤零零的,女儿也一定会让自己过得顺顺当当的,你瞧这个!” 众人顺着苏雨的手看去,只见苏雨慢吞吞地从袖子里掏出一个荷包,再把荷包翻了个面,露出来三张对折在一起的薄薄的纸。 苏林眼尖,有些惊疑不定地说,“妹妹,这莫不是银票?” 苏雨不答,把纸翻开摆在桌面上,赫然是三张一百两的银票。 “三百两银票!妹妹,你从哪里得来的?”苏林一个没忍住,小声地惊呼了起来。 苏陈氏一时也忘了伤心了,眼睛死死地盯着苏雨。 苏雨非常自豪地说,“娘,这三百两银子,是我才赚到的!” “你做什么事了?一下子能赚这么多银两?” 见娘亲、兄嫂都是一幅不敢相信的模样,苏雨半真半假地说,“之前不是说老夫人和夫人赏了我不少好布料吗?我把它们裁了,做了几身独一无二的漂亮衣裳,拿出去试着卖了卖,不想就卖了个极好的价钱。我本想用这个银钱盘下个小布庄再告诉你们的,不过你们现在早早知道了,那盘布庄的事,就要劳烦大哥去跑跑腿了。” “什么衣裳能卖那么贵呀?” “这点银子哪里就算得上贵呀?人家京里还有上千两一身的衣裳,咱们不过是没见过没听说才觉得奇怪。光那布料,就是十几两银子一尺的呢!娘,你也见识到女儿如今这非同一般的挣银子的本事了吧?所以啊!娘,你就放宽心吧!女儿既能挣得银钱,又有大哥和阿清他们照顾,日子一定不会过得艰难的!” 这三百两银子,哪里像苏雨说的那般容易赚得,其中那些不足与外人道的细节,就被苏雨含含糊糊地混了过去。苏家人并未细究根底,却不知,在另一个地方,有人正在津津乐道地谈着她的全盘计划呢! “当时那小厮捧着一身华美的衣裳,指明道姓送给花魁娘子;那衣裳实在裁剪得漂亮,花魁娘子当即便回房换上了那身新衣,打扮好出来,姿色更添三分;看得楼里的其他姑娘一下子红了眼,纷纷缠着那小厮打探衣裳是哪家绣庄订做的。这个时候,那小厮才去取来另两身更好看的衣裳,也不多话,直接让想买这衣裳的姑娘们各自写出她们愿意出的价钱,谁出的价高,便把衣裳卖给谁。少爷劳神猜猜,那小厮的衣裳卖了多少银钱?” 二人正处在一个简陋的农家小院中,年轻的那人,正是曾林;而在曾林的对面,一直喋喋不休、手舞足蹈地讲个没完没了的是一个四十出头的大胡子男人。 见大胡子说着说着就卖起了关子,曾林也不理他,好一会儿过后才慢条斯理地说,“卖多少银子跟我有什么关系吗?” 曾林这话一出,引得大胡子挤眉弄眼了一番,“少爷,小老头跑江湖这么多年了,要论这会做生意的人,这人真算得上是数一数二的了。就那么三身衣裳,足足换了五百两银子。” 这结果一公布,就连曾林都有些咂舌,“那人若没江郎才尽,时不时能这么折腾一下,万贯家财,岂不指日可待?” 见曾林还是这么不痛快,大胡子索性不与他周旋,直截了当地说,“少爷,你何苦再要瞒着小老头,小老头一路尾随,分明亲眼见那小厮进了咱家的门。” “什么?你此言当真?”曾林一听这话,急忙站了起来。 大胡子此前若还有些怀疑,此时见曾林这副模样,哪里还不明白,嘴里酸溜溜地说道,“少爷,原来真不是你呀!此事小老头亲眼所见,千真万确!可就算人家现在是在咱们府上,咱们又不知道他是谁?人家赚了这么大笔钱,明天还在不在咱们府里,那可就难说了!” 自己府上有什么人,曾林还是心里有数的,心里暗暗一合计,这“财神”是何方人士很快就浮出了水面。在自己府上,能做成这单买卖的人,除了苏姑娘之外,再没人有这个能耐了。心里这么一猜,当然要求证求证,于是,曾林唤来当归细细问了问。 “当归,我听说苏姑娘家开了个铺子,你可去瞧过了?生意可好啊?” 当归不明白无端端地少爷怎么问起了这个,可一想,这又没什么不能说的,便老老实实答道,“虽然铺子才开不久,但是生意可火了。都是苏姑娘出的主意好,她家铺子里东西又便宜又好,在她家铺子买不到东西也有人指点上哪儿去能买着价廉物美的,她家的掌柜和活计对着什么客人都是笑得喜气洋洋的,大家可不都爱上她家的铺子去买东西。” “这些主意都是苏姑娘出的?” 见少爷有些不信,当归自发学起了玉莲那骄傲的口气,“少爷还别不信了,玉莲亲眼见过苏姑娘准备的计划书,里面一条条地都把怎么开铺子列得清清楚楚的呢!玉莲还给我背过几条呢,要不当归也给少爷你背来听听?” “好了!当归!少爷相信了!你先下去做事吧!” 大胡子见这“财神”三两下便被筛了出来,听那话里的意思,竟然是个年轻姑娘家;不禁上上下下仔细打量了曾林几遍,这才支支吾吾地说,“少爷,听你话里的意思,挟财神’是个姑娘家?人长得周正吗?性子不刁不泼吧?” 凭良心而言,苏雨当然是长得周正,性子虽有些烈,还有点凶,但实在称不上又刁又泼,曾林自然不住地点了点头。 见曾林连连点头,大胡子更是高兴了,“少爷,既然人姑娘这么不错,你还不赶紧把人娶回咱们曾家!做这笔买卖,咱家稳赚不亏呀!要是错过了,咱家上哪儿再去找这么划算的买卖啊!” “噗!”曾林一个没忍住,一口茶水喷了大胡子一身。心里泛起了嘀咕,“这是今儿第二个把他和苏姑娘凑成一对的了!莫非他俩真有些缘份?” 第34章 番外 说到京中的新贵曾家,就得先从第一位文渊公说起;文渊公年少时就极为聪慧,前朝末年,便以不足弱冠的年纪,考取了前朝的一甲进士功名;后前朝灭,太祖建蜀朝取而代之,文渊公亦弱冠之年参加新朝的第一届恩科,一路从乡试、会试、到殿试,皆摘取魁首之名,成了本朝第一位荣获“大三元”殊荣的状元。 太祖甚爱其才华,兴元三年,便破格将初入官场,时年不过二十二岁的第一任文渊公提拔为从五品的翰林院侍讲,因没有适龄的公主,就将一位堂侄女许婚与他。 兴元四年,第一任文渊公得长子,迁从四品翰林院侍讲学士。 此后一路官运亨通,春风得意,到兴元二十五年,不过四十四岁便累官至从一品吏部尚书。 虽然官场上极为得意,但子嗣上却甚为单薄,嫡妻只生育了一子二女,并无庶出,因此在嫡子的教养上越发精心。 兴元二十九年,时年二十五岁的长子子承父志,科举有成,成了本朝第二位“大三元”状元。 太祖也是甚是欣喜,兴元三十年册封嫡长子为太子时,听闻曾家尚有一年仅十四岁的嫡幼女并未婚嫁,当即下旨赐婚给太子,封为东宫侧妃,并因清查官僚舞弊案有功,太祖赐爵文渊公,三代始降袭,并加封大学士,左迁为首相。 兴元三十二年,太祖驾崩,太子承光帝继位,彼时生育了一子皇四子的曾家嫡幼女被册封为妃,宫中当时只一后——姜皇后,二妃,贤妃梁氏和良妃曾氏,文渊公又担任首相一职,那时,曾家几乎显赫到了极致。 但任曾家家世再显赫,也没办法改变人丁稀薄的现状,曾林的祖母一生只生育了他父亲一子,比他曾祖还要子嗣单薄,曾林的父亲像是也步入了祖父的后尘,婚后只得了一个嫡子,直到他的长兄年过十五,正要议论亲事时,他母亲才生下了他;彼时文渊公早已辞官归隐乡间,曾林的祖父已官至兵部尚书,其父为避嫌,常年在外任职,也已官至一省按察使;长兄仍在攻读,已有了举人的功名,正苦读备考会试。 承光十八年,曾林的到来,让曾家上下喜出望外,尤其是年过八十的文渊公,亲自回京将曾林接到了身边教养,祖父和祖母也将他视若至宝,万般娇养。 因自幼跟着曾祖,曾林自幼边学的很是狡猾,端的是聪颖知礼,却又不是活泼调皮,又生的英俊可爱,如珠如玉,连宫中的良妃都喜爱不已,被京中贵妇人们誉为观音座下的金童,得了一个“玉童子”的美誉; 长至五岁时,曾祖抱恙,一直缠绵病榻,曾林便被祖父祖母接到身边教养,祖母林氏待他更是娇宠,甚少教管,诸事都随他,不想念书就不念书,想练拳脚就练拳脚,连为了给曾祖治病想拜师学医,也毫不犹豫地应允了他,还托了良妃将宫中告老还乡的以为王太医请了来给他做师傅。 种种疼爱,不可尽数,长兄早不能比,便是长兄的嫡长子也不能与之相比。 年幼时,在家人的疼宠下,曾林几乎过得比皇子们都还要快活! 承光二十七年,曾祖病逝,曾家上下全部告老的告老,卸职丁忧的卸职丁忧,三年守孝之后,父亲和长兄重返朝堂,不久之后长兄被派遣随孝烈太子和九皇子巡幸山东,厄运由此降临。 承光三十年秋,五皇子孝烈太子出巡途中夭亡,承光帝和姜皇后震怒,曾林的祖父,父亲,长兄全被赐死,曾家除爵抄家,只留他和不满七岁的侄儿两人被流放西北凉州。 良妃获罪剥夺位分,出家为尼,九皇子被封了凉王,去了凉州就藩,声势赫赫的曾家一时土崩瓦解。 第35章 番外 长历元年,唐耀祖高中一甲传胪,新帝知其尚未婚配,特将忠王嫡次子和郡王的嫡次女云霞县主许配于他,时年秋季便举行大婚。 赐婚的喜讯和唐耀祖高中的喜讯一并传回了唐家,唐家特地开了三天的宴席来大事庆贺,为了更热闹喜庆地操办唐耀祖和云霞县主的婚事,唐家决定举家赶赴京城。 唐耀祖听闻此讯,很是无奈,去寻了他娘说话,“娘,家中在京里并无宅院,我虽得蒙天恩,赐官翰林院编修,也赏赐了一处官宅,可官宅不过是一处二进的小院落,连咱们唐家的这处宅子都比不上,哪儿能进京操办婚事,我这次回乡省亲,已向陛下禀明,容我告假回乡,将婚事办好才回京录职。” 听唐耀祖这般说,小刘氏这才打消了进京为唐耀祖操办婚事的想法。 是年初秋,云霞县主带着一百零八抬的嫁妆浩浩荡荡地嫁入了唐家,唐家为唐耀祖新修了一座三进院子除了新房,几乎到处都被云霞县主的嫁妆塞得满满的,小刘氏更是笑得合不拢嘴。 唐耀祖的婚事在南安县甚至是广宁府都是十年难得一见的盛事,更何况这位县主在婚后不过三天,唐耀祖要返京录职时,又浩浩荡荡地将她那一百零八台的嫁妆全数抬回了京城她陪嫁的一座五进大宅中;这般来去匆匆,更是让人大开了眼界。 “三弟妹,所以这高门媳妇的婆婆就是难当啊!瞧瞧咱们这位县主,再瞧瞧从前那个,你这婆婆的威风还一点儿没显出来呢,人家就拍拍屁股回娘家的地界去了。”唐家大太太见小刘氏娶回了一个皇家贵女,还是个县主娘娘,心里哪会不酸,如今见小刘氏在儿媳那儿吃瘪,自然心情很是舒爽。 自县主媳妇进门,小刘氏一点儿也没享受到媳妇的福,就连孝敬,县主也不过是吩咐丫鬟给她做了四季各两身衣裳,各两幅头面,二百两银票;别的她什么都没落着,如今,县主竟问都不问她一声,便随着儿子抬着她的全副嫁妆便进了京城,小刘氏心中恨不得掐死这个媳妇。 可在唐大太太面前,却是按捺下怒火,冷冷地道,“县主是天家贵女,自然只有京里才留得住人,咱们这穷乡僻壤,人家能来就是给了天大的脸面了;所幸耀祖进京便有官职,待他安定下来,自会接了我进京奉养。” 小刘氏这话堵得唐大太太再没话接了,人家生养了个好儿子,当了官,还跟皇家攀上了亲,可不就得翘起了尾巴! 进京后,唐耀祖很快安定下来,给生母请封的诰命也很快下来,唐耀祖便商量云霞县主,想将母亲接到京城来奉养,显然,即便云霞是县主,也无法拒绝夫君奉养婆母,便遣了人去接了小刘氏进京,不想,除了二房之外,唐家二老,唐家大房所有人,都随着小刘氏一道进了京,这样一来,唐耀祖分得的官宅便无法安置下这许多的人,没奈何,只好搬去了县主陪嫁的五进大宅里住,唐家内宅,也开始了风波不断的日子。 云霞县主很是争气,进门不到半年便诊出了喜脉,又是在年前的时候,唐家更是喜气洋洋;小刘氏装聋作哑,蛰伏了许久了之后,也有了动静,“县主媳妇,你可是咱们唐家的大功臣啊!这一胎你可得好好保养,争取给我儿添个麟儿;什么都没有孩子着紧,你收拾收拾,让我儿先搬去外院书房住吧?你身边可有那听话能跟到外院去伺候的丫头?若是没有,我身边的那两个丫头倒是可以先给你!” 小刘氏得了云霞县主的答允之后,还亲自盯着人将儿子的被褥搬去了外院书房中,又将县主推出来的两个通房丫鬟好好夸了夸,给了一份打赏,再三叮嘱一定要服侍好大爷。 小刘氏的这番作派,让云霞县主气恼不已,却又别无良策,只好先咬牙忍了,倒是唐耀祖一心忙于公务,对两个通房不甚上心,让她松了一大口气。 小刘氏做了这番动作之后,似乎又沉寂下去了,对县主把之前隔三岔五请安变作逢一逢五请安也没说别的,反而是隔三岔五来探望县主,满口里不离自己满心期盼这孙辈,就是在唐耀祖面前,也一句不好的话都没了,句句都是夸赞,让云霞县主想对小刘氏略施小惩的想法也不得不暂时搁下。 似乎一切都很是平和,直到云霞县主有七八个月的身孕了,随时都可能生产,大热的天,云霞县主心里不免有些烦躁,便招了两个通房过来撒气,不想一个通房竟在服侍她用饭时,犯了恶心,云霞县主大惊,请来妈妈把脉,一个已有快四个月的身子了,另一个也有两个多月的身子,云霞县主险些气得厥过去,两个通房虽不是她的心腹,但负责灌避子汤的婆子却是她的心腹之人,竟然让人在眼皮子底下怀上了,她还没生下儿子呢! 让人一番详查,原来是因为婆婆看重子嗣,这才致使两个丫鬟起了心思,背地里偷偷将避子汤呕了出来,想借子嗣上位;云霞此时方彻底看清婆母的用心,对小刘氏连一份的敬意都再无,心里此时恨不得将她挫骨扬灰了。 但事关子嗣,也容不得她擅自做主,便请了唐耀祖回府,会同小刘氏三方共审。 “相公,婆母,这两个丫头虽是从我这里出去的,但这段日子我身子乏,没精力管束,竟敢自作主张,做下这等的事,我精神短,怕是处理不好这事,这两个丫头,就交给相公和婆婆处置吧!” 云霞县主说完便进了内间,留下唐耀祖和小刘氏相商。 小刘氏先是宽慰了云霞一番,又狠狠责骂了两个通房一顿,而后才和唐耀祖商量道,“儿啊!虽说这两个丫头是不好,可他们肚子的可是咱们唐家的血脉,不如先暂时记下,待孩子出生了再行惩处?” 唐耀祖为官之后,更是谨慎规矩了许多,嫡庶之别,他怎会不看重? “娘,孩儿知道您抱孙心切,再过不久,县主腹中的孩子便会降生,到时候您可以好好疼个够;可这两个丫头,不忠背主,怎么能让她们生下我的孩子,若此例一开,府中的丫鬟岂不人人都会心思浮动?娘,此事由我做主,将二人腹中的胎儿落了,再交由县主处置吧!” 显然两个丫鬟没想到竟是唐耀祖这般决绝地不留她们的子嗣,一时万念俱灰,自知没了活路,一人厉声喝骂、诅咒云霞这辈子都生不出儿子,诅咒小刘氏一辈子抱不了孙子;一人趁乱挣脱,一头碰死在了小刘氏眼前。 云霞气急,竟动了胎气,折腾了一天一宿,生下来一个女儿。 此后,不知是否那通房丫鬟的诅咒生了效,云霞此后又怀了三次胎,却一再诞下女儿,一晃都过了十年,唐耀祖年过三十,膝下却只四个嫡女,彼时唐耀祖已累迁至正四品的大理寺少卿,云霞又因第四次生育损了身子,不得不为唐耀祖纳妾,选了两房妾侍,都是书香门第,只父兄都只得了举人功名,迟迟不能得中进士。 纳妾后的第二年,两个妾侍一前一后怀了身孕,庶长子的生母难产而亡,三个月后,庶次子也诞生,生母也难产了,但万幸活了下去,只绝了生育。 云霞抱养了庶长子充做嫡子,将庶次子和其生母迁到了小刘氏院中,由她教养;二子满周岁后,唐耀祖外调为从三品的甘陕盐运使;唐耀祖调令下发后,庶次子及其生母开始缠绵病榻,小刘氏要看顾庶次子,实在脱不开身随行,只得留在京中。 外任三年满,正欲进京叙职,唐家二老双双病故,唐耀祖只得丁忧回乡守孝;云霞随行;唐耀祖出了一年孝期之后,庶次子生母亡,庶次子摔断腿成了跛子,云霞开恩让庶次子为生母守孝一年,留了庶次子陪同祖母在乡间守孝。 此后,小刘氏至死也再没能进京半步。 云霞拿捏着唐耀宗的前程,将唐家大房死死捏在手里,唐老大夫妇得了云霞授意,自然尽心尽力地将小刘氏困在乡里,理由不是别的,便是瘸了腿还没能上族谱的庶次子;怕进京失了颜面,只好养在乡下,身边若没有人教管,也不成样子,小刘氏便只得留下了。 待唐耀祖的长子年满五岁之时,云霞又为唐耀祖纳了二房良妾,先后又得了两子,虽也被抱养在正院,但族谱上仍记的庶出的身份。 待长子而立之年,在官场上有了立足之地,年过花甲的唐耀祖便辞官归了故里,独居于他在前山村修的一座小小别院,夜深人闲之时,静静思念着那一抹消失在江中的倩影,经年方故去。 第36章 难题 苏雨向苏陈氏证明了自己超强的挣钱能力,并贴心地安慰了苏陈氏好一阵,见苏陈氏总算不再因为签文的事难过了,心事也就去了;交代苏林闲时帮她留心着盘间布庄,便告别亲人,自回曾府去了。 苏林一直将苏雨送到了曾府,等苏雨甫一进府,苏林那有些晕晕乎乎地脑子便一下子清醒了过来。 今儿这事实在有些不对劲,她娘这么大的反应,肯定不只是因为妹妹今天要相看的人有些不妥,里面一定另有隐情。可偏生他被他妹妹的巧嘴一哄,险些就把这事给忘脑后去了,于是急匆匆又赶回铺子。 一进门,见媳妇和娘亲相对满面愁容不展,心里咯噔一跳,只得硬着头皮去向苏陈氏追问,“娘,今儿不是说好带妹妹去拜拜月老,顺便相一相张大姐的表弟么?咱们这么急的先回来了,到底是出什么事了啊?” 被苏林这么一提,苏陈氏马上又想起了苏雨抽中了一支下下姻缘签之事,眼眶忍不住又红了,苏王氏方才已经从婆婆那里问出了缘由,本想背地里再同相公说的,没想这傻子当面又提起了这话。 见好不容易才哄得婆婆不伤心了,却被相公一句话又挑了起来,苏王氏瞪了苏林一眼,忙又宽慰婆婆道,“婆婆,小姑这么能干,带携着咱们家渐渐起来了,以咱们家如今的境况,还能没有小姑的一口饭吃?再过两年,等小叔考中状元,当了大官,咱家不越发兴旺了,到时候给小姑招赘个夫婿也不再话下不是?再说了,师太也没把话说死,也没说小姑以后就一定是鳏寡的命数不是?” 见婆婆把自己的话听进去了,苏王氏赶紧加把火继续劝道,“咱们以后好好地求求神,兴许神仙见咱们心诚,会帮小姑改了命数也说不一定呢!” 这话真是说中了苏陈氏的心,女儿命数不济,那她就诚心求上天,兴许老天垂怜,能给女儿改了命数也未可知;见苏林仍是一脸的茫然,长叹了一声,“唉!阿林,你妹妹命苦啊!今儿抽中一支下下签,师太说你妹妹这辈子姻缘不顺,免不了鳏寡孤独的命数。娘这心,疼啊!以后你妹妹她可怎么办是好?” 到了此时,苏林方知,为何她娘情绪如此激动;想到唐家的事,他对这签文不由得便信了三分,心里也不是不难过,可刚他媳妇的话还在脑子里回想呢,苏林想了想,觉得他媳妇的话颇有道理,哪怕做最坏的打算,以后他妹子就不嫁人了,养在娘家,他也不是养不起。于是,苏林一下子就不愁了,坦然地对他娘说,“娘,我还是那句话,有我这个当哥的在,就一定会照顾好妹妹的!等我老了,还有小柱子不是,我一定让小柱子跟孝顺我跟他娘一样孝顺妹妹!” 苏王氏听了这话,也没什么不满,小姑主意多,能帮着兴家,也没有那些刁蛮骄奢的毛病,家里多这么一个人,她也省了不少的心,便顺着苏林的话说,“婆婆,我也是相公这话,咱们家就小姑这么一个姑奶奶,还是个这么能干的姑奶奶,能留在家里,媳妇心里高兴着呢!” 有了儿子媳妇的这话,苏陈氏一想,最坏可不就是这样了,于是心结真正解开了,就当真是养了个老闺女吧!命该如此,愁也没用,还愁啥呀? 苏家人想开了,可施老夫人可不是那么容易想开的。 施老夫人一回府,二话不说,便将两位表小姐打发回小院;只留施夫人一路服侍着回到清晖院,才刚坐定,便将身边的人都打发走,只留下林妈妈在一旁;施夫人见状,也把身边的人打发走了,只留下安妈妈一人。 见媳妇很是识趣,老夫人便开门见山地道,“媳妇,你让安家的马上去把那两个丫头的庚帖拿出来跟勉之合一合吧?谁的八字合得上,咱们马上就上谁家去下聘!” 若说今日了因师太的一番话对谁的冲击最大,非施夫人莫属了。亲耳听说曾勉之姻缘坎坷,当下施夫人无比庆幸自己顶住了婆婆的压力,没有害了女儿的终身。此时,听到婆婆在明知曾勉之可能克妻克子的份上还硬是要为他聘娶自家亲戚的闺女,施夫人心里十分地不情愿,她若做了这媒人,以后哪儿有脸去见人啊? 正想张口回绝,不想又听见老夫人说,“勉之的亲事,你姨妈临死之前千叮咛万嘱咐拜托了我,若是不能安排好勉之的亲事,我就是死了,只怕都闭不上眼!” 施夫人一听这话,回绝的话哪里还说得出口,若是之前不知道曾勉之的命数,兴许婆婆还真有心替他多挑一挑,如今知道了曾勉之命中姻缘坎坷,婆婆怕不是已经将那两个丫头当作了救命的稻草,如果不牺牲她们,谁知道婆婆会不会狠下心牺牲自己的女儿? 思及此,为了自己的女儿,施夫人也抛开了一切顾虑,朝安妈妈吩咐道,“奶娘,你回去拿两个丫头的庚帖过来!” 见施夫人屈从了,施老夫人这才又吩咐林妈妈,“阿松,你替我去将勉之的庚帖取出,再找人请几位善批八字的先生进府来。那两个丫头那儿,让玉兰和玉梅去盯着些,别让丫头婆子们乱跑,仔细乱了规矩。” 见下人们都被支走了,堂上只剩下婆媳二人,到底是有几分血脉之情,施夫人想了想,还是出言劝道,“婆婆,了因师太不是说雨娘和勉之的命数颇似,兴许两人结合能以毒攻毒,冲开这命数;婆婆为何不拿雨娘的八字与勉之合一合?兴许会更合适呢?” “苏氏出身低微,到时让勉之纳她做一房良妾便是。此事你记在心里,尽快去与苏家人商定,等勉之新婚三个月后,便抬苏氏进府。” 老夫人这么说,显然是已经打定了主意,施夫人不过存了一丝侥幸的心理,见老夫人果然瞧不上苏雨的出身,也就不再多话,两婆媳便静默相对,各自想着自己的心事。 安若雪和秦玲玲几乎是被人押解着回到小院的,两人的大丫头各自贴身扶着两人,身后跟着一群施府的丫头媳妇子。 远远见到这幅阵仗,前来迎接主子的两位乳娘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等再见到主子有些神不守舍,哪里还猜不到是出了大事了? 急忙小心地把自家小姐扶回房休息,拉着跟去的丫头就是一番追问道,“雅琴(灵雀),好好说说,这是出什么事了?” 跟去的大丫头雅琴、灵雀不敢隐瞒,就把解签的事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听师太的意思,表少爷姻缘极为坎坷,若是命强不过表少爷的,怕是一嫁过去就得被克着!妈妈,咱们可怎么办才好啊?” 听了丫头的这番话,再想起方才的那番大阵仗,两位乳娘都是在内宅里厮混了大半辈子的人,心思可不像两个大丫鬟这么单纯,不过略一琢磨,老夫人此时是什么心思,便猜着了个□分。 心里不约而同地叹气道,“糟了!小姐怕是这回有难了!” 可这话如今可不好对自家小姐说,只得先在心里暗暗祈祷。 “秦家的小姐身子骨比我家小姐壮多了!老夫人一定会选那个丫头才是吧?老天爷,求你保佑我家小姐,让秦家小姐嫁给曾家表少爷吧!” “安家小姐那幅模样更得曾家表少爷的喜欢,老夫人一定会选她才对吧?菩萨啊菩萨,求你千万保佑我家小姐,这份良缘就赐给安家小姐吧!” 安若雪和秦玲玲此时心里也是万分纠结,曾家表哥这样好的人品相貌,怎么会是这样的命格?若是不能嫁给曾家表哥,心里实在觉得不得劲,惋惜得很;可若是让她嫁给曾家表哥,心里又实在害怕! 千般思量都没个确定主意,一片芳心千万绪,简直愁煞了少女的一番情怀。 安妈妈和林妈妈都是办事的老手了,办起事来自然是妥妥当当的。不过小半个时辰,广宁府里最善批八字的四位先生就被请到了府里;自然,曾林与安若雪、秦玲玲三人的生辰八字早早地便准备好了。 见请了四位先生进府,林妈妈亲自誊抄了曾林与安若雪及曾林与秦玲玲的生辰八字各四份,然后让人分送给了四位先生。 等待结果的过程是有些备受煎熬地;与老夫人和施夫人而言都是。 似乎果真应了“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的古话,四个先生批出来的结果都大同小异,但无论是曾林和安若雪还是曾林和秦玲玲,从八字上来看都并非良配,主要是曾林八字太强,命数里又带了煞气,若是不能寻个旗鼓相当的,只能被曾林所克,难得善终。 这样的结果倒令施夫人松了一口气,既然八字不合,想必婆婆也会有所顾虑吧? 可没等施夫人说出让再合一合曾林与苏雨的八字一话,老夫人斩钉截铁地说,“安家丫头身子骨太弱,就定秦家丫头吧!” “婆婆——”施夫人惊呼出口,这样的八字结果,不是让秦家丫头去送死吗? 施老夫人却难得的一脸厉色,“秦家丫头过门后就跟着我,让苏氏去伺候勉之,苏氏生了子嗣,再抱给秦丫头抚养。如此,勉之便妨不着秦丫头了!” 见婆婆铁了心了,施夫人不敢再反驳,“婆婆,那这事怎么操办呢?” 施老夫人仿佛突然老了,一下子精气神虚弱了许多,低声叹道,“你给你嫂子去封信,我亲自带勉之进京求亲,以后我不在了,你和你嫂子多看顾着秦丫头一二,别让雨娘爬到秦丫头头上去了!” 施夫人见老夫人有顾虑到这些,也无计可施,轻轻叹了口气,退了出去! 第37章 婚讯 “你说什么?”苏家婆媳二人听了安妈妈的话,相互对视一眼,都觉得是不是自己听错了,安妈妈没说那话吧? “苏家嫂子,你没听差,我今天来的确是奉了老夫人的话,来向你跟雨娘提亲的。” 昨天都还在愁自家女儿今后可咋办是好呢?没想今天就有人上门提亲,苏陈氏真是大喜过望,忙热络地招呼起安妈妈来,“安家妹子,大姐也不瞒你,昨儿个得了那么个信儿,可把我愁坏了;这丫头这么个命格,哪儿放的好人家啊?虽有师太的那么句话,但曾少爷是什么门第,我们家是什么门第,真心是想都没敢想这回事。安家妹子,你真没听差,老夫人真是要为曾少爷提我家闺女?老夫人和曾少爷都不嫌弃我家闺女出身寒微么?” 哪怕是惊喜过望,苏陈氏也不失警惕,实在是她已经想开了,女儿养在家里好好的,就是落个不好的名声,也比为了个好名声由着别人去磋磨自家闺女来得好啊!所以这门第间的悬殊,她得先说清楚道明白了。 安妈妈是领了差事来的,自然得尽心竭力把差事办好,“老夫人的意思是,等表少爷娶了夫人三个月后,就正正经经抬雨娘进府做良妾;苏嫂子若是没意见的话,我们就尽快安排媒人前来过礼,签下妾书,等日子到了,就抬雨娘进府去。” 安妈妈的话一下子打破了苏家婆媳二人的所有期许,虽说两家之间门第是有些悬殊,但是同样姻缘不顺的命格也不是不能打破这门第的,可安妈妈如此清楚明白地道明,哪怕曾家少爷命格不济,也不会许雨娘一个妻位;苏陈氏张口就想拒绝,却被媳妇拦了一拦。 苏王氏小心地回道,“安妈妈,婆婆只有小姑一个女儿,也是疼着宠着长大的,怕是舍不得她到别人手下讨饭吃。还请安妈妈替我们回了老夫人,我家小姑没福,配不上曾少爷,这婚事就这么算了吧?” 安妈妈端着水杯抿了口茶水,默默注视了苏家婆媳二人好一会儿,才一脸严肃地道,“苏家嫂子,了因师太的话,不光你听进心里去了,我们老夫人也听进心里去了。既然雨娘和表少爷有这个缘份,那老夫人就一定是要把雨娘抬进表少爷府里的。你们也无需太过担心雨娘的处境,因着表少爷的命格,老夫人是这样打算的,少奶奶进府后,会常在老夫人身边伺候,表少爷身边,雨娘便是第一等的人物,以后雨娘生的孩子,除长子要抱养给少奶奶外,其余的孩子可以留在自己身边教养。老夫人的主意已定,嫂子不妨寻雨娘回来好好商议商议。胳膊拧不过大腿,嫂子还是多思量思量吧!今日我就不多叨扰了,三日后我再来听嫂子的答复。” 安妈妈人是走了,可她的话却在苏家婆媳二人心中扎下了根,容不得二人不深深思量她的话。 “婆婆,施家老夫人这是想——” 苏陈氏经的事毕竟更多,待安妈妈一走,便醒过神来,“媳妇,叫阿林赶紧去曾府接雨娘回来。这事我们一家子得一起好好商议商议。” 苏雨见大哥急急地来找自己回家,心里估摸着许是真有什么事,忙跟玉莲说了一声,连假也没来及去告便跟着苏林走了。 可听了她娘转述的这一番话,她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就她这么个名不见经传,也没有倾世倾国容颜的小小农家弃妇,竟然还能遇到逼婚这出大戏,实在不能不说人生是充满了无限的惊喜啊! 苏林也是此时才得知施家要逼着妹妹去做那曾家少爷的妾侍,任是受了施家不少的恩惠,他也不能容忍施家人如此对待妹妹,一时心中怒火中烧,“凭他是谁!反正我是绝不会答应让妹妹去给别人做妾的!大户人家的妾,哪里是什么主子,比那些奴才都还不如。妹妹,你别昏了头,哥是绝不会答应这件事的!” 苏雨对此事倒没那么愤慨,只是心疼她大哥,忙倒了杯凉茶给他,“大哥,消消气,施家也不过就是这么一说,这事成不成还在两说呢!若是老夫人非要我进那曾家的门,咱们当然要堂堂正正地进去,小妾之流,就留给别人去做吧!你妹子是享不了这份福气的!” 苏陈氏看女儿一幅坦然毫不担心的模样,心里莫名有了信心,相信女儿肯定是有主意的,忙问道,“闺女,这事情是怎么回事,娘已经跟你说了,你心里是什么主意,也跟娘好好说说,免得娘和你大哥一直担着心。” 苏王氏也舍不得相公急得满头大汗,也催促起苏雨来,“小姑,你有主意就快跟咱们说说,没看你哥都急得快火冒三丈了!” 苏雨看娘亲和兄嫂都十分着急,也不管自己心里都还没有想清楚,就把自己现想到的先说了,“娘,大哥,嫂子,主意我暂时也没有想出来;但是,这事咱们如今就担心着急不是太早了么?这结亲都得讲究个你情我愿,正主曾少爷是什么意思咱们还都不知道呢!兴许人家曾少爷根本瞧不上我这个乡下丫头,那咱们哪儿还需要担心啊?” 苏雨这么说也不是没凭据,就凭曾少爷和唐耀祖是朋友,他又知道自己曾是唐耀祖的妻子,想必面对自己,他免不了会觉得膈应?所以,苏雨真心不觉得施老夫人的这个算盘能够打响。但因事涉唐耀祖,这缘由苏雨便没有尽数道明。 苏林三人却不像苏雨这么乐观,自古婚姻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施老夫人发了话,曾少爷哪儿能回绝? “妹妹,婚姻大事,从来都是父母之命;施老夫人代行曾少爷父母之责,替他操办婚事,曾少爷哪儿能回绝施老夫人?” 苏陈氏也和苏林是一个意思,“闺女,这曾家少爷的事,他自个儿能拿主意么?” 被娘亲、兄长在这么一说,苏雨也觉得自己想得好像太天真了些,不过是一个妾房,曾少爷纳了她,把她往后院一个小院里一搁不就得了?犯的着去违背老夫人的意思吗?苏雨一时间心里也警觉了起来。 “哥,你和娘说得对,这事咱不能指望着曾少爷去推拒,咱们得找曾少爷谈谈。咱们家是没那个能耐去违抗施老夫人,可曾少爷行啊!他要是实在不愿意,老夫人也不能强逼着他啊!咱们得把这事给曾少爷说说,然后把咱们家的意思告诉他,求他帮咱们去劝说劝说老夫人。” 这倒是个可行的主意,苏林和苏陈氏一时之间也想不出更好的办法,于是苏林决定就先按苏雨的主意来办。 曾林如今勉强安定了下来,也能抽出机会见见曾家的一众旧仆了,大家对他的亲事都多有关心,加上大掌柜是个嘴快的,把曾林内宅如今藏着个“小财神”的事一个顺口说了出去,众人心里不免有些嘀咕,总的而言,分成了两派,一派人觉得这女子能干,能帮着曾林重振家业,可以娶回家做曾家主母;另一派人则觉得,这女子再是能干,家世不显,做不得曾家主母,倒是可以纳做良妾。 反正就是一个主意,这个女子可以收入内宅,但是在做妻做妾这点上,颇有争议。 众人商讨得十分热心,完全不给机会让曾林道出自己完全没有对这个女子动过心思的事实,被大家很是纠缠了一番,曾林险些就被逼着要答应非把苏雨娶进门不可了。他这边好不容易才从热心的仆人这边逃开,才进家门便见到苏林在家等着,一时心里竟产生了一个错觉,难道他跟苏家姑娘真是缘份深的拆不开吗? “苏大哥,来找苏姑娘吗?怎么不直接进去?” 见了正主,苏林刚还鼓得足足的勇气一时间泄了不少,他挣扎了一小会儿,才开口,“曾少爷,我来是找你有点事跟你说的。” 曾林这下有些奇了,他和苏家人只能算是脸熟,这苏家人会有什么事找上他呢?“苏大哥,有什么事进我书房来说吧!” 苏林一进书房,直奔主题地就道明了自己的来意,“曾少爷,我是乡下来的,说话不中听您别见怪!今儿来找您是有事求您,您能不能去跟施老夫人求求情,说您瞧不上我妹子,不愿意纳她做妾。” “苏大哥,我何时说了要纳苏姑娘为妾了?” “曾少爷,是我糊涂了,没把话跟您说清楚。还不是昨儿个求的那签文闹得,施老夫人信了那签文,就派安妈妈到我们家递了话,说是一定要让我妹妹给您做妾。曾少爷,我们没有瞧不上您的意思,只是我们农户人家,祖祖辈辈都是夫妻两口子和和美美地过日子,这小妾咱们是听过没见过,自家的女孩,也实在不忍心她去吃这份苦。求曾少爷体谅体谅!” 曾林没想到就这么短短一天的功夫,姨婆就做了这么多的事;当下也未能满口应下,“苏大哥,你说的事我已经记下了。这事我会去和姨婆说说的,若苏姑娘不愿,勉之一定不会强人所难。” 苏林走后,曾林马上去见了施夫人一面,得知了这一天内发生的所有事,当然,合八字没能得出个好结果一事,施夫人也丝毫没有隐瞒。 “二表舅母,这么说来,姨婆的意思的是,即使命数上有所妨害,姨婆也要定下秦家表妹?” “就算命数有些妨害,婚后你与秦家丫头便分居两处,想是也无大碍;至于雨娘,合该她有这个缘份,进府虽然是妾,但是正经纳的良妾,府里主母又不常在,也与一般人家的大妇没什么区别了,勉之,你不必觉得委屈了她俩!” 第38章 争取(补更) 又等了两日,曾林这边仍是杳无音讯,这个现象让苏雨的心情一下子差到了底点;这是她所有预期中最差的结果。 曾林的这番不作为,不敢说表明了他对老夫人的盘算全盘认可,但至少表明了,他的想法并不像苏雨所预期的那般,对老夫人的盘算完全无法接受。 如此,苏雨自知她一下子陷入了不妙的境地,因为失去曾林这个最大的助力,她几乎想不出两全的办法可以违抗施老夫人,但这不表示她就只能默默地接受这个最糟糕的结果。她不是这个时代土生土长的女子,就算磨尽了她所有的棱角,有些坚持,印在骨头里,却是无法抛却的,且不提她连与别的女人共用一个男人都觉得膈应,竟还想让她去做小妾和别的女人抢着共用一个男人,这事无论如何她都接受不了。 让山不来就她,只好她去就山了。 在事情还没有成铁板钉钉的态势之前,她必须与曾少爷好好谈谈,争取能在大家都能接受的范围内,为这件事找出一个双方都满意的解决方法。 在这曾府内,能无条件帮她忙的就只有玉莲那丫头了,苏雨也没有其他更好的办法,只能坦然地向玉莲恳求,“妹妹,姐姐如今有一件非常重要的事得和少爷单独谈谈,你能帮姐姐个忙,暂时支开当归一小会儿么?” 玉莲从小是被规矩约束大了的,被苏雨要求去做这么违背规矩的事,她心中很是忐忑,“姐姐,是什么事你能跟我说说吗?” “妹妹,这事如今还没个定论,姐姐如今也不知道该怎么对你说;姐姐保证,只是和少爷商谈一件事情,绝对不会危害少爷。你能帮姐姐这个忙吗?” 若是别人,玉莲自然毫不迟疑地便拒绝了,偏求她的人是苏雨,玉莲想了想,终是答应了下来,“姐姐,我相信你一定有你的原因。我就豁出去了,一定帮你一把,你想什么时候去找少爷?” 哪怕苏雨不肯将事情道明,玉莲也毫不迟疑地答应了帮忙,苏雨心里记着这份情,忙把自己的计划道出。 有了玉莲的帮忙,当归自然逃不开苏雨的算计,苏雨得以很容易地提着一个食盒大大方方地进入了曾林的书房。 显然,曾林对苏雨的不请自来心里也是料想到了的,并未觉得十分惊讶,“苏姑娘,当归那小子是要好好教训教训了,不知道又跑哪里去偷懒了,竟然劳烦你亲自送饭食过来。” “曾少爷,民女兄长之前拜托您的事,一直未得您的回应,此事攸关民女一生,请恕民女无礼,实在是不得不如此冒昧而为之。这事实与当归他们毫不相干,为了能单独见你一面,民女绞尽了脑汁,有心算无心,实在怪不得他们;”苏雨一边利落地在一旁的空书桌上将饭菜一一地摆放好,一边十分镇定地对曾林道,“两天过去了,曾少爷想必还记得家兄所言之事,明日安妈妈便要家母给个答复,不知道曾少爷如今能否给雨娘一个好的答复呢?” 婚姻大事,便是他父母高堂全都不在了,也是拖了亲长为之安排,却不想苏姑娘竟是如此单枪匹马,亲自前来相询,曾林越发觉得,苏姑娘大异于寻常女子,偏自己恐难如其所愿,一时半认真半是顽笑地道,“若是曾某的答复非姑娘所愿,姑娘今日是否会让曾某寝食难安?” 那半真半假的顽笑话,苏雨却未尽把它当玩笑话;摆好饭后,不卑不亢地诉说出自己的目的,“曾少爷说笑了,民女岂敢叨扰少爷的生活。天色也不早了,想必少爷腹中早已有些饥饿;晚饭已经备好了,少爷先用饭吧;民女所求之事,等少爷用过饭之后,民女希望能和少爷好好谈一谈。” “既然如此,想必苏姑娘也尚未用餐吧?不如与曾某一起?” 苏雨略思考了一会儿,便答应了曾林的邀约,又为自己摆好了一副碗筷,坐到了曾林对面。“如此,民女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都是奉行食不言寝不语的人,用餐时,两人各自沉默不语,安安静静地吃完晚餐。 这时苏雨才心怀忐忑地问道,“曾少爷,民女冒昧打扰了!明日安妈妈便要上我家要个说法,民女想知道,曾少爷可能代民女禀明老夫人,民女出身低微,又容止粗鄙,实在高攀不上大户人家;加之民女乃是家中独女,家母惟愿民女能长伴身侧;老夫人的好意,民女一家感念在心,实不敢厚颜受之?” “苏姑娘,抱歉!此事曾某恐怕帮不上姑娘的忙了!姨婆年纪大了,曾某的婚事如今已成姨婆最大的心结;我如今实在不想姨婆再为我多操劳了;苏姑娘,姨婆已不知还能有几年的寿数了,此事就当是曾某对不住姑娘,姑娘若是想要什么弥补,曾某力所能及,必定全力以赴。” 真是个糟糕的答复。苏雨不由得愣愣地望了望对面的男子,是出于什么原因,竟让这人连“朋友妻不可戏”都毫不顾忌了,竟这般轻易便允了这荒唐的婚事?“曾少爷可是心悦小女?” 这话实在问得唐突,但曾林见苏雨一脸认真,毫无顽笑之色,也认真回应,“不瞒姑娘,曾某虽觉姑娘实在有些异于寻常,但却并未对姑娘有过绯思遐想。” 听曾林亲口道对自己并无男女之思,苏雨大大地松了一口气,“曾少爷,自来娶妻娶贤,纳妾为美;您既不欢喜民女,民女又实无做妾的心思,何不另选窈窕佳人,纳为侍妾?如此,岂不两厢便宜?” “苏姑娘,命中注定的事,谁也无法相抗的!曾某此生,必善待姑娘!成婚后表妹便会常伴姨婆身旁,曾府内一应事务,全由姑娘执掌,苏家曾某也会多有照顾。” 久居上层的人怎么能这般自负?从血脉里便认为自己高人一等,别人都得按照他们的意思来生存。但苏雨不是会屈服与命运的人,让她做妾,无力反抗之下,她会妥协,让她心甘情愿地做妾,痴心妄想。 “曾少爷善待民女的前提,可是民女将所出长子交由尊夫人教养?”苏雨不待曾林多言,接着追问道,“曾少爷主意可是已定?便是民女与家人不愿,也不会改变主意吗?” 曾家即便如今削爵为民,但家底仍留有三分,曾林自幼受父兄言传身教,对嫡庶规矩也是十分看重,他不是没感受到苏雨掩饰不住的愤怒,但嫡庶绝不可乱,沉吟道,“长子身系宗族传承,必得夫人所出。” 言外之意,长子的生母养母都必须是嫡妻;苏雨本都快压不住自己的愤怒,忽而一想,这夺子与被夺子与她又并无半分瓜葛,她又何必要气恼呢?遂明言道,“曾少爷,民女不愿为妾还有一因,民女之所以为前夫家所弃,是因为民女身有恶疾,无法生养。正妻无子尚可熬一熬,妾侍无子,这一辈子,可不就连半点盼头都没了?” 便是推搪的话,曾林也听的忍不住皱起了眉,“苏姑娘,曾某的医术虽称不上当世卓绝,但也算得上杏林妙手,姑娘的顽疾,别的大夫束手无策,可曾某观姑娘的面色,此疾曾某可药到病除。姑娘不必再诸多顾虑。” 见实在无法说动曾林,苏雨不得不做了最坏的一种打算,没有办法逃开别人给的枷锁,那就让自己一个沉沦苦海吧! “曾少爷,雨娘一家自来了府城后,也颇受了老夫人和施府的诸多照顾;既然老夫人有这个要求,雨娘自当从命;但是,妾乃立女,名为主,实为仆,民女自己低人一等便罢了,何必连累子孙生来便注定低人一等呢?民女可以为妾,但绝不留子嗣,何苦让无辜的孩童生来便受苦受累呢?” 话已说到这个份上,苏雨也不管曾林是何反应,自顾自分外清晰地把自己想说的话一一道出。 “曾少爷,老夫人这么急着让你娶妻纳妾,想必为的是曾家的子嗣传承?民女福薄命薄,当不起老夫人的重托,亦不愿担当老夫人的重托。民女自幼得父母疼宠,也只愿疼宠自己的孩儿,民女若有孩儿,绝不会将自己的孩儿交托给别人抚养,如果护不住自己的孩儿,我宁可不将他带来这人世。” 曾林没想到苏雨竟会如此狠得下心肠,她若果真这般行事,这番作为便能一针见血地打破了他们所有的计划,姨婆只怕完全不得省心,反而要操更多的心,曾林难得的有些犹豫了,“苏姑娘,子嗣这样的大事,怎可如此轻忽?” 难得能让别人头疼,苏雨粲然一笑,继续道,“曾少爷,民女不过是把自己心里所思所想先与您道明而已。老夫人和曾少爷若一意要民女进府为妾,民女人微力薄,自然会应下。若曾少爷觉得此事有些强民女所难,真心愿意欲弥补民女,民女倒是想请曾少爷答应民女两个要求。其一,民女入府后,求曾少爷在后院偏僻处拨一小佛堂与民女清清静静度日即可,其二,老夫人故去以后,或曾少爷另寻得如花美眷时,民女希望曾少爷能写下放妾书,放民女归家去。” 苏雨这话听得曾林不免觉得好笑起来,妻子因命格有碍不能亲近,妾侍也只想挂个空名,不愿与他亲近,若果真这样,那他这番劳师动众地娶妻纳妾又有什么意义呢?到头来他不还是孤家寡人一个?他曾家的子嗣难道会从地里长出来么? “苏姑娘,若如了你的心愿,曾某这妻妾岂不是迎进门都并无任何意义了么?若被姨婆知晓了这番实情,岂不得更为劳神?苏姑娘所求的弥补,恕曾某无法答应。”苏雨这样的请求曾林自然无法答允,可也不想把苏雨逼得太紧,谁知道逼太紧这位狠心的姑娘又会做出什么样的事?“苏姑娘若是还有其他的要求,不妨与曾某好好商量商量。苏姑娘与亲人情深意重,必不会再轻言生死。” “民女难得从阎王手里挣下命来,自然想一直好好活下去,活到寿终正寝才好。曾少爷无需担心小女会求死觅活,此事最坏的结果,也不过是民女以后的余生,只能在曾少爷的后院中孤零零一辈子而已,民女不至于为此寻死。” 曾家嫡系血脉如今仅余曾林一人,听苏雨如此三番五次地轻忽血脉子嗣之事,曾林既恼怒又头疼,他学医多年,自然知道苏雨的话,句句都是真的,要得子嗣难,不要子嗣实在有太多的法子了。 曾林之前便觉得苏雨心狠,此时方知,这姑娘心肠是真的狠,尤其是她对自己都能这么狠得下心;本来非常简单的事情一下子竟是变得万分棘手了。 “苏姑娘,你又何必如此狠绝呢?” 见曾林心中起了犹豫,有些束手无策,苏雨也不继续相逼,转了口风长叹道,“曾少爷,非是小女心狠,只是一山不容二虎。只是妻妾嫡庶竟如猫鼠天敌一般,实在不得两下皆安啊!皇亲贵胄就不说了,便是杂货铺附近的米铺东家,正妻无出,妾侍生两子,长子抱养给正妻,二子本是一母同胞,如今偏是一嫡一庶,争宠夺产,手足相残一刻不得停歇。夫人心中何其痛快,妾侍心中何其悲痛?曾少爷,前事历历在目,民女实在冒不起这个险。人心何其易变,曾少爷您能担保,米铺东家家今日的同胞手足相残之事,就不会是曾家二十年后的境况吗?” 嫡庶之争的惨烈,曾林所知所见,比起苏雨来说,要多得太多了,便是曾家,因为嫡庶之争,造成子嗣凋零、后继无人局面的也不知有多少宗房;想到这许多,曾林竟不由陷入了深深的沉默中。良久方问道,“苏姑娘想了这么多,可想到了解决之道?” 苏雨怎会没有想到,就是想到了,才会拼个鱼死网破,自绝子嗣,“嫡庶之争,既无法避免,那便只能扶一灭一,自古嫡为尊,庶为贱,若是不罔顾伦常,自然是要扶嫡灭庶的。嫡妻伺候亲长,交结邻友,庶妾幽居一隅,难见天日。嫡妻若不能生养,由庶妾代之即可,庶妾怀孕之时,隐而不告,嫡妻亦假作有孕,十月怀胎,公告亲朋四邻,嫡妻得子,庶妾位卑,亲生的孩儿也只得硬生生送与人。若要无嫡庶之争,自然要绝庶,此后庶妾再孕,仍同此景,庶妾所出,通通由嫡妻所得,待得子嗣二三,庶妾留之无用,便可弃之一旁,或斩草除根。曾少爷,你瞧,府内何其规矩,子嗣皆乃嫡出,一母同胞,长兄为尊,只要善加教养,何愁家业不兴?” 曾林心知,妻妾之争,从来便是如此,不死不休,仍勉强辩解,“苏姑娘,姨婆答允只抱养长子,其余子嗣,可由你亲自抚养。” 这话或有那傻姑娘会信,但苏雨却是半点不信,“曾少爷,若是老夫人和表姑娘不贪心的话,民女诞下二子之时,怕更可能便是民女命赴黄泉之时。若是贪心,寻一婴孩偷龙转凤,老夫人和表姑娘照样可以不知不觉地抱走民女的孩儿,容民女诞下三子或在民女不够安份之时,超过了老夫人和表姑娘的容忍限度时,民女依旧难逃厄运。曾少爷,到那时,是你要为民女偿命,还是你肯让民女的孩儿来替民女偿命呢?” 苏雨虽以最大的恶意来揣度老夫人的心思,但曾林却无言辩驳,因为他也知道,姨婆和表妹不是没有可能会这样对待苏雨。“苏姑娘,曾某许诺,必会保你一生平安!” 苏雨却是扯起嘴角微微地笑了一笑道,“凭什么我要信你,靠山山会倒,靠水水会跑,我只信我自己!” 曾林这时才开始认真地审视起面前的苏姑娘,长得只能算是十分清秀,衣着打扮并不鲜亮,只称得上朴素、整洁、大方。体态身姿亦算不得非常婀娜多姿,倒可称得上苗条、高挑。苏姑娘的眼睛生得好,亮晶晶水汪汪的,笑起来尤其出彩。这样一个看着简简单单的农家姑娘,不想竟生就了一颗玲珑剔透的七窍心。 而且这姑娘不光敢想,而且敢为,知道自己要什么,不妄求,亦不自卑。虽无大家闺秀的淑女之态,但也不失农家女儿的良善质朴;为难得的是脑子聪慧、心灵手巧。罢了,若得这样的一个姑娘为妻,也非虚度此生了。如此,才得以真正保护住苏姑娘吧?可一时又起了玩心,想再逗弄苏姑娘一番。 “苏姑娘,你不信曾某能护得住你?” 苏雨嘴角不由泛起一丝讥笑,不知是在讥讽曾林,还是在讥讽她自己。“信,在曾府中,曾少爷若费了心思想护住一个人,自然不是难事。但民女信不过的是,曾少爷未必一辈子都有护住民女的心思。您的表妹好好的一个大家闺秀,因为你的命格,嫁了你却不能亲近夫君,注定一辈子独守空房,没有自己的亲生孩儿,只能抚养别的女人生的孩子,曾少爷便不觉得愧对表妹吗?也许一年半年,曾少爷心中并无几分愧意,可夫人替你服侍亲长,养育子嗣,年年月月日日孤零零一人,天长日久,便是曾少爷真有一服铁石心肠,也得化作绕指柔;那时,夫人堂堂妻室,要整治一个小小的妾侍,便如捏死一只蝼蚁一般,何其容易!” 妻者,齐也;只有夫妻,才能生同衾,死同茔。只有妻子,才是自己真正该维护的人;如此,家室方安。对着苏姑娘嘴角的一丝讥讽,曾林越发有些面色泛红,觉得不自在了。 苏雨见状,以为自己的话,有些打动曾林了,心中抱有一丝侥幸问道,“曾公子如今可愿意劝说老夫人放民女一条生路?” “姨婆对命数之说已深信不疑,即便我去劝说,姨婆也绝不会松口的。”没说出口的是,如今,便是他自己,也不想放过苏姑娘你了。 虽仍被拒了,苏雨却从口风中听出了曾林的一丝犹豫,苏雨毫不气馁,继续相劝道,“天下之大,有如此命格的人想必不在少数,老夫人细细寻访,必能得之。曾少爷帮帮民女,给民女一条活路吧!” “天下或再有其人,可如今不知其踪,便知晓踪迹,若无十来人中择其三五,姨婆必定仍是不会弃姑娘而选她人的!再者,曾某若无十成把握,去求姨婆,也是为姑娘招灾惹祸。” 果真再无法可想了么?苏雨心中一时觉得有些绝望,但仍不肯放弃最后一根稻草,“曾少爷,你想迎娶表姑娘为妻,命数既有妨碍,你怎知表姑娘的父母就一定会应允婚事呢?” “曾家虽已削爵为民,但曾祖祖父都曾官拜宰相,桃李满天下,家父也是交游广阔;堂姑祖母太妃娘娘乃今上生母,今仍健在。若是曾某诚心相求,两位表妹的家族必不会相拒。” 难怪人说“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更何况这还是一头巨骆;苏雨心中的绝望越发强烈,“那表姑娘呢?你可知将与你定亲的表小姐是否真心愿意与你定亲呢?婚姻不是也要两情相愿方为上善吗?”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由不得表妹的!” “怎能不管表姑娘的心意呢?若夫妻不齐心,岂不是有乱家的隐患?” “表妹进了曾家的门,便是曾家的人,曾某以诚相待,表妹也非无知愚妇,怎会不与曾某齐心呢?便是表妹真有二心,婚姻从来都是结两家之好,倒是,自有岳父岳母与曾某一个交代。” 苏雨的脸色越发显得苍白,她竟是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了么?“既如此,民女便不叨扰曾少爷,为妾之事,民女不敢不应;今后民女便不好再在府中做活,请曾公子禀明施夫人,与民女解了这三年的工契吧?” “苏姑娘口中答应,心中想必还是欲自绝子嗣以作报复?” “曾少爷觉得民女是在报复?民女如此,可能令您伤筋动骨,有所损伤?于您丝毫无损不是吗?民女不过是求得一丝苟延残喘罢了。事已至此,民女便不多打扰曾少爷了!民女告辞!”苏雨见事已成定局,再多费口舌亦无用,便无奈地接受了这个残酷的事实,转身便欲离去。 曾林见苏雨一时竟这般心灰意冷,也不由觉得自己做得太过火了,忙唤道,“苏姑娘,请暂且留步,曾某尚有话要说。苏姑娘只是不愿为妾,不愿离了自己的亲生孩儿,并非瞧不上曾某吧?” 莫非此事还有转机?苏雨停下脚步,转身点点头应道,“民女虽不甚了解曾少爷,但并无厌恶之感;更没有瞧不起曾少爷的意思。” “如此,若曾某诚心求娶姑娘为妻,姑娘可会答允?” 苏雨有些不敢相信曾少爷会说这话,瞪大眼睛直直地注视着曾林,不期然地,二人的目光相对交织在一起,苏雨分明能看到,曾林眼中满是诚意。 这分明是苏雨所求之中,也算得上是最好的一个结果了。不期然竟能得之,但苏雨心中仍有重重顾虑,不敢轻言许之。 “多谢曾少爷抬爱。请恕民女无妄,于这婚姻之事,民女尚有三个不情之请,还望曾少爷能够答允。” 得曾林点头相许,苏雨才一一道来。 “其一,婚后第一年,内宅内无通房妾侍;曾少爷,夫妻是要一辈子相扶相持的,你我并不相熟,你可愿用一年的时间与民女好好相处?教民女成为你的臂助,帮你打理好家业。” “可以!”曾林并非贪花好色之辈,这第一条便欣然应允了。 苏雨像是得到了很大的鼓励,“其二,婚后三年内,若得嫡子,不到而立之年,曾少爷不得纳妾。” “可以!”保证嫡子的地位,曾林亦点头答应了! “其三,婚后十年内,若得嫡子有三,曾少爷终身不得纳妾。内宅若是安宁,想必曾少爷也会少许多麻烦!民女机智有限,并不愿于内宅争斗中蹉跎此生,民女更希望能竭尽全力,与曾少爷共同奋斗,助曾少爷你早日重振家业!” 曾林见苏雨故作一派坦然,其实难掩紧张,不过略一思索,也允了这条! 苏雨掩住喜色,相谢道,“多谢曾少爷如此坦诚!民女保证,此生若君子不负妾,妾并终身相随,不论贫富,亦不论生死。民女这便归家去,静候君子来迎!” 转身便略显慌张地离去,桌上的残羹冷炙再顾不得收拾。 不光对苏雨而言,应是对这个时代的所有女子来说都是一样,正妻的地位永远比妾侍要更尊贵更有保障一些。因为要顾虑苏家,若无法令施老夫人放弃她,哪怕是妾侍的身份,苏雨亦只能咬牙接受,如今能由妾变妻,苏雨没有不接受的理由,口头婚约便就此达成。 第39章 计定(修补) 既打定了主意,曾林便不再迟疑。翌日一大早,曾林便带着当归早早地往施府去寻施夫人。 也是正凑巧,两人刚到施府侧门口,就遇到正要出门的安妈妈,安妈妈正是领了去苏家听答复的差事,既碰巧遇上了,曾林在府里也能算做一个主子,安妈妈便走上前问候了一声,“表少爷今儿这么早便来探望老夫人了?表少爷您先请,老奴今天领了差事,就不送表少爷一程了!” 听了这话,曾林一下便明白了安妈妈领的是什么差事了;他既已改了主意,那安妈妈所领的差事便没必要了,思及此,曾林便道,“安妈妈可是要往苏家去?若是此行是往苏家去,勉之这次来寻表舅母,也正是为了此事,不如安妈妈姑且等等,待勉之见过表舅母之后,再办此事吧!” 表少爷既这么说,安妈妈又是个会来事的,怎会不应,忙答应道,“表少爷既这么说,那老奴这事便暂且缓缓,表少爷难得来,老夫人一定早盼着了,老奴这便进去为您通传一声。” 虽曾林克妻克子的命数如今已成了老夫人心中的一大心病,但却令老夫人越发心疼曾林,这边一听说曾林来了,便忙吩咐人道,“阿松,赶快让玉兰去迎勉之进来,这孩子如今也知道心急了,这才多久,便就急着来听信了。阿松,勉之的婚事早日能有个着落,早日能见着曾家有后,就是到了九泉下,我也有脸去见大姐了。” 林妈妈最是知老夫人心意,顺着口风便道,“可不是,表少爷也是体贴老夫人,这不可就什么旁的事都先不顾了,如今就一心一意忙着婚事呢!” 两人正说着,曾林便进来了,丝毫未提及自己改变主意不娶秦表妹,而要娶苏雨为妻的事。不过略寒暄了几句,又向老夫人汇报了聘礼打算准备哪些,哪些人领了这差事,新房的修缮工作已差不多安排好,过两日便准备动工了。老妇人听了这些,没有不开心的,再三仔细地问了又问,稍有觉得不足的,便吩咐林妈妈去自己的库房中挑出更好的来,果是万分上心。 但老夫人年纪毕竟大了,精力难免不济;虽自己提点了一番,但到底怕还有疏漏,便又想到了施夫人,“勉之,姨婆年纪大了,好些年没办过娶亲这样的大事,你表兄弟们的婚事都是你舅母她们操持的,你二舅母这会儿想必也理完事了,你去瞧瞧你二舅母去,求你二舅母帮你操持操持。” 这话正和了曾林的心意,曾林便不推迟,听话地去了清漪院。 曾林阻了安妈妈去苏家办差事,施夫人便知曾林与这婚事有了别的想法,但如何也没有想到,曾林竟起了这样的想头,她很是惊讶地说道,“勉之,你说什么?不想纳雨娘为妾,想娶雨娘为妻?” 这话不可与老夫人道明,与施夫人明言倒是无碍,曾林认真地重复道,“表舅母,您没听差,勉之不想耽误秦表妹,为子嗣计,勉之想娶苏姑娘为妻。” 会把苏雨塞进曾府,施夫人心里也不是没有旁的想头,让她把嫡女嫁给曾林,她万分不愿,庶女婆婆又看不上,庶女不能为妻,更不好为妾,若就这么与曾家断了姻亲,也实非她所愿,那不就太过可惜了。 她身边的丫鬟又不方便给了曾林做妾侍,施夫人便早就考虑着扶持一良家女子给曾林做妾,维系着与曾家的一丝关系;偏就那么凑巧,她刚起了这心思,苏雨便一头撞了上来,施夫人再让安妈妈打听观察了一番,苏雨竟是方方面面都很符合条件,是个上上的人选,这不,得知两人命格相克相生,老夫人钦点苏雨作曾林的良妾,还能为曾家生育庶长子,施夫人心里没有不开心的,怕是那个惟一觉得开怀的人。 但是,对施夫人而言,苏雨能做曾林的妾便可达到她的目的了,何况如今还是立妾书的良妾,曾家子嗣的生母,她再没什么不满意。所以,对于扶苏雨上妻位这事,弊远远大过利,而且还要得罪婆母,施夫人怎肯应允? “勉之,你是昏了头了!这婚事不是都已定好了。若是你真想再提携雨娘一把,不妨等雨娘生下二子之后,正经抬她做二房便可。你是什么门第什么身份,她是什么门第什么身份,你的岳家便是再从门第低些的人家里选,也选不到她家。此事舅母便当你想差了,你今儿这话舅母便当没听过!你也别再惦记这门子心思了!” 尽管被施夫人严辞拒绝,曾林却并不放弃,反而是笑笑对施夫人道,“二表舅母,若真论门第,曾家如今也不过是一介平民,而且还是罪民,便是与苏姑娘相比,也是曾家配不上苏家。” 见曾林这般说,施夫人方知曾林怕是真动了这份心思,心里暗觉苏雨有手段,竟能让曾林这般为她,暗暗更觉满意了三分,便又再退了一步,“你既这般喜欢雨娘,那舅母就帮你一把。正妻之位雨娘是无论如何担不起的,那就让她以二房的礼数进门,一生了长子,便抬她做平妻,再要强求,也不怕折了福分?” 不可否认,曾林那一霎那,心里也泛起了一丝波澜,但转而便在心里叹了口气,即便是进门即为平妻,想必苏姑娘也不会心甘情愿地应下吧!不是内宅惟一的主子,苏姑娘定不会愿意为曾家生儿育女,这样的念头在脑海一闪而过,曾林听了这话时那一刹那的心动便如云烟般散去。 “二表舅母,您误会了!勉之对苏姑娘并无丝毫男女之思;勉之愿娶苏姑娘为妻,只因勉之再三思量之后,娶苏姑娘为妻对曾家来说才是最好的选择!庶子充嫡,终究落下了隐患,而曾家如今,却是再经不起嫡庶之争了!若是娶了秦表妹,表妹无亲生子,未必会甘心教养庶出长子,善待苏姑娘极其后出之子;子嗣教养不好,岂能担负家业传承的重任?再若曾家子嗣皆为苏姑娘所出,都是一母同胞的兄弟姐妹,却偏要分出个高低贵贱,让曾家的下一辈子嗣如何友爱相处?家宅不宁,兄弟不和,就是再大的家业,也经不起子孙的糟蹋。二表舅母,如今的曾家,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勉之再三思量,为子嗣和家业传承计,还是娶苏姑娘为妻才是上策。” 曾林的这番顾虑,施夫人也不是没有想过,只不曾如曾林这般想得清除透彻,但不想违逆婆婆的意思,仍是苦口劝道,“你的婚事,你姨婆已经打定了主意,嫡庶、教养这些,哪里没有替你考虑呢?玲玲大家出身,不是个不贤惠的,倒是雨娘,你倒是需压制着些,便让她恃宠而骄,行事没了分寸;若你实在不放心,便将长子养在自己身边便可。何苦违了你姨婆的心意,你姨婆如今年事已高,可再经不起气了!” “正是姨婆年事已高,此事勉之才只能求二表舅和二表舅母成全。娶秦表妹为妻,以苏姑娘为妾其中变数太多,对曾家而言,隐患过大,而且长子乃庶子记嫡,怎么也比不上嫡妻所出来得名正言顺,便是为了子嗣多为嫡出,勉之也下定了主意要娶苏姑娘为妻,还望二表舅母能体谅勉之的这番苦心,费心为勉之操持一番。”曾林心意已定,起身折腰朝施夫人深深鞠了一个躬礼。 曾林如此这般的言行,施夫人哪里还不明白曾林的所思所想,娶妻本就是为了子嗣传承,曾林虽还年轻,但分明却看得很透彻;此时施夫人方觉得,曾林已真正长成,能够担当起曾家家主的职务;若是没有三代不能科举那出事,他可不就是女婿的上上之选。 施夫人心里是赞同曾林的想法,但婆母那关实在难过,面上便泛起了愁色,“勉之,此事舅母无法答允你呀!这桩婚事,你姨婆是绝不会答应的,你姨婆是舅母的婆母,舅母没办法违逆婆母,舅母恐怕也是有心无力,帮不上你!” 见施夫人心中意动,曾林便做低姿态,苦口恳求道,“二表舅母,此事勉之亦知难以说动姨婆,但为曾家的长久计,勉之却只能违逆姨婆的好意。勉之血脉亲长尽已不在,曾家嫡支只余勉之一人,嫡系血脉传承方是头等重要的大事,求二表舅母成全!” 施夫人听了这话,哪里不知这事她肯定摊上了,推是没法子推的,便问道,“勉之,那你跟舅母说说,你是怎样打算的?” 曾林歉疚地道,“如今最好的法子,只能先瞒着姨婆,尽快将婚事办成,待事成定局之后勉之再去向姨婆请罪!” 施夫人顺着话头问道,“你想如何办这门婚事?要舅母怎么帮你?” “勉之翻过历书,最近的吉日在十一月二十九那天,今天才十三,尚有半月的功夫,紧赶着也不是不能将婚事办成。这婚嫁之事,勉之全然不懂,提亲、下聘、成婚的一应事务,勉之都只能拜托二表舅母了!” “这事办得这么急?你要怎么瞒过你姨婆?” “表妹娘家久居京中,勉之一会儿便去禀明姨婆,二表舅母已答应代勉之操办聘礼和翻修新房这些事宜;姨婆必然会在这一两日便带着二位表妹返京去,因姨婆一行都是老弱女眷,行程可以缓一些,便是八日或十日才到京中也是无碍;勉之也会去信一封与大表舅母,求大表舅母为勉之在姨婆面前周旋一二,勉之需一些时间细细探访秦家一番。如此,只需瞒过这半月,待婚事办成,勉之再亲自进京向姨婆和大表舅母赔罪。” 见曾林将他定好的明修栈道暗渡陈仓之策娓娓道来,施夫人也没别的话可说,“你既已这般想好了,舅母也就不多劝你了;只这事舅母不能允你,你寻你表舅再商量商量,若你表舅答允,舅母只会帮你操持!” 施夫人这么说,曾林便知她已默许,答谢道,“多谢二表舅母,稍候勉之便前去禀明二表舅。此后一应事务,便有劳二表舅母为勉之操持了!” 待曾林离去,安妈妈才有些着急地问道,“夫人,您真要帮着曾少爷违逆老妇人吗?” 施夫人却是一派气定神闲的模样,“乳娘,没有强按着牛喝水的道理,曾勉之想得这么通透,又是为了他们曾家嫡系血脉的传承大事,婆婆是想移花接木给孩子谋个出身,奈何勉之却宁愿要个名正言顺。哪里是我要违背老夫人的意思,不过是不敢违了夫君,出嫁从夫可是女子三从四德的铁律之一;若曾勉之能说动夫君,我便帮他一把又如何?” 安妈妈哪里还不明白,男人们不都重视嫡出子嗣和家业传承,曾少爷正是为了这两样,老爷必定会被他说动,了悟地道,“夫人说的是,都是老爷的意思,夫人哪敢有违?” 果然,不到午时,曾林便陪着施老爷回了施府,有曾林陪着,老夫人把儿子儿媳抛到了一边,施老爷便回了清漪院。 “夫人,勉之的命数可是真与妻妾儿女有妨碍?”施老爷进了清漪院正房的厅堂,见屋内只有安妈妈在伺候妻子,尚未入座,便直言问道。 施夫人亲自起身服侍施老爷入座,端上茶盏,“老爷,了因师太是这么说,寻了四个善合八字的先生分别合了勉之与玲玲和若雪的八字,也都说子嗣有碍,怕是真得给勉之寻个命格硬些的!” “所以娘才想让勉之纳那苏姓女子为妾?”施老爷端起茶盏抿了口茶,忽而转了话风,“娘这般思量,到底失了周全。曾家如今正是需要开枝散叶的时候,正妻岂能无出?既知有碍子嗣,又何必非要娶秦家丫头?好在勉之想得明白,嫡子嫡孙才是家族延续的根基。你瞧着那苏姓女子可有什么不妥?” 施夫人确定施老爷已被曾林说动,朝安妈妈暗暗使了个眼色,“老爷,妾身瞧着还好,安妈妈与苏家也略有些交往,让她跟您说说吧!” 安妈妈明白施夫人的意思,话里言外,把雨娘稍夸了夸,“苏家家境虽贫寒了些,可一个寡母养着二儿一女,这也是难免的;但都是明理的人,苏姑娘长兄已娶妻生子,长嫂也是个贤惠孝顺的,幼弟年不过十三,还正在念书,已过了童子试。那苏姑娘也识得几个字,女红、厨活都拿得出手。” 将苏雨成过婚,却因无子被休弃的事瞒下了! 施老爷听了,觉得没什么不妥,念着曾林的一番苦心,便对施夫人道,“这事娘那边还是先瞒一瞒,你辛苦些,尽快帮勉之把这婚事办了!到底委屈了勉之,你给那姑娘一份厚厚的添妆吧!” 施老爷学里还有公务,用了午餐便又去了府学,施夫人刚想歇息一会儿,身边的一个大丫鬟进来下向她回话,“夫人,玉兰姐姐来传了话,老夫人请您过去清晖院一趟。” 老夫人唤她,施夫人不敢迟疑,径直便去了清晖院,“婆婆,儿媳来晚了;没耽搁您的事吧?” 老夫人见了安妈妈,倒是先不提自己想说的事,问起了其他,“苏家那边可应下了让雨娘给勉之做妾的事?” 此事虽已有了变化,施夫人仍面不改色地道,“苏家人有些不舍得,明儿让安妈妈再去走一趟。婆婆,还有一事要讨您个主意,这都要立妾书了,是不是让人去衙门解了与雨娘的雇契啊?” “这事还好你用心想着,让人尽快去办了吧!你尽快找人去过礼立了妾书,再派个妈妈过去好好教教雨娘规矩,免得日后淘气。”话说到这里,老夫人更是惦记着曾林的亲事,便吩咐道,“媳妇,勉之定亲的事也该着手去办了,你让人快去打点打点那两个丫头的行李,后天一早,我就先带着两个丫头回京去;你安排一下,看外院哪些人当得起事,能把我们这些女眷送回京去!” 施夫人哪里不明白这是曾林说动了老夫人,满口应下,并殷殷关切道。“婆婆,老爷如今也安定下来了,又常在府学那边,不如儿媳跟着一起送您回京吧?让您领着两个丫头,就是奴才们再贴心,儿媳总有些不放心。” 老夫人早与曾林商量好了,曾林从未经历过婚嫁之事,身边哪儿能没个长辈提点,便断然拒绝了施夫人想随行服侍的好意,“我这次进京,便是为了勉之和秦家丫头的婚事,勉之哪里懂这些事,身边哪里能没个长辈提点?你要是不放心,就多点几个能经事的奴才一路护送着便是;勉之的婚事好容易才有个结果,我如今只想着能把这事妥妥帖帖地办好!” 施夫人自然应是,不再多说,回院子后便打发了人去帮着两位表姑娘收拾行李;又安排了四个能经事的管事和两队护卫报给了老夫人。 当晚施夫人心里想了许多,第二天上午,决定与安妈妈一起往去苏家走一趟,“安妈妈,你着人去禀老夫人一声,我要亲自去一趟苏家,午饭便不去伺候婆母了。” 曾勉之为子嗣计愿娶苏雨娘为妻,婆婆不愿聘苏雨娘为妻,不过是觉得她家境寒微,怕是担不起曾家主母的责任,若苏雨娘不光能生儿子,还能管好曾家的内宅,她在婆母面前,不就能把腰挺得更直了;想到这里,施夫人哪里还能忍得住,忙催着安妈妈领她去苏家。 苏家人对施夫人的大驾光临一时都有些惶惶然,只苏雨心中略有底,强作镇定地将施夫人迎到了铺子后院最大的一间屋子里,安妈妈服侍着施夫人坐下,这才道,“苏家嫂子,你家铺子里正是忙活的时候,不如让你儿子儿媳先去忙活,夫人这次来,是来寻雨娘的,你是雨娘的娘,留下听听也无妨。” 这话一出,很快屋内便只剩施夫人、安妈妈、苏陈氏及苏雨四人。 施夫人在来的路上已知晓苏雨昨天傍晚曾求见过曾林,可如今曾林既改了主意,她也没必要揪着这点儿小事不放,“雨娘,昨日勉之寻到我这儿,说不想纳你为妾,想娶你为妻,勉之托我这个舅母前来求亲,我这次来,就是想问问,这门亲事,雨娘你和你娘可都愿应下?” 苏雨没想到曾林这么快便说服了施夫人,本是已说好的,便望着施夫人认真地点点头道,“雨娘谢夫人和曾少爷抬爱!这门婚事雨娘愿意!” 见了施夫人,苏陈氏一直很紧张,深怕施夫人是来逼自己让女儿去给曾少爷做妾的,没想到才过了没两天,竟变成曾少爷要娶女儿为妻,苏陈氏既惊又喜,一时都不知该说什么好了,直到听见苏雨自己应下婚事,才回过味来,戳了一下苏雨额际,小声训道,“闺女,你娘在一旁呢!你怎么好自己开口答应婚事,你是女儿家,矜持着些才好。” 复又对施夫人道,“夫人莫怪,这丫头还不经事呢!曾少爷瞧得上咱们家,咱们家自然是愿意结这门亲事的。夫人难得来,这马上就到晌午了,夫人不如留下吃顿午饭吧!我马上让我家小子去东街的酒楼叫几道菜,夫人可别嫌弃!” “雨娘她娘,以后咱们可就是亲家了,怎么还说这些见外的话,今日就在你家吃一顿提亲饭,明日我便遣了官媒来送庚帖。好些时日没见雨娘了,我想和她再说会话,可成?” 苏陈氏哪里会说不允,说了两句闺女不懂事,夫人尽管教导的话,就高高兴兴地去准备午饭了。 待她娘走了,苏雨知晓施夫人应该有话对她说,说不得会是一番严厉的训斥,忙凝神屏气,做出一幅低眉顺眼的顺从之态。 “雨娘,勉之既中意你,愿意娶你为妻,你也愿意应下这门亲事;那有些事你也该知道知道,你只有知道曾家到底是什么样的人家,自己以后才知道该怎样才能掌好这个家。” 苏雨的百般心理建设全落了空,怎么都没有想到,施夫人竟是亲自来指点她的,对曾家如今仍是一知半解,心中不免忐忑,施夫人这番雪中送炭的举动,她心中万分感激,福身行了个深蹲礼,感激地道,“夫人的大恩,雨娘铭记在心,不敢轻言相谢,日后必定涌泉相报。” “曾家在前朝时便是书香大家,每代子孙中,皆多是一甲及二甲进士,实为名门望族。到了本朝太祖爷的时候,曾家虽是降臣,但勉之的曾祖却是极其聪慧,重考本朝的功名,一路从乡试解元、会试会元到殿试头名状元,是本朝第一个‘大三元’,文采出众,得了太祖爷的重用,官拜首相,因曾家曾祖功绩卓越,太祖还赐封了‘文渊公’的爵位,三代始降。他不仅会做官,也会教养子嗣,勉之的祖父便是本朝第二个‘大三元’,也曾累官至次相,勉之最小的姑祖母还被选进宫中,做了太宗皇帝的妃嫔,生下了两位皇子。勉之的父亲虽未能延续祖孙三代‘大三元’,但也高中探花,尚不到天命之年,便做到了正三品工部左侍郎。曾家日益鼎盛之时,不想竟卷进了太宗皇帝晚年的夺嫡之争,元后嫡子——孝烈太子青年夭亡,曾家被指认为附逆,除爵抄家,贬为罪民,流放西北,几经艰辛,曾家嫡支才保住勉之一人;曾太妃亦被元后逐至大佛寺出家;但元后后认养的三皇子却被贵妃所出的二皇子所杀,太宗震怒,贬了贵妃,圈禁二皇子,又立了曾太妃所出的长子四皇子为太子,直到四皇子继位,大赦天下,勉之这才得以从西北回京。曾家虽蒙了大难,但到底是皇亲国戚,你嫁了勉之,便是曾家的宗妇,这宗妇的责任,你可能担当得起?” 苏雨不曾想到,曾家竟是曾经如此显赫的一个家族;苏雨之前所说想助曾林重振家业的话,此时看来,实在有些自不量力,但苏雨却不是个轻易服输的人,“多谢夫人提点,雨娘愚笨,不敢说自己一定能做个无可挑剔的曾家宗妇,但雨娘会多思、多学、多向您请教,遇事不轻易武断,自作主张。进门之后,一定努力为曾家开枝散叶,照顾好曾少爷。” “你有这样虚心向学的心思就好。曾家也有积年的妈妈,待你嫁到了曾家,勉之想必会为你安排,你可以慢慢学着如何掌家;曾家的主母,未必是嫁进去了便坐得稳的,在你尚未诞下嫡长子之前,曾家的事务,一应由勉之处理,你多学多看,但少插手;你娘家式微,只能求稳,徐徐图之,待你所出的嫡长子长成,你这主母的位置才算是真正坐稳了。” 这是窝心的提点话,苏雨记在心里,再次深蹲行礼拜谢,“雨娘定不负夫人今日的提点!” 施夫人刚指点了苏雨一番,接着便有给了苏雨一道霹雳,“你的心能一直这么平静才好;勉之要娶你为妻,得了我家老爷的许可,但没禀明老夫人,因为老夫人必不会答允,是故,这门婚事只能紧着时间先办成,你若觉得委屈,此事不如作罢!” 苏雨没有拒绝的权利,有些颤颤地问道,“没有老夫人的许可,这门婚事能算数吗?” 施夫人也不想再吓她,“婚书自有我家老爷和其他官绅作保,这门婚事自是算数的,你也是明媒正娶进的曾家的大门。老夫人那边,自有勉之去解释,与你明说这个,不过是让你心里有个成算。” 苏雨心里有了底,越发感激施夫人,“夫人,您且看雨娘日后如何行事吧!” 直到用过了午饭,离了苏家回府,待马车转过了一个街角,安妈妈才有些着急地问道,“夫人,您瞧着雨娘能不能担得起曾家主母的职责?” 施夫人端坐在小绣凳上,不答反问道,“乳娘,你怎么看呢?” “夫人,苏家门第实在太低了些,家境也太贫寒了;虽然苏家人都还算明理,也是能帮扶得起的,但对雨娘,老奴是越发有些看不准了,雨娘便是聪明,也未必掌的了曾家的内宅啊!”既然夫人答应了曾林,安妈妈便要为施夫人考虑,若苏雨能掌起家,老夫人便没了借口责难夫人。 “乳娘,谁家祖上还没个贫寒的时候?家世门第,掌不掌家,这些倒并不是最重要的,她有不笨,这些都是费些力气便能得的。最重要的,是雨娘能不能给曾家添丁进口?她是不是个忘恩负义的人?旁的都不论,只要她能生下儿子,勉之便会护着她,她在曾家便能立得稳;她若是个知恩图报的,咱们跟她结下了一份善缘,这番功夫便没白费!” 安妈妈这时才真正明白施夫人的意思,此事最大的关节在于,夫人不想白白费了一番心力,又得罪婆婆;见施夫人嘴角噙笑,安妈妈明白施夫人觉得此事值得为之,便不再多想,“夫人既下了决定,老奴自然听凭夫人差遣;老奴胳膊腿都还有一把子力气,夫人有什么事,吩咐老奴一声便是。” 第40章 成婚(补更) 十五那天一大早,老夫人和安、秦两位表小姐一大早便出发,启程返回了京城;施大人和施夫人并曾林三人一起,一路送到了城外。 “老爷,咱们这般瞒着娘,娘知道了,会不会气坏身子啊?”虽然知道夫君早被曾林说动了,可在真正行事之前,施夫人不免仍是向夫君确认了一番。 “若依了娘,由得勉之以后内宅不宁,兄弟相争,这哪里是对得起大姨母啊?既然只苏家姑娘命数与勉之匹配,能为曾家开枝散叶,便是为了这点,娘也不会气太久,等苏家姑娘为勉之诞下子嗣,娘见了表侄孙,高兴都来不及,哪里还会气恼?只是这苏家姑娘,夫人以后可要费心教导一番,别让她行差踏错,带累了勉之。夫人只管尽心为勉之将婚事办好,若是娘怪罪下来,只管禀明娘,这都是为夫的意思,夫人不过是帮为夫办事。”施老爷以为夫人是不习惯违逆娘亲,忙劝道,替她担起了责任。 得了夫君这话,施夫人这下行事就更有底气了,回府便从早早就候着的官媒中选了一位最有名气的,让她拿着曾林的庚帖前往苏家去正式提亲换庚帖;两家早就说定了婚事,媒人这一趟自然顺风顺水,很快便换好了庚帖。 施夫人将两人的庚帖托给了施老爷去合,施老爷让自己心腹的小厮拿着庚帖去寻人合了八字,寻了好些八字先生,都说,“相克相生,也算得上天作之合”。 得了这个结果,施老爷越发觉得曾林思虑得当,违了娘亲的意思也是不得已却不得不为的,越发铁了心思要促成这门婚事。亲自翻了历书,才与施夫人道,“夫人,既然八字合上了,十八那天就是个好日子,就选那天去下定吧!” 施夫人少不得又让官媒去苏家跑了一趟,苏家也去合了八字,并无妨克,想着既已应了亲事,曾林年纪又大了,苏雨年岁也不小了,便定了十八那天下定。 十一月十八那天一大早,施夫人和施大人亲自领着曾林往苏家下定,寻不得活雁,便用融了一对银雁,备上了一份不薄不厚的礼,都是些绸缎布帛、首饰珠花并胭脂水粉等东西,装了六个箱子,本不用这些这些东西的,但苏雨知道这事施夫人在暗地里帮她置办嫁妆,便没有拒绝。 下定意味着将家里的姑娘许出去了,是要办得很郑重的;苏家虽刚进城不久,在城里没什么亲戚,来贺的除了张牙侩一家,便只有四周的一些街坊,因苏家的杂货铺子生意不错,有些买卖往来的机灵商户们见上门下定的学政大人,也派人来贺了一番,观礼的人并不算少, 苏家接了定礼,又与曾家立下了婚书(即聘书),就这么热热闹闹地便将这门亲事定了下来。 南方又提起能否赶在年前将婚事办了,想二十那天来下聘、请期,苏陈氏和苏林早得了苏雨说曾家想快些将婚事办好的话,也没反对。 约好了下聘的日子,施夫人便出门拜访了几户人家,请了两位高堂俱在,夫君能干,子女双全的女眷,充作下聘时的“全福之人”。 另一边,让安妈妈去帮着曾林准备下聘时的聘礼。 聘礼所需的东西,曾林并不缺,曾家的旧仆此次前来便考虑到少爷婚期将近,都或多或少准备了不少东西给曾林带来;曾林打发库房任安妈妈挑拣,安妈妈向官媒打探了一下本城官宦富商下聘时的成例,又报给了施夫人,考虑到苏家的境况,施夫人便只让安妈妈准备了三十抬的聘礼,包括首饰、珠宝、绸缎、皮毛、药材、田庄,另备了三千两的聘金;备好之后一查点,这份聘礼总共约值六千两。 曾林却觉得这聘礼有些太过简薄,便是府城之中,嫡子成婚,也多是八千到一万五千两的聘礼,想着让施夫人再添些,“二表舅母,这聘礼是不是太薄了?” 施夫人却道,“这给多少聘礼,也要看你岳家是什么家底,你给的聘礼越厚,不是让你岳家要陪更多的嫁妆,你岳家如今家底还是太薄,你下的聘礼再多,可是想让你岳家倾家荡产来陪嫁女儿?我也不瞒你,这是雨娘的顾虑,这婚事做得再好看,也不能让她以后的日子就一定和和美美,还不如量力而为,求个心安。” 既然是苏雨的意思,曾林便没再勉强。 虽然施夫人觉着聘礼是尽可能简省了,但这份聘礼还是让苏家人觉得太过丰厚了,见曾家给的聘礼丰厚,苏陈氏和曾林决定聘礼全部再给苏雨当作嫁妆陪送过去,除了三千两聘金,还从家中统共只有不到七百两的家底里,拿出了六百五十两来为苏雨置办嫁妆,以为婚期定的赶,定的是二十九那天,苏雨连绣嫁衣的功夫都没有,什么东西都要买,三千多两银子,因苏雨不让置办太多首饰、家具这些,苏林便为苏雨置办了一个小铺面,一个五十余亩地的小庄子,并一些衣裳、摆设等东西,满满三十五抬嫁妆。 见婚期已定,第二天施夫人便派人来给雨娘添了九台嫁妆,见施夫人添了妆,一些消息灵通的官员富商也上门添妆,街坊们也添了一些,到苏雨出阁之前,置办出了八十八抬的嫁妆。 因婚期定得急,苏家人都忙得不行,连随后被接来的苏清都不得不跟着去帮苏林跑跑腿,倒是苏雨,因针线都不需她做,苏陈氏也什么活都不让苏雨再插手,苏雨反倒是闲了下来;苏雨只得自己找事做,或哄哄小柱子,或和施夫人给她的两个丫鬟红英、红燕,一个妈妈鲁妈妈相互熟悉熟悉,或是在自己为曾林做得棉袄上缝上几针。 二十九那天,是婚礼的正日子,卯时不到,苏雨便被叫起,洗了个澡,换上了大红的嫁衣;卯中(早上六点),两位全福夫人便带着喜娘到了苏家,见苏雨已穿好了嫁衣,夸了一句“新娘子长得真好!这身嫁衣穿着看起来更漂亮了!”便上前来为苏雨梳妆打扮,梳好发髻,带上金冠,上好妆,都还不到辰时(7点)。 见苏雨打扮好了,苏陈氏忙请全福夫人和喜娘到了屏风外,让红英去把早就备好的点心端来,请大家填填肚子。 辰正(8点)时,天色已大亮,外面越发热闹了,施夫人专门吩咐了到苏家这边来帮着办事的人都忙碌起来,安置宾客的,记礼单的,安排发嫁妆的,好一派热闹的迹象,等到曾林带着迎亲的队伍来时,一下子便更热闹了。 苏雨很快被盖上盖头,眼前全是一片红艳艳;听到外面喜娘叫道让新娘子起步,红英和红燕便一左一右扶着苏雨绕过屏风走了出来。 苏雨瞧不见外面是什么情况,只听见喜娘的声音,“新郎官来迎新娘子了,大舅老爷快送新娘子出门吧!” 苏雨被引导着伏在了曾林的背上,又听见苏林的声音,“妹妹,你扶好了,哥送你出门!” 话语中,分明有一丝哽噎,又听见苏陈氏和苏王氏哑着嗓子在说,到了夫家,要好好过日子,可也别委屈了自己,有什么事,记得给娘家递个讯。 到底没忍住,苏雨眼中滑下了几滴泪;被送上花轿的时候,兄长和阿清都殷殷叮嘱,娘家是她永远的依仗,苏雨的泪珠一滴接着一滴,很快喜乐响了起来,花轿微微晃着起了行,兄弟们的声音再听不见了,但小柱子突兀地响亮哭声还是传到了苏雨的耳中,“小姑姑——” 花轿到了曾府,轿门被轻轻踢开了。 “新郎接新娘了!”喜娘高唱了一声,扶着她伏在了曾林的背上。 “新娘子进门了!” “新郎新娘跨过火盆,从此红红火火!” “新郎新娘入正堂,准备拜堂!” 苏雨被扶着下了地,有人往她手里递了个东西,她下意识地紧紧抓住,把自己当作一个木偶,任由别人牵引。 “拜堂开始!”一个响亮的男子的声音响起,苏雨一下子打起了精神,又听见主持婚礼的司仪大声喊道,“一拜天地!” 苏雨照着喜娘的话慢慢跪下,拜了三拜! “二拜高堂!” 苏雨转了方向,依旧慢慢跪下,拜了一下! “夫妻对拜!” 苏雨行了一个躬礼。 “礼成,送入洞房!” 拜堂结束,苏雨依旧抓住手里的锦缎,慢慢随着前面的牵引而去! 苏雨不知道走了多久,她被引着坐到了一张床上,喜娘又唱到,“新娘子坐床,从此家事和美!” 苏雨还没缓过神,又听见曾林说,“娘子请略歇一歇,玉莲和喜儿都在外伺候着,娘子有什么事,吩咐她们便是。” 没缘由地,苏雨的心定了,轻轻答了一声,“嗯!” 喜娘那边又唱了起来,“喜称到,请新郎挑起喜帕,从此称心如意!” 眼前的红终于散去了,苏雨眨了几次眼,才觉视物无碍,第一件事,竟是去瞧了瞧曾林,那人也是一身红色喜服,戴着一顶金冠,脸上有三分喜悦的神色,曾林也正瞧着她,这面白唇红的新娘妆实在没什么好看的,苏雨便低下了头,嘴角却微微地挂起了一抹笑。 喜娘用个小碟子从桌上的那盘饺子里夹出一只,喂给雨娘,“新娘子尝尝,生不生?” 苏雨轻轻地咬了一口,小声地道,“生!” 喜娘便大声唱道,“新娘子说生,夫家必定子嗣繁茂,儿孙满堂!” 以前苏雨不明白为何别人说到生育时会害羞,此时此景,她也不免羞得把头垂得更低了! 喜娘又捧着两盅酒上前,“请新郎新娘饮合卺酒,从此夫妻相合,白首偕老!” 苏雨便见曾林坐到了她身边,端起一杯酒,“娘子,请!” 苏雨面如红霞般饮下了这合卺酒,丝毫不知这最是一低头的娇柔,无端地让人看得心思不由一动。 第41章 新妇 婚后的日子,苏雨只觉得五味交杂,生活中多了个男人,就多了些欢愉,也无端端地多了许多的麻烦。 因为心里惦记着奉茶祭祖的事,洞房花烛夜苏雨一直不敢睡死了,因此,尽管曾林是很小声地在问,“什么时辰了?” 苏雨还是被唤醒了,可她却不出声,转了个身装作还在睡,耳朵却竖起来,听着响动。 有人答,“才卯初(5点)!” 曾林还是悉悉索索地起身了,小声说了句,“我到外间去洗漱,你们动作都轻些,别吵醒你们少奶奶!让她再睡一会儿,快到卯正(6点)时再叫她起身。” 然后便听见他轻轻的脚步声,几乎微不可闻的拨水声。 苏雨心中领了曾林的好意,但仍是等到确定他出去了,有再过了一小会儿才假装自己刚睡醒;尽管两人之间最亲密的事都做了,但她却还是没做好足够的心理准备坦诚相对。 听到苏雨的动静,红英红燕忙走了进来,“少奶奶,您醒了?你还觉得困吗?少爷说您可以再睡会儿的!” 苏雨还是有些困,可她却不想睡了,“少爷起了多久了?怎么不叫我?去准备热水,我想沐浴。” 暖暖的水洗去了大半的疲倦,苏雨打起十分的精神,“红英,你去跟鲁妈妈说,让她去外院告诉少爷,我已经起了,问问什么时候去奉茶祭祖?” 苏雨的安排把时间利用得很充分,她这边梳妆打扮好,那边鲁妈妈便回来回话,“少爷说,少奶奶打扮好了,就去外院和他一起用早膳,然后直接从外院那边出发去庄子上祭祖。” 因为有一段时间做心理建设,苏雨再面对曾林时便很是坦然地,用饭时帮他布菜,两人独处时便问他庄子上的情况,祭祖时她需要注意些什么,决口不提其余的话题,也不给曾林提及其他话题的机会。 好在不过大半个时辰就到了庄子上,在她说话说得口干舌燥之前。 庄子上的宅子很大,看着竟比城里的宅子看上去还要更显大气、精致一些,苏雨不免有些疑惑,“这宅子是祖宅吗?怎么瞧着好像没人住的样子?” 曾林笑着替苏雨解了惑,“这周围一片都是我们这一房的祭田,这宅子也能算是祖宅,不过是我们这一房的,是我曾太爷爷置下的,那时候还是前朝,我们这一房和宗房那边意见不合,曾太爷爷就将我们这一房从宗房的族谱上迁了出来,另立祖坟、族谱、祭田、祖宅。 咱们不住祖宅是因为曾太爷爷留有遗训,‘后世子孙,不达天命之年,不得居于祖宅。’连曾祖和祖父都是告老之后才回祖宅长居的。我们这一房一直子嗣不丰,到父亲时,更是一脉单传,又一直多在京中,后来这宅子就变成了我们这一房的宗祠,只用来供奉祖宗的牌位,除了看守宗祠的仆人,这宅子好些年都没人住了!” 说话间,便有仆人来领了苏雨和曾林去拜祭,苏雨怕出错,一路谨言慎行,处处跟着曾林行事,拜过了宗祠,看着曾林请出族谱,在他的名字旁边写上“曾门苏氏雨娘”六个墨字,这心,才总是落定了。 拜过了宗祠,在庄子上用了午饭,曾林便带着苏雨去施府向施大人和施夫人敬茶见礼,因是第一次见施大人,苏雨偷偷打量了一下,施大人约莫而立之年,瞧着很是儒雅。苏雨送的针线活是一对小炕屏,得了施夫人一番夸赞,施大人虽未开口夸赞,却也暗暗点了点头;两人都给了苏雨一份厚厚的见面礼;才见过礼,施大人就把曾林叫去了书房说话,施夫人便问了问苏雨她给的人使唤起来可顺手?早上祭祖可还顺利?可见过曾家的下人? 苏雨挑着能说的与她说了,也得了不少的提点。 虽施夫人和施大人一再挽留,两人还是未在施府用晚膳,申正(16点)时便告辞回了曾家。 寒夜漫漫,肌肤交融、交颈缠绵间却觉良宵苦短;入夜一就寝,曾林便欺身上去将苏雨覆于身下,夫妻敦伦也是人伦大事,又正是新婚蜜月时,曾林想十分认真地履行他的夫君职责,苏雨便顺从地由他,并且不着痕迹地配合他,让两人都能从中得到更大的欢愉。但苏雨却没料到,这男人不是个轻易餍足的,一次,两次过后,苏雨已觉气虚乏力的时候,男人却还不肯满足,半是勉强地拉着苏雨开始了第三轮蜜月游戏,他的唇在颈间、胸前轻轻游移,双手扶着她的腰,保持着三长两短的频率在她的j□j里摩擦、进出。 欢愉一波接一波冲击着苏雨的脑海,让她越发觉得身子软得像是春泥一般,她仅有的神智鸣警,让她别再沉沦,一句话出口,都变得断断续续的,“够……了,明天……还……要见……管事……妈妈,我……没……力气……了……” 求饶的话却换来曾林的调笑,“雨娘,今天祭祖辛苦你了,就让为夫好好服侍一下你吧!你怎么会没有力气呢?话都还能说得这么清楚,你是主子,让管事妈妈们等等也没事,别想其他人了,此时此刻,雨娘你只要想着为夫就好了!” 这男人越发兴起,一双大掌也开始在她身上到处点火,律动的动作慢了下来,却更深地埋进她的身体,苏雨只觉得自己像是被卷进了惊涛骇浪中的一叶扁舟,毫无还手之力的只能任风浪吹得它左摇右摆,随时都有倾覆的危机;她所有的力气,都在这悱恻缠绵中渐渐消失,昏昏沉沉之间,只仅剩的一点力气来坚持着尚存一丝的神智清醒。 这般酣畅淋漓的一番缠绵过后,待那人云消雨歇时,苏雨只觉得全身疲软,香汗淋漓,困得连眼睛都睁不开一条缝,困意一波一波猛烈地席卷而来,连满身汗淋淋的不适都未曾觉察出来,终于无力抵挡困意,苏雨什么都不管,只沉沉地睡去了。 一夜好眠无人干扰的结果便是,在你一觉醒来的时候,便会发现天色早已亮明。 大红的喜床上另一人早不知去向;苏雨一惊,脑子里闪过两个念头,“天,怎么这么晚了?为什么都没人叫她起床?” 苏雨急忙裹着被子坐起身,四下环顾了一圈,没有看到她的衣裳;忙又躺下,因为丝丝寒气见缝插针般地钻进了被窝,她急得朝帘子外面喊,“红英、红燕,你们谁在外面?” 话音刚落,珠帘被轻轻挑起,两个丫鬟一边应答,一边走了进来,“少奶奶,您醒了!可是要起身了?” “红英,找身衣裳给我;红燕,去打水给我准备洗漱;”一边急忙吩咐道,一边皱着眉头问道,“什么时辰了?你们少爷人呢?怎么不叫醒我?” 红英比红燕要机灵些,一边将暖好的衣裳放到床边,一边答道,“这会儿是辰初(7点)了,少爷卯初时起的身,见您睡得熟,便没让我们叫您,还让我们在外间里候着,别吵着您!少爷说了,让管事妈妈们巳初(9点)时在右厢房那边的厅堂前去候着!让你睡到辰正(8点)再起也不迟,我们正想着过一会儿再叫您,您就醒了!” 见没有耽误正事,苏雨的心就放下了,让红英放下床帐,自己穿好贴身的衣裳才下床;便由着红英和红燕帮她梳洗、梳妆打扮,两人早习惯苏雨这甩手掌柜的姿态,也不多问,不过半柱香的功夫,便手脚麻利地将苏雨打扮好了推到了等身的铜镜前。 苏雨瞧了瞧,发髻不沉,看着也像经得住晃悠的样子,只插了三五珠钗玉簪点缀发间,并不会觉得满头珠翠,令人眼花;脂粉只淡淡地抹了些,看着便觉得清爽白净;大红色的广袖圆领并肩齐腰双蝠排扣马甲陪着齐胸坠地正红百褶裙,马甲上绣的是比翼双飞的图样,裙子上绣的是鸾凤和鸣的图样,腰间系了一条金丝锁边的大红飘带,喜气、端庄、又不失妩媚。 苏雨才打扮好,外面便响起一道声音,是鲁妈妈在提醒她,“少奶奶,少爷回房了!” 几声略微有些沉重的脚步声之后,那人撩了撩珠帘便进来了,也是一身红色的锦衣,衬得那人更显俊朗了。 苏雨昨夜被那人很是折腾了一顿,还有些羞恼,不怎么想搭理那人,只给了那人一个白眼。 谁知那人却不以为然,几步走到了她跟前,柔声问道,“雨娘,你起了啊!我还想着来叫你起床呢?怎么不多睡会儿?你还觉得累吗?” 最后一句话,是贴在她耳畔说的,昨夜的缠绵一时又浮现在脑海里,雨娘不由得脸微微发烫,忍不住的觉得害羞,刚想低下头,却见那人笑得更深了,一时雨娘便恼了,索性豁出去了,“若是有人不瞎折腾,我就会这么累了!” 分明是责怪的话,却说得不那么有底气,仿若嗔怪一般,倒让那人更是咧开了嘴,一下把苏雨连臂抱在怀里,低声在她耳边道,“好,今晚我不折腾你,让你随便折腾我可好?” 说着,还若有似无地吻着苏雨的耳垂、香腮、玉颈。暧昧油然而生。 这是什么气氛?难道这男人想白日宣淫?她可不想奉陪!苏雨一个屈身从曾林怀里逃开,又若无其事地在三步远外站好,敌进我退,换了个安全的话题,“你早上去晨练了?一定饿了吧?我也饿了!我们去吃早膳吧!” 苏雨逃跑一般地小跑着出了里间,曾林也不紧追着,笑着跟在她身后慢慢走出来。 苏雨有些后悔,心里暗暗道,“刚才应该呸他一顿才是。” 吃过早膳曾林便陪着苏雨去见了曾家的仆人,人一下子竟多出了不少,几乎全都是生面孔,苏雨最关注的,是要到正房来伺候她的四个妈妈,两个年长些,都已是花白了头发,五十出头的年纪了,曾林介绍说,一个唤做严妈妈,一个唤作年妈妈,却并未说她们的来处;还有两个年纪青些的,瞧着不过三十的年纪;一个唤作宋妈妈,一个唤作何妈妈。 内院里管事的媳妇、妈妈们足足有二三十个人,苏雨看得出,不少人对她都是面服心不服,她给没心思去理睬她们。 顺势给将到正房来的四位妈妈安排好了差事,严妈妈和宋妈妈管着府里内院的大小事务,年妈妈和何妈妈管着内院的大小丫头、媳妇婆子们的规矩事宜,说白了,一路人马管事,一路人马管j□j人。出了差子她只要管事说话。 人都见过了,苏雨本想就这么叫人都先散了,有几个妈妈却站出来说,腊八将至,这过节的事宜如何操办,还得苏雨这个少奶奶拿个主意。 “这是要给她添堵的么?”苏雨第一时间觉得这些人是在找她的麻烦,斜眼过去瞪了曾林一眼,才笑吟吟地道,“我才刚进曾家的门,这府里一贯的规矩什么的都还没弄明白呢!索性腊八还有几天呢!妈妈们先容我查查旧例,明日再议此事不迟。没旁的事,今天就散了吧!” 第42章 主意 这桩事了了,今日苏雨便没旁的事要管了;苏雨别的想法没有,就想回卧房去再眯一会儿,起身便朝着卧房走去,出了厢房,见曾林和那四位妈妈仍亦步亦趋地跟在她身后,就有些犯愁了。 苏雨对这四位妈妈都没什么了解,这一时间哪里知道该怎么安置她们才算妥当?而且这四位瞧着可不像用着不顺手了就可以随意更换的,在没站稳脚跟之前,苏雨对这几位奉行的是敬而远之,两厢皆安的原则,可不希望出什么岔子。 她是不好出面的,还是让曾林出面吧!苏雨便稍微放慢了脚步,等着曾林,待两人并肩而行时才低声对他说,“你能跟四位妈妈说说,让她们先回去歇歇,我下午再见她们,给她们安排差事么?” 曾林听了,顺着苏雨的意思便转身吩咐道,“这会我寻少奶奶还有些事,少奶奶恐是抽不出空来,四位妈妈先回吧!下午少奶奶得了闲再差人去请你们!” 四位妈妈应声便散了,苏雨长长地吐了口气,毫不客气地就想过河拆桥了,对还跟着她回卧房的曾林挑挑眉,奇怪地问他,“我要回房休息会,你还跟着我干嘛?” 曾林三两步走到苏雨前面,挡住她的去路,“娘子,你这刚过了河就想拆掉桥啊?你这翻脸的速度也太快了吧?再说了,我也是想回房去歇息会儿,你怎么就说我是跟着你呢?” 苏雨想侧过身子绕过曾林去,却被他牵住左手,那只大手虽然攥得不紧,但苏雨挣了几下却也没能挣开,苏雨索性便由他牵着,回身过来自觉脸皮没男人厚,苏雨明智地转移了话题,“你不是要去药铺坐诊的吗?” 一阵穿堂的风吹过,苏雨轻轻地颤了颤,曾林换了只手牵着她,另一只手绕过去搭在她胳膊上,好似挡在了她身前,又好似将她半搂入怀中,还贴着她的耳根说话,“娘子,药铺里早早便贴了告示出去,曾大夫成亲新喜,歇诊十日;我如今最要紧的事,便是好好陪陪娘子你;那药铺我几天不去管它,它也不会长腿跑掉;可娘子你不高兴了,可是会拔腿跑回娘家的;所以,陪你更重要!” 曾林的甜言蜜语苏雨听了、喜了,却没有发晕,她很敏锐地从中发现了一个对自己更有价值的讯息:这人要休婚假十天=他有十天闲着没事做=现成的劳工=麻烦事正好留给他去做! 苏雨七筋八脉一下子全通畅了,曾家的事让姓曾的去办,铁定手到擒来;软下了身段,由他搂着道,“这么说,你这几天都没什么事做了?”也不给他开口的机会,脸上又漾起一抹甜甜的笑容道,“正巧,我的事多,都有些忙不过来了,你帮我分担一些吧!” 被苏雨笑盈盈地用满含期待地目光注视着,曾林哪里说得出拒绝的话,自然满口应下,“娘子有事,相公服其劳自然可也!雨娘是要寻在下帮忙吗?在下是姑娘的何许人也?” 为了现成的劳动力,还是个难得的高智慧型劳动力,苏雨也不是不能说些好话的,“相公,你帮帮雨娘吧!” “娘子有令,莫敢不从!” 一回了卧房,苏雨便寻了靠窗的软塌躺下,还甚是自觉地给曾林留了一半的空间,曾林也不客气,跟着躺了上去。 见两人这般模样,一旁伺候的人纷纷自觉地退了出去。 “怎么内院一下子多了这么多人?咱们家用得上这么多人吗?而且几乎还都是生面孔。” “当初我买的便是两个连在一起的院子,因为要凿开并在一起,就只住的外院的一个西小院,那小院虽然瞧着挺大,但也不过就那么点地方,当然用不了几个人;如今这院子翻修好了,除了你我住的正院,旁边还有几个小院,花园子也让人收拾出来了,如今这些人手都还有紧巴巴的呢!之前姨婆给的人,是暂时拨给我使唤的,现在选出自己的人了,他们自然还回去了!我那时候才从西北回来,祖宅那边虽然有不少曾家的旧仆,可哪些人能用,哪些人不能用,我一时也不清楚,好在严妈妈、年妈妈她们很快过来了,内院的事接过了收去,如今内院里伺候的人,都是她们选出来,我再从中挑出来的一批;你先凑合着使,有不合你心意的,打发出去,再挑了人进来便是!” 这事苏雨可不乐意,婉言相拒道,“你挑进来的人,干嘛要我当恶人去打发出去啊?不合用了还得你自己出面,让严妈妈、年妈妈她们把人打发出去,我才不做那个恶人呢!你当初是怎么选的人?可有留什么簿子?” 曾林听得一笑,“你要什么簿子啊?” 苏雨却没开玩笑,回忆起个人档案,一一道来,“就是把每个当差的人的情况都记录下来的簿子,比如:年纪,家里有什么人?有哪些亲戚?以前做过什么差事?得过哪些赏?犯过什么错,受过什么罚?有什么手艺?现在当的什么差?” 说道这里,苏雨顿了一顿,才又道,“这些人虽说都算是家里的旧仆,但到底好些年没有管束了,也不知如今到底是可信不可信,不如先问清楚了,立下字据,也方便咱们去查访、管束这些人。” 曾林不由得愣住了,因为苏雨说的法子实在不错,把每个人的底子都先查清楚,便知道这个人能不能用,该怎么用,立下字据,下次要用人的时候,翻翻簿子心里也就有数,心里也暗自盘算起来,稍许后才问她,“雨娘,这法子也是你自己想得?就跟你想法子把两身衣裳卖了500多两银子一样?” 苏雨很是诧异,连忙追问道,“你怎么会知道这件事?” “不过是凑巧罢了!家里的一个大掌柜瞧了个热闹,跟着那个小厮进了我们家门,还以为这事是我做的,那时候家里就这么几个人,除了你,就没有别人有可能做成这笔买卖了,你脑子里,都是怎么想的呢?”曾林简略地解释了一番。 见曾林没说教她,也没露出什么不满的神色,苏雨也安心了,“也没怎么想,不过是想把东西卖个好价钱,那就得找出得起银子,还要瞧得上东西,而且这东西对她来说还是中意了就非得买下不可的客人才行。买卖不就得这么做才能做得好吗?” “你这么一说,好像是你很会做买卖似得?” “我可没说我很会做买卖,不过我很会出主意倒是真的!你那药铺现在生意可好,要不要我帮你也出出主意啊?”苏雨灵机一动,想显显自己的“聪明、能干”。 “娘子的兰心妙计,为夫可要洗耳恭听了!” 苏雨定定地望着他,满脸认真地道,“我不与你说笑,若我的主意你觉得还成,你就答应我一个条件,以后跟我有直接关联的事,你都先透个口风给我,别像这回这样,直接就把四个妈妈领到了我跟前,让我一点儿准备都没有!” “好,为夫答应娘子,以后跟你有关的事,一定不自作主张,必先与娘子商量一番。” 为表郑重,苏雨坐了起来,还找来了笔墨纸张,“第一,你得让人知道你医术高明,仁心仁术,可以帮一些身患恶疾的人先治疗,让他们欠下药费,病好了再慢慢攒钱来还;第二,问诊和开方抓药可以分开算,问诊一次收十文钱,给人把病因、病理都说明白些,抓药治会怎么样,不抓药治又会怎么样,然后让病人自己决定要不要在咱们药铺开方抓药;第三,你会制丸药吗?一些止泻、止咳、润肺、解暑等能治一些常见病的药方你可以制成丸药来卖啊,见效快,又方便不是?这三个法子你可觉得合用啊?” “合用,怎么会不合用?娘子果真是个有主意的!为夫佩服佩服!” 苏雨见他觉得自己的主意好,便趁热打铁地道,“我帮了你的忙,你要不要也要帮帮我的忙啊?以后内院的事,我出主意,你让四个妈妈她们去照着办事可成?” 曾林见苏雨分明是有自己的打算,便顺手推舟地道,“这么说,你心里是有章程的了?说来听听吧!我们再参详一下,若是可行,便照你的章程行事。” 苏雨不过略一沉吟,便把自己的想法道出,“第一,各司其职,把每样差事都从上到下落实下去,我只管四个妈妈和我身边的鲁妈妈和丫鬟们,她们领的是什么差事由我来分配和监督,妈妈们再往下一层层把具体的事务落实下去,同样签字画押,谁出了岔子就找谁负责;第二,奖惩分明,有功比赏,有过必罚,奖惩也都要记录在案,知错不改,屡屡犯错要罪加一等,连续三个月不犯错就加赏;第三,账目清晰,立出账和入账两册,支了多少银子,添置了什么东西进来,都要在账目上列出来;第四,严格监察,暗中令人监察,每月换人,除了明面上的监察,暗地里,让厨房的人监察采买的,采买的监察帐房的等,让奴仆们自己来监管自己。” 曾林一下子便瞧出了其中的利弊,“你这章程不错,可惜,却只能用在容易监管的内院,当差的人,过几年也要换一换才行。” “我也不指望这章程能用上一辈子,不过是暂时我还不知道该怎么打理家务,不敢贸贸然插手,这才想借用这些旧仆的本事来帮我打理家务,再过一两年,我看得多,听得多了,也经了事了,自然能有别的法子。” 苏雨信心满满地说,曾林也不觉得她是在虚言说大话,拉着苏雨的手道,“二表舅母之前一直跟我说,管家的事先不急着让你接手,让你先跟着妈妈们学一段时间再说;我却没这么做,你知道为什么吗?一方面是因为咱们上无长辈照拂,妈妈们未必会心存敬畏,悉心教导你,另一方面如果不在一开始便让大家清楚,你是主,妈妈们是仆,日后大家难免轻瞧了你。咱们家里的章程正是百废待兴的时候,家里左不过就你我两个主子,就是你管家出了差错,我不说,谁还敢指责你什么吗?既然如此,还不如由着你去折腾去,你那么聪明,犯了错又岂会不吸取教训?你想出的这套章程,倒比我任你去折腾要来的妥当些!” 从应下这门亲事起,苏雨一直都在想,为什么这人要娶她?在人强我弱的局面下,她要怎么才能快速变强?不在男人的庇护下,也能护住自己,护住将来的孩子?此刻,她不禁脱口而出地问出了自己心底的疑惑,“我管不好家,管不好下人,你真的不会怪我?不会嫌弃你娶了个没用的妻子?也不会后悔娶了我?” 曾林其实自己也没想清楚这个问题,只是在她那般绝然,甚至不惜以自绝子嗣来反抗做妾时,他心中不忍了,而在秦表妹和她之间,娶她的念头竟比娶秦表妹的念头更让他欢喜些,“不会!雨娘,我想要的不是一个会管家的好妻子,而是一个会一直和我一起,守护住这个家的好妻子。雨娘,我相信你一定会是我的好妻子!” 第43章 年前 在曾林的鼎立支持下,苏雨这当家少奶奶当得是没有丝毫不如意的。 第二次见四位妈妈时,苏雨便将自己的管家新章程传达了下去,“四位妈妈都是我们曾家经年会办事的人,正是因为了妈妈们,我这点想法才能得了相公的许可;我刚定的那套章程,妈妈们可听明白了?又觉得难办或做不到的,这会儿就可以提出来我们再商量商量也行。” 曾林也放下了手中正翻阅的一本书,帮着苏雨说道,“少奶奶年纪还小,又是才进我们曾家,到底是没有掌家的经历,这章程不过是纸上谈兵,听着虽好,但做起来却不知能不能做好,妈妈们曾经服侍过祖母和母亲,少奶奶有什么疏漏,没考虑周全的地方,你们记得提点提点少奶奶,帮着描补周全才是。” 曾林都发话了,四位妈妈自然不敢有异议,齐声答应,必定会帮少奶奶管好家。 管家这事苏雨就这么顺顺当当地接过了手,当起了悠闲的甩手掌柜。 四位妈妈很是尽职,按着苏雨的章程办得第一件事就是给正院补充当差的人手;苏雨只提了她的硬性要求,又把喜儿、玉莲和何三娘调到了正院刚设的小厨房里当差,然后便由年妈妈和何妈妈来全权负责安排。 一等大丫鬟凑足四人,苏雨的要求是15~18岁之间,家里已经给定了亲事的,补上来两个模样周正,手脚踏实的,苏雨给改了名字——红素、红萝。 二等的丫鬟六个,年纪在13~15之间的,能有个手艺最好,补上来六个丫头,都是13出头的年纪,有两个女红出众,有一个会沏茶,有一个会点药膳,也会熬药,另两个一个会些按摩,一个力气大,也会拨算盘珠子;苏雨以碧字开头,给改了名字——碧月、碧莹、碧莲、碧叶、碧波、碧纹。 三等的丫鬟八个,10~12岁的,懂规矩、听话的就成,苏雨以墨字开头,给改了名字——墨春、墨夏、墨秋、墨冬、墨竹、墨柳、墨松、墨柏。 一等管事妈妈两人,严妈妈管事,年妈妈管人。 二等管事妈妈四人,宋妈妈管正院的账册,鲁妈妈管正院的库房,何妈妈管正院的奖惩执行和记录,另补上来一个顺妈妈,管着院子里的其他杂事,洒扫、门房这些。 三等管事媳妇就比较多了,不下二十个,连玉莲都混了个正院小厨房的管事媳妇当着。到底是哪些人,苏雨没费那个精力去记。 其余小丫鬟并粗使的婆子、媳妇们就没个定数了,都是由管事媳妇们报给管事妈妈决定,严妈妈和年妈妈在苏雨问起时,再报给苏雨。 伺候的人一补足,苏雨一下子闲的几乎没事可做了,曾林见她得闲,不分白昼黑夜地拉着她共赴鸳梦,弄得苏雨少有不腰酸腿软的时候;白日宣淫可不值得提倡,第一天被得逞后,苏雨下定决心第二天决不让那人得逞,可第二天她还是阵地失守了;第三天,她决定不午休了,找点游戏来消磨那人的精力更保险。 投壶、下五子棋、扔飞镖、跳绳、踢毽子、画画、烧烤……苏雨绞尽脑汁想出了一个又一个花样,两人玩得不亦乐乎,竟不由心底间升起“并肩乐游时已忘,得成鸳鸯何羡仙”的欢快之情。 “喜乐自古难久长,好梦由来最易醒。”这美满幸福的日子不过才过了三天,就在苏雨开始对未来升起一丝更美好的憧憬时,欢愉的日子戛然而止。那是他们新婚后的第八天,十二月初七,腊八节的前一天,苏雨和曾林在院子里比赛踢毽子,在苏雨快要输了,心里正开始琢磨着有什么法子能耍赖时,当归到正院来给曾林送信。 苏雨抓住这个机会,停下不玩了,还一边说道,“相公,有人给你写信来,你先看信吧!说不定人家是有急事找你呢!我们以后再比吧!这局就先不算了吧!” 曾林只笑了笑,没说反对的话,苏雨便当他应了,闪身回屋里去了;但没过一会儿,曾林也跟着进来了,还将手里的信递给她,示意她也瞧瞧。 苏雨接过信,不过扫了三两言,心情一下子变得沉甸甸的,还有些压抑。这封书信是施老夫人从京中发来的,没说别的,只是让曾林尽快进京,赶在过年前去秦家提亲,将他和秦玲玲的婚事定下来,明年出了正月就好操办婚事。 这封从京中发来书信一下将两人这些天来共同构筑的欢愉世界彻底粉碎了。苏雨觉得自己真是昏了头了,连这么明显的隐患自己都忘了想法子去应对,却浪费了那么多时间去耽于享乐,实在是犯下了大错,真该好好的反省反省了。 苏雨强作镇定地把信还给曾林,问他,“老夫人那边,你怎么打算的?” 曾林随手将信再塞回信封里,拉着苏雨的手,说道,“雨娘,这事是我不对,我给你赔礼了!我不该不告诉你,我们的亲事还瞒着姨婆的。实在是我一时想不出法子去说服姨婆,又怕贸贸然跟姨婆说了,她会想法子拆散我们。我们已经成亲了,曾家已经有媳妇了,我会找机会去向姨婆把事情说清楚的。我们的婚事多亏了有二表舅和二表舅母做主,两位长辈帮了我们不少,我们没什么回报他们的,但求别连累他们就好。所以,这事要怎么去向姨婆禀明,我们得和二表舅和二表舅母他们商量一下。我一直记着和你的约法三章呢!你心里别恼我了好吗?” 与其说恼曾林,不如说苏雨是更恼自己,但究其根本,这最初的因,还是在男人身上,苏雨抽回自己的手,没好气地嚷道,“我知道你没把我们的婚事禀告老夫人,二表舅母跟我提过了的,我但凡有其他的法子,也不会……这么……窝囊……地就……嫁进来……” 话未说完,泪珠却忍不住夺眶而出,委屈求全的滋味,真的并不好受! 曾林有些手忙脚乱地帮她擦眼泪,可怎么也擦不完,他心疼地将苏雨拥进怀里,轻轻拍着她的背,一边亲吻她的眉角,一边喃喃道,“雨娘,你别哭了!看你掉眼泪,我心都疼了;你心里不痛快就捶我吧!” 一边说还一边用手包着苏雨的拳头捶自己的胸口。 “噗哧~”苏雨的心情小雨转晴,真的使上劲捶了几拳,雨云尽散,大大咧咧地用手帕擦掉眼泪,有精神想正事了,“既然要和二表舅和二表舅母商量,一会儿我去厨房准备一桌,晚上请两位长辈到府里来吃顿便饭怎么样?今天小厨房里应该有半扇新鲜的羊,我们准备一桌全羊席怎么样?主菜就做:涮羊肉、烤羊腿、麦香羊排、红烧羊肉、萝卜羊骨汤这几道好不好?” 曾林见她说的眉飞色舞的样子,哪会说不好?“就照你说的准备吧!我让当归去请二表舅,你看是让鲁妈妈还是红英去请二表舅母呢?” “让鲁妈妈去吧!红英我一时还丢不开。” 苏雨精心准备的全羊席很不错,得了施大人的几句称赞,但吃过饭商量事的时候,苏雨却没能参与进去,因为施大人明显不想苏雨也搀和进来。 戌初(19点)便散了席,却直到戌正过半(20:30),苏雨才等到曾林回房,苏雨忙迎上前问他,“两位长辈怎么说?” 曾林一边解掉披风,一边说,“二表舅要十二才散学,怎么都要到十五才能启程进京,我等不到他们一起了,我过了腊八节就先进京,把我们的婚事先跟大表舅和大表舅母说了,等二表舅进京了,由他先去跟姨婆说这事。到时候见机行事吧!” 苏雨想了想,还是跟他商量道,“你看,要不要我也和你一起进京去呢?” “少爷,您跟少奶奶这些天一直这么亲热,怎么还让少奶奶蹦啊挑啊的?万一小少爷上了少奶奶的身子,这才多少日子,惊住了小少爷可如何是好啊?”年妈妈下午时跟他说的话又在他脑海中回响起来,曾林悄悄地替苏雨把了把脉,脉象正常;但脑海中还是下意识地就拒绝了让苏雨跟着他一起进京的想法,“这天寒地冻的,你又是刚进门,我听妈妈们说新娘子至少得暖过屋子三个月后才好出门走亲戚的。这次就我一个去好了,明天我再带你一起去,好不好?” 苏雨也不多纠缠,“那你自己去吧!要自己照顾好自己哦!”想了想,又像是开玩笑般地道,“你要是拗不过老夫人,把秦小姐也带回来了,那我就搬到以前的小院那边去住,你就跟她好去吧!我是再不会理你的了!” “我才不跟什么秦小姐好呢!我就跟雨娘你好!” 腊八节,曾林请了苏家所有人过府来一起过节,热热闹闹地玩了一天;也跟苏家说了他初九要启程进京一趟,想请苏陈氏带着大外甥小柱子和小舅子苏清一起到曾府小住些时日,帮他照顾一下苏雨;苏陈氏自然答应了,腊八晚上就留下了。 曾林走了,初时苏雨还没什么感觉,不过两三天后,却处处觉得都有些不适,哪怕是有娘陪着,有小柱子在跟前嬉闹,心里却怎么都无法像在后山村时那样满足,有一片地方,总觉得有些空荡荡的,淡淡的忧愁如雨后春笋般,不停地冒出头来。 第44章 挂念 送曾林进京那会儿,苏雨并无什么其他感觉,因为曾林并没让苏雨多送他,不过是送他走到了二门外上了马车,曾林便不让他们再送,临行前,仍对苏雨嘱咐了一番,“雨娘,就送到这里吧!我不在家的时候,正院有什么急事你就去找二表舅母,若是外院的事报到了你跟前,你就让阿清去找二表舅。” 苏雨却已不知听他这般叮嘱自己几番了,有些微微不耐烦,“我知道了!外院的事我不知道该怎么办去找二表舅还说得过去,内院管家的事我都接过手了还去问二表舅母,这不是上赶着给人送笑柄吗?我会自己解决的。” 曾林见她还是这么倔强,只得自己先退一步,“好!你自己解决,管家的章程都定了,该怎么赏罚你就照着你的章程来,让严妈妈和宋妈妈出面去处理;她们处理得当,你就给她们也做做体面,若是有不满意的,就先记在账上,等我回来再找她们说话可好?” 这倒没问题,苏雨便爽快地应了,再三犹豫了一番之后,还是问了出口,“相公,你什么时候能回来?” 终于等到她问自己的归期了,曾林心中稍微得了些许宽慰,见她脸颊上浮现出两团绯红的云霞,不知是被这瑟瑟的寒风给冻得,还是因她心中的三分羞涩而起,忽又见她眼神有些飘忽,像是很认真地打量着四周的景致,却间或偷偷地打量他一眼;哪里还不明白此时苏雨心里的想法? 心里一时变得阳光灿烂,很是欣喜,声音更加温和了,“雨娘,我得等到二表舅他们进京才能向姨婆禀明我们的婚事;此事一办妥,我就马上回来,左不过就是二十五六的时候吧!你在家若是闲着无趣,不如找那说书的女先生进府来凑个趣,又或是让人送些东西进府来,给你添置些衣裳首饰!” 逛街购物?苏雨眼里闪现几颗小星星,来了兴趣,却又瞬间兴致低落,“送进府里能有几样可以挑选啊!哪有人家铺子里的花样多!” 曾林这回却没有松口,“雨娘,你暂时先将就将就;等我回来了,再带你到街上去瞧庙会好不好?” 苏雨心里升起了一点儿小小的遗憾,却也没太在意,“好啊!我可记着呢!你路上当心些,我等着你早日平安归来!” 两人这番道别的情景,自己心里没觉着有什么;可看在一旁其他来送行的眼里,却是各有各的想法;苏陈氏老怀大安,闺女这门亲事虽说办得赶了些,但瞧着姑爷和闺女处得很不错,两口子感情好,在没比这个更让她觉得高兴的了;严、年、宋、何四位妈妈相互对视了一眼,心里有了计较,少爷倒是颇喜这位少奶奶,多敬上她三分吧! 男主人不在家,苏雨很明显地感觉到了府里冷清了许多,妈妈们照例向她回事的时候,几乎全都是内院的一些琐事,外院似乎一下子与苏雨隔开了,再没人跟她回禀外院的丝毫消息。 晨起,和娘家人一起吃早饭,再叙会儿话。到大上午的时候,苏清上外院读书写字,苏陈氏照看小柱子,苏雨来右厢厅堂见管事的,处理一下家事。中午一起用午饭,各自午休一会儿,下午或是逛逛还未修整好的花园,或是逗着小柱子满院子撒野,或是找其他的事来做,打发过去时间。傍晚一起用过晚饭,苏清便回外院,苏雨和苏陈氏叙叙话,逗逗小柱子,往往戌正(20点)时便回房休息了。 生活方式乍然发生了鲜明的变化,即便依然清闲而颇自在,苏雨却知道,她并非真正的开怀,根本找不回当初在后山村时那种恬淡自如的喜悦心情。 初九、初十、十一、十二、十三,到十三这天,苏雨的心一下安定了不少,他应该平安到达京城了吧?此时才恍然觉察道,原来,从曾林离家那天起,她就是一天天在心里数着数过日子的;她心里竟是如此惦记着曾林,难怪无法真正的开怀! 理清了自己的心思,苏雨也就不奇怪自己为什么如此神速地缝制好了一件新棉衣,三双厚袜子,手上的这第四双,也差不了多少工夫了。 思绪翻飞,不由地便忍不住会去想,他现在住的地方好不好?在做什么呢?跟着去的人服侍得尽不尽心?是不是也有想念过她呢?一时,思绪纷乱,没完没了。 “嘶~”一个没注意,绣花针扎到了手指,疼得苏雨忙缩回手,把不幸被扎到的左手食指放到嘴里吮吸了一下;同时放下手上的针线,把袜子翻来覆去地看了又看,还是雪白的缎子,青色的绣样,没沾到血。 心静不下来,浮躁得很,这双袜子也差不了几针了,等晚上时再来做吧! 苏雨收起了绣篮,朝外面喊了一声,“红英,什么时辰了?我娘他们,又去后边的菜地了吗?” 初九那天,刚送走了曾林,苏雨便很有兴致地带着娘亲、弟弟和外甥逛她住的正院,竟然在院子后边发现一块被开垦出来了的光地,苏陈氏念叨了一句,“这地这么荒着可惜了,这时间,种上两茬韭菜,年三十的时候,就正好可以包饺子。” 苏雨一听就上心了,让苏清出府去找苏林寻了寻,得了一丛别人分出来韭菜根,当天就给种下去了;打那以后,小柱子每天必定是要去那菜地瞧一瞧的,风雨无阻。 进来的人却不是红英,而是红燕,苏雨这才醒过神来,红英早就被她差遣着去服侍娘和小柱子去了;因苏清住在外院,她心里有一点顾虑,就没拨丫鬟过去,只是交代了玉莲一声,让她多照看着些。 红燕一进来,便十分恭敬地回话,“少奶奶,红英姐在后院呢!夫人带着小小少爷去了后院,这会儿应该是巳正(10点)了吧!二少爷也一起过去了。” 苏雨轻轻叹了口气,也起了散散步的心思,“红燕,你替我拿件披风出来,我也去后边走走。” 苏雨到后院的时候,苏陈氏正翻着一丛韭菜上的稻草,苏清指着韭菜不知道在说什么,小柱子蹲在一旁听得津津有味的样子,见此情形,苏雨烦躁的心一下平复了不少。 “今天韭菜苗长高了多少啊?小柱子告诉小姑姑好不好?” 小柱子便手舞足蹈地告诉苏雨他在菜地里的发现,逗得苏雨忍不住咧开嘴笑了;她又和苏清说了会儿话,苏陈氏很快巡视完菜地,小柱子和雨娘玩了一会儿,就觉得小姑姑不好玩了,拉着小叔叔就跑一边去了。 “闺女,你姑爷说了什么时候回来没?”苏陈氏很突兀地问起了这个。 苏雨心里咯噔一跳,难道娘发现自己心不在焉,精神不佳了?忙打足了十二分精神应付,“京城和咱们这儿隔得远着呢,一个往返都要十天的功夫,他也没说个准确的时候,只说最晚年前二十七八就肯定回来!” 竟是自发地将曾林的归期推后了几天。 苏陈氏也不过是随口一问,得了答复后,转而说起了别的,“这寒冬腊月里的,出门比平时更不方便,天寒地冻的,你以后要叮嘱着姑爷些,什么事都赶在腊月前办好,进了腊月就在家猫冬歇息,别再出远门了!” 苏雨唯唯地应下了。 第二天,苏雨带上自己做好的棉衣和袜子并苏陈氏给曾林做的两双千层底棉鞋,早早地便去了施府。施夫人正忙着收拾家什呢,苏雨便没有多留,不过寒暄了一会儿,就将东西托给了施夫人;临到道别时,才很不好意思地托施夫人再帮她带句话,“二表舅母,你还是帮我带句话给他吧!很快就要过年了,大家都等着他回来过年呢!” 无所事事地等待时光最是难熬,家里置办年货,年前的一些礼尚往来也没人来让苏雨做主,一时都让苏雨有些后悔自己怎么把事甩得这么干净?闷得苏雨只好隔一两天就请会说书的女先生进府来说上几段热闹的故事,然后自己吐槽、改编打发时间。 一直熬到了二十七那天,苏雨满怀着期许地从天亮等到天黑,沮丧的情绪再也无法掩饰,苏陈氏只得劝她,“不是说的是二十七八,今天才二十七,兴许这会儿正在路上,明天就到家了呢!” 苏雨把这话听进心坎去了,又打起精神来继续等,但没等到曾林回来,却等来了来接苏陈氏和苏清他们回去的苏林和苏王氏。 没有丈母娘和小舅子在姑爷和姐夫家过年的道理,苏雨十分强硬地坚持让苏陈氏他们回杂货铺去,“娘,你跟大哥回去吧!马上就到年头了,咱们还得你回去主持怎么过年呢!别担心我,虽然你女婿还不知道赶不赶得回来,可家里还有这么多仆人呢!那么多人伺候我一个,我哪还会不痛快?” 说话的时候很痛快,可晚上回房后就抱着枕头悄无声息地痛哭了一场。 第45章 过年 二十九那天人也没回来,到三十小年那天,苏雨已经不报丝毫的希望了。她婚后的第一个新年,只能孤孤单单地一个人过,心里又酸又涩,却还不能表露出来,免得让下人们看她的笑话。 三十这天,苏雨一整天都没出过卧房,外边装饰得再喜庆,仆人们都变得喜气洋洋了;可苏雨却还是一点儿也提不起兴致,整个人郁郁寡欢,丝毫没有过年的心情。 入夜,妈妈们伺候着苏雨一个人用了一顿“除夕团圆宴”,又想请苏雨去瞧瞧放烟花的热闹,可苏雨却提不起精神。 她自己不想去,却也不想坏了别人的兴致,一早就放出话去,许不当值的下人们可以分批去凑个热闹;虽外院与正院隔得院,可那边的热闹还是能隐隐约约传进苏雨的耳朵,越发让她觉得孤寂了。 拿起书翻着看了几页,没什么兴致,又唤了笔墨随性挥洒了一番,也不过一会儿就厌倦了,洗净手想做做绣活,拿起针线却半晌扎不下去,实在没有一点儿想做事的心情。索性不守什么岁了,睡大觉去吧! 于是,也不管这会儿还不到酉正(18点),苏雨就洗洗上了床,但却翻来覆去的没有一丝睡意。她数完羊又数鸡,不知道花了多久才培养出一丝睡意,正微微泛着眯瞪的时候,外面却突然吵吵嚷嚷起来。 这下苏雨可找着出气的地方,掀开被子,只披了一件斗篷就气冲冲地冲到外间,想把吵着她的人骂上一顿。 她刚穿过珠帘,外间的大门也正进来一行人,年妈妈和丫鬟们簇拥着伺候的那人——不是苏雨等得再不想等了的曾林又是谁? 曾林看着一身风尘仆仆的样子,头发上还有少许的雪花,脸上带着些风霜,见她出来时,分明是弯起嘴角笑了起来。 苏雨站在那儿,歪着头瞄了一会儿,很快地打量了那人一番,手脚俱全,脸色不错,全须全尾地回来了;马上就就放心了,一句话也没说,立马又转身回了里间,爬上床,拉起被子蒙头盖住;不想看,不想听,什么都不想管!她现在只想继续睡觉! 这算是给他闭门羹吗?曾林不由叹了口气,她这是气恼得狠了吧?曾林本想立马追进去的,可自己这一身的风雪,还是先洗漱一番再去向她解释吧! 大约一盏半茶过后,苏雨还是没能睡着,她清楚地感觉到自己被人连人带被抱了起来,很快被子又被掀开一个小小的角,“抱歉!我食言了!这么晚才回来!不知道二表舅是怎么跟姨婆禀告我们成亲这事儿的,让姨婆心急攻心,大病了一场,我一直守着给姨婆治病,到二十七那天姨婆才算是大好了,我二十八就从京里往回赶,一路日夜兼程,到底还是回来晚了!我知道让你担心了,随你怎么处置我好不好?我跟你保证,以后再也不在腊月出远门,非要出远门也带着你一起!你别生气了,起来我们说说话好吗?” 苏雨本以为她会委屈地哭一场的,可眼泪很快就被抑制下去了,她掀开被子,板着一张脸,“你还记得有个家啊?还能找到回家的路啊?人不回来就算了,连个音信都没有,我都不知道你人去哪儿?怎么样了?” 本来还是理直气壮质问的话,却越说越哽噎,脸上也渐渐布满哀伤的神色,但却倔强地任眼泪在眼眶中打转,也不肯哭出来。 曾林越发心疼,轻轻吻着她的双眼,“今天小年呢!不生气不哭啊,那样不吉利,会坏了来年的运气的!今天是除夕夜,要守岁呢,可不许这么早就歇下的;初一要吃饺子,你包好饺子了吗?没有的话,我们一起来包饺子守夜吧?” 饺子早就准备好了,没让苏雨插手。虽然还是有些不想理睬他,可心里的不舒坦却让苏雨想着折腾他的法子,听了这话,来了些兴致,刁难道,“我娘在院子后边种了几茬韭菜,你愿意去摘地里的韭菜来包韭菜猪肉和韭菜鸡蛋饺子吗?” “好!我现在就去摘韭菜去!” “等等,我也去,我要亲自盯着你,你别想找人帮忙!” 苏雨盯着曾林亲自摘菜、洗菜,又打发他去和面,自己准备调馅儿,曾林和她说话,她也三五句才回应一句,有些爱理不搭的。两人不假人手,包好了一百余个饺子,一直忙活到子初(23点),肚子都有些饿了,刚包好的饺子,就煮了一锅来做宵夜。 自己做得东西,怎么都觉得美味,苏雨和曾林都吃得有些撑,夜里,难免费了不少的力气来运动运动,消消食。 苏雨撒气般地在男人身上又抓又咬,却被男人更狠地冲刺、厮磨;折腾到五更左右,熟悉的精疲力尽之感扑面而来,苏雨昏昏入睡之前,莫名却觉得很是心安。 初一街上有庙会,曾林许诺要带苏雨出去瞧瞧热闹,因此,哪怕昨夜那么累,早上如何瞌睡,辰正(8点)时一苏醒过来,苏雨就不肯再睡了,非要赶快起床,好早点去瞧庙会。 早膳苏雨用了一碗粥,十二个饺子,才住了筷,苏雨就心急火燎地一直催着曾林要快点出门,磨得曾林耳朵都有些嗡嗡的了。 街上果然很是热闹!舞龙、走神的队伍浩浩荡荡地在街道上穿行,到处都是出来游玩的人,人山人海,人流如潮。苏雨像出笼的小鸟一般,拉着曾林就扎进了滚滚人潮中。 有意思的东西可不少,许多小贩见缝插针地摆着小摊子售卖各种各样的小东西,苏雨眼睛一下扎了上去,“这个面具有意思吗?” “这珠串瞧着挺好看的,是什么珠子传成的啊?” “这木簪雕得不错啊!相公,你帮我瞧瞧能入眼不?” 苏雨哪儿的热闹都要凑上前去瞧个够,演杂耍的,摆台唱戏的,吆喝着卖各地小吃的;苏雨都去好好地瞧了瞧,有闻着、瞧着合意的小吃,也必是要品尝一番的。 苏雨瞧着这样的景象,此起彼伏的吆喝声,到处都是一片热闹喧嚣;心里的阴郁不由一扫而空,脸上挂满爽朗、喜气的笑容,叽叽喳喳地与曾林说这说那的,嘴里没半刻闲着的功夫。 初二,两人一起回了苏雨的娘家,杂货铺正歇业呢!苏家人都很得空,见曾林二人一进门,苏陈氏和苏王氏带着小柱子便到一边说话,苏林和苏清俩在另一边和曾林说话。 一直到巳正(10点)时,苏陈氏和苏王氏进了厨房准备午饭,苏雨便和小柱子玩闹,玩着玩着,小柱子便向她抱怨,“小姑姑,小姑姑,你怎么去了好久都不回来和我玩了啊?” 苏雨便起了坏心思,逗了逗小柱子,“瞧见你小姑父了吗?他管着小姑姑呢!要是他不让小姑姑回来,小姑姑就是再想回来也回不来啊!小姑姑也没办法啊!” 谁知小柱子不知道为什么马上就哭了起来,一边哭还一边跑到男人那边去,抱着他爹的大腿,哭得声嘶力竭,连苏陈氏和苏王氏都慌忙从厨房里出来了。 苏林虽说一贯都是严父,但儿子哭得这么伤心他也不好受啊,忙问道,“小柱子,你怎么了?谁欺负你了,你跟爹爹说。” 小柱子小手指马上指向曾林,抽噎着告状,“小姑父~坏!关~小姑姑!我要小姑姑回来,不要小姑父了!爹爹,小叔叔,不要他来我们家。” 娘家人都忍不住失笑,只苏雨和曾林没有笑,苏雨觉得有点囧,曾林却要忙着哄哄大侄儿,不然娘子就带不回家了。 见曾林抱着小柱子开始哄起来,其他人都不管这茬,各自找事做去了。 曾林还是有几分功夫的,吃午饭的时候,小柱子就和他很好了,也不吵着说“要小姑姑,不要他了!” 苏雨白日里这番袖手旁观,当晚就被曾林悄悄报答了回去。鸳鸯戏水,风流迤逦,苏雨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只能任曾林将她抱上床。 初三,两人去祖宅拜祭了一番祖先。 初四,苏雨陪着曾林去几户跟他有些生意往来的人家家中拜年。 初五,没了其他的事,苏雨便又拉着曾林继续去逛庙会了,一直玩到初六庙会散了;可苏雨还是觉得不够尽兴,有些微微失落,曾林见了,忙许诺,元宵节再带她出来看灯会。 有了这个许诺,后面的日子苏雨便乖乖在家清点账目,查看人情往来的礼单,向妈妈们请教些管家的具体事宜,也不觉得不快活了! 直到正月十四那天晚上,快入睡前,曾林又随手替苏雨把起了脉,苏雨一点没在意,反正曾林隔三岔五地给她把脉,她早已习以为常,自顾自兴冲冲地跟曾林说起她明天要怎么怎么玩,计划得很不错,听着便让人止不住眉飞色舞。 直到苏雨将自己的计划说完,问起曾林的意见,“你觉得怎么样?” 曾林再次把手搭在了苏雨的腕脉上,煞风景地道,“雨娘,明天,我们不能去看灯会了!” 苏雨愣了半晌才反应过来,脱口而出,“为什么啊?不是早就说好了的吗?你怎么出尔反尔啊?” 第46章 有喜 曾林再次感觉到那一丝微弱却并不容忽视的滑脉,心里涌上一阵惊喜,过了好半晌,才强按下了心里的惊喜,镇定从容地对苏雨道,“往来流利,如珠走盘;雨娘,你有喜了!” “有喜?有什么喜啊?”苏雨一时间竟没有反应过来,还是不依不饶地冲曾林嚷道,“不管是有什么喜,你答应了要带我去赏灯会的,可不许你食言。” 随后又粲然一笑,喃喃言道,“你以为我非得和你一起去啊!你要不和我去,我明儿回家领着小柱子一起去。” 说完话,扭过头去,掀开被子,三两下就钻进了被窝;一幅再不肯搭理曾林的模样。 曾林看着苏雨这连番的动作,深怕她一个不慎,磕着扭着了,忙不迭的叮咛道,“雨娘,你慢点!当心身子!” 瞧见她好好地躺上去盖好了被子,曾林这才冲外间大声地喊了一声,“谁在外间伺候?快去叫严妈妈和年妈妈来。” 苏雨这下更不满了,她都要睡了,姓曾的把两个老妈妈叫进来做什么?他不是要告自己的状,让两个妈妈盯着她,不让她回娘家吧? 气恼得苏雨掀开被子就坐起来,先声夺人冲着曾林发起火来,“曾少爷,我要回娘家去,别说你找妈妈们来盯着我,就是你把我锁在屋子里,我也能想出法子跑回去;你自己言而无信,却想关着我。我跟你说,没门,窗户也没有!我就是要出去赏灯!” 曾林没理会苏雨的坏脾气,拿起件厚披风给她披上,有些好笑地把话挑明了,“我也不想言而无信啊!可你有身子了,有咱们的孩子了,灯会上人来人往的,你如今哪里经得起磕磕碰碰啊!” “有喜=怀孕”,苏雨脑子终于反应过来了,很是惊讶,他们成亲才一个半月,她就有了身孕?这简直是火箭般的速度啊!抓着曾林的手,十分着急地追问道,“是真的吗?他多大了啊?他还好吗?” 曾林瞧着苏雨一脸掩饰不住的惊讶,笑吟吟地道,“当然是真的,脉象虽有些浅,但那是因为月份尚浅,才一个月出头的月份呢!脉息很平稳,他好着呢!不过头三个月他正是娇气的时候,咱们得好好地照顾他,你哪儿还能去人多,隐患也多的地方啊?” “我们有孩子了?”苏雨小心地摸摸自己还是一马平川的小腹,有些难以置信,在她的肚子里,有了一个新生命,一个和她血脉相连的小生命,一个让她真正归属这个陌生时代的生命,眼中不由自主地,盈满了泪光。 曾林以为她是高兴得热泪盈眶,轻轻替她擦了擦脸,“嗯!我们有孩子!再过几个月,咱们就能瞧见他的模样,抱着他哄他睡觉了。” 两个进入预备役的父母相拥在一起,都是一幅傻乐的模样。 “少爷,少奶奶,严妈妈和年妈妈到了!” 听到外面的通传,曾林小声在苏雨耳边说,“严妈妈和年妈妈最擅长照顾孕妇,我娘怀着我的时候,就是她们在身边服侍的;你这刚有了身孕,我得找两位妈妈问问,看看有哪些是需要忌讳的。” 忙先扶苏雨躺好,这才朝外面说道,“让严妈妈和年妈妈进来吧!” 两位妈妈一路进到里间,先向曾林和苏雨问了安,“老奴给少爷、少奶奶请安!” “严妈妈、年妈妈不必多礼!少奶奶刚诊出有一个月身子了,我找你们来,是想告诉你们一声,也听听你们说说,该怎么照看好少奶奶。” “阿弥陀佛!”听到这个大喜讯,两位妈妈愣了那么半刻,一醒过神了,就开始连声念起佛来,“佛祖庇护,祖宗保佑!少奶奶这么快就有了小少爷!” 曾林等两位妈妈高兴完了,这才不急不慢地追问,“少奶奶才一个月身子,正是该多多注意的时候,有什么需要忌讳的,妈妈与我们说说吧!” 两位妈妈你一言我一语地,道出了不少需忌讳的,不能磕着碰着了,提神活血的熏香再不能用,寒凉的吃食也不能沾,绣活也不能做了,不能久坐不动……说了许多,听得曾林和苏雨都迷糊了,一时半会儿的,哪里记得住啊? 苏雨见这么多忌讳,她一时哪儿记得住?忙说道,“二位妈妈,这么多忌讳,一时我哪里记得下来,两位妈妈不如把它们写下来,我得空多瞧上几遍。” “少奶奶,哪里需要让您来劳神?我们两把老骨头,也就这点用处了!少爷,少奶奶,您就放心把照顾小少爷的差事交给老奴和年家的吧!老奴们必定让少奶奶顺顺利利地生下个健健康康的小少爷。” 苏雨本还有话说,不想曾林却是一口就应下了,“日后就劳烦两位妈妈了!” 这话一出,苏雨心里便有了一丝不妙的预感,果不其然,有了曾林的发话,又打着为了孩子好的名头,苏雨一时倒被妈妈们拿捏在手里了。 第二天一醒来,苏雨便发现正院东西摆设有了不小的变化,贡上了一尊送子观音,地上还铺上了一层厚厚的地毯,案几上摆放的瓷花瓶全都不见了,或换成了其他的摆件,或是取了铜花瓶出来替换了。 没见到曾林的人影,苏雨便随口问了问服侍她穿衣的红英,“什么时辰了?少爷什么时候起的?房里的摆设怎么换了?” 红英一边麻利地替苏雨穿衣裳,一边答道,“刚过辰初(7点),少爷卯初(5点)起的,在院子里练了会儿拳脚,这会儿应该是梳洗去了!房里的摆设也是少爷让换上的,说是怕瓷瓶碎了吓着您和小少爷,这送子观音是妈妈们让贡上的,求菩萨能保佑您平平安安地生下个小少爷。” 苏雨数着“一、二、三、四”,见第四件都穿上了,红英还要往她身上套衣服,垂手抱在胸前就抗议了,“不是已经穿得够多了吗?干嘛还要加衣裳啊?又热又闷!” 红英举着衣裳劝道,“少奶奶,严妈妈说今儿外面有些倒春寒,比昨天要冷得多,您就是为了小少爷,也多穿两件衣裳吧!您如今可是一点儿疏忽不得,不然不止您,连小少爷也会不舒服的。” 想着为了孩子好,苏雨被劝着多穿了两件衣裳,梳洗打扮的时候,金银的首饰全都被压在了盒子底下,红燕给她梳了个简单的发髻,插上了一只玉钗,再戴了两朵珠花;瞧着简单,却不寒酸。因为不会出门,也担心水粉、胭脂会对孩子不好,索性苏雨只让涂了些护肤的面脂,不施粉黛,素颜示人。 这边才梳妆打扮好,曾林便进屋了,直奔着苏雨这边过来,“雨娘,你起身了?睡得好吗?还困不困?” 苏雨点点头,又摇摇头,许是自己也觉得会让人觉得糊涂,忙又说道,“睡得很好!已经醒了,不困了!” 见苏雨打扮好了,曾林便挥退了红英红燕,亲自去搀扶着苏雨;“雨娘,我扶着你!” 苏雨觉得不习惯,“还没到要人扶的月份呢!” “我先练一练,到你要人扶的时候,我就知道该怎么扶你,你才会觉得舒服了。” 曾林这么一说,苏雨便从善如流地随他去了。 一到外间,热腾腾的早膳已经摆好了,摆了满满一大桌,苏雨被吓了一跳,这么多东西,他们两个能不能吃得了一小半都尚未可知呢?“相公,怎么准备了这么多东西?咱们哪儿能吃得了啊?太奢靡了吧!” 曾林也有些纳闷,望向了侍立在一旁的严妈妈。 严妈妈福身向二人行了礼,解释道,“趁着少奶奶还没犯孕吐前,老奴想给少奶奶和小少爷好好补补身子;可老奴却不太清楚少奶奶的口味,这才自作主张多准备了些吃食,盼着能有少奶奶中意的,能多进一些。” 听了严妈妈这番话,曾林一下倒向了严妈妈这边,因为他也觉得苏雨的胃口可以更好些,他也不知道苏雨喜欢吃什么。“严妈妈说的是,雨娘,你如今可是一人吃两人补,是该多吃点,吃好点。” 曾林先扶着苏雨入了座,这才坐到了苏雨的右边;带两人坐定,严妈妈亲自奉了一碗粥给苏雨,“少奶奶,这是上等白燕熬得燕窝粥,最是养人了,您先用些?” 这粥喝了小半碗,曾林给她取了几勺鸡蛋羹,“吃点这个鸡蛋羹?” “尝尝这个白菜猪肉蒸饺?” “香菇青菜的小笼包、红枣栗子糕、鲜汤小馄饨、油煎薄饼……” 在曾林和严妈妈的大力投喂下,苏雨的食量不由自主地涨了那么一分,吃得有十一分饱的时候,才住了筷。 饭后在屋子里走了几圈,就到去理事的时间了,曾林大手一挥,让宋妈妈先过去听听,若是不能处理的,再带人到正房这边来请示少奶奶;一句话,就把苏雨刚有些上手的家务又分派给了妈妈们。 曾林安排好苏雨,留下午时回来用午膳的话,便去了药铺。 苏雨没了差事,便闲得发慌!想找本书打发时间,房里的书全不翼而飞了,问,“我的书呢?” 严妈妈笑答,“看书劳神,少奶奶此时不宜!” 想出去走走,严妈妈不允,“外边天寒,别冻着您了!” 想找个说书的女先生来凑个趣,严妈妈还是不允,“太吵,又是市井粗言,怕污了小少爷的耳朵!” 一时间,正院的人竟是惟两位妈妈马首是瞻,苏雨竟被拘在正房内,有些动弹不得,怀孕时的万分欣喜,因着这个,不免蒙上了一丝隐忧。 第47章 抗争 因为有严妈妈和年妈妈这两人不错眼地一直盯着,这整个上午,苏雨是想做什么,什么都不许去做;苏雨心中很是不悦,但权衡了一番,人强我弱,不宜力拼,索性回了里间,躺到床上闭目养神,琢磨起法子来,却不知怎么的,竟眯着眯着就睡着了。 午正(12点)时,苏雨才被曾林唤醒。她睡过头了,有些迷迷糊糊的,“什么时辰了?唤我起来作甚?” 曾林不知她是被妈妈们约束得太严,没个消遣,只能睡觉;还以为她是犯了困,忙体贴地哄道,“都午正了,你肚子应该饿了吧?先起来吃午膳,若是还困,吃过饭你再回来睡!” 终于有事可干,苏雨哪里还愿意躺着,忙不迭地对曾林道,“我起来了!马上就起!你帮我叫红英来服侍我穿衣裳。” 红英进来了,曾林也不出去,就在一旁看着,旁若无人地关心苏雨道,“早上孩子没闹你吧?” 苏雨有些失笑,才四五周大,不过是个刚开始发育的受精卵,哪里知道闹腾?却不能这么明说,“我至今还是一点儿怀孕的感觉都没有,若不是你说,我都还不知道自己这就有了身子呢。” 这话曾林也顺口接下了,“孩子还太小了,没力气闹腾,所以你还没什么感觉。你这做娘的,可得好好地休养着,只有把咱们的孩子身子养壮了,他才有力气闹腾着让我们知道他的存在呢!” 被曾林这么一说,苏雨也不由期待起孩子大些时的“闹腾”;为了养好孩子,她决定暂时不向曾林投诉两位妈妈对她的严厉约束,毕竟她们的出发点是好的,是为了她和孩子好,她应该先跟两位妈妈好好谈一谈,各自退一步,兴许不用曾林出面,她自己就能解决了这个问题。 于是,苏雨就将本想跟曾林诉苦的话,先暂且搁置在一边。 午膳的阵势没什么变化,只是菜色里少了辛辣、重油、重料的那几类菜;即便如此,端上来的菜色也仍是香味扑鼻,令人胃口大开,苏雨索性暂时抛开那点子烦恼,安安心心地大口大口吃起东西来。 这回不用严妈妈插手,曾林完全打破了圣人定下的“食不言”的规矩,自己尝了尝味道后,便告诉苏雨是什么味道,然后或是直接给苏雨夹上一筷子,或是问问她要不要尝尝?苏雨面前的菜碟和汤碗一直没空过,而苏雨整顿饭就没往桌上的菜盘伸过一次筷子。 饭后消食的时候,苏雨关心地问起曾林今天在铺子里怎么样了?很是聊了好一会儿,苏雨的心情也稍微好了一些,这才送了曾林出去,那时还不到未正(14点)。 少说下午都还有两个时辰呢?苏雨可不想再回床上闭目养神了,试着和两位妈妈打起了商量,“严妈妈,年妈妈,我是第一回怀孩子,是不怎么懂得该怎么养胎!这会儿有闲,两位妈妈不如跟我说说,我这回精神头还行的时候,有什么事是我能做的?” 还是严妈妈先回的话,“少奶奶可以在屋里四处略走走。” 年妈妈也淡淡地补上了一句,“少奶奶也可以找老奴们说说话。” “其他就再没有了吗?”苏雨略等了会儿,见两位妈妈都没再多说半个字的意思,这样的答案她哪里会满意?不死心地继续追问道。 “少奶奶,您如今安安稳稳地将胎坐稳了方是首要!”话外之音,便是让苏雨听话的“养胎”,别想东想西的。 苏雨有些气恼,却含而未发,追根究底地道,“若说可以找妈妈们说说话,那应该就可以找女先生进来说说书,解解闷才是呀?” 两个妈妈却都摇摇头,还是严妈妈一本正经地解释道,“那些市井之人,说的书脱不开恩怨情仇这些个的,老奴担心少奶奶情绪不定,忽悲忽喜的,既不利于少奶奶的身子,又恐会移了小少爷的性情!少奶奶还是别听的好!” “那让人给我读读我还没看完的几本游记,这个可行?” 两位妈妈相互对视了一眼,年妈妈回答道,“可以,每日可听人读书半个时辰。久了恐您劳神!” 说通了一件事,苏雨觉得两位妈妈这儿,自己还是可以再继续努力一把的,“屋子里就这么点东西,早看烦了,能不能在屋子里养些花草?” 还是年妈妈答道,“有些花草,孕期不宜赏玩,尤其是香气浓郁的;少奶奶若是想给屋里添些景致,还请容老奴仔细去挑拣一番,若有能让人赏玩的,再给您送来。” “今儿是元宵节,晚上我想到府里四处走走,赏赏灯笼,这总行吧?” “少奶奶,恐怕不成,天黑路不平,您如今可经不起一点儿闪失!”依旧被严妈妈婉言拒绝了。 “严妈妈,宋妈妈,”苏雨见二人执拗得很,不免也没了好性儿,“我若是执意要去呢?” “少奶奶,老奴们奉命来照看小少爷,不会由着您使性子胡来的!正房里伺候的人,老奴们都叮嘱过了,若是小少爷有个闪失,没人担当得起!”两位妈妈微微屈了身子,异口同声地道。 这话一出,苏雨气恼坏了,简直就是奴大欺主!可自己还一时奈何不得这二人,心中憋闷;瞧见两个妈妈就觉得心里不舒坦,依旧回了里屋躺下。 傍晚,曾林一回正房,就瞧见苏雨正在门口盼着他呢!心里有些受宠若惊,这还是头一回苏雨这么期盼着他呢! “你可算回来了!”苏雨笑盈盈地上前招呼他,随后就变了个脸色,面无表情地对两个妈妈道,“少爷回来了!你们去瞧瞧晚膳准备得如何了!一会儿再过来伺候吧!” 两位妈妈应声都退下了。 曾林哪里还瞧不出状况不对啊!忙问道,“怎么了?可是严妈妈和年妈妈伺候得不周到?” “严妈妈和年妈妈一堆的规矩,什么事都说不能做,看书不行,写字不行,听人说书不行,出去走走,天气冷了、天黑了也不行。这么多规矩的日子,我实在是过不来;我都快憋屈死了!除了吃和睡,就再没旁的事能做了。我不是木偶,也不想被人当猪一样养。”孩子是他们两个人的,孩子带来的问题苏雨还是希望与曾林商量着一起解决的,但心里不痛苦,冲着曾林就是一通抱怨。 见苏雨越说越激动,脸都涨得有些发红,曾林觉得很是担心,需知孕妇过分忧心、气恼,是可能会导致孩子小产的,他忙劝慰道,“雨娘,你别着急,别生气,你不舒服孩子也会难受的!有什么事,你慢慢地跟我说好不好?” 见曾林没站到两位妈妈那边,苏雨平静了些,“我也盼着孩子好,他在我心里,比我自己的命都还贵重。我也想忍着这些规矩的,可我忍得好难受!我这么难受,孩子会不会不好?” 说着,急忙朝曾林伸出自己的手,急急地催促道,“相公,你帮我把把脉,瞧瞧孩子好不好?” 果然,脉息不如昨天平稳,有些燥急、虚浮之感,曾林心下了然,怕是苏雨今天一天都过得不快活,索性早早就说开了,没怎么影响到孩子;见苏雨一脸焦急,急忙笑着告诉她,“小家伙安安稳稳的,现在好着呢!” “他好!他娘可要不好了!你去跟妈妈们说说,别再这么死死地拘着我了,成不成?妈妈们今天管了我一整天,我没一刻心里是舒坦的!”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养胎生活是非常棒不错,但闲得无所事事,满心空荡荡的感觉却实在让人无法忍受,苏雨非常非常讨厌这种感觉,她不想再忍耐哪怕一刻钟。 怀孕的前三个月,孩子很小气,稍有不顺心便容易流产,苏雨就被大家看成了眼珠子、心脏;不光衣食住行全被人监管了,近身的东西还设置了重重的关卡,连苏雨想多走几步路都得一圈人围着。这些曾林都是看在了眼里的,但是,这般周到的服侍不是给苏雨增添烦恼,造成她心中郁结,反添病症的,曾林自然站到了苏雨这边,也没继续多问,让苏雨好好歇息着,他去找妈妈们谈谈。 外间没人,曾林在耳房里寻见了严妈妈,直奔主题地问道,“严妈妈,为何要这般拘着少奶奶?” 严妈妈一听,便知是苏雨向曾林抱怨了她们,脸色丝毫不变地道,“少爷,小少爷如今正是最娇气的时候,少奶奶是一点儿都不能劳神的!最好是补补身子,稍微走动走动,多多卧床休养休养才好!其余的,都暂时丢开手才是!以前夫人怀着您的时候,前三个月,真正是连房门都没出过,这不就平平稳稳地生下了您?少奶奶性子急,又有些贪玩,老奴也是谨慎起见,怕少奶奶和小少爷有个闪失,这才将少奶奶拘得紧了些。” 可这答案,并不能令曾林满意,“严妈妈,雨娘和我娘那时候不一样,她的身体我很清楚,她没有虚弱到要足不出户、卧床休养的那个程度!我知道妈妈们也是为了孩子好!可雨娘的性子真是闲不住的,让她这么被拘束着,她只会郁结于心,添下病症。她不过是想有点事做,当个消遣,又不是非要做出个什么成就来,哪里就会劳了神?再说了,我隔三岔五就会帮她把脉,她和孩子稍有个不适不我马上就会知道;若是真对孩子不好,到时候我肯定会亲自拘着她,乖乖地听话休养,别的什么都不许碰。所以,严妈妈今晚不如和年妈妈好好商量商量,以后对雨娘,宽泛些!” 这边曾林虽然驳了两个妈妈死死拘束着苏雨的法子,却并未在苏雨面前表露出来,反倒劝起雨娘,“妈妈们的顾虑不是没有道理的,我娘她们都是这么过来的。不过,你不高兴孩子也会难受的,以后我每天早一点回来陪你,好不好?” 苏雨对这个结果却不满意,见曾林靠不住,眼珠子一转,便另有了主意,“都说孩子没满三个月,不好让外人知道消息,我娘不是外人吧?我嫂子不是外人吧?她们都生养过孩子了!我要让我娘和我嫂子来瞧我!” 妈妈们的拘束苏雨受不了,曾林此时心里正有些犯愁该怎么照看苏雨才好,一听苏雨这话,正中下怀,当下便应了! 第48章 生隙 虽然曾林没能像自己设想的那样,完全站在自己这边,帮着自己去管教管教那两个妈妈,这让苏雨有些失望;但苏雨并不是全指望着曾林,也没太过计较,反正娘和嫂子明儿就来了,比起两个妈妈纸上谈兵的看护“孕妇”经验,娘和嫂子的实际“生子”经验,应该会更值得借鉴;她把两个妈妈的鸡毛令箭给拔了,看她俩还怎么耀武扬威! 想到这些,苏雨的心事一下子全消了,满心的舒畅!自然,吃了晚膳稍微溜了一下圈,一沾床就合上眼入睡了,一夜好眠。 可两位妈妈夜里却没能睡个好觉。伺候着苏雨和曾林歇下后,两位妈妈便一起回了自己在右厢房的住处,到了院门前,想起曾林说的话,严妈妈便将年妈妈邀到了自己的屋里。 年妈妈有些不解,一进屋便问道,“严姐姐,可是有什么急事?” 严妈妈轻轻叹了一口气,倒了两杯茶水,“年妹子,咱们的这位少奶奶,可不是个安稳的啊!咱们这差事,可不好干啊!” 年妈妈也不是傻的,今儿就晚膳那会儿,她去小厨房盯着准备晚膳了,想是那会儿少奶奶找老姐姐说了什么,忙问道,“少奶奶想怎么着?这才怀了身子,她就按捺不住了么?咱们可是奉了少爷的话,负责照看小少爷的,她是要闹腾什么?” 明晃晃的一盏烛火将这间不大的屋子照得尚算亮堂,所以年妈妈分明瞧见了严妈妈脸上的一丝一闪即逝的讥笑,“她识趣着呢!下午自己跟咱们谈,没能占着上风,晚上不知跟少爷抱怨了什么,让少爷以为咱们拘着她了,让她心中郁结,说通了少爷,让少爷帮着她提点了我几句,别太拘着她了,容她宽泛些。” 此时,年妈妈心里才微微“咯噔”了一下,“严姐姐,少爷他这么说?咱们怎么办?难道由着少奶奶胡乱折腾?她不顾息自己,难道咱们还能眼睁睁看她折腾坏小少爷?” 话音越压越低,忽而一缕寒风从门缝吹入,桌上油灯中的灯火被吹得摇摆不定,忽明忽暗,两人相对着沉默了一会儿。 严妈妈拿捻子挑了挑灯芯,见灯火重新变得明亮,这才慢慢地,带着几分无可奈何地说道,“你敢?少奶奶小门小户的出身,不懂事也是有的,你也不懂事?这可是主子的嫡长孙,要是坏在咱们手里,以后咱们还有什么颜面去见主子啊?” 提及旧主,严妈妈和年妈妈都是心有戚戚然,曾家被抄后,她们忍着、熬着,为的不就是有一天还能回曾家,能见着主子有后? 有些意味不明的,年妈妈声音细不可闻地,像是在问别人,又是在问自己,“严姐姐,少爷他,怎么就愿意娶这么个小家子气的呢?” 严妈妈放下挑拨灯芯的捻子,直直地瞅了年妈妈好一会儿,瞧见年妈妈方才高昂着的头微微低下,这才带着告诫地意味,语重心长地道,“年妹子,少爷是主子,少奶奶也是主子,不是我们能在背后说道的,难道你也没学过规矩?还是把规矩都忘到脑子后边去了?” 年妈妈被严妈妈这么一教训,脸色有些晦涩不明,最终还是归于平静,用平缓的声音问道,“我听姐姐的,以后咱们这差事该怎么办呢?” “盯紧着些便是,好在如今内院清净,她若是想折腾,不过火的就由她去,若是咱们管不住,索性便让少爷自己来管。院子里的人要好好敲打一番,别让那起子只想着自己出头,浑不顾主子安危的混账东西冒出头来坏事。天也不早了,你也回去歇了吧!明儿还要上差呢!” 两位妈妈私底下商量了一番,准备看在曾林的面上,对苏雨再多三分容忍,一早待苏雨起身后,便当着曾林的面先服了个软,“少奶奶,昨儿老奴们虽说是一番好意,但到底行事有些刻板,不知变通,让您操心了,老奴这儿,先跟您赔个不是。从今儿起,少奶奶若是精神好,老奴就陪着您看看书、写写字,有个消遣也好,少奶奶你可别嫌弃老奴们不通文墨才是!” 两位妈妈这番突兀的态度转变,苏雨完全没预料道,一时不免望向了曾林,心里只顾着猜测,难道是昨晚他还是教训了两位妈妈一番。 心里这么一琢磨,倒是又被曾林抢着出面扶起了两位妈妈,“妈妈们别这么多礼!雨娘她也是年轻娇气,心里存不住事儿,她心里也念着妈妈们的好呢!” 苏雨也一下反应过来,也打起精神安抚道,“我还要依仗妈妈们呢!哪儿会嫌弃妈妈们,我经的事少,若是有什么不妥当的,还要麻烦妈妈们多提点提点才是!” 话说开了,早膳时便是一派和乐融融的景象,曾林叮嘱了苏雨一番好好休养,临出门前,才像是忽然想起来似的,对两位妈妈说道,“少奶奶有了身子,还没给岳母他们报信呢!没到三个月不好声张,我想着不如一会儿就悄悄派人去请了岳母和大嫂过府来瞧瞧少奶奶,岳母和嫂子都生养过,也能指点指点少奶奶。两位妈妈安排安排,好好招呼岳母和大嫂。” “原来让少爷帮她出头撑腰还不能让这位少奶奶满意,这还有后手呢!一个不舒服就想找娘家人来闹腾,原瞧着她还有三分聪明的,不想到底还是个蠢的,到底是个上不了台面的!”听曾林说要请亲家奶奶和少奶奶这时候过府,两位妈妈心里真起了些计较,之前对苏雨那仅有的三分瞧得上,一下子削去了两分,越发有些瞧不上苏雨,但面上却一丝不露,笑着应道,“亲家太太和少奶奶上门,哪儿能不好好招待!一定让人精心伺候!” 苏陈氏和苏王氏见曾家派车来接,说是少奶奶想见见娘家人了,什么都没问,抱着小柱子就上车过府来了。 刚一进正院,出来相迎的年妈妈便上前恭喜道,“亲家太太,亲家少奶奶来了!老奴给两位道喜来了,我们少奶奶前儿诊出一个来月的身孕了,孩子还娇气,少奶奶便没亲自来出迎,亲家太太和亲家少奶奶可千万别见怪!” 听闻苏雨有喜了,苏陈氏和苏王氏没有不高兴的,哪里还能听见什么见怪不见怪的话,忙追着问道,“她这会儿可好?吐得厉害吗?” “小少爷是个乖巧的,少奶奶如今还没见着什么反应,精神着呢!就是少爷关心少奶奶,让老奴们好好守着少奶奶,怕是少奶奶觉得被老奴们拘的不舒服,这会儿少奶奶想必正在屋里等着向亲家太太和亲家少奶奶告老奴的状呢!”年妈妈亲自迎出来,便是想试探一下,若是少奶奶要闹腾,她娘家人会是什么反应! 苏陈氏一时还没想明白妈妈的话是什么用意,倒是苏王氏,跟着苏林面前历练出来了一些,忙拉着年妈妈的手,热情地劝慰道,“小姑年轻,这又是头一胎,要是有些个不当,妈妈尽管提点便是,妈妈行事妥当,小姑和我们也不是糊涂的,哪里会不明白妈妈的心。” 委婉地表达自己的意思,你若是行事妥当,没欺负你们少奶奶,你们少奶奶就是告状,我们也会帮着你去劝解,但若不是,她们这些娘家人还在呢,你们少奶奶也不是好欺负的。 试探出了结果,年妈妈便转了口风说起了其他,很快便将两人一娃领到了苏雨面前。 “小姑姑,小柱子想你了!你想不想小柱子啊?”一见了苏雨,小柱子就从他娘怀里挣开,下地就冲着苏雨扑去。 红英和严妈妈忙拦在苏雨身前,苏王氏也三两步紧追着,一把将小柱子逮住了,没好气地训斥道,“小柱子,娘刚怎么跟你说的,小姑姑有小弟弟了,不能让小姑姑抱你!” 苏雨一边绕过严妈妈和红英走到前面,一边替小柱子求情,“嫂子,你别责怪小柱子——” 话没说完,就被苏陈氏打断了,“雨娘,你还敢给小柱子求情,你刚想做什么?你还真想让小柱子扑进你怀里?”说着狠狠地戳了戳苏雨的额头,“你怀孩子了,你没长记性吗?你不知道自己如今经不得磕碰吗?” 主子们要说话,严妈妈和年妈妈便带着丫鬟们退了出去,苏雨这才抱着苏陈氏的手臂撒起娇来,“娘,我知道了错了!我以后一定会注意着的!” 苏陈氏这会儿也想起了更重要的事,忙问苏雨的身子好不好?孩子安稳不安稳? 苏雨自然都说还好,顺着话风便问道,“娘,我没怀过孩子,这才一诊出喜脉,两个妈妈管着我,什么都不让做;可咱们村里,不还有那挺着肚子下地的吗?我哪儿有那么娇贵?连针线活和翻两页书都让,闲得我都快被闷坏了。妈妈们的规矩我受不起,娘,嫂子,你们都生过孩子,你们跟我说说有什么忌讳吧?” 苏雨问了,婆媳二人自然忙把怀孕时该注意的事项仔细地与苏雨一一道明;苏雨一边还用眉笔在纸上记录了下来,记了满满好几张纸才记下个八j□j九。 苏雨放下笔,伸了一个懒腰,“娘,嫂子,这下妈妈们再让我啥都不许动手的时候,我就有道理跟她们讲了。” 苏王氏听着小姑的话,像是要和妈妈们争辩,想了想劝道,“小姑,这都是乡下人的规矩,你如今嫁得可是大户人家,这些规矩,怕是不太合用吧?” 苏雨把几张纸细心收拾好,才对苏王氏说,“嫂子,我本就是乡下出来的,在这宅子里,底气便有三分不足;我不是不知道妈妈们是一番好意,可我不能这么受着,这孩子少说还有八个月才能出来,生完他还得休养两三个月,若是什么都听妈妈们的,一年多过后,我这个少奶奶,不就跟妈妈们手里的提线木偶一般了?所以,嫂子,我可以用她们,却不能全依仗着她们。” 苏陈氏听了苏雨这话,执意要留下照看苏雨,等到她胎气稳了再回家去;苏雨觉得有苏陈氏照料,自己也更放心些,当然顺水推舟,没有反对;曾林觉得有岳母照顾娘子,肯定更贴心,雨娘母子也能更快活些,自然也满口答应了! 亲家太太要亲自照料怀孕的女儿,严妈妈和年妈妈像是被迎头痛击了一下,少奶奶竟是如此不信任她们?不免有些灰心丧气,心里很是失望,“当真是小门小户出身,丝毫不懂人情规矩。” 第49章 忧患 因为担心女儿,苏陈氏一时没多想就开口说要留下照看到女儿胎气稳定,等这事女儿、女婿一口应下后,苏陈氏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她这个做岳母的,这么插手女婿家的事,似乎不太妥当,瞅着个空当,教训起苏雨来,“闺女,你那聪明脑子呢?咋这会儿就不肯好好动动了,你娘一时急得没了主意,你也没主意了?有哪家喜欢岳家插手自家的事的?你就不怕跟女婿闹得不愉快啊?” 苏雨不是不知道,请了娘亲来照看自己,会让曾家的一众旧仆对自己颇有意见,但她此时不是顾不得这个了么? 可这些是不需要让娘挂心的,苏雨忙做低伏小,哄苏陈氏道,“娘,别人家也不像女儿这样,家里一个长辈也没有啊!若是施家表舅母在,这会儿女儿也就不会去劳烦娘亲了;事急从权,娘,这不是没有办法的办法嘛!” 苏陈氏不过是有这么一点儿的思量,被苏雨这么一劝,倒觉得苏雨说的也在理,“养胎”这样的大事,身边没个长辈指点,也实在让人放心不下,也就抛开了杂思,一心一意照顾起苏雨来。 劝得娘一心向了自己,苏雨的心稍微安定了些;她瞧着案上高高供奉着的送子观音像,心思却不知飘浮到哪儿去了,她这个曾家少奶奶,如今在曾家的地位,与这尊观音像又有何区别呢?高高被人供奉着,看似十分受人尊敬,却不过只是个摆设。 这个孩子还是来的太早了,若是这个孩子像她预期的那般婚后半年左右才来就好了,用半年的时间去经营,她必定已在曾家内院有了自己的根基,而不是像现在这般,老仆势强,可以压过她这个做主子的。 出不得房门,想做什么都不能做,虽说严妈妈和年妈妈是一心一意为了孩子好,但拿着鸡毛当令箭,竟然连她这个做主子的人都不得不屈从,让苏雨心底一时不寒而栗,若不改变正院如今的局势,若两位妈妈起了心保孩子不保她,她不就如那别人手里的提线木偶,生死喜忧都由了别人掌控;没人愿意将自己的性命交到别人手里,苏雨也不例外,因此,她曾设想的,徐徐以图来收拢内宅的计划只得付诸了流水,如今,她可没有那么多的时间了。 受制于人的难受滋味,苏雨不想再尝试第二次,无力自保的悲惨结局,总在苏雨脑子里回荡;苏雨再没了那个耐性,去维系着这家宅平和、主仆相处融洽、日子美满快活的假象,打定了主意,其他的暂且都先不管不顾,她必须得马上让自己成为这正院里言出必行、令行禁止的最高兼惟一的发令人。 可思来想去,要想快速见成效,春风化丝雨的手段根本没那个时间去铺垫,少不得,她只能仗势暴力夺权了;苏雨不由轻叹了口气,时不与她,奈何奈何! 心里打定了主意,苏雨便立马展开了行动。 红英如往常一般替苏雨宽去外衣,扶她躺到床上,正准备退下时,却被苏雨叫住。 两个妈妈被打发下去休息了,苏陈氏在外间准备给外孙做点小衣裳,给苏雨向红英问话创造了一个安全的坏境,苏雨便毫无顾虑地问道,“红英,正院只你、红燕,还有鲁妈妈是随我陪嫁过来的,我这些日子也没怎么顾得上你们,如今可是得了闲了,你跟我说说,你们在府里,过得可还好?院里的其他人,可还好相处?” 她们是陪嫁过来的,又都是近身伺候着少奶奶的,其他人谁不待她们客客气气的?就是院子里重整规矩,严妈妈、年妈妈对她们也比旁人要客气三分,哪里敢说不好?心念几转,红英低了低头,答道,“都好着呢!她们瞧着您的脸面,都礼敬着我们三分;哪里会不好相处!” 礼敬着?和对她一样么?苏雨侧过身子,想瞧瞧红英此时的神色,可红英此时却低垂着头,她只瞧见了她的一角额头,“你把头抬起来,你这样我们怎么好好说话啊?你可知道年前补进来的这批人,都是什么底细?进来正院都好些时日了,瞧着手脚可都勤快,会办差事吗?” 不明白苏雨这个时候这么问是不是有什么用意,红英略想了想,这才小心翼翼地答道,“奴婢隐隐知道些,听说都是从庄子上积年的世仆们家里选出来的。宋妈妈和何妈妈管教得严着呢!她们也都还机灵,差事都办得很是妥帖,没出什么岔子。” 苏雨心里就盘算起来了:果不其然,严妈妈和年妈妈往正院挑人的时候,想得只是怎么给曾家积年的世仆施恩,一点儿没考虑过,她这个没陪嫁几个人,也没什么根基的少奶奶要驾驭这些家中盘根错节、底蕴深厚的奴婢会不会尾大不掉、无处着手? 但有弊就有利,从另一方面来说说,这些人虽然背景关系复杂了些,但都还是可以用的。虽然她们不曾设身处地地为她考虑过,但还是很尊重曾家少奶奶这个名号,没给她塞些蠢的笨的;这双刃的匕首,她用得妙了,兴许还能有意想不到的收获。 想到这里,苏雨对红英吩咐道,“红英,有些事我本想着缓一缓的,可谁知这孩子来得这么急,趁着我如今还没什么反应,该理的事,得马上理一理了;你悄悄与鲁妈妈透个口风,让她帮着瞧一瞧,二等和三等丫鬟里,哪些人更好用些?我也该让她们知道知道什么是我的规矩了!” 红英闻言,猛地抬头瞧了瞧苏雨,脸上的惊讶掩饰不住;苏雨笑了笑,再次对她道,“你惊讶什么?早早晚晚,我总会自己来管事的!好了,没别的事你也先下去歇会儿吧!” 挥退了红英,苏雨心里又暗暗盘算起来,“严妈妈和年妈妈看来不会为她所用了,她们没想过忠心于她,否则,正院这些人都进来大半个月了,这些人都是什么底细却还没有报给她知晓;也不会都不与她商量,就径自给这些人分派了差事。而且,曾林不过顺嘴一说,让她们暂时代她操心一些琐事,她们竟然借题发挥,一下成了她在内院里的代理人,帮她处理了所有事;丝毫没顾虑过她会不会心存忌惮?” 如今她们俩在内院中,说的话比她的话还有效,对她的威胁太大了;必须得马上搬开这两块大石头,可该用什么法子呢?和两位妈妈去比谁更得相公的信任?除非他昏头了,看来,少不得要借用一下“一国两制”、“定点试行”的方针了。 是夜,梳洗完毕,躺进被窝里后,两人竟不约而同地对彼此说道,“雨娘(相公),我有话要跟你说。” 竟是这么有默契,两人不由得都相向笑了。 “雨娘,你想说什么?你先说。” 苏雨也没推辞,把头倚在曾林的肩上,不急不慢地说,“我想趁着这会子自己练练掌家理事;若是管得不怎么好,也有现成的借口,才进门,没经验;有身子,精神头短;真出了错,别人也不会太笑话我。” “不会累着你么?要不等孩子满了三个月再看看?”曾林没有一口答允,有些迟疑。 苏雨头轻轻往后仰了仰,眼睛望着曾林,笑眯眯地说,“我随我娘,又在乡野里长大的,哪有那么娇弱?再说了,我娘也说了,三个来月的时候,容易犯吐,那时候越发没了精神头,还不如趁着现在什么反应都没有的时候,先立好规矩,到时候萧规曹随。” “那么多的事,你真的不会累着?” 苏雨竖起一根指头在他眼前一边摇晃,一边肯定的保证道,“不会,我又不管所有的事,我只想管我住的正院这一小块地方,其他的,还是让严妈妈和年妈妈先帮我管着。” “你是想拿正院来练手?” “嗯!我定的那些规矩,也不是知道施行起来效果好不好,不如先在正院里试试效果;另外,也是我的一点子小人之心,正院握在我自己手里,有个什么风吹草动,我也能很快就知道,马上想法子来应对;再有,正院里规矩立好了,内院其他的地方不过循着规矩改改就成了,也省了麻烦。”说完,还煞有其事地解释了一番自己这“一府两治”、“正院试行”还有其他很多的好处。 见苏雨这么坚持,曾林便从善如流地应了,“你想管就管吧!只是不许累着了!” 拿到管家权,苏雨心里自然高兴,便笑盈盈地问曾林,“我就想说这个事儿,你想跟我说什么?” “京里来信了!” 不过五个字,苏雨脸上的笑容一下消散了,心里莫名就觉得,肯定不是好事! 果然,她听见曾林接着说道,“二表舅母来的信,说姨婆从林家族里挑了个孤女,让我纳做良妾;还要把身边的一个大丫头给我,让我先收做通房,得了子嗣再抬妾。” 苏雨猛然抬头,目不转睛地盯着曾林的眼睛,好一会儿才泫然欲泣地问道,“相公,你如今就要违背我们的约定了吗?” “噗哧,”曾林竟一下子笑出了声,苏雨也装不下去伤心的模样了,“你笑什么,难道我的伤心的模样很好笑?” “你若真难过!眼里不会泪汪汪的;那一晚你来和我谈婚事的时候,我很奇怪,后来就记住了!雨娘,你真的没生气?” “你明明可以把她们偷偷摸摸地养在庄子上,不让我知道的;人还没来,你就先告诉我了,我干嘛要生你的气啊?还是说,你早早告诉我,不是让我想法子打发掉人,而是想提醒我,要好好地善待你的娇妾和通房?” “又胡说!有你,有你肚子的孩子,我还要那些乱家的来做什么?” 第50章 解忧 施夫人正从京里返回广宁城,还给她捎回了一份“大礼”,得知了这个消息,苏雨也就不得不暂时先歇了谋划夺权的心思;一动不如一静,再说,若是一个不当,她和两位妈妈闹翻了,到时候谁知道会出什么幺蛾子啊?妈妈们的行为还在她的容忍范围内,那就再容忍她们些时日便是。 谋权的心思暂时压下了,苏雨便很是悠闲地养起胎来,尽管今天的天气很不错,阳光很是明媚,可苏雨也不过在院子略走了一圈,便回了屋里懒懒地找出一本书翻着,倒是让心里一直防着苏雨“闹腾”的严妈妈心里略有些失望。 一页书还没有看完,外边便有小丫鬟通传,说鲁妈妈求见。 想是鲁妈妈等了这许久,也有些心急,这边才得了红英传过去的口信,才过去一天的功夫,就想到苏雨这儿来得个确切的准信儿。 苏雨依旧懒懒地说了声,“让鲁妈妈进来!” 鲁妈妈一进屋,先给苏雨行了个礼,又和严妈妈和红英、红燕打了个招呼,这才道明来意,“老奴瞧着少奶奶这几日都不怎么爱出门,想是爱图清静呢!瞧着库房里这几个案屏还算可眼,就送来给少奶奶添个景,解解闷。” 说着,就有三、五个小丫鬟们碰上三个精致小巧、瞧着颇有些趣味的案屏,苏雨从书上移开了眼神,不过略瞄了一眼,就对严妈妈道,“还成!严妈妈,你拿去掌掌眼,若是没什么问题,就挑那敞光的地方给我摆上;也有几日没见着鲁妈妈了,我跟她说会儿话。” 苏陈氏到厨下去给苏雨安排饮食去了,年妈妈这会儿去了右厢厅堂处理家事;屋里本只有严妈妈和红英、红燕守着苏雨;严妈妈才被支出去,红英、红燕就三两步走到门口去守着。 鲁妈妈往前走了几步,来到苏雨身边,微微俯下上肢,对苏雨道,“少奶奶,得了您让红英传的口信,院里这些人底细,我都查清楚了,来跟您回禀一声。” 地利,有了,正院可是自己地盘;人和,也创造好了,相公也支持自己掌家;奈何,天时不与啊!谁知,偏就在她想要谋权的时候,就得知了老夫人千里之外都还要在她这一亩三分地插上一手呢? 苏雨也只得很是惋惜地想鲁妈妈解释,“鲁妈妈,可惜了!我之前盘算如今成不了了;才收到二表舅妈的信,他们正从京里回这边,老夫人人虽在京里养病,可体谅我的辛苦,赏赐了一个妾,一个通房来帮我分忧,这节骨眼上,我要是和严妈妈闹僵了,不是上敢着给她们添臂助吗?” “这事,怎么这些事偏就赶在了一起呢!”鲁妈妈闻言,心里的万丈雄心不由得立马就熄了,外有强患,少奶奶这会儿实在是不宜和严妈妈闹矛盾的;不然内外交困,境况还不得比如今还糟。担心出师不利,苏雨会过于焦虑,鲁妈妈忙又劝解道,“即赶上了这巧宗,咱们徐徐图之就是了。” 人就是不能去对比,比起鲁妈妈三人一门心思为她,严妈妈和年妈妈一门心思为“曾家” 就让苏雨更是膈应,“可不就是凑巧了,如今,只好再容她们在威风几天了!” 鲁妈妈却没再陪着苏雨叹气,反而劝诫道,“少奶奶,您是主子,没有纵着奴婢的道理,严妈妈和宋妈妈行事失了规矩,您该多敲打着才是!” 苏雨略带讥讽地道,“敲打?她们都敢管着我了,我还能敲打得动她们吗?” “少奶奶,严妈妈她们是伺候过您太婆婆、婆婆的老仆了,您还能把她们打杀了不成?她们若是失了体面,您也不也要落个‘管教不严’的错处?您是多么金贵的人,实在犯不着和她们置气!”鲁妈妈继续劝道。 苏雨觉得鲁妈妈说的很有道理,放下了书,打起了精神,“妈妈说的也是,可是有什么法子?” “少奶奶,您想明白过来就好,这主意嘛,老奴刚想到一个,施家舅夫人不是要回来了吗?那边的宅子这时候想必正忙着收拾呢,您是晚辈,也得想着尽尽孝心不是!” 苏雨一下子就领会了鲁妈妈话里的意思,“是该派个人去那边帮把手,可让严妈妈过去,合适吗?” 见苏雨要坐起身来,鲁妈妈忙伸手扶了她一把,笑着缓缓说道,“少奶奶若是方便的话,合该您亲自去的;可您不是有身子了吗?经不得累!严妈妈是咱们院子里头一等的人,除了严妈妈,还有谁够那个脸面代少奶奶您出面啊?” “可是相公那边早早命了她们来帮我‘养胎’……” 苏雨还有一丝顾虑,鲁妈妈却又道,“您这边有太太,还有年妈妈在呢!一会儿少爷回来用午膳的时候,您将这事与少爷说道说道,让他也帮您挑挑人,少爷也必定会挑中严妈妈,只严妈妈有这个体面不是!” 果不其然,用过午膳,苏雨把这事与曾林这么一说,曾林不过略一沉吟,就点了严妈妈去办这差事;“很是应该派人过去帮帮忙的,就让严妈妈去吧!好在把岳母请来了,不然这事一多,咱们家就要捉襟见肘了。” 苏雨也玩笑似的打趣道,“谁让咱们家如今只两位妈妈能干呢!我想着就替她们辛苦,又要帮我管理内院,又要操心我这个孕妇;都是你没跟我交代清楚,若是早知道严妈妈和年妈妈是来看顾我生育的,管家的差事,我就让宋妈妈和何妈妈去做了。” 听苏雨这么一说,曾林也觉得这差事安排上有些不当,“这事怪我!谁让我以前也没管过内宅呢!只是朝令夕改的也不太好,不如先暂且这样,等你的身子满了三个月,趁着把你有身孕的消息放出去时,再给妈妈们调一下岗便是。” 苏雨不过是想为自己的“谋权”活动在曾林这儿埋个伏笔,见曾林这么配合,也没就势强把此事落成,反而又说起了其他,“二表舅和二表舅母到的那天,你要去城外迎接吧?我也一起去么?” “这事我本来也有些犯愁,好在刚才你提醒了我!”曾林爽朗地笑了笑,很是轻松地道,“不是派了人去那边宅子里帮忙吗?那天你直接去那边宅子里去等着便是,我出城去迎接二表舅和二表舅母,这不就两全了么?既顾着你的身子了,也不会失了礼数!” 因为严妈妈领了外派的差事,剩下年妈妈一人既要照顾苏雨,还要顾着管家的事,难免难以两头顾全,时不时的便有那管事妈妈会到正房这边来请示差事该怎么办,苏雨便又顺理成章地将管家的差事接手了回来。 听了鲁妈妈的一番劝解,苏雨再没了亲自上阵与两位妈妈“争勇斗狠”的心思,苏雨的想法有了一些改变,曾家内宅里隐隐约约的波涛暗涌又重归于平静;年妈妈此刻有些独木难支,可苏雨也没趁机穷追猛打,还是和之前一样,说是管家,也不过就是过问一下府里都有什么事,听取一下都是事情处理过程和结果的汇报;倒是因为得了闲,提起了想瞧瞧正院这些当差的丫鬟、妈妈们的“人事簿”,把手下人各是什么情况大概了解了一下。 日子就这么平平顺顺地到了正月二十那天,算着路程,施家一行人今天就该到了,曾林估摸好时间,先把苏雨送到了施府,再带着人往城门外去迎接。 留守的仆人想请苏雨到清漪院去先歇息一会儿,可苏雨哪里肯去?她有身孕的事如今还是保密着呢,打得是先来打点、视察一番的旗号,什么事都不干,那不是自打嘴巴吗?就让管事妈妈领着她四处走走瞧了瞧,见都收拾得妥妥当当了,又让人带她去大厨房里瞧了瞧,见大厨房这边也做好了准备,随时可以动手烹制饭菜,这才允了让人领她去清漪院歇会儿。 不想,外边这时传来了消息,说是,“老爷、夫人、表少爷快到门口了。” 苏雨便又忙起身往大门处去相迎。 打头的几辆装行李的马车,往侧门那边去了;然后便瞧见一辆宽敞、华美的马车,曾林正骑马跟在一侧。 苏雨没能到马车边上去,严妈妈把她拦得死死的,马车边也是有些人来人往的,苏雨便没有坚持,静静地站在一边候着。 苏林亲自扶了施大人和施夫人下车,还小声对施夫人不知说了什么,施夫人马上就望向了苏雨,随口吩咐了安妈妈一声,就径直朝苏雨这边过来了,见苏雨要向她行礼,忙拦了,“你这孩子,不在里面呆着,跑到这儿来做什么,也不怕被人冲撞了!”瞧见苏雨身边只跟了两个人,又皱起了眉,不满地道,“身边怎么就跟了这么两个人?也太不经心了吧!” 苏雨这才知道曾林悄悄跟施夫人说了什么,有些不好意思地道,“您知道了?月份还小,就没声张。” 施夫人拍拍她的手,脸上挂满了笑意,“勉之悄悄给我透了个口风,这是好事,等你满了三个月,马上就往京里去信报喜;来,咱们快进去歇歇,让她们忙着收拾去。” 这一路上,施夫人向苏雨传授了不少怀孕、养胎的事项,苏雨自然是虚心求教,不停地点头应是;施夫人指点得差不多了,她们也走到了清漪院正房。 都到正院歇息了,苏雨便又将严妈妈打发开了,“严妈妈,我跟二表舅母说说话,这几天你都在这边帮着收拾,这会你也再去帮一把手吧!” 见苏雨把跟在身边的妈妈打发了出去,施夫人也挥挥手打发掉跟着伺候的人,脸色肃然地问苏雨,“是曾家的老仆?服侍你产育的?怎么瞧着你不怎么喜她?可是不服你管束?” 苏雨这会儿正盼着能有人指点一二,见施夫人问起,也就一五一十把自己遇见的问题向她道出,“严妈妈和年妈妈初时瞧着还好,可我这身孕才一诊出,相公让她们多帮着我点,小事琐事就别让我操心了,她们倒是贯彻到底,说是不让费神,便把我生生拘在了屋里,管家的事就全帮我办了,连向我汇报都省了。我正犯愁该拿她们怎么办?”说完,苏雨走到了施夫人身边,亲自给她斟了一杯茶,向她求助道,“二表舅母,您能不能帮我拿个主意呀?” 施夫人接过茶,有些恨铁不成钢地道,“这么胆大妄为的奴才,你还留着干什么?等着让她爬到你头上去作威作福吗?挑个错,打发了出去荣养就是!” “二表舅母,严妈妈和年妈妈根本没让我挑着错处啊!”苏雨幽幽地叹道,“拘着我,帮我管家,都是得了相公的吩咐的,她们不过是太上心了些,就算还有心里也不怎么服气我,可这都算不得大错啊!而且府里的人如今都是从庄子上选上来的,若是贸贸然处置了两位妈妈,下人们怕也会觉得我赏罚不公,令人心寒。再说两位妈妈是伺候过我婆婆生育相公的,如今相公又让两位妈妈来伺候我产育,说明相公是很信任她们的;一个不慎,说不定还会让相公不满;可不就让我犯了难。” 苏雨的顾虑很是应该,施夫人也打起了十二分精神,“倒真是个烫手的山芋!鲁家的就没给你出出主意?” “哪会没有啊!我气恼极了的时候也不是没想过放两个妈妈出去的;多亏鲁妈妈劝住了我,还帮我出了主意,让我拿出做主子的派头,想法子多敲打敲打她们;倒是暂时压制住了她们。”说着,苏雨慢慢地喝了几口水,这才继续道,“可这也不能长久啊!我心里也还有旁的忧虑,过一段时间,我身子重了,没这个精神头了,还能压制她们吗?到时候我拿她们怎么办才好?若是由着她们继续帮我管家,这生产、坐褥,怎么都得要一年的功夫,到时候又要分神照顾孩子,府里的事我都不知该怎么插手了,我岂不是要瞧她们的脸色过日子;若是不让她们帮我管家了,那不就和她们闹僵了,她们还要看顾我产育呢?我又哪里放得下心,要是她们生了坏心,只保孩子不管我,我哭都没地方哭去。” 苏雨边说,脸上的忧色越发浓厚,施夫人闻言,先是一惊,而后怒道,“她们莫非还敢胆大包天的谋害主子不成?” 苏雨微微摇摇头道,“二表舅母,我拿不准!她们心里并不敬我、畏我,虽然无凭无据,可我心里却放不下这点提防,还不敢让她们知道了,免得被她们反咬一口‘疑心生暗鬼’,可若是有了真凭实据,我怕到时候我就没两天活头了,我实在没办法放下心去相信她们。” 施夫人倒是能理解苏雨此刻的想法,“防人之心不可无,有备才能无患。这事你也用不着再犯难了,勉之不是吩咐了她们帮你养胎吗?你就以这个为由头,另外安排人来帮你管家,把她们先架起来;我再往京里去封信,给你讨两个产育妈妈来,有人在一旁盯着,她们就是起了坏心,也没那个机会使出来;你也安心地先把孩子平平安安地生下来才是最重要的。旁的,徐徐图之吧!” “有二表舅母给的妈妈,我这心也就安定多了!”直到此时,苏雨心里,这才真松泛了些。 第51章 风起(一) 这一趟施府之行,苏雨很是舒心,从施夫人那儿要来了两个妈妈,自己的生命安全系数大大上涨,以后管家、管束仆人再遇到什么事,也有个可以请教的人了,苏雨的心,再舒服不过了,吃过午饭要告辞回家的时候,她还很有些依依不舍。 因此,在回程的路上,曾林见她有些低落,便忙出言安慰她,“怎么,舍不得二表舅母啊?今明儿两天二表舅母怕是得忙着收拾收拾,要不,你过两天再来找二表舅母说说话?” 和施夫人说说话,凑个趣儿,苏雨是很愿意的,但这个时候嘛,她有些顾虑,今天施夫人没跟她提起老夫人给的小妾和通房,但也许是今儿不适合说这个,下次再见面的时候,施夫人怕是就会跟她提起了,少不得,她得先躲着些。 虽然乐得当没这么一回事,但苏雨还是想寻根究底,弄明白为什么施夫人没提那事,便有些纳闷地问曾林,“你不是说二表舅母来信说老夫人给了你一个妾,一个通房吗?今儿二表舅母根本没跟我提起这回事,难道是直接跟你提了?” 马车里没有别人在,苏雨的情绪一点儿没有掩饰,一时不舍,一时欣喜,一时又疑惑的情绪全表露在脸上了,曾林瞧着,心里不由得一暖,他不再是一个人孤零零的,有妻,又即将有子,曾林一下子抛开了心里的愁思,任是京中再风云变幻,他只想保住他的小家,护住他的妻儿。 他愣了那么一小会儿,直到苏雨忍不住用手推了推他,他才醒过神来,见苏雨已经挑起了眉,不由得没忍住笑了出来,让苏雨眉头越发高高挑起,好似马上就要发怒了,曾林忙止住了笑,先陪了个不是,才回到苏雨的问题,“娘子,你刚有了身子,胎气还不稳,二表舅母这会儿告诉你,你相公要纳妾,收通房了,要是你一急,伤到孩子怎么办?二表舅母私下已经吩咐你相公了,这事先瞒一瞒,老妇人给的人二表舅母先拘在那边府里,等你坐稳了胎,到时候再瞅瞅情况,看怎么告诉你!” 苏雨眼珠子一转,打破沙锅问到底,“要是我这胎一直都不是很稳当呢?这孩子就爱闹腾个没完,那俩是不是就能退回去给老夫人啊?” 成亲以来,雨娘从未唤过一声“姨婆”,提起姨婆,总是七分敬三分远的称呼一声“老夫人”,丝毫没有掩饰自己巴不得对姨婆敬而远之的态度;曾林不傻不愚,哪会没有察觉,只是,刚成亲不久,曾林一门心思想着和苏雨培养感情,这扫兴、伤情分的事自然不是该提及的时候;但如今,却是不容再拖延了,索性趁这个机会,就把话说开吧! 曾林语气还是那样柔和,但态度却端正、坚决,“雨娘,以后别叫‘老夫人’了,你也改口叫‘姨婆’吧!” 苏雨猛地认真注视了曾林一眼,见他一脸的肃然、认真,他是要让自己忘了被轻视的委屈,忘了被塞人破坏夫妻情分的气恼,向她的姨婆认输?坦然接受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的命运,不许有丝毫的抗争吗? 她做不到!也不想和他争吵,于是,微微侧过头去,专注地盯着马车上铺的地毯仔细打量,用沉默表达自己的反抗。 “唉!”曾林轻轻将苏雨搂入怀中,幽幽地轻叹了一声,“雨娘,你是想让别人都知道,你和姨婆不对付么?” “不是,我——”解释的话,苏雨一下咽在了口中,曾林唤“姨婆”,而她却唤“老夫人”,不是很明显地,告诉别人她不得这位长辈的认可吗?苏雨这时也明白曾林让她改口的用意了,好意她心领了,但脸色仍高兴不起来。 “姨婆已经年近七旬了,上了年纪,她难免有些顽固,自以为是,不近人情了些,让你受委屈了;你真要真个儿针尖对麦芒地去和姨婆计较到底?不能瞧着你家相公的面上,念着咱们是晚辈的份上,宽容大度地将这些让人不开心的事都忘到脑后去吗?” 曾林说话的声音更柔和了,像是羽毛轻轻在苏雨心里拂过,尽管她不怎么想听,可曾林的话却还是一字一句都飘进了她的耳里,萦绕在她的脑海里,人生七十古来稀,和这男人的亲长真闹起来,会有她的好? “以后,我再不与姨婆较劲便是,便是姨婆瞧不上我,踩的也是曾家的脸面,我才不自个儿生闷气呢!”苏雨嚷嚷了几句,还是妥协了。 苏雨改了口,可还是一副气鼓鼓,闷闷不乐的模样,曾林便帮她出了个主意,“你不是不喜欢姨婆瞧低你么?我给你出个主意吧!你今后避着些姨婆,不让她轻易瞧见你和孩子,我敢担保,到时候姨婆一定会掉过头来哄你、求你!你这口闷气,可是吐出来了?” 想到自己藏着孩子不让老夫人多看,老夫人会如何的牵肠挂肚,闷闷不乐,苏雨一下子笑了出来,心里的郁闷,也一下子消散了。也有了兴致,继续盘问起曾林,“二表舅母还和你说什么了吗?” “还有就是骂了我一顿,嫌我没看顾好你,让看顾你产育的妈妈一心二用还得去操心家务,实在是乱来,让我马上另外找人帮你管家,让妈妈们专心照顾你和孩子。” 苏雨心里越发感激施夫人,帮人帮到底,送佛送到西,真是帮了她的大忙了。 一回府,曾林也顾不得朝令夕改会有损他的威信,将协助苏雨管家的差事给了宋妈妈和何妈妈,正院单独立账、采买,由鲁妈妈领头;而严妈妈和年妈妈,身上什么差事都没了,只让专心伺候苏雨养胎。 计划实在赶不上变化,苏雨忧心了许久的内忧和外患,就这么莫名其妙的像是就解决了。 曾林会这么迅速地重新安排内院的管事人,一方面确实是为苏雨和孩子考虑,另一方面却是因为,施大人这次带回来的一些消息,让曾林今后没有办法,再放那么多精力在内院上了。 其实曾林并未完全履行之前与苏雨的另一个约定,跟她有关的事,都提前告知她一声;这回,他就违约了。 之前,施夫人和施大人是一起来信的,曾林将内宅的小事如实告诉了苏雨,却半点没有施大人心中提及会给整个曾家带来影响的朝堂风云。 不是因为觉得苏雨鄙薄,说给她听她也不明白,而是顾虑着她的身体,不想让她和自己一样悬着颗心,提心吊胆,片刻不得安宁。 深夜中,就着一盏十分昏暗的烛火,曾林靠着枕头微微坐起,目光停留在苏雨宁静、祥和的睡颜上,此时,苏雨睡得正熟,头微微朝外侧着,眼睑闭合着,长长的有些微微上翘的睫毛在白嫩脸颊的衬托上,很是显眼,仿若两只停在白色花蕊中歇息的墨蝶;让曾林忍不住动手轻轻地去抚摸了一下,一下,又一下。 “嗯~”苏雨突然发出了一个轻轻的声音,惊得曾林忙缩回手,还以为是闹醒了苏雨,正思量该怎么跟苏雨解释他还没入睡,却发现苏雨不过是在说梦话,她好像是做了个好梦,嘴角还挂起了笑。 “做了个美梦吗?很好,就应该这样,外边的事不应该让你也跟着操心;我一定会好好照顾你,照顾我们的孩子的!”说话的声音很小,几不可闻,苏雨一点儿没有察觉,还轻轻地摩挲了两下枕头,曾林轻轻地摸了摸苏雨的脸,又隔着被子摸了摸苏雨的肚子,脸上无比的坚定。 “咚!——咚!咚!”一长两短的打更声响起,提醒曾林,已经子时了,约定的时间到了,于是,曾林蹑手蹑脚地走了出去,还不忘让在耳房里值夜的严妈妈和红英打起精神,随时听着里面的动静。 “我去外院处理点事,你们留心听着少奶奶的动静,若是少奶奶问起,直说我去了外院便是,若是少奶奶没醒,你们就当没这回事,听明白了吗?” 曾林到外院的时候,当归早在院门口候着了,“贺先生和连先生已经在屋里等了您一会儿了! 曾林听了,步伐快了那么三分,“我让你准备的酒菜准备了吗?” “已经在屋里摆好了,我让我媳妇从小厨房里准备的。” “别让玉莲在少奶奶跟前多嘴!”听到小厨房三个字,曾林脚步微微顿了一顿,然后吩咐道,“当归,你在院子里守着!” 曾林进到屋内,一个大胡子和另一个中年儒士已经举杯起筷,大快朵颐了起来,见到曾林进屋,也没停下手里的动作。 大胡子名贺诤,如今是曾家的大掌柜,中年儒士名连衡,如今是曾家的总账房先生;这两人,都是曾林祖父的谋士之后,还曾做过幼年曾林的几日先生,是以,曾林对这两人一贯颇为尊敬;进屋在桌前入了座,自己斟了一杯酒道,“贺伯和连伯还这么龙马精神就好!勉之来得迟了,先自己罚酒一杯!” 第52章 风起(二) 大胡子贺诤待曾林将杯中酒尽数饮下,这才开了尊口,“老连,少爷请我俩饮酒还迟到,只罚酒一杯,你同意吗?” 中年儒士连衡放下酒杯,瞧瞧大胡子,又瞧瞧曾林,方开口道,“本是还要再罚的,可让少爷舍下少奶奶,来应付我们两个糟老头,本就有些为难人,也罢!一杯就一杯吧!谁让咱们比不得那如花美眷呢!” 见二人拿他打趣,曾林也不生气,反而提壶为二人斟起酒来,也不立刻就说自己担心的事,陪着二人享受起这醇酒佳肴来。 三人宾主尽欢,很快便酒尽肴残,见曾林没有吩咐续酒添菜,大胡子和中年儒士才明白过来,曾林寻他们并不是为了吃宵夜,而是有紧要的事情想找人商量。 两人相对而视,微不可见地点了点头,中年儒士满脸很是欣慰地道,“少爷,你性子越发沉稳了,越来越像大爷了!” 两位幕宾老怀安慰,曾林心里也十分熨贴,兄长在他心中,文韬武略,几乎无所不能,一直是他心中的榜样和努力的方向,贺伯和连伯是瞧着他们兄弟俩长大的,他们感叹他越发肖似故去的长兄,曾林心中很是欣喜,尤其是在这个有诸多的事令他心中很是烦扰的时候。 他变得像长兄一样强大了,一定能护住妻儿,护住曾家吧!心中不由多了几分信心。 “贺伯,连伯,这些年多亏你们不辞辛劳,护住我,保存下曾家;如今我已长成,也成家立业了,应该像父兄那般,担负起这个家了!” “人一成家,果然很快就会长大;能瞧见少爷长成,小老头也有脸去见东翁了。”大胡子也无限感慨地道。 眼看着话题一下子就要跑远了,好在还有人保持着清醒,中年儒士并没有继续感慨少主长成,不负东翁之托,反而提起了正事,“少爷,深夜召老朽们来,可是有要事相商?” 满桌的残羹冷炙,杯盘交错,实在不是适合谈正事的地方,曾林三人便挪了个地方,引着二人来到书桌旁重新入座,待二人坐定,曾林这才缓慢而清晰地说道,“朝堂上发生了一件大事;皇上已经发下明旨,招凉王火速进京。” “凉王要入京?”大胡子和中年儒士此刻也是满脸的惊疑,和曾林乍然从施大人那儿听到这个消息时的面色丝毫没有不同,两人对视了一眼,难以置信地说道。 曾家早已远离朝堂,被贬作了罪民,按理说,这样的人家,朝堂上事与他们本应没什么关系了,天家王爷要不要奉诏进京朝圣,也不是他们该关心,可凉王,却不同于其他天潢贵胄,他的身上,也还系着曾家如今的安危呢!也难怪三人如此上心;事情的缘由还得从头说起。 八年前,孝烈太子出行途中暴亡,随行之人全部牵连获罪,曾家也被卷了进去,宫外,文渊侯除爵、抄家、流放,宫内,当时已育有两位皇子的曾妃娘娘被剥夺位分,逐出皇宫,落发出家,曾妃所出两子,长子四皇子因自幼抱养给了梁贵妃,此次并没有随行,在梁贵妃和梁国公的庇护下,侥幸躲过一劫,而在曾妃膝下承欢的幼子九皇子,却因一并随行,也被牵连其中,先皇草草封了一个郡王,便将他远远发配到了凉州那个荒凉的地界。 孝烈太子案,先帝大怒,牵连甚广,抄家、赐死、流放了不知多少人家,可饶是这般严厉地惩处,仍没能令元后满意,孝烈太子乃元后独子,他一死,元后几乎疯了,牵连其中侥幸留得一丝半毫血脉的家族毫无例外地遭到了元后的迫害、追杀,连九皇子凉王都不能幸免。 为求自保,小主子们被流放到凉州地界的曾家自然和凉王走到了一起,曾家倾尽所有人脉底蕴辅佐凉王,助凉王尽快在凉州站稳跟脚,而凉王,便需尽全力保全曾家仅剩的一点血脉,但在元后和她娘家谨国公府的疯狂打压,不停追杀下,曾家得以保全下来,堪堪只有曾林这一个男丁。 凉王英明神武,精明能干,不过两三年,在曾家的倾力相助下,便慢慢在凉州扎地生根,将凉州牢牢收入了囊中,之后,得了凉王的庇护,曾家残留的一点家业,终于能交到曾林的手上,并慢慢得以发展。 去年,先帝薨逝,新皇登基,大赦天下,曾家也在赦免的范围内,曾林这才得以重返故里;但凉王却得了明旨,不令进京送葬、朝贺;他们还以为凉王这一生怕是都没机会离了凉州了,不想,凉王竟能进京了! 曾家如今瞧着还算平稳,全是依仗凉王的庇护,凉王会这般庇护曾家,很大一部分原因在于曾家的故旧如今是凉王治理凉州的中流砥柱,凉王还不能失了曾家的支持。若是凉王永不能离了凉州,那曾家的日子就一直能平平稳稳地过下去,可如今凉王能奉诏进京了,曾家在凉王心中,还能不能有这么重要的地位,就不得而知了。 这也是曾林心中最忧心难解的,贺诤、连衡两位是对曾家忠心耿耿的幕宾,身家性命全依仗曾家,一听这个消息,也马上想到了这层担心。 之前,曾家和凉王是坐在一条船上的人,凉王自然会尽心庇护曾家,但此次凉王进了京,曾家还能不能搭上凉王的船呢?三人心中不由升起了一丝寒意。 “少爷,施大人可有说起,京中如今的局势如何?招凉王进京,这事到底怎么个章程?太后那边,就没什么反应?”中年儒士饮下一口滚烫的浓茶,驱散心底的寒意,细细问了起来。 “二表舅略提起了些京中的局势,双相仍是先帝的旧臣,但年老体衰,已不大理事;六部中,如今吏部尚书是东太后胞兄谨国公,兵部尚书是西太后胞兄梁国公,户部尚书是帝师洪老先生,刑部尚书是宫中贤妃之父,工部尚书是柳皇后之父,礼部尚书是林舅公。京直卫指挥使是梁国公世子;五军指挥营大都督是皇上的侍卫出身,京西营指挥使是谨国公世子,京北营指挥使是忠王。如今京中,谨国公姜家和梁国公梁家最为势大,皇上虽还称不上乾坤独断,但如今帝位算是坐得稳稳的了!” 曾林一字不漏地将从施大人处听得的消息一一道出,抿了口茶,才又继续说道,“皇上今春亦会加开武举,因凉王历年来多有征战,故招凉王回京,主持今春的武举。谨国公在朝堂上举荐梁国公,但梁国公再三谦辞,也举荐了凉王,凉王入京之事,这才成了定局;太后倒是没拿先帝来强压皇上,反而想大事操办先帝的周年忌辰,还下懿旨招诸王进京祭祀。” “如此看来,京中如今的局势倒真有些扑朔迷离,朝堂上,六部中皇上暂时占了上风,但双相若一告老,两宫太后之兄,必登相位,皇上也占不了什么上风了;京城的兵权在皇上手中,但内城的兵权却在西太后一方,外城兵权一在东太后一方,一在宗室一方,皇上如今,并没有太多优势啊!”大胡子掰着手指分析了一番,期望于新皇尽快将东太后一系权力回收的愿景何其渺茫!曾家还得想方设法自救。 中年儒士却是想了想道,“也不尽然,如今宫中有两宫太后,皇上亲西太后而远东太后,两宫之间,已成水火,必然相争,兴许我们可以助西太后一臂之力。” 曾林却轻叹了一声,“连伯,梁家怎会庇护我们,今上可是姑祖母所出,身上也留着曾家的血;梁家只怕也巴不得我们早早消失才好。” 难题又归于原点,普天之下,能对抗东太后,庇护曾家的,只有凉王、西太后、皇上;但西太后和皇上都未必愿意搭理曾家,细细思量,竟只有凉王可以相托。 可凉王他,到底还值不值得以身家性命相托呢?三人不由得陷入了深思。 还是大胡子果断,“少爷,事已至此,咱们也没有别的出路,只能一心一意地相助凉王了!招凉王进京,皇帝到底是出于什么用意还不可知!兴许是念着一母同胞的兄弟情,兴许是想借凉王的力来对付东太后,兴许还有其他的用意;但凉王此时,身陷危局却是毋庸置疑,谨国公在京中盘根错节,势力极大,凉王离了凉州,到底势单力薄了些,凉王有失,曾家也再无力自保!” “不行!”中年儒士却大为反对,“曾家仅剩的一点人脉,绝对不能再交付出去!到时曾家只能仰凉王的鼻息过活,曾家不能没了自保的底牌,此事绝不可为!” 大胡子也怒了,“老连,我没说要把咱们的底牌交出去,你就不能听我把话说完,曾家不还有咱们两把老骨头吗?咱们亲去相助凉王,想必凉王也会顾念着这份雪中送炭之情,仍庇护着曾家。” 中年儒士瞧了大胡子一眼,没再说什么,但曾林却不赞成,“若是想让凉王满意,得我亲去才可!贺伯、连伯,让我去吧!” 大胡子怒了,指着曾林道,“才说你沉稳了,这又犯傻了,你去了,谁能担保你媳妇肚子里的娃能平平安安地生下来啊?” 提到娘子和娘子腹内的孩儿,曾林陷入了两难,一时室内一片静默。已有许多曾家曾经的幕僚、门客、故交为了保全他,去了凉王麾下任他差使,如今,连他敬如叔伯的两位长者也要为他折腰吗? 作者有话要说:只能努力保持日更!请大家支持正版,嫑盗我的文啊! 第53章 蛛丝 终究还是没有说定,由谁出马去襄助凉王;夜色已深,再争执下去也不过是徒劳,三人只好先散了。 就着浓重的漆黑夜色,曾林心事重重的回到上院卧房,严妈妈悄声示意他,少奶奶一直熟睡着,没有醒来;曾林步子越发轻的走了进去。 顾忌着自己满身的霜寒,曾林立在大床三步外,出神地望着苏雨酣眠时的睡颜,这是他的妻,即将为她诞育孩儿的发妻,他能在这个时候舍下她和孩子吗? “嗯~”睡饱了,苏雨懒懒地嗯了一声,然后在床上闭着眼睛翻来覆去好一会儿的赖床,就是不肯睁开眼睛。 “娘子,醒了就起身吧?可不好从小就教孩子赖床哦!” 苏雨那还不是很清醒的大脑迟缓了那么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今天叫她起床的人竟不是红英她们,而是自己的相公。 苏雨一下子把眼睛睁得大大的,有些谄媚地笑道,“我马上就要起啦!孩子还小,他们还不会跟我学啦!怎么也要四五个月孩子会动了的时候才会听我们说话,跟我们学东西的!” 刚想掀开被子跳起来,立马又想起严妈妈和亲娘的谆谆叮嘱,认命地躺好,“相公,你今日这么早就结束晨练了啊?你帮我叫红英她们进来好么?我先起身,一会儿再和你说话?” 曾林朝外唤了一声,“少奶奶醒了,快进来服侍。”红英和红燕应声走了进来,曾林却也没出去,反而坐到了床边,一直瞧着她,苏雨只好一边更衣,一边有一句没一句地和曾林闲话起来。 梳妆的时候,见曾林还是一直盯着自己,苏雨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楞是没从铜镜里瞧出自己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这才放心了些,因为被瞧得心里有些不自然,遂又拿戴什么首饰来问他,转移一下他的注意力;所幸曾林像是知道她的习惯,挑选的钗环不管在数量上,还是搭配上,都挺和苏雨的心意,苏雨立刻转忧为喜,喜滋滋地恭维起曾林来,“相公,你瞧,你的眼光真不错呢!” 曾林亲手将最后一支钗替苏雨插在髻上,盯着苏雨瞧了好一会儿,才柔声笑道,“是我家娘子生得好才是!” 若说一早曾林就守着自己起床只是让苏雨心里微微犯了嘀咕,但这人用过早膳后丝毫没有去外院的意思,就让苏雨心里不免很是疑惑,“相公,你今日不去药铺了吗?” 曾林此时方有些恍然大悟地说道,“瞧我,忘了告诉你了,不是已经开春了吗?我们要去庄子上一趟,见见那些庄头,安排一下春耕的事宜。” 苏雨一时有些不相信,迟疑地问,“相公,我和你一起去?” “当然是我们一起去!”曾林很肯定地说,“以后庄子上的事,还都得让你费神管着呢!你可是当家主母啊!” 忽而,曾林似乎也反应过来了,苏雨是在顾虑会不会影响到她的身子,忙又说道,“我让车夫把车赶得慢点,稳些,你身子很好,不会影响到孩子的!” 这会儿,就都坐车出门都可以了?苏雨想到之前这人那般大惊小怪,让严妈妈和年妈妈把自己拘得像坐监似得,一时没了好气,斜着瞪了曾林一眼,不发一言地转过了身子。 曾林哪里不知苏雨是恼了,先正色地将严妈妈和红英支了下去,这才搂着苏雨陪着不是哄道,“娘子,为夫知错了!为夫不该一诊出咱们有孩子了,就全听妈妈们的,让娘子受委屈了!娘子,求你念在为夫是第一次当爹,高兴得有些昏了头的份上,别再跟为夫计较了吧?” 曾林越说越可怜兮兮的,苏雨忍不住“噗哧”一下笑出了声,“你是第一回当爹,难道我不是第一回当娘啊?这样的事儿,下不为例了啊!我最恼你都不和我商量商量,就自己做了决定;难道我和妈妈们一样,都是家里的仆人,只能听你的吩咐办事?” 苏雨亮晶晶的眼睛里没有一丝玩味,慢慢全是认真和诚恳,曾林不由反思了起来,似乎娘子什么事情都爱和自己商量商量再去办,而自己,却往往是立马就把事办了,根本没有和娘子商量的意思。 所以娘子要办的事都顺顺当当的,自己不会觉得不好,而自己有时候办的事,却会让娘子觉得心里不舒服,这么看来,似乎先商量一下很有必要?可似乎父亲和大哥以前做事从没听说和母亲和大嫂商量过啊?难道他们都是背着别人私下里商量的,所以自己一点都没有察觉? 尽管心里思绪迭起,可曾林的脸上却是半分也未显露出来,听娘子讲自己和管事妈妈们放在了一等上,心里大呼冤枉,“娘子,妻者,齐也!你和我是一样的,怎好拿自己和管事妈妈们相提并论呢?为夫独自一人久了,出事不当之处,还请娘子多多体谅!以后娘子份内的事,为夫绝不独断,定会与娘子先商量商量。” “是~真~的~吗?”苏雨将语调拖得长长的,将信将疑地道。 “千真万确!童叟无欺!”曾林万分肯定地道,还以实际行动来加以证明,“咱们下午再去庄子上吧!我们先商量一下庄务该怎么打理吧!” 苏雨却轻轻推来了曾林,有些无奈地失笑道,“相公,我娘家就只有几亩薄田,我哪里管过庄子啊?我都不懂要怎么管庄子,你要怎么跟我商量啊?你以后记着有这个心就成了;我这会儿要去厢房那边理事,过会儿回来再向相公请教庄子的事?” 家里还是那么些事,新的一批花木移植;新又补了些人手进来,再就是开春要换装的事,其余还有些鸡毛蒜皮的小事,苏雨根本没听进耳朵去;只说了句,宋妈妈和何妈妈看着办吧!全推给了两位妈妈去处理! 然后便是外院的事,三五日一支的预算竟拔高了三成有余,苏雨不免就要问了,“外院里可是留客了?” 那管事妈妈便回话道,“也算不得客,是管铺子的大掌柜贺先生和总账房连先生到了,少爷的意思,是要留两位先生住上几日!” 苏雨一听,便去了疑心,略沉吟了稍许,才道,“两位先生既然住下了,你们可要好好招待,衣食这些,不必简省;我另拨日账的五成与你,单独做招待两位先生之用;日常的账目,我再加一成拨给你,算是慰劳一下大家;都不是第一天当差了,这到要紧的关头了,可别偏要给我捅娄子!”想了想,苏雨到底还是不够放心,遂又吩咐道,“宋妈妈,院子里的事,这两日就劳烦你多受点累了,何妈妈这两日还是专心管一下外院的事吧!” 把何妈妈遣了去,苏雨才算是放下心了。 午后,两人便启程去往庄子上;乘坐的是一辆宽敞的马车,考虑到苏雨此时的身体状况,马车里到处都铺上了厚厚的一层垫子;苏雨刚一进马车,脸上的平静就保持不住了,歪着脑袋瞧了瞧曾林,想起早上的事,还是忍不住觉得想笑,连忙用袖子掩住嘴,偷偷地笑了起来。 曾林本是一本正经地翻着一本书,瞧见苏雨乐了有小半柱香的功夫还没放下袖子,自觉坚持不下去,随手把书一丢,找起苏雨的茬来,“娘子啊娘子,你拂袖掩面都笑了有半盏茶功夫了,娘子莫非以为为夫眼盲了,瞧不见你这般模样?” 苏雨毫无提防,手一下子被拉开了,露出有些促狭,笑得合不拢嘴的面容,气得曾林有些牙痒痒,见曾林真有些气恼了,苏雨忙强压下笑意,“相公,我没笑了!真的,不信你仔细瞧!” 脸上的笑意被压下了,可苏雨那双大眼睛里,分明全是笑意,曾林想装没看见都不行,哪肯轻饶了苏雨,“娘子,为夫不谙庄务,就那么让你觉得好笑吗?” 事情的起因是这样的,早上苏雨忙完管家的事,就去向曾林学习庄务,曾林先是洋洋洒洒地讲了一下庄子的由来和大小,苏雨只大致了解了庄子的位置和大小,跟着就该说庄子的具体事宜了不是,谁知,不管苏雨是问庄上的佃户,还是问庄上的作物,以及庄上的收成等等,曾林竟一问三不知,比苏雨自己知道的东西都少,实在令人有些费解;苏雨当即很是狐疑地问他,“相公,庄子上就没有账册吗?”这些东西账册上应该会有记载的啊? 哪知曾林竟在那时才反应过来,他还没有看过庄上的账册。 难得瞧见曾林这么大意,苏雨实在忍不住就笑了起来,然后一直偷乐到现在。 见曾林不肯轻饶了自己,苏雨忙告饶,“相公,妾身绝没有取笑你的意思。不过是难得有一项妾身能与相公比肩了,太过高兴了!这才忍不住想笑的!” 曾林没想苏雨竟会这么说,心里更添了一份堵,真恨不得将一边讨饶,一边还忍不住在笑的苏雨狠狠咬上一口,方解心头之郁闷。 可自己舍不得啊!那就只好憋着气忍着了? 半晌,曾林像是泄气了一般地对苏雨说,“既然为夫才疏学浅,帮不上娘子的忙,那一会儿庄子的事,为夫就不插嘴了,有劳娘子多多费神了!” 神马?这人怎么一下如此小气?不过没忍住笑了笑他,他就要这么狠心地把自己赶鸭子上架吗? 第54章 庄务 苏雨瞪大了眼睛,仔细地观察曾林的神色,试图找出他是在跟自己开玩笑的证据,可曾林虽说不上一本正经,但也是一脸淡然,似乎不像是和她闹着玩? 难道管庄子这事,就真的要砸在她手里了?可这事实在是太为难她了啊!上辈子在现代的时候,她生在城里长在城里,压根儿就没见识过种地这回事;原身记忆里虽然有一点点种地的常识,但没自个儿种过,完全是纸上谈兵! “小女不才,难当大任!”苏雨脑子里一时只有这一个念头在盘旋,心里不停地敲响着退堂鼓。 “相公,我错了!我以后再不笑话你了!”苏雨软言细语,一幅可怜巴巴的模样,还连忙举手做发誓状,见曾林还是看书不看她,一幅打定主意不再更改的模样。 苏雨轻轻咬咬唇,犹豫着要不要使出杀手锏?在究竟是在外人面前丢脸,还是在自己人面前丢脸这两个选项中,苏雨最后选择了把脸丢在自己人面前;主动环住曾林的胳膊,头靠在他的肩上,压低了声音,柔媚而惑人地唤道,“相~~公~~” 还不等曾林有所反应,自己先抖了一下,感觉浑身都起了不少鸡皮疙瘩,想好讨饶的话也说不出口了,直愣愣地等着瞧曾林的反应。 曾林拿书的手僵了一僵,有些过于受宠若惊,见苏雨只这般唤了他一声,心里长长地舒了口气,对娘子突然这么热情,他表示有些承受不住。顺势将书搁置在一旁,侧过脸贴近苏雨,不无遗憾地道,“娘子,为夫信奉君子之道,言出必行!庄上的事务,只好有劳娘子了!” 服软讨饶的效果不佳,莫非他吃硬不吃软?心中暗暗对比了一下武力值,苏雨大为饮恨;求人不如求己,果然是至圣之理啊! 苏雨恼了,温柔乡自然没了,苏雨将曾林搁置下的书拿起塞回曾林手上,语气不温不火地说道,“我要动脑子想想该怎么管庄子,你接着读书吧!别打扰我!” 如此旗帜鲜明而理直气壮地过不了河了就要拆桥,曾林不由哑然失笑,也不知是否世间女子都如他这娇妻一般,性子委实让人捉摸不定,说变就变;他哪是真要让娇妻劳神,见苏雨做出凝神苦思的姿态,忙漏了底,“雨娘,不必太过劳神!族田这三个庄子,这几年都是庄上的管事在打理,说是让你打理着,也不是让你立马就上手,这回不过是来见见人,让你了解一下庄子如今的情况,其余的,萧规曹随就成了!” “你说的这么简单,为什么你不先帮我管着呢?这么贸贸然地让我管,肯定会捅篓子的,你是不是想让大家都看我笑话啊?”显然,曾林的这番安慰,并没有起到很好的效果。 “娘子,出了岔子肯定是管事的处事不当,与你哪会相干?谁要是敢笑话你,咱们就打他板子,罚他银子!看谁还有那个胆子?此外,为夫也是深思过了,娘子你份内之事,为夫还是不直接插手的好,这样,下人们就知道该听谁的吩咐办事了!若是为夫早想明白这个理,娘子你就不会受那些委屈了!” 苏雨应声默然了,既是她份内应管的事,那她就该有所承担才是!心中的顾虑担忧被关到一个小角落里,苏雨再不推诿。 “管得一团糟也可以?” “可以,我绝对不会笑话你,也不让别人笑话你!” 有些紧张的心情得以舒缓了许多,也有了兴致打量窗外的风景;早春的景致还是有些单调,一小丛一小丛尚未笑容的积雪,一大片一大片绿油油的麦田,刚抽出一点浅浅嫩黄细芽的枝头树梢,参差不齐的小草丛,零星般三两个五颜六色的花骨朵儿,苏雨看得津津有味,心情也变得如这春光般明媚! 再次来到祖宅,感觉这座宅子好像永远都是这个样子,没有一点儿改变;与祠堂的庄严肃穆不同,祖宅的正院很是简单、质朴,颇具乡野之气,苏雨有些疑惑不解,曾林却道,曾祖祖父老来一心想归隐田园,见不得人间富贵之色,是以正院也这般朴素。 两人刚在正厅上坐定,还没歇匀一口气呢,当归便进来回话,说是几位管事人已经在外面候着了,问何时方便召见他们? 曾林没给当归答复,反而笑着瞧了瞧苏雨,那意思很明显,让苏雨拿主意;苏雨想着又不可能不管,那就宜早不宜迟吧!让当归立马就去传话请管事们来见。 当归领命去了,不过一小会儿功夫,领进来四个面带风霜,背有些微微佝偻着的老壮男人;一个头发有些花白了,瞧着似有花甲年岁了,另外三个都约莫三四十的年纪,身上的衣裳虽不是崭新,但没见着补丁,也洗的很是干净,看得出为了见主子,还是用心收拾了一番的。 四人低着头慢慢走进来,走到离苏雨曾林还有十来步远的地方,头也没抬,就跪下给两人磕头问安了,“小的们给少爷、少奶奶拜个晚年!给少爷、少奶奶问安!” 这是第二回见人给她磕头行大礼了,苏雨心里只不是滋味地叹了口气,却依照婚后祭祖那天的规矩,等四人行完大礼才忙道,“当归,快请几位管事起身吧!红英,赏管事们一人一个红封。” 四人得了苏雨的话才慢慢起身,恭恭敬敬地谢了赏,一直低着头,没一个人抬起头来;可见还是没忘了规矩的。瞧着几位管事都像是知趣的,苏雨心里也就去了几许担心。 待苏雨将见面礼都给了,曾林才不慌不忙地说,“今后,庄子上的事,都是少奶奶来管,有什么事,都向少奶奶回禀;今年是头一年,我带少奶奶来庄上,一是见见你们,二是也瞧瞧地方,以后若是有事,便到府上去回禀,可都听明白了?” “小的们明白了!”四人异口同声地应道。 “如此便好!往年的账册少奶奶还没得空翻看,庄子上的情况,少奶奶还不是很清楚,一会儿少奶奶问着了,你们可要用心回答才是!” “小的们定会尽心!” 见几个管事都是毕恭毕敬的,苏雨心里越发有底气了,端起主子的架势,先摸起了具体的状况。“你们都先说说,自己叫什么名儿?管得是哪处庄子?管了多久了?庄上现有多少田地?有多少户人家?是庄户还是佃户?” 四人按次序一一回答了苏雨的提问,苏雨对这三个祭田庄子,也有了一个粗略的了解。 第一个站出来回话的是曾家父子,曾厚田和曾丰年;曾老管事从三十多年前就开始打理祖宅所在的这个祖田庄了,后来年老体衰,精力难免不济,五六年前,就让儿子帮着搭了把手,也就是曾管事。祖田庄是三个庄子里最大的一个,有800多亩田地,庄户百余户。 接着站出来的是邓满福;他管着下河庄,祖田庄往南边走出大半个时辰就能到那边,他管着那庄子也有十来个年头了;下河庄有500多亩地,庄户二十余户,佃户三十余户。 最后回话的是林家贵;林管事管的是东山庄,因在祖田庄东边,又临着一座山头,故而得名,他管着那庄子也有九个年头了;东山庄有400多亩地,庄户不到十户,佃户有四十余户。 接着,苏雨又问了庄上都有什么出产?庄户、佃户们的租子都是怎样的章程?这几年庄子收成如何?庄户、佃户们都是怎么过日子的?等等。 几个管事都一一如实回了话,听得苏雨有些一知半解,云里雾里的;地里种的东西不少,仅粮食就有高粱、小麦、黄豆、大豆、水稻、玉米、甘薯;还会专门种菜卖给城里的酒楼,年年都种的蔬菜有茄子、黄瓜、南瓜、冬瓜、白菜、扁豆、菠菜、韭菜、青菜、萝卜、丝瓜、葱、姜、蒜等等;苏雨听完,还是完全没弄明白什么时候什么地用来种什么;不过,她听明白了租子收的少,而且这些年都没有大的天灾,于是大家的日子都还过得不错。 苏雨心中觉得很是庆幸,三个庄子上的管事都是忠心而且能干的人才啊!底下人有能力,会办事,做主子的心不慌啊!于是苏雨一点儿也不担心地切入今日会面的主题,“有功当赏,红英,赏几位管事一人十两银子。以后这庄上的事,还得几位管事费心打理。照往年的旧例来看,今年的春耕事宜,庄上应该是早就准备好了吧?” 见几个管事都点头应是,苏雨便将自己准备做甩手掌柜的想法道明,“这些年,庄子上的事,你们几位打理得井井有条,我很满意,那以后庄上的事,就还照往年的旧例来;你们将账目细细列明了,三个月往府里交一回账,可有问题?” 然而,几位管事却没能如苏雨所预期的那般顺着她的话答应下来,反而沉默了下来,大约过了十几个呼吸之后,曾管事站了出来,“承蒙少奶奶看重,小的们不胜荣幸;只是,小的们人微言轻,如今庄上有件为难事,小的们有些力不从心,还请少奶奶帮着拿个主意!” 的确是件很为难的事,庄上的田地有七八年没有重新分派过了,这几年又有一波年轻人长成,名下却没能分的地,难免便起了纠纷,这个问题若是再不处理,难免就会闹出乱子。 “可是重新分派田地一事,很多庄户们都不同意?” 不得不说,苏雨一语中的,实际的状况是,大多数人都不赞同重新分派田地。 管事们自然没有主子那么大的体面,不敢强压着分派,自然需要苏雨牵头,想明白其中缘由,苏雨点点头道,“这事我知道了!就说是得了我的吩咐,你们尽快把田地重新分派一下,须得公正行事,不可徇私。此外,既然庄上人丁兴旺,不若再让大家养些畜禽。把话传下去,我这个做主子的,不是个吝啬的,大家若是尽心尽力地帮我打理庄子,我也不会少了给大家的赏赐的!” 第55章 马迹 虽说只不过是和庄上的管事们会了一面,略安排了一下庄上的事务,但因庄子好些年没管过了,要重新把事情理清楚,也费了些时间,等管事们都退下了,二人才惊觉竟已至酉初(17时),急忙赶着马车回城,总算在戌初(19时)之前进了城。 回府后曾林又去了一趟外院,让苏雨想问问他自己今天处事可得当都没有合适的机会,一直等到亥初(21时)将入睡时才找到机会。 “相公,庄上的事,我这样处理,还成吧?”这问题一直悬在苏雨心里,问出口时,语气有些犹豫,可开了口后,倒是一片坦荡了。 “很好!雨娘,你今天的表现比为夫预期的还要好!为夫之前可是小瞧娘子了,娘子分明就已经是掌的了家的当家主母了!”不比苏雨的不太自信,曾林对于苏雨今天的表现,却是十分满意的,当下给予了极高的评价。 可苏雨却不是被人一夸就飘飘然失了理智的人,她还是很清楚自己的斤两的,谦逊地道,“我哪里说得上是会掌家理事啊!都是管事们能干,又忠心为主,这样子掌家理事,只要不是傻子,谁都会好不好?” “雨娘,你也太高看别人,小瞧自己了!能让管事们服服帖帖地听你的话,这可不是谁都能办到的!你也说管事们都是能干的,这能干的奴才,会对掌不了事的主子服服帖帖吗?” 说到这个,苏雨像是想到了什么,没忍住“呵呵”笑了起来,一边笑一边道,“那是我会狐假虎威,有相公你在一旁镇着,管事们敢不先敬我三分吗?最重要的是因为我不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千金小姐,而是个农户家出来了的,田里的事,也知道个七八分,倒是把管事们个唬住了。” 屋内只留了一盏烛火,微弱的光芒没能照亮这浓郁的夜色,隔着一层纱帐,帐内显得有些昏暗,尽管隔得颇近,但仍不能看清楚对方脸上的表情,是以,苏雨并未瞧见,曾林望着她的笑脸,神色一时有些迷惘、怅然。 自嘲般地笑了一笑,苏雨又一本正经地追问,“相公,你觉得我今天表现得好,好在什么地方啊?” 苏雨以为曾林会回答不出,不想曾林却一条条数了起来,“娘子,你今天真的表现的很好:第一,镇定自若,虽说是第一次见管事们,你也担心庄子不好管,可你一点儿也没让人瞧出来;第二,赏罚分明,管事们差事办得好,你就给赏,让管事们心里有奔头;第三,扬长避短,娘子你问了管事们不少的问题,自己却一句没说管事们答得好不好,管事们拿不准你的态度,必定对你心存敬畏;第四,处事果断,派田的事,你毫不犹豫就做了决定。雨娘,你真的做得很好了!就是为夫亲自出马,也不一定就能做得更好!” 曾林的话有理有据,苏雨这下才相信自己今天的表现真的不错,自个儿高兴的笑个不停,但没一会儿就笑不出来了,幽幽叹道,“下次不定还能遇上这么能干又忠心的管事呀?这回不过是瞎猫碰上死耗子罢了!” 担心奴才们不听话?曾林不知道为什么苏雨会有这样的担忧,但显然这根本不是他们应该有的担心,遂劝解道,“雨娘,这有什么好忧心的,管事让你不满意了,你就换了他不就成了;谁家能当上管事的奴才,不是忠心又能干的?不然,凭什么让他来做管事,家里又不是没别的奴才了!再说了,他们的身家性命都捏在咱们手里,他敢不忠?” 苏雨一时哑然无语,脑子有些纷乱,不知道能说什么,好在曾林并未看到她此刻的面无表情,反而说起了其他,“你陪嫁的那两个小庄子,可想好要怎么打理了?” 苏雨也暂时撇下了杂思,盘算起自己的陪嫁庄子,似乎只有一个大问题,庄子上缺人,苏雨不由得苦恼地道,“正巧和家里的庄子上相反,我那小庄子上,如今正缺人手呢!庄头原来的人家带走了!” 苏雨睁大了眼睛,满眼期盼地望着曾林,希望他能帮自己出出主意,可曾林却视而不见,反而问她,“那你可有法子解决这个问题?” “庄子上不是人多吗?可以迁几户去我那小庄子啊!相公,你送几户庄户给我吧!” “也不是不可以,你想迁哪几户?” 苏雨有些不明就里,打着哈欠说,“相公,你随意往我庄上迁几户,让地别荒着就成了。” “雨娘,以后你份内的事,都得你自己操办,我不会插手,这事也得你自己来办,想清楚,你要迁哪几户?为什么要迁这几户?挑好了我让当归把身契过给你,你的嫁妆不能和家里的产业混在一起。” 苏雨的睡意消失一空,立刻就要自己掌家理事,内院的事他再不插手,他的态度怎么突然有了这么大的转变?是他忘记了自己如今刚有身孕,还是发生了什么别的事,而她还不知道呢? 苏雨心里存下了这桩事,此刻却不急于求个明白,反而就着曾林的话,开始思量起来,身契也过,就等于是给自己补陪房,选哪些人呢?突然,一丝灵光在苏雨脑海里闪过,“我有两个庄子,还有一个铺子,相公便送我六户人吧,正好,正院有六个二等丫鬟,就她们六个的全家吧!” “你想好了,确定选他们了?” “确定!选他们多好,女儿在正院当差,爹娘在我的庄子上,一家子全在我手心里,若是谁敢对我不忠心,我就收拾她全家!”苏雨恶狠狠地道。 “好!明儿我就让当归把他们的身契过给你!”尽管曾林掩饰得很好,可苏雨还是听到了很细微很细微的笑声。 她有些不清楚曾林如今的心思,但至少他对自己还是满意的就好!思绪翻飞,就不成眠,这是个阶级分明的时代,它的生存法则,和自己的前世是截然不同的,她也该学着去遵循这个时代的生存法则! 自己的两个小庄子,可不像家里的庄子这般凡事井井有条,少不得要多费些心思,但曾林已经明言过不会再插手,于是,苏雨只得找大哥苏林帮忙,苏林对苏雨的事很是上心,接了苏雨的传信,下午便赶了过来。 如今苏雨的规矩严谨,有一条明令:外男不得擅入内宅!这是苏雨出于自己的人身安全而制定的!她也不想自打嘴巴,所以会面的地点就定在了外院。 苏林这是第二次进曾家的院子,瞧着这院子比之前有人气多了,心里对曾林就更多了一丝满意,对苏雨少了那么一丝担心。 苏林先到会面的厅堂,等了小半刻钟,才见到苏雨和苏陈氏进来;苏雨穿着一身的上等丝绸面料的华美衣裳,面色红润,双眼亮晶晶,瞧着就知道日子过得不错,很有精气神;苏陈氏也换上了一身绸布新衣,也是满脸带笑,苏林心里的担忧又去了几分。 “大哥!我来晚了,让你久等了!”一进门,见苏林已经端正地坐在那里,苏雨便想三步并作两步走上前去。 苏陈氏还不等苏雨迈出第一步,就拉着她的手臂道,“又没长记性了,让你好好走路,别跑跑跳跳的,还有没有个当娘的样子了!” 严妈妈没像苏陈氏这样拦她,但也微微侧身挡住了苏雨前进的一侧,若是苏雨妄动,她便随时可以伸手拦下。 两大金刚守在一侧,苏雨哪儿还敢不乖啊?慢慢走到苏林右手边坐下,不无抱怨地道,“大哥,我传信的时候,不是还说了,让你过来的头一天,先给我递个信儿吗?难道福生传信的时候忘了说了?” 苏林这会儿可没工夫搭理她,因为苏陈氏正拉着他问家里的时,先问小柱子,问完再问苏清,跟着又问起了铺子的事;苏林忙着一一回答苏陈氏的问题,暂时顾不上苏雨。 见娘亲和兄长忙着说话,苏雨也不强j□j去,对外边唤了一声,“红英,红燕,把我今儿让做的点心、奶茶端上来。” 苏陈氏问完想问的话,知道家里一切都好,也放心了,复又回了内院去给苏雨准备饮食去了,严妈妈和红英都不是不识趣的人,自发退到门外去守着了。 两人略寒暄了几句,便说起了正事;因是至亲,苏雨径直直奔主题地说道,“大哥,我的两个陪嫁庄子,如今我没精力去打理,想劳烦大哥你帮一把手,帮我先打理着!” 苏雨有两个庄子,一个是曾家下聘的,有近百亩地,一个是苏林给她添置的,因时间赶,只买到了一个六十多亩地的,好在两个庄子隔得近,走路也只需不到一个时辰。 苏林哪会拒绝苏雨,便是苏雨没说这话,他也不会放着苏雨的庄子不管,前几天他就去瞧过了,还有些佃户在,只是庄上没了管事的庄头。 见苏雨提起让他帮着管理庄子,苏林便将实情如数说了,“田地大多都是中等的,也有几亩上等的,佃户们也大多还在,只是没了庄头,这却有点麻烦。” 苏雨如今却不为这事犯愁了,从袖子里拿出一叠的身契,“大哥,这个我早有准备了;我院子里伺候的丫头,我敲着有几个还成,便问你妹夫要了她们全家的身契;这田大壮和胡三牛一家放在一个庄子上,胡八两和刘成一家放在一个庄子上,一个做庄头,一个管庄子上的库房兼做帐房。另外,我那铺子里的大掌柜可是个会办事的?” “那位掌柜的也是老资历了,如今把这铺子也打理得妥妥当当的;妹妹你不用操心!” “既如此,照着杂货铺大掌柜的旧例,也给他一成的红利,和他把契约立了,这林水生和曾贵财一家,就安排到铺子里去做事。” 这人手的问题是解决了,但全用曾家的人,苏林有些不放心,便有些迟疑,“都用曾家的旧仆,会不会不太妥当?” 苏雨拿起那一小叠身契挥了挥,“他们如今全都是我们苏家的人,相公已经把他们的身契过给我了,大哥你放心管教便是!对了,大哥,还有一事我想问问你,咱们家的铺子正月里会查账吗?” 虽然苏雨问得蹊跷,但苏林还是老老实实地答道,“腊月里才是盘账查账的时候,正月都忙着开始做买卖了,谁还会在这个时候查账啊?” 第56章 交际(一) 施大人官居学政,乃正五品的官职,在这广宁府的地界,出了知府大人以从四品的官身略压施大人一筹,以及同知大人正五品与施大人同级,其余人等,少不得要对施大人礼敬三分,是以,自施大人施夫人返回广宁府,上门送年礼,送帖子拜见的人便络绎不绝,施夫人忙着打理这些人情往来的事宜,一时半会儿的,也顾不上旁的。 该收的礼都收了,该见的人也见得差不多了,施夫人这才得了闲,但府上还积压了不少的请帖,施夫人先让安妈妈理了一遍,这才问道,“都是哪些人家送来的帖子?有几家是我得亲自去的?” 安妈妈从一堆帖子里选出三张,递给施夫人,一边还说道,“二月二,龙头节,知县夫人邀您出城踏春,那天是开垦播种的日子,府城上下官员都是要去的;二月初五,知府夫人举办海棠春宴,请您得空去赏赏花;二月十二,同知夫人的长女及笄,请您去观礼。” 施夫人拿起帖子瞧了瞧,随手又搁置在一边,吩咐安妈妈道,“先替我备一份笄礼,旁的还有什么人家?” 安妈妈又从中选出四张帖子,“二月初一,粮商方家老太太的寿辰,他家那进了王府的嫡长女听说去年腊月初给王府里添了个庶子,知府大人应是想给王府几分薄面,知府夫人已确定会前去道贺;二月初七,府学陈教授的母亲做七十大寿;二月初九,府学杜教授的幼子周岁;二月十一,顾老御史府上邀您去观赏茶花。下剩的,都是一些商户人家邀您赏花游园的帖子,您要瞧上一眼吗?” 施夫人挥了挥手,“都先收着吧!让人去打听打听知府夫人和同知夫人的行程,到时候再看吧!方家那边,既然知府夫人都肯赏脸前去,我也没必要去驳知府夫人的面子,你替我备一份礼,到时我也走上一趟;至于其他三家,我跟老爷商量一下,再说吧!” 二人正商量着,有丫鬟在门外传话,“启禀夫人,表少爷求见!” “勉之怎么来了?”施夫人疑惑地小声自言自语了一句,便朝外面吩咐道,“快去请表少爷进来!” 打发了丫鬟去请人后,才吩咐安妈妈,“这些帖子先收起来吧!等见过勉之,再来处理这些帖子。” 见曾林一人走了进来,苏雨并不在身后,施夫人便奇道,“你来看我,怎么不带雨娘一起?之前不是还听说你们一起出城了一趟,今儿怎么不见人?莫不是你不经心,害她动了胎气?” 曾林话没来得及多说一句,便招来了施夫人一顿教训,忙解释道,“二表舅母,雨娘好着呢,是勉之有事相求舅母,便没带她一起来。” “安妈妈,你先去安排备礼。”曾林既是有事相求,那安妈妈便不好在场,施夫人便另派了差事给她,待安妈妈退下后,才对曾林道,“可是遇着什么麻烦事儿了?” “二表舅母,勉之想拜托您,您出门走动时,能否带着雨娘一起?” 施夫人还以为曾林是为了什么难事来求她,不想竟是这么回事,当即笑道,“这么一件小事,还值当勉之你巴巴地求到我跟前;放心,这事我一直放在心上的,若不是雨娘有了身孕,之前我就叫她来这边帮我搭把手了。等雨娘的胎坐稳了,我少不得得让雨娘来跟我做个伴。” “二表舅母,勉之想求您,二月间的往来走动,您就带上雨娘成吗?” 施夫人心下凛然,当即问道,“如今雨娘的身孕还不满二个月,你是有什么天大的理由,连这点养胎的时间都不给她,非要她这么急着出门走动?你若是说不出个子丑寅卯来,别怪表舅母今儿要替你娘教训你。” 曾林微微露出一丝苦笑,知道瞒不住,便如实道来,“勉之之前是想在广宁安家落户,安安生生的过日子的;可天机莫测,世事太易变迁,凉王已被皇上传召进京,曾家一直托庇于凉王旗下,凉王离了封地凉州,曾家故旧对他的用处便大大降低了,不知凉王日后是否仍会庇护曾家,二月中旬,我就得进京周旋一二;雨娘如今掌家,打理庄子都是头头是道,若是她人情交际也学得了三分,我也就能放心了。” 牵扯到了朝堂上的事,施夫人也只能叹了口气,深觉苏雨有些时运不济,叹了一口气道,“你放心去吧!有我和你舅父在,一定会照看好雨娘和她肚子里的孩子的,正巧二月里知府、同知、知县和府学教授们都下了帖子,我会带雨娘去走动走动,教会她如何打理人情往来的事务。” 曾林果然言出必行,再不插手苏雨份内的事,见苏雨把庄上的事管得不错,私底下,还表示希望苏雨能更用心管家。 见曾林希望自己能更亲力亲为一些,苏雨便一改之前“绵软”的性子,处事也雷厉风行了起来,再不将事情推给宋妈妈和何妈妈下去处理,而是学着自己当堂拿出方案,然后让底下人去实施。 这般管家,苏雨便再不觉庄上的事务繁杂了,因为府里的事,比庄上还要繁杂得多,厨房、库房、门房、帐房、花木、针线、浣洗、茶水、值守、采买、打扫,每一处都是人不少,事也不少,让刚亲自上阵的苏雨很是头疼了一番。 好在苏雨将之前严妈妈和年妈妈管家时的记事簿子留下了,细细研读学习了一番,不过七八天的功夫,对于如何管理这些人事,就能做到胸有成竹,游刃有余了。 这不,今儿的两桩难事,苏雨没一会儿别拿出了解决方案。 第一桩事是开春了,该给下人们换春装了,几个管事妈妈问苏雨是怎样一个章程,苏雨先让各处管事将自己手底下有多少人,各是拿什么月例的,这些情况一一报给她,然后问针线房的,赶制这许多衣衫可来得及,针线房管事答人手不足,赶工也赶不出来;苏雨便问管事妈妈们可有其他的法子?得到两个甚好的备选方针,一是找绣坊赶制,二是临时聘一些绣娘进府赶制。 苏雨权衡了一下,想到自己的嫁妆铺子将来也是要发展成绣坊的,于是决定双管齐下,一等、二等奴仆的春装就让针线房赶制,聘一些绣娘进府帮忙,三等及不入等粗使的奴仆们的春装,就找绣坊赶工。 第二桩事是花木移植,府里的景致已经造好了,如今只缺花木这一项了,苏雨便让人按四时花期不断,寻那经得起风雨,不娇贵的品种先报给她,然后再听她的安排。 处理完这些事,苏雨还不能得空休息,她还得回正房去处理正院里的事,尤其是她自己的衣食住行,必得自己亲自过问了才能放心。 好在鲁妈妈很是得力,又有严妈妈和年妈妈在一旁监管,正院的事倒比内院要轻松些,基本上,一有问题,在提出这个问题的时候,鲁妈妈和严妈妈她们都会一并提出一到两三个处理方案供苏雨借鉴选择,着实让苏雨省心了不少。 今日也是一样,苏雨将鲁妈妈她们的方案加以完善了一下,就让鲁妈妈下去操办,不想,鲁妈妈并未应声退下,反而说起了另外一件事,“少奶奶,施家表舅夫人派人来传了个口信,二月里她要四处走动,让您准备准备,跟她做个伴,一起去。” 苏雨一时没敢相信,疑惑地道,“你说二表舅母要我陪她出门走动?不会是听差了吧?我如今哪里方便到处走动啊!” 鲁妈妈却是再次说道,“老奴并没有听错,传话人是当着我和严妈妈的面说的,您不信可以问问严妈妈。” 苏雨的目光应色落在了严妈妈身上,严妈妈忙正色答道,“传话的丫鬟是这么说的。” 这可就奇怪了,她如今坐稳胎气才是最紧要的,旁的都可以缓一缓,不必急于一时不是;苏雨不禁皱起了眉头,不知道施夫人那边是不是出了什么变故,“严妈妈,你替我去问问少爷,二表舅母可是有什么难处?竟这么急着让我去陪她走动!他可同意我跟着二表舅母四处去走动?” 严妈妈却没应声退下,倒是鲁妈妈说了话,“少奶奶,严妈妈已经去问过少爷了;你这会儿就听她回话吗?” 苏雨没说话,只点了点头。 严妈妈这才说道,“老奴接了这口信,就去外院回禀了少爷;少爷的意思是,既然表舅夫人开口了,少奶奶您便应下吧!咱们家如今是要在府城扎根的,各府以后也少不了要打交道的,趁这个时候有了交往也不错!还让少奶奶不必担心,您和小主子都很康健,只要小心仔细些,出去走动走动对您并无妨害。” 苏雨简直不敢相信,这会是曾林说的话?庄子,管家,如今又是交际,什么时候起,这些身外事,竟然比他们的孩子更重要了?是什么原因让曾林这般骤然突变?他会不会继续变下去,变得让苏雨心寒,让她再也认不出来他呢? 苏雨不是没有察觉到曾林的变化,屈指算算,约莫就是从施家人返城时开始的,之后曾林的态度便有了转变,是因为还在外院住着的两位先生?还是那两位尚在施府里的妾侍、通房?抑或是别的,她尚且不知道的事? 苏雨此时心里有了一丝悔意,她在出嫁之前,怎么就没想着去探查一下曾林的底呢?如今却是受限于身份,不好再做这件事了。 “既然相公允了!那我便恭敬不如从命,正好趁机出去赏赏春,散散心,方不负这美好的春光不是?”尽管心中百折千回,苏雨却也面上不显,自得自乐了一番后,才又道,“既然要出门,衣裳首饰可都得备些,鲁妈妈,算了,叫红英进来吧!” 红英就在不远的耳房,一唤就进来了,“少奶奶,请您吩咐!” “红英,你去一趟施府,求见施夫人,就说我已经得了信了,问问都什么时候出门?要去哪些人家?再问施夫人讨个情面,我明日唤人进府添置些衣裳首饰,怕不合时宜,所以想请安妈妈过府来帮我掌掌眼,记得跟施夫人说,让她千万把安妈妈借我一天,免得因为我准备不足,到时候闹出笑话就不好了。” 红英将苏雨的话重复了一遍,得了苏雨点头,这才退下出门办差去。 鲁妈妈也是极知趣的,忙给自己揽了差事,“少奶奶,那老奴这就去外院传话,让采买上去人去外面铺子上说一声,您看,明日让铺子上的人几时进府呢?” “这事更重要,让人明日辰正(9点)便进府来;顺便再去知会宋妈妈和何妈妈一声,明日改在下午理事,若有急事,让宋妈妈她们问好了再来回我。” 第57章 交际(二) 曾林依然是黄昏,天色将黑未黑时才回正院,彼时晚膳早已备好,就等着曾林一回来就可以摆饭。 红素、红萝跟着苏雨到里间去伺候曾林更衣洗漱,但曾林自力更生惯了,三人不过是做些打打水,递递衣裳这样的琐碎活计,苏雨带着打探的意图去观察曾林,但不知是自己火候差了,还是曾林的段数太高,苏雨竟一点儿没瞧出曾林有什么异样,他在自己面前,还是和颜悦色,温柔体贴,关怀备至,从成婚后,他一直都是这样的一个好夫君,仿佛现在也还是,一点儿都没有改变。 苏雨心底不禁泛起了寒意,他待自己,可有一丝情意是真的?苏雨陷入了深深的迷惘之中,婚后的日子太幸福美满了,竟让她心中不由自主的暗恼,为什么自己不笨一些呢?抑或是这男人不更精明些呢? 再多的想法都无法改变已经发生了的事,苏雨撇开脑海里的杂思,对曾林提起了自己要采买衣料、首饰的事,“相公,你也已经得了信儿吧?二表舅母过几天要带我出门走动,之前一直都没想着这回事,衣裳、首饰这些都没置办,二表舅母一片好意带我去走动,我总不能灰头土脸的,让人说二表舅母带个拿不出手的,没得丢了脸面,所以,我让人去叫了几个铺子的人,明儿送些东西进府来让我挑拣挑拣,你不会怪我奢靡破费吧?” 苏雨说这话的时,一边还在给曾林整理身上的衣衫,她就站在曾林的面前,隔得又近,曾林脸色哪怕有丝毫的变化,也逃不过苏雨的观察;可曾力却不像她所揣度的那般表现出丝毫生气、不高兴的神情,反而是很是高兴地道,“怎么会呢?要出门走动,很是应该添置些衣物首饰的,这哪里就说得上奢靡颇费了?就是不出门走动,雨娘你也该多添置些东西,咱们家虽然不比以前,但娇养娘子你一人,为夫还是有这个能耐的!你有瞧得上眼的东西,尽管留下来便是。” 见曾林这番表现,苏雨暗忱,莫不是自己要求太高,把人想得太坏了些?那这个念头,不过乍一闪现,便被苏雨压了下去,如今下定论还太早,再查探查探吧!又接着这话往下说,“还不知道都要去哪些人家,恐怕这次是得多添置些,二表舅母走动的肯定是非富即贵的人家,咱们不说打肿脸充胖子,好歹也得收拾体面点,免得寒碜着人家,相公,内院的账上的银子都是有去处的,怕是支不出这笔帐,这笔帐是不是直接从外院划?” 曾林很是理所当然地回答苏雨,“自然是走外院的账,内院的账目是给你做管家的开支的,我明儿就让当归知会一声外院帐房,明儿的账从外院走,以后凡是你额外添置的东西,都从外院走账。明儿铺子的人什么时候上门?需要我帮你掌掌眼吗?” 曾林这么慷慨爽快地同意走他的账,让苏雨的心气顺了一些,但到底心里还是存了隔阂,不由自主地,想慢慢拉开一下和他的距离,让自己好好冷静冷静,想想以后的事。 “你这话可说晚了,这几天你都是早出晚归的,我也不知道你得不得闲,因为是要跟二表舅母一起出门,所以我早让红英去向二表舅母借了安妈妈过来帮忙,有严妈妈她们帮着掌眼,又有安妈妈提点一二,想必这穿着打扮上,不会再出岔子了吧?”说到这里,苏雨微微顿了一顿,方又继续道,“明儿相公得空吗?要是得闲的话,也来帮我瞧一瞧吧!相公常在外走动,眼光自然比我们这些内宅女子广阔,相公能指点指点就更好了!” 曾林一说出要帮苏雨掌眼的话后,马上心里就后悔了,术业有专攻,他明显在这方面一窍不通,又何必非要自揭其短呢? 见苏雨说完,果真满眼期待地望着他,曾林忙推脱掉了,“雨娘,你跟二表舅母一起出门,还是让安妈妈和严妈妈她们给你掌眼吧!毕竟她们知道怎么打扮你才会让二表舅母喜欢,为夫就不去凑这个热闹了。” “这样啊!那这次就不劳烦相公了!”苏雨从善如流地放过了曾林,但曾林还没来得及庆幸逃过一劫,就听见苏雨的后一句话,“那下回我跟相公一起出门的时候,再让相公来替我掌掌眼吧!相公,你可要记着有这回事啊!别到时候找你帮忙你忙得一点儿都抽不出时间。” 苏雨把他的后路直接堵死了,曾林脸上一脸的懊恼,苏雨瞧着,心情却愉悦了不少。 正月初一,苏雨不到辰正(9点)时就带着严妈妈和红英赶车去了施府。头天里就得了安妈妈亲自来传的信,今天施夫人要带她去粮商方家给方老太太祝寿,苏雨照着安妈妈的提点穿了一身大红的蜀锦革丝袄裙,头上的发髻虽还是梳的简单的发式,不过戴的几样首饰,都是价值不菲的珍珠玉饰,瞧着很是富贵喜庆;寿礼备了九十九两的礼金和一座寿星翁的梨花木雕像。 瞧见苏雨完全是按照自己的提点穿着打扮和准备的寿礼,施夫人嘴上不说心里却是很满意苏雨的听话懂事,拉过她的手把她拉到跟前,仔细瞧了瞧,笑着夸道,“这身大红的衣裳选得好,正适合你这新媳妇;平日里早就该这么打扮起来了。” 苏雨也没扭扭捏捏做害羞状,飒爽一笑道,“二表舅母能瞧上眼就好,头一回跟您一起出门,可不敢给您丢脸!” “瞧瞧,这才是个大方的!今儿就这么落落大方地去见人,安妈妈昨儿跟你说了方家的事了吗?” “说了一些,但雨娘这会儿心里还是有些没底,这会儿二表舅母若是得空,再教导雨娘一二吧!” 苏雨歪缠着讨施夫人的指点,施夫人本就存了指点苏雨的心,见苏雨这般乖觉,越发把话说得通透,让苏雨对方家和今日到场的重量级宾客提前都有了一定了解。 “方家是积年的大粮商,如今显赫者有三房,今日过寿的是最显赫的长房的老太太,这位老太太有生养了两子,如今是长子掌家,进京侍奉贵人的那位方氏女便是他的嫡长女,膝下三子二女,其中两子一女皆为嫡妻所出,嫡长子已娶亲。”施夫人简明扼要地将方家的情况做了一下说明,而后提点苏雨道,“方家这位大少奶奶出身书香门第,父祖皆由举人的功夫,学了一身的规矩,你与她交往,凡事照着规矩行事变成。” “二表舅母,雨娘明白了,其他还有哪家的少奶奶,雨娘得留心些呢?” “再就是知府大人的嫡长媳,她娘家和知府家很是门当户对,都是父亲这一辈才中了科举兴的家,有些太过自重,最是容不得别人眼里没她;如今的知府夫人是继室,生养了一个如今已有十一二岁的嫡次子,这婆媳之间有些不和,你凡事敬着她三分,别插手她们婆媳间的事便是。同知大人的儿媳比你们年长些,人情练达些,你诚心诚意地和她交往便可。” 苏雨暗暗将施夫人的话记在了心上。 到方家的时候,尚不到巳正(十点),但来贺的人却已是络绎不绝,车马挤满了半条巷子,施夫人身份高,自然不必排队等候,早早便被人专门引进了方府。 来出迎是自然是方太太和方大少奶奶无疑,一见施夫人,方太太便满脸笑容地迎了上来,“学政夫人大驾光临,亲来道贺,实在令民妇蓬荜生辉!学政夫人快请到里边歇息。哎哟!这定是学政夫人的外甥媳妇吧?可算是见着人了!生得这么气派,怪不得学政夫人一直藏着,不让我们这些俗人多见呢!” “老太太的大寿,既得了信,少不得过府来恭贺一番;”施夫人谦逊地说道,并示意跟着的人送上贺礼,之后才抓着苏雨的手道,“方大太太眼力劲儿还是这么好,这就是我那外甥媳妇,不是我把她藏着,是她之前家里的事多,又没个长辈帮衬着,忙得一点儿脱不开身,这才一直没能来拜会你们!” 得了施夫人示意,苏雨微微颔首福身行了个礼,也让人送上自己的贺礼,又收了方大太太给的见面礼,一对羊脂白玉圆镯。 见礼之后,仍是方家婆媳二人领了施夫人并苏雨入内休息,从路上的寒暄中,得知同知夫人带着她儿媳比她们早了一盏茶的功夫到。 厅堂内已有不少的女眷,见施夫人进来,都起身见了个礼,苏雨忙回了礼,施夫人却不过微微一颔首,便径直朝上首走去,本端坐着的那位女眷也起身往前迎了两步,想必那便是同知夫人,同知夫人也一眼就认出了苏雨,还给了苏雨一支双蝠纹镶蓝宝缠丝赤金步摇做见面礼,施夫人自与同知夫人说话,同知夫人的儿媳果然人情练达,也和苏雨说了金玉首饰的话题来;待苏雨很是亲热,一点儿没把苏雨当施夫人的外甥媳妇,反而当作了施夫人的嫡亲闺女来看待。 说话间也不知过了多久,知府夫人和知府家大少奶奶也到了,自然也没怎么搭理旁人,自来寻施夫人并同知夫人说话,而苏雨,在得了知府夫人一对赤金镶红宝对镯后,也少不得打起精神来应付知府家的大少奶奶。 第58章 交际(三) 随着知府夫人的到来,厅堂里一下热络了起来,方才还各自叙话的官绅夫人这会儿也活跃起来了,纷纷到知府夫人,同知夫人和施夫人跟前凑趣,而苏雨,因为第一次在大家面前亮相,少不得又收了许多见面礼。 苏雨这时才发现,原来无论什么时候,女人们的应酬场合,服饰、首饰、丈夫、儿女以及八卦都是永恒不变的热点话题,苏雨将自己的位置摆的很正,说得上的话题就陪着说几句,说不上话的话题就捧着别人说个尽兴,自己做一个尽职的听众;别人夸她三分她就还别人五分,若是旁人的话语不甚中听,她也不恼不气,面上仍是一派风淡云清地就将这不愉快揭过。 这般大方坦荡,不卑不亢,顾全大局的表现自然被其他人看在了眼里,心里免不了一致夸赞,而苏雨出身乡野大家又都是知道的,因而大家又不免纷纷夸赞其施夫人教导有方来。 苏雨的这一番表现,不仅没给施夫人丢脸,反而大大给她长脸了,施夫人自然乐得一直满脸带笑。 方家虽说是搭上了皇族,但本是毕竟仍是商户,这些官绅夫人不过是瞧在京中王府的薄面上才赏了三分脸面,哪里还肯留下听戏、交际,用过午宴后,便纷纷告辞归家了;知府夫人、同知夫人和施夫人自然是第一波告辞的,苏雨不过是施夫人的跟班,哪会有自己的意见,只瞧着施夫人的意思来处事便是。 回程的路上,对苏雨之前的良好表现,施夫人自是大加称赞,“雨娘,你今儿这番表现便是极好,分寸拿捏得极好,你果真是个聪慧的,难怪勉之这么放心你,巴巴求到我跟前,让我带你出来走动走动!” 对施夫人的夸赞,苏雨只谦虚地笑笑,说了声都是二表舅母您教导的号,反而对曾林恳求施夫人领她出门交际之事暗暗上了心,故作很惊奇地说,“二表舅母,您是说,是相公拜托您带我出门走动?不是您先想着雨娘的啊?” 施夫人见苏雨面带惊疑,误以为苏雨是误会自己不看重她,便稍做解释道,“正月里我本就让你来给我搭一把手的,可不想你这么快就诊出了喜讯;这次要不是勉之再三跟我保证你胎气很稳,我定是要等你这胎满了三个月才带你出来走动的。” 苏雨本想问问施夫人,曾林为何要这般急着将她推上当家主母的位置,后又想到,自家的事往外传,总是不好,便三两句揭过了这个话题,“相公想必也是希望能早些把家业安定下来,若是等我这胎满了三个月,都三月以后了,那会儿大家走动得都少了,不必开春这会儿大家都得空到处走动,走哪儿都能碰见大家,见面说话的机会多,自然这情分也能很快建立起来,比三月以后我再一一上门拜访不知强了多少去了!这会儿有了情分,等三月我的喜信传开了,这情分的轻重,慢慢也能掂出来了;二表舅母,他们男人就是心眼子多,比咱们要想得周全些。” 施夫人没接苏雨这话,反而关切地问起她的状况,“身子可好?今儿席上,没吃着什么忌讳的东西吧?” 苏雨歪了歪身子,和施夫人靠得更近了,“托了二表舅母的福,我入席前边和方大奶奶说自己肠胃抱恙,沾不得寒凉之物和酒水这等刺激之物,方大少奶奶便将我安排在同知家大少奶奶身边,还托了同知家大少奶奶照看我一二,我吃了一肚子的温补之物,没觉得有一点儿不适。” “同知家这个二媳妇算是娶着了,娘家也是累世官宦之家,虽然品级最高不过三品,但家中教养得力,子孙都还算成器,日后,你可多与她交往走动,学学她的为人处事。明日是龙头节,知县夫人邀请大家出城踏青,明日可不必今日这么松快,明日你不如称病?” “怕是不好称病,知县夫人今日还跟我赔礼,说回府后立马补帖子给我,我回去瞧瞧,若是见着帖子了,就还做二表舅母的跟班,若是没见着帖子,二表舅母便帮我告病吧!” 苏雨的话合情合理,施夫人也觉得这般更为周全,便这样定下了。 待苏雨送施夫人回施府后再回到家时,知县夫人的请帖早就到了,送帖子的人还没回,得了苏雨明日必至的口信这才高高兴兴地回了。 知县夫人虽说是邀请大家踏春赏景,但二月二是什么日子,大家都心知肚明,这天是龙头节,年年都有“开耕”的仪式,不过今年主持这仪式的是知县大人罢了。 直到到了城外,见都是举家赴约,苏雨才对施大人和曾林也一路同行之事,不再多思;虽说是举家赴约,但男女还是各有各的应酬,男人们直奔了田地,施夫人和苏雨却被人引到了半山腰的一个草坪上。 “妹妹,可算见着你来了,虽说昨日也小心着呢,但到底比不得家里,我一直担心你肠胃不适的病症会再犯,让你今日出不了门,这会儿见你好好的,我这心总算是能放下了。”这会儿到的人还不算多,同知家婆媳二人又早了一步,一见施夫人和苏雨,便一起迎了上来。 苏雨先给同知夫人问了好,这才和同知家大少奶奶说话,“昨儿还多亏了姐姐的细心照顾,让我吃了一顿顺心饭,既解了馋虫,这肠胃还没闹腾,好姐姐,妹妹这儿给你道谢了!” 这搭上了话,又都是很愿意结交对方,自然叙起话来便觉得愉快,从眼前的春景,说到了历年的“开耕”仪式,忽而远远听见府学举子们高声吟诗作赋,不由又说起了耕读之事,同知家大少奶奶夫君还没考中进士,儿子虽说进学了,却连科场都还没下过,苏雨便提及幼弟苏清,今年会下场考秀才,若侥幸得中,秋天也会下场去参加乡试。 二人又都是爽朗的性子,得之吾性,不得吾命,并不强求科考必有所得,更是觉得对方和自己性情相投,便起了真心结交的意愿,又谈起了家中田庄的打理之事。 好在苏雨之前临阵磨了一下抢,和同知家少奶奶说起这个话题来也是毫不露怯,还把自己琢磨出来尚未用在自家庄上的一些奖惩规矩及发展计划也一一道来,比如如何把庄户们的劳力最大化地利用起来?把庄上的农产品二次加工呀!建立上好的廉租房来奖励勤劳的庄户,好逸恶劳的庄户罚去服庄上的劳役,修房、铺路、打扫这些;等等。 苏雨说的头头是道,好些对同知家少奶奶都大有启发,同知少奶奶不由得由衷地感慨道,“妹妹,姐姐我一直自诩是个灵巧的,不想果真是井底之蛙,没见着人外之人,如今认识了妹妹,才知道之前太过夜郎自大了!” 苏雨闻言掩唇笑了,双眼忽闪忽闪个不停,也感慨道,“姐姐竟这般瞧得起小妹,若是别人这般称赞我,我必定诚惶诚恐,当不起,但姐姐这声赞,小妹倒是不敢不当,小妹如今能这么灵巧,除了我娘生得我有三分机灵之外,其余全赖了有名师指点,一个是我二表舅母之前的谆谆指点,另外嘛,刚又觅得了一良师益友,学了她三分本领,这才得了姐姐的夸赞,谁让今年我竟这般好运呢?” 苏雨一脸促狭地做出一副走了大运的模样,见同知家少奶奶反应过来,不等她开口,便继续说道,“从昨天起,我舅母便一直提点我要跟姐姐学为人处事,姐姐果然是个了得的,小妹不过学了姐姐三分本领,便得了姐姐的交口称赞,可见得姐姐是如何的好了。” “哎哟!妹妹果然是属蜜蜂的,说话都甜到姐姐心坎上了,瞧这张巧嘴,被你这么一说,我若是不将看家的本领传授了你,传出去了大家岂不得让我自打嘴巴。” “正是要学了姐姐看家的本领去呢!” 巳初(9点)正式开耕,远远便瞧见知府大人领着一种官员祭祀龙王,高声诵念祭文;之后知县大人亲自驱使耕牛犁地,绕田一圈之后,自有那老农接受继续犁地,举子们便开始高声吟诵诗文庆贺,官员们便在田间巡视查探,百姓们早早准备好的祭神歌舞也开始上演。 瞧完了“开耕”的热闹,都已是酉初(17点)时分,众人这才忙着打道回府。 不过才出门两趟,苏雨便交了一个朋友,也完全适应了这个时代的夫人外交,之后,便一点儿没心理负担,完全是带着出门游玩的一种舒畅心情四处走动。 二月初五,和施夫人一起去参加知府夫人举办的海棠宴,观赏了满园白色、粉色、红色海棠花竞相盛放的秀丽景色,和知府家大少奶奶也搭上了话。 二月初七,府学陈教授为其母祝寿,施夫人未去,苏雨独自代表自己和施夫人前去道贺。 二月初九,府学杜教授庆贺幼子周岁,也是苏雨肚子代表自己和施夫人前去道贺。 离了施夫人,苏雨便结交了不少小官和乡绅人家的女眷,进一步打开了自己的社交圈子。 二月十一,苏雨和施夫人一起去顾老御史府上赏花;二月十二,一起去同知府上给同知大人的长女添笄礼。 等忙完这些人情往来,苏雨才得了空闲,来梳理她和曾林的关系,思考以后该如何跟曾林相处。 第59章 小恙 从来好梦最易醒,苏雨想,是该给自己在古代的这段短暂恋情划个句号了! 在她努力按照曾林的期许,去做一个合格的曾家的主母,努力地缩短他们之间的差距,努力劝自己要谨思慎行时,却让她发现,一切原来只是这样的简单而不堪。 她能管家,能管理田庄,能交际应酬,应该算得上一个合格的当家主母了,自己立身稳了,苏雨才能拨出心神来分析曾林是怎么了,该怎么和他修复关系。 因为心里存了事,苏雨便没能睡得很熟,在曾林掀开被子下床时,苏雨便一下醒了,曾林的动作很轻,苏雨还以为他是不想吵着自己,于是仍一动不动,闭紧双眼,装作仍在熟睡;因此,她清清楚楚地听见曾林穿上了衣服,掀开珠帘走了出去,还吩咐外间守夜的人注意着她的响动。 外面隐隐约约传来了三更时分的打更声,曾林这般娴熟的流程,必定不是第一回了,在夜半三更时分,她的相公偷偷离开正院,还会有别的理由吗? 任是苏雨再怎么一再劝告自己要冷静,要三思,但对眼前这状况,她还是没有办法说服自己心平静气,不要气恼。 她怕是早已成了别人眼中的笑话了吧?是了,她有孕在身,不给相公安排通房,本就是她的不对,不管是曾家的老仆,还是施夫人拨给她的陪嫁丫鬟,必定都觉得瞒着她是一番好意吧? 心中满腔的怒火,却无处发泄,苏雨哪里还有丁点睡意,眼睁睁地注视着漆黑的夜色,心中波涛起伏,思绪百转千回。却终究没能鼓起勇气,叫破这隐藏的事情。 一直等到了过了四更,才听见外间重又有了动静,“少奶奶睡得可好?” “奴婢们没听见动静,应是睡得熟着呢!” 苏雨下意识不想再面对曾林,翻了个身,面朝着侧睡,曾林也没动她,迷迷糊糊的,不知道什么时候苏雨才昏昏睡去。 辰初前一刻,红英和红燕便到外间候着了,因苏雨惯常在辰初时起身,可今日有些奇怪,都到辰初了,两人却还没听见苏雨唤她们进屋里伺候,又过了一会儿,屋里还是没有动静,红英想了想,小声朝里面叫道,“少奶奶,辰时了,您醒了吗?” 也没得到反应,如此又唤了三遍,屋里还是一点儿反应都没有,红英和红燕很是迟疑起来,少奶奶是睡得太香了没听见?还是生病了呢? 其实苏雨已经听见红英的叫唤,却故意没有理睬,一方面是她昨夜没睡好,如今还想再睡会儿,另一方面却是她对红英帮着曾林隐瞒她一事,大为恼怒,存心不再想理睬二婢。 苏雨本以为自己不搭理二人,二人便会悄悄退下,不想红英和红燕竟轻轻掀开珠帘,闯了进来,苏雨顿时越发气恼了,“滚出去!跟谁学得这规矩,主子没叫就敢擅闯了?” 二婢不想自己一进里间,迎面而来的便是苏雨的勃然之怒,忙跪下连连认错,“少奶奶,奴婢知错!奴婢知错!” 苏雨这会儿却是没那体恤之心,反而觉得瞧见这两人便觉得有针在扎自己心窝,没好气地道,“吵什么吵,吵的人脑仁都疼了!没听见让你们滚出去吗?要跪也别在我眼前跪着!” 二婢见苏雨这么说,哪儿还敢在里间,忙不迭地跪着退了出去,心里仍觉的很是迷惘,不知苏雨为何突然发这么大的脾气。 “红英姐姐,你知道少奶奶是怎么了吗?” 面对红燕满含期待的眼神,红英自是哑口无言,她也不知道苏雨今天是怎么了? “红英姐姐,咱们就这么跪着,不用先禀报严妈妈和少爷吗?” 红英被骂得犯了迷糊了脑子这会儿才恢复了工作,“还是你醒事,就是领罚也不急在这一时,你去回禀严妈妈,我去禀报少爷;少奶奶兴许是着凉了,身体不适,脾气便有些不顺。” 两个丫鬟的动静,苏雨隐隐约约听在了耳里,听见二人三两步跑出了外间,她的怒火也没来由地消散了;天要下雨,姑娘要嫁人,猫爱吃鱼,男人爱偷腥,这都是你想阻止都无法阻止的事情;虽说自己也是主子,但到底也是依附与曾林的,丫鬟们首先听他的,也是无可厚非的,她如今就这点本事了?只能拿丫鬟撒气? 理智恢复过后,苏雨自省了一番,顿觉自己太笨,竟然被姓曾的这段时间的柔情蜜意和甜言蜜语冲昏了头,贪恋起这一时的欢愉,不光卸下了所有的防备,还险些失去了理智。 昨夜没有睡好,此时头微微有些昏沉,身体有些疲乏,往后还少不了要打硬仗,苏雨反复叮嘱自己要养精蓄锐;重又蜷缩进被窝,不知是不是心底的寒意渗了出来,连被窝里,也觉得不再那么暖和,苏雨整个人缩成了一团,慢慢睡去。 苏雨想开了,平心静气地安然补眠,外面却是被掀起了一番惊涛骇浪,曾林,苏陈氏,严妈妈等人,很快便收到了苏雨迟迟未起,反而还发了一番脾气,可能身体不适的消息。 全都急急忙忙地赶往了正院,吵得苏雨好不容易培养起的一丝睡意烟消云散。 “雨娘,你怎么了?哪里不舒服?”曾林额间还带着汗珠,身上一身粗布衣裳,想是晨练没完便匆匆赶了过来,他的脚步很急,三两步便走到床边,一边说,一边伸手来探苏雨的额际。 可苏雨只觉得这人是在装模作样,没得更让她心寒,行动比她的想法还快,苏雨侧过头躲过了曾林的触碰,“我没事,只是昨晚像是没睡好!索性今日也没旁的事,就想再躺一会儿,睡个懒觉。” 苏陈氏这会儿也赶到了,还没进屋便问到,“雨娘,你哪里不舒服,别忍着,跟娘说,你还怀着孩子呢!可别犯犟啊!” 见苏陈氏也被惊动了,苏雨立马想掀被子下床,却被曾林一把按下,“你好好躺着,这人来人往的,仔细便染了寒气。” 苏陈氏也在一旁帮腔道,“你躺着,被子捂严实了,让姑爷帮你好好瞧瞧。” 饶是苏雨心中百般不愿,可就在娘亲眼皮子底下,她可不敢将自己对曾林的嫌弃表露出一丝一毫来,由着他给自己把脉,看诊,本来便没什么病症,曾林诊治一番,也不过只能道,“没有发热,也不是风寒,想是前几天累着了,岳母,是我的不是,让雨娘受累了!该走动的都走动的差不多了,以后雨娘就哪儿都不去了,就在家好好歇着了。” “都是自家人,说这些见外的话做什么,你们要在这安家,少不得是得四处走动走动,这个家是你们两个的,这也是雨娘该做的,你这么体谅她,我就安心了。” 娘亲瞧着姓曾的还是万般诸好,苏雨不想也不愿戳破这假象,连头一起埋进被子里,眼角滑下几颗泪珠,自己脚下的路,她只能自己走。 再次苏醒的时候,已经将近午时了,屋里的人散得差不多了,只有苏陈氏和红英还守着她,苏雨心里一暖,拉着红英的手说道,“红英,早上那会儿我还没睡醒,脾气差了些,一会儿小厨房送来的奶糕,你捡一碟子和红燕分吃了,算是我给的补偿。” 红英忙道不敢,推辞起来,但苏雨主意已定,不容更改,红英只好受了;苏雨没早上没起身用膳,小厨房的人便一直烧着火候着,这边苏雨一醒,马上便有人上小厨房叫膳,巧的是,送食盒来的还是苏雨的大熟人,如今小厨房的管事——玉莲。 “少奶奶,可好些了?马上要用午膳了,这会儿也没给您准备什么好东西,熬了一盅燕窝粥,还给你煮了碗小馄饨,您也将就着用些,垫垫底。” 自打她嫁进了府里,玉莲这丫头便有意无意地经常避着她,便是她把她安插到了小厨房,若她不去小厨房,这丫头也甚少到上房来给她请安,这回还是玉莲头一次给她送吃得来呢,苏雨心中越发暖了起来。 “娘,我歇好了,您也出去走动走动吧!让我和玉莲好好说说话!” 苏陈氏都走了,红英自然也不敢留下。 瞧见玉莲有些局促,苏雨不禁叹道,“玉莲,我还当你再不认我这个干姐姐了呢?” “少奶奶,您不能再这么说,我没那个心思;您都是少奶奶了,不能再和个奴才攀亲,您听我的,把这回事忘了吧!” 苏雨闻言忍不住笑了,幸好,幸好还有人没变,“玉莲,你真反悔了?” 玉莲没瞧见苏雨笑了,以为苏雨是想差了,忙解释道,“少奶奶,我没反悔,我心里还是拿您当亲姐姐,只是这事真不合适了,咱们不能结干亲了,若是给人知道了,曾家那些下人,尾巴得翘天上去了!您一管家就把小厨房交给了我,我心里知道您是在看顾我。” 如今,能帮着她的,怕也只有玉莲了,苏雨喝完一碗燕窝粥,又吃了一碗小馄饨,这才把不敢和别人说的话说了出来,“昨儿夜里,少爷半夜三更偷偷出去了一趟,四更天才回来;这不,我脑子一直没别过来,心里老存着这事,一宿没合上眼,今儿才没起得来。” 瞧见玉莲一脸惊讶又心疼的模样,苏雨把眼中的泪珠隐下,不无嘲讽地道,“玉莲,别人怕是都在笑话我嫉妒,容不得人,害得少爷只能打野食,我也没别的人手了,只有托你去帮我查查,到底是谁得了少爷的心,我这还有七八个月不方便呢,总不能让少爷一直这么着吧!把那人找出来,我抬了她做通房,让她光明正大地去伺候少爷。” “少奶奶,是我对不住你,当归必定是知道里面的内情的,他也有好几宿说要当差,却不想是去做这等差事去了;他明明知道我和您的情分,竟然还敢——我回去收拾他去。” “玉莲,当归不过是听少爷的吩咐罢了,你好好的去寻他的晦气做什么?好好过你们的日子,别瞎来,”苏雨忙拉住玉莲,再三嘱托道,而后宽慰她,“少爷靠不住,所幸我还有肚子里这个小的呢!” 第60章 分歧 “少奶奶,您可以放心,少爷没有别的女人。” 玉莲对苏雨的事很是上心,才过了没两天便来向苏雨汇报查探的结果。 “那少爷大晚上地能去干什么?你是怎么查的?” 玉莲掩唇笑了笑道,“我把当归灌得j□j分醉,问他晚上办什么差事去了,可是给少爷找女人去了?找的是谁?他说是和外院的两位先生商量正事去了;他都醉的不醒人事,肯定没法子撒谎骗我,少奶奶,您可以安心了!” 苏雨的心越发沉了,面上却一丝不显,“玉莲,多亏你了!你这么做,会不会伤了和当归的情分?这事你悄悄问问便成了,怎么还使出这样的法子啊?下次可再不许了!” “少奶奶,我哪是那不周全的人,是他昨儿个自己心里发闷,找我要酒喝,我不过是多给了些,当归酒醒后就会把醉了的事全忘光,你放心吧!他自己都不记得了,肯定不会禀告少爷的。” 苏雨不禁感慨玉莲越发伶俐了,但还是提点了她几句,“这件事就到此为止,以后还跟往常一样,别向当归多打听少爷的事,少爷若是不想跟我说,必定有他的道理,我若是老胡乱打听,说不定才反而会伤了夫妻情分呢!你也和当归好好过吧!赶快也怀一个,到时候给我肚子里这个作伴!” 听了苏雨这话,玉莲皱起了眉,“打从知道您怀了小少爷,我就一直在愁这事,可谁知怎么也怀不上,你说我和当归是不是该去找大夫瞧瞧啊?” 苏雨可不好回答这问题,只好推回去,“这事你得和当归商量,他跟了少爷这么些年了,就没学到一丝半点的医术?这孩子的事,还是得看缘分,你越急他越不来,兴许你不急了,他就来找你了。慢慢来,我总会照看着他的!” 玉莲告退后,苏雨才一脸慎重地陷入深思;显然,玉莲带给她的答案是她所有猜测之外的,能让曾林瞒得这般滴水不漏的究竟会是什么事呢?这件事会给她现在的生活造成怎样的影响呢? 刹那间,苏雨想起施夫人曾与她说过曾家的背景,如今瞧着平凡无奇的曾林,和天下最尊贵的人,流着几分同样的血呢! 苏雨顿觉有些茫然失措,她所求的从来都不过只是平安、富足的简单生活,不曾想也不情愿到那富贵荣华、争名夺利的漩涡中去挣扎;如今,她真的应该仔细盘算一下了。 在苏雨隐隐约约察觉到让曾林态度突变之事比她预期的更为棘手,正绞尽脑汁权衡盘算之时,在外院,由此时导致的争执也随着一封凉州的来信似乎尘埃落定了。 曾府,外院书房中,还是当归在门外守着,屋内,还是三人在详谈。 曾林很快瞧完了从凉州传回来的信,然后从容笑道,“凉王进京的行程已定,二月中旬抵京;贺伯,连伯,此番进京相助凉王一事,非得勉之亲自前去不可了,凉王府托郑叔传了信儿过来,凉王此番进京会去拜望慧慈师太,曾家这一脉如今仅余勉之一人,想必慧慈师太对勉之也存有三分挂念,是以,凉王便欲邀勉之一同前往,以慰师太多年惦记之苦。” 大胡子和中年儒士闻言脸色大变,暗地里与凉王在京中行事一些消息,和开一些方便之门,他们便须得三思再三思而后谨慎行事,但从信中来看,凉王所谋却绝非如此,他竟是要将曾林也卷入他的阵营中,让曾林亲身历险,二人哪里肯应? 大胡子性子颇急,当即出言反对,“少爷,凉王所请,您绝不能应允,东太后本就视当年牵连涉案之人为眼中钉、肉中刺,加之谨国公府在京中立足百年有余,权势显赫,你若随凉王大张旗鼓进京,还与慧慈师太重续旧好,无异于羊入虎口;不是小老头小瞧凉王,凉王此次进京,兴许也是自身难保,东翁如今只余少爷这一点血脉,若少爷有个闪失,我等去后,还有什么颜面去见东翁;少爷,还请您念在我等多年费尽心血保全您的情面下,请您三思而后行。” 中年儒士也甚为不赞同曾林赴京,也规劝道,“少爷,京中此时的局势莫测难辨,实如龙潭虎穴一般,咱们委实无自保之力,再者说,您若牵扯了进去,岂不是也让林家、施家及曾家的一众故交无法置身事外?还有少奶奶,她虽有些不凡,但却从未经历过这等的波云诡谲,若真有个闪失,您让少奶奶情何以堪?咱们不如仍按从前的计议,徐徐图之。” 曾林不是不曾想过这些顾虑,但东太后一日高高在上,曾家便一日如芒在背,心里不得安稳,他过过这样的日子,委实不想苏雨和孩子也过这样的日子,如今有一个可以奋力一搏的机会摆在眼前,若是苏雨愚笨些,家中诸事令他抽不开身,他兴许不会真动这个心思,但苏雨却甚为聪慧能干,家事、庄务、人情往来都能打理的井井有条,令他后顾无忧,他为何不能舍命一搏,求个曾家日后后顾无忧呢? “贺伯,连伯,东太后一日不倒,曾家便一日如那案板上的鱼肉,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的日子,咱们熬了这么多年,还没熬够吗?”曾林沉声说道,脸上闪过一丝的悲恸,“如今风云已变,托庇于施家和林家之下的这田舍翁也不知还能否长久?倒不如放手一搏,赢了,永绝后患;若输了,贺伯,你便带雨娘和岳母一家隐姓埋名,归隐山林吧!” 话已说到这个份上,大胡子和中年儒士闭口沉默了,釜底抽薪,永除后患,自然是好的,见曾林打定了主意,他们一时间也生了犹豫之心,便没有再劝。 在苏雨心中迟迟无法做出决定时,曾林的又一番动作,让苏雨更加的迟疑了;曾林将家中的地契、房契、下人的身契等等都陆陆续续交给了苏雨,和苏雨一起盘查历年来的账目,手把手教苏雨账本里的学问;连日来甚少往医馆和外院去了,忙一会儿正事之余,又如新婚之时,与苏雨弹琴作画,嬉戏玩耍,百般体贴呵护,让苏雨恍惚竟觉得她的日子一直这般,她的夫君亦一直这般,之前要求她掌起家来的那段不顺心仿佛也不是那么值得计较的了。 但终究仍是回不到过去,苏雨再也没办法让自己像新婚时那般沉溺于其间,头脑太过清醒的时候,一丝一毫地蛛丝马迹都逃不过她的眼睛。 早早的开始给还没出世的孩子准备衣物,收拾屋子,重新归置书房,准备孩子要读的书,这些如今不需操办的事,曾林却一件件即为上心,让苏雨心中的不安越发的加剧。 终于,在苏雨忍不住要向曾林问个究竟的时候,外院的两位先生竟先一步求见她,在曾林往施府拜见施大人的时候。 在接到管事妈妈传讯说外院的两位先生求见她时,苏雨毫不迟疑地便应了,并立马动身去了外院,屏退下人后,苏雨开门见山地问道,“想必二位便是连先生和贺先生?两位先生入府也有大半月的时日了,不知二位与少爷相商的是何事?如今可已有了定论?” 苏雨问得一针见血,中年儒士却不答反问道,“未知少奶奶知晓几分?又从何知晓?” 见二人不答自己的话,反而追问起自己来,苏雨心中不是没有不痛快,但似乎自己更需要他们口中的消息,便没多计较,徐徐道来,“刚诊出喜脉时,少爷诸事全不让我沾手,只为让我安心静养,莫伤神;可才过了没几天,少爷竟急急的想让我赶快掌起家来,倒像是丝毫不顾及我腹中的孩儿了;从那时起,我心中便生了疑虑,只是,我更多疑心的是内院之事生了变故,不想查探一番之后,竟是外院之事,铺子营生这些事,少爷实在没必要滴水不漏地瞒我,所以,我猜定是父辈的遗留旧事;二位先生今日寻到我,那此事必定比我想得还严重,定是攸关生死的大事吧?” 大胡子听完苏雨的话,朗声笑了出来,“少奶奶果然兰心慧质;仅凭一些蛛丝马迹,便猜了个j□j不离十,我等心忧之事,的确是曾家旧事,也是攸关生死之事。少奶奶可愿听小老头说说旧年的老黄历?” 苏雨如今板上钉钉成了曾家的人,能知晓曾家更多的一些事,自然乐意。 在听过大胡子这番讲述之后,苏雨才知道施夫人告诉自己的,不过只是一点儿皮毛,到了此时,她才算真正对曾家有所了解。 “如先生所言,东太后绝不会饶过咱们家了?” “孝烈太子出行,随行的护卫总领便是已故的大少爷,大少爷失职,曾家难辞其咎,连曾妃娘娘和九皇子凉王都受了牵连,虽然大少爷和老爷被先皇赐死,但东太后却是不将曾家斩草除根,心中之恨便无法消解的。” “这么说,少爷也是打定主意要去趟这浑水,拼个你死我活了?” 苏雨见二人沉默不言,心里哪里还不明白,“我不知二位是奉了少爷的意思来劝我,还是自作主张想让我去劝说少爷,这些我都不管,但这塘子浑水,我是不想沾的,且不必等少爷大事谋成了,我这就归家去,离了府城,从此远归山林,隐姓藏名。” 第61章 三人 入夜,仆人们都散了,曾林还在细心地整理准备给孩子将来使用的字帖,一边整理一边对苏雨道,“若是个男孩,先习颜公的多宝塔碑,若是个女孩,就习柳公的玄秘塔碑。” 然后不等苏雨应答,便很是小心翼翼地将两份字帖搁置起来。 苏雨将要脱口而出的话又咽了回去,自己劝自己,嫁鸡随鸡嫁狗随狗,要不就算了吧!他是个好夫君,也会是个好父亲,你还有什么不满足不能容忍的呢?可到底还是意难平啊! “相公,我今天见过外院的二位先生了。” 苏雨没头没尾的一句话,打破了室内的旖旎温馨。 曾林放下手中的书帖,转过身来,定定地看着苏雨,无限叹息地道,“雨娘,你全知道了?” 苏雨本是想笑一笑的,可心中郁郁不欢,怎么都笑不出来,不想让曾林瞧见自己的面无表情,只得低下了头,“二位先生把咱们家如今的处境告诉我了,也把你打算进京的事告诉我了;如果你说的全部是指这些,那我是全都知道了。” 曾林仔细地打量苏雨的神色,似乎想要瞧出些什么,但一无所获,苏雨脸色不悲不喜,很是平静,心里的想法一丝一毫也不曾显露出来,曾林莫名有些心慌,却装作不在意,仍强作镇定地道,“雨娘,我想把这陈年旧事早日了断了,不想让你和孩子也跟着我继续受委屈;家里的事,你都能打理得很好,我也就可以放心了!雨娘,相信我,等孩子出生了,咱们就可以天南海北到处去游玩了,那该多快活啊!” 苏雨眼前也不由浮现出这样一幅画面,他们登山观水,赏花沐月,身边总伴随着孩子响亮的笑声,是很快活,很令人向往,但苏雨更清楚,这期待中的未来也可能永远无法到来。 “你非去不可?哪怕我不答允?” 屋内一时沉默了好久,苏雨一直望着曾林,直到曾林回答她的问题,“雨娘,我已经给凉王府去信,约定好进京会面的时日;此行非去不可。” 听曾林亲口说了他的决定,苏雨心中五味交杂,那一霎那有很多劝解的话想说,却没有说出口,最后只轻轻问了问,“那我呢?你打算怎么安置我?” “唉!”曾林叹了口气,去书架后面抱出一个小木匣子,送到苏雨眼前,“家里剩下的所有产业的契约都在这里面,我还给你留了一万两的银票,贺伯会留下打理铺子,你只要安心等我回来就好。” 苏雨漫不经心地拨了拨匣子里的契约、银票,抛开所有烦乱的思绪道,“曾少爷,我只是个乡野村姑,担不起你的重托,你若执意要进京,不如先写封放妻书给我吧!我只想平平静静地过日子,应付不来这样的惊涛骇浪。” 曾林闻言一愣,复而又摇摇头笑道,“雨娘,这可不成;百年修得同船渡,千年修得共枕眠;我好不容易才娶得这么合心意的娘子,我绝不会和你离异的。雨娘,这是最后一次,以后有什么事我都和你商量好才做决定,你不答允我就绝不插手,好不好?” “腹中这孩儿实在无辜,咱们先给他留条后路吧!你此番进京,就卷入了这乱局中,东太后恨曾家入骨,怕是一直都盼着曾家断子绝孙,你怎知京中的风波不会波及到家里呢?若有个万一,我没那份信心能保全他,再说,我不想让孩子冒一丁点险。”苏雨一字一句地说得分外清楚,“你若不应,那我少不得得费脑子自己想主意了。” 见苏雨一脸倔强地认了死理,曾林顿觉无计可施,只得无奈苦笑道,“雨娘,贺伯会保护你和孩子的;若太后果真想斩草除根,贺伯带你和岳母他们隐姓埋名,避居他处的,那时,曾家便会真正烟消云散了。” “曾少爷,又何必这样呢?此前曾家元气大伤,想必如今你能调动的人手便极是有限,京中吉凶难测,你多一分人手,便能多一分把握,我帮不了你什么,只能不拖累你;兴许京里那些贵人见我被你抛弃了,就会网开一面,对我不屑一顾,也就不会大费周章地来谋算我了。而且,舍了我,你还能再娶高门大户的窈窕淑女,也能帮上你一二不是?” 听了苏雨的话,曾林忽然很是激动了起来,他紧紧将苏雨抱入怀中,无比郑重地道,“雨娘,我不会娶别人,我喜欢的想要的妻子就只有你,你和孩子比我的命都还要重要,我怎么舍得失去你们呢?雨娘,你相信我,我一定永除后患,平平安安地回来见你们的。” 苏雨也掩饰不住内心的感伤,哀哀问道,“你凭什么呢?东太后位高权重,谨国公府手握重兵,要对付他们,谈何容易?曾家的故旧一定会支持你吗?若林家表姑娘的事你不给个好的交代,只怕这尚未开局,你便输了,若你万幸得偿所愿,你便又是那高高在上的皇亲国戚,身旁哪里还会有我的容身之地。与其日后满腔怨尤,不如早日好聚好散。” 曾林将苏雨抱的更紧,在苏雨的耳边不停承诺道,“我不会纳林姑娘为妾,也不会让别人欺负你,雨娘,你放心,我会一直护着你的。” 苏雨猛地从曾林怀里挣开,嘲讽道,“我不会把自己的身家性命交给别的任何人,更何况还是个昏了头的人,你不纳林姑娘,老夫人心里会怎么想,施家人心里会怎么想,林家人心里又会怎么想,若林家、施家都不能全力助你,你还能指望别人吗?你还的留下一些人手来保护我,如此势单力薄的你搅进京城的浑水中,不是羊入虎口,自投死路又是什么?世事无常,鱼与熊不可兼得,相公,你该更周全的想想。” 曾林沉默了好久好久,脸色晦涩不明,苏雨也不催促他,只静静地等候着。 良久,曾林哑着嗓子道,“雨娘,若我不应你,也执意进京,你会怎么做?” “曾勉之,你是在把我往死路上逼!” 曾林一言不发,转身大步走了出去。 到了外院,曾林让人去请了贺诤、连衡二人来商谈。 “贺伯、连伯,你们今日寻少奶奶,都说了些什么?” 大胡子刚想开口,却被中年儒士抢先开口道,“少奶奶既也是曾家的人了,曾家的事,也该细细告知她才是,再说,少爷此次进京,祸福难料,我等也是想让少奶奶弄个明白,心里好有个成算。” “她是曾家的主母,曾家自会护持她,这些外面的事,根本不应该让她也跟着操心的;你们如此行事,岂不是在笑话我,堂堂七尺男儿,竟连妻儿都护持不住?其心当诛!”曾林把苏雨执意求去的那满腔愤怒,全数在此刻宣泄了出来。 大胡子和中年儒士却低头沉默了,少奶奶娘家太寒微了,待京中真正风起云涌之时,不但帮不了少爷,反而还会拖累少爷;少爷既然想奋力一搏,做个了断,他们做谋士的,便得为他剪出累赘。 “少爷,我等也实是无奈之举,于您而言,京城犹如龙潭虎穴,而咱们能动用的力量,却仅有那么几分而已,竭尽了全力,都未必能在这大势下保您周全,哪里还有余力能顾得上其他?而少奶奶她,及早做其他安排为好!” 待曾林冷静下来,中年儒士才缓缓地道,大胡子侧过头去,自知无颜相对。 “其他安排,做什么其他的安排?你们少奶奶听了你们的好心的建议,已经下定决心不拖累你们少爷我,决定携子弃夫,这就是你们想要的?”曾林满脸冰霜,语气也是冷若寒冰。 大胡子猛地跳出来,吼道,“少爷,此事万万不可,少奶奶可是你的原配发妻,她还怀着你的子嗣呢?你怎么可以抛妻弃子呢?” “贺伯,我无力庇护她,哪儿还有颜面挽留她呢?再说了,新婚不足三月,我便要纳良妾进门,置成婚前与她的约法三章于不顾,如此的一个夫君,她想必也不想要了吧!” 夜色如墨,曾林独自一人在院中恶狠狠地练起拳脚功夫,直到筋疲力尽,摔倒在地上,才真正将心中的郁气吐出,才不得不承认,原来,世事果真很是无常,他也不过只是天地间一小小凡人,连妻儿都庇护不了,实在是枉为七尺男儿! 一番自怨自艾之后,复又狠狠地重捶了几下大地,心中暗道,“雨娘,我一定会护你周全的。” 二月十六,苏雨又去了一趟施府,拜见施夫人。 问安寒暄过后,苏雨便坦率地道明了来意,“二表舅母,相公进京一事,已对我说了,怪不得他前阵子急匆匆地要我立起来,学会掌家,原来他有要事要急着进京;我有身子不便相随,就想先把林姨娘和那通房丫头接近府,倒是随同相公一起进京,服侍左右;相公急着进京,这仪式一时也来不及操办了,还望二表舅母宽恕一二,别怪我慢待了林姨娘。” 施夫人摆了摆手,毫不在意地道,“不过是妾侍,既要进你家的门,自然听凭你的安排,你是怎么个章程?” “多谢舅母体谅,那通房丫头一会儿舅母就让我带走吧!我回府准备准备,明儿傍晚派一顶小轿来接林姨娘过府,这还有一天的功夫,烦劳舅母知会林姨娘,让她也好好准备准备。” 第62章 想通 没有吹吹打打,也没有礼宴宾客,林家姑娘就这样被一顶小轿抬进了曾府,苏雨让人收拾了一间有三间厢房,一间后罩房的小院来安置林姨娘,至于通房丫头,也是熟面孔,就是老夫人之前的一等丫鬟——玉蓉,两人之前相处了那么久了,想必也是能处到一起去的,是以,苏雨便将玉蓉安排在了林姨娘小院的后罩房里。 曾林不知道别人纳妾时的心情如何,但他知道自己此刻心情糟透了,一点儿风花雪月的心思都没有,因为他虽然一再向苏雨担保会保护她和孩子,就是舍了他自己的命也不会让她们母子俩有个闪失,但苏雨仍是表示,她不相信他。 娶个太过聪明、谨慎、多思善虑的娘子到底是好还是不好呢?曾林表示他如今不做置评;他没有这个精力了,既要为京中将来的事仔细谋划,又要哄娘子回心转意,他已经精疲力尽,再也顾不得其他,所以,在办妥药铺转让手续,以及进京的准备事宜之后,曾林便第一时间奔了正院去,娘子那里,还得多多努力啊! 曾林刚到正院,便被苏雨的大丫鬟红英拦下了,因为帮着曾林隐瞒他夜班外出之事,红英一直被苏雨冷落着,直到今日才得了这么个差事,见曾林走到院门口,便立马出门跪下到,“少爷,今天是林姨娘的好日子,少奶奶让奴婢侯在这里,转告您一句,少奶奶和小主子都好着呢,不必您亲自再去探望了;倒是林姨娘那边,您还是过去坐坐得好!” 曾林脸色一下青了,娘子连正院都不想让他进了,她倒是实心实意打定了要和他离异的主意了啊!本想一脚踹翻这丫头,但抬起的脚很快又放下了,红英毕竟是娘子的陪嫁大丫鬟,若是在这大庭广众下被他踹上一脚,还不知下人们会怎么猜想他和娘子感情不和呢!这简直是j□j裸地打娘子的脸面,实在是不可为之,所以,曾林忍下了,想绕过红英进正院去。 谁知红英跪着又挡在他身前,磕了个头道,“少爷,奴婢冒犯了!少奶奶说她要好好想一想,请您容她一个人清静一二日;还请少爷往林姨娘处去。” 不能踹人,曾林狠狠地踹了正院外的一棵树好几下,四下那些瞧热闹的一下子如鸟雀般散尽,曾林的怒火得以发泄,这才道,“好!既然是少奶奶的安排,那少爷就去林姨娘处;少奶奶既然想的个清静,那少爷今晚就容她,让少奶奶今晚好好想个明白,明天一早,少爷再回来和少奶奶好好谈谈。” 最后的“谈谈”二字,分明是从牙缝里硬挤出来,端的是面目狰狞,让人心惊胆战。 红英却舒了口气,没让少爷闯进去,她这差事便是完成了,索性按照苏雨的吩咐继续道,“少奶奶明日上午有客到访,下午想回一趟娘家,若是少爷得空,不如容少奶奶在娘家歇上一晚,后日上午再去接少奶奶回家?” “少爷我二十那日便要启程进京,哪里缺得了少奶奶打理行装,少奶奶若是想回娘家小住,以后多的是时间,明日傍晚,少爷我便去岳母家接你们少奶奶回府。此事再没了商量,若不然,明日少爷便亲自陪你们少奶奶回娘家。”曾林又踹了那棵树一脚,咬牙切齿地说,之后便扬长而去,瞧着似乎是往林姨娘的小院那边去。 得了红英的回话,苏雨没说什么别的,只说听到了,让她先退下,心中却是百味交杂,说她贪生怕死也好,说她恃宠而骄也好,她真的对曾林进京之事心中只剩下恐慌,曾林本是贵族公子,只是如今获罪落魄了,凭着几分巧心思,她倒是有七八分信心更好好地和他过完这一辈子;但这个前提的是,曾林得永远这么落魄着,可她所害怕的变数却到的这么早。 苏雨心中很是明白,也正是因为这份明白,她心中才恐慌,才失了信心,纵观中国几千年的历史,太后和皇帝相争,鲜少有太后能赢的,更何况今上还是个很英明神武的,太后既非今上生母又非今上养母,只有嫡母的名份,今上对她,怕是连一分情面都难留,若是曾林能保住性命,便可光复曾家的荣光,到那时,他是高高在上皇亲国戚,而她,只不过是乡间的一个粗鄙农女,还是个曾被休弃,失婚再嫁的,不光她,便是她腹中的孩子,他的那些血亲们,怕是只会觉得是屈辱,一点儿不稀罕吧? 所以她不闹,她只是针针见血地往曾林心里戳,男人最无法容忍的,想必是怀疑他的能力,还不顾他的处境,一心要离开他的女人吧? 只是,她明明都这么做了,为什么曾林还不肯放手呢?难道是因为这个孩子?只有失去了这个孩子,她才能从曾林身边逃开吗? “啪!”苏雨反手扇了自己一个耳光,她果真是昏头昏得厉害了,竟然还迁怒到孩子身上了,过不了平平淡淡的日子,那边互相折腾呗,曾林不是口口声声说要她相信他,他会护持自己一辈子吧!那她便允了,若是他来日食言?好吧!那她就只好拉他一起下地狱了。 心思变了,苏雨又叫了红英进来,“你去打听打听,看看少爷是不是歇在林姨娘处?若是亥初(21点)时少爷都还在林姨娘屋子里,你便跟当归传句话,就说少奶奶突然不舒服,让他快去请个大夫;若是打听到少爷去了书房,你便回来送些新被褥过去,千万别说是我吩咐的,这由头嘛,自己想个合适的。” 红英立马应下,并未对少奶奶出尔反尔的举动表示出一点疑惑,略想了想,便回话道,“奴婢便说是得了老太太的吩咐,从您房里取出的被褥,您看可成?” 苏雨点点头,这借口很不错,面子里子都帮她保全了,“嗯!还成,你去吧!” 心里的烦心事去了,有了主意,苏雨一下子觉得神清气爽,百病消除了,略微活动活动了四肢,便唤了红燕和年妈妈进来伺候她洗漱,上床入睡。 曾林在正院碰了很大的一颗钉子,满肚子郁气地往林姨娘的小院去,一边走一边还有些恼怒地想,“既然娘子要给林姨娘做体面,索性他就随了她的愿,帮她好好给林姨娘做做体面,让娘子好好瞧瞧,他怎么宠其他的女人,让她自食恶果,然后……” 然后的事,曾林就不敢想了,若是他真宠了林姨娘,肯定就没有了别的然后了吧,她家娘子一定会把他当成抹布一样扔掉不要了,再想夫妻俩有商有量,一心一意地过日子,怕只能白日做梦了吧! “唉、唉、唉……”曾林连叹了三口气,他们夫妻之间的事,还是他们俩人私底下慢慢解决,牵扯上旁人,除了添乱,没有任何益处,他还是别自找麻烦了。 于是,曾林半路上拐去了外院,吩咐当归将外院的厢房收拾收拾,戌正过半(20:30分),到林姨娘的小院去请他,就说外院的两位先生寻他有要事商讨。 如此,红英亥初时分回来给苏雨送信,将曾林的行程汇报了一遍,“从咱们这儿出去,少爷便去了趟外院,让当归收拾屋子,然后去了林姨娘处用晚膳,戌正过半,当归到那边去请少爷,说是外院的两位先生寻他商量事情,少爷当即从那边出来了,说是夜里就歇在外院了。少奶奶,奴婢这就给少爷送被褥去?” 苏雨躺在床上,心情越发好了,“挑那暖和舒服给少爷送去,还有,去小厨房里取些宵夜,一份给少爷送去,一份打赏了当归,再打赏当归一两银子,让他把事给圆周到了,别让人拿这个嚼口舌,伤了林姨娘的脸面。再让宋妈妈过去林姨娘那边安抚一下,就说过几日少爷要进京,让她可以开始收拾行李,我不便随少爷去,就烦劳她和玉蓉姑娘随行服侍了!” 曾林收到红英领人送来的被褥和夜宵,心中熨贴了不少,心里也暗自庆幸,幸好自己被气昏头,在红英忙着铺床时,他一边享用美食,一边向红英打探起苏雨的情绪来,“少奶奶可还生气?” 红英一边帮着手里的活计,一边回答他,“这会儿不气了,还亲自给您挑得暖和又舒服的被褥,还把自己的宵夜分了给您,让您好好休息,明日傍晚若是得空,便早早去娘家接她。” 曾林听了不由意动,对红英道,“别铺了,少爷不在这儿歇了,回正房去歇。” 红英手上的动作顿了顿,劝道,“少爷,您待少奶奶的心,少奶奶全明白,今儿怎么说都是林姨娘的好日子,便是瞧在施老夫人和林家的份上,您好歹忍过今日罢!” 曾林不由默然,却未再说不让红英铺床,要回正院歇息的话,红英手脚更是麻利,几下便将床上被褥换好了,这才告退,“少爷,被褥换好了,你先歇着,明儿一早,奴婢再给您送早膳来。” 虽然不知苏雨的态度转变了多少,但曾林想着苏雨总算又关心他,理睬他了,这一夜,倒是睡了个安稳觉,苏雨亦然,夫妻二人,虽未同床,但却都睡了个踏踏实实的好觉。 第63章 往来 虽然没有敲敲打打,也没有怎么往外面透音儿,可曾林抬了一房妾侍进门的消息还是没能瞒过有心人;因与苏雨交好,同知家大少奶奶木氏便是得了信的人,晚上伺候同知夫人时,便告了第二天早上的假,“婆婆,明儿早上,我想去瞧瞧雨娘,她小兄弟如今在官学可是十分出类拔萃,我得去取取经,看是如何教养的,回来也好好好教养教养您大孙子。” 大少奶奶木氏知道的事,同知夫人自然也得了消息,她瞧着施夫人一向待苏氏很是亲厚,不是面子情分,只是却不知为何这新婚还不满三个月,就给外甥置了一房妾侍? 想着自家一贯是想和施府交好,相公的授业恩师也曾得了曾家的恩惠,如今苏氏既嫁入了曾家,当了曾少爷的正房夫人,她们少不得得扶助着些,便一点儿没犹豫地答允了,“也好,你去瞧瞧她,也劝一劝她,便是再女子再有什么来头,也不过只是妾侍,她是正房夫人,管教妾侍是天经地义的事情,若有什么不趁手的,你也可帮助她一二。” 说完这些,又问起了苏雨的弟弟,“怎么,听你话里的意思,她娘家还有个厉害的兄弟不成?” 木氏笑笑答道,“那可不是,她兄弟是今年才转到官学来的,最初旬考成绩也不过平平,可从第二次旬考开始,成绩便突飞猛进,到了最近两次,他的成绩已经入了官学前三,官学里的夫子,如今提起她兄弟苏清,哪个不是交口称赞;她兄弟书念的好,性子也是极好,虽然得了父子们的重视和喜爱,人却一点儿不见娇纵,也不是个孤芳自赏的,同学们若是学问上有不解之处,问到他,他必会详细为同学解答,若是他也不知,便会记下来去问夫子,便是您那个孙儿,也曾问了他几个问题,哪怕之前都不认识,人家也是好好地替您孙儿解了疑难,您孙儿难得有个真心信服的学友。” 同知听了,也是高兴地笑了笑,忽而灵光一闪,若有所思地问道,“她兄弟年纪多大了?今年怕是也要下场吧?” “今年虚岁才十四,去年就下场考过一次了,只过了县试和院试,得了童生的功名,府试未曾考过;不过夫子们都赞他文笔火候已足,今年府试定是能过,若是之后再潜心苦读一番,明年的乡试也不是没有把握的。” “苏氏娘家听说很是单薄?连宗族都无?” 木氏叹了口气,才道,“可不是,父亲早丧,家中只有寡母,一兄一嫂一个侄儿,还有便是苏清这个兄弟;好在他们一家子都是有良心的,对亲人都极重视关怀,她嫂子也是个贤惠能干,在家里孝顺婆母,善待小叔小姑,如今他哥做起了营生,她嫂子也能帮上一把手。” 同知夫人心里盘算了一会儿,“她的嫡长女身份不上不下,偏性子实在绵软,跟那棉花似的,若不好好挑个人,怕是女儿这辈子就难了;苏家听着倒像是个不错的选择,跟曾家联了姻,家事简单,婆婆、兄嫂、大姑子、相公都是好相处的,自家门第比苏家高,闺女是下嫁,儿媳妇又和苏氏交好,苏氏在娘家又说得上话,苏清瞧着还是个能干的,竟是除了门第再没别的可挑剔的了;晚上就和老爷商量商量,看看这事能不能成,若是能成,明儿便让媳妇去顺道探探口风。” 苏雨对曾林说自己上午有客,并非虚言,她想着曾林纳妾的消息肯定瞒不住,和她交好的一些夫人、少奶奶们,定会来问候她一番,所以,对同知少奶奶木氏第一个上门,苏雨心中十分感激。 木氏一进屋,便拉着苏雨的手好生安慰了她一番,饶是苏雨心中并无忧思,也是十分受用,只是如今自己心思已变,便得为曾林好好辩解一番,“姐姐,这事实在是凑巧赶在一处了;相公学医的师傅,在京里开了一处医馆,写信来让相公进京帮他做一阵子馆,这一去是半年还是一年的,这会儿也说不太准,师傅有命,相公哪敢不从?偏我如今又刚有了身子,不能跟着一道去。” 木氏一听她说有了身孕,忙插话道,“才一两个月吧?这会儿是该小心,别说长途跋涉地进京了,就是出个门都得再三小心,你这会儿不跟着去才对;那个妾,是什么来路?” “不瞒姐姐,相公的姨婆,舅母的婆婆,很是瞧不上我的出身,觉得我配不上相公,便从京里娘家族里挑了这位林姨娘送过来,本是让舅母正月里就送进我府上,可舅母念着不合规矩,边说等新婚满了三个月再送进府,一直暂养在那边府里,这不,如今事赶事的,相公要进京好长一段时日,身边没个服侍的,姨婆知道了,只怕更会不满意我,我便只好赶紧接了林姨娘过府,让她随相公进京,服侍相公左右。” 木氏听了这话,心里也回过味来了,忙戳了苏雨一下道,“罪过罪过,之前我可没少在心里埋怨施夫人,这可真是太过无妄;既是这么回事,那你可得派人跟着进京好好约束一下这位林姨娘,别让她以为离了府里,她就能麻雀充凤凰,冒充正主了。” 苏雨自是谢了她的一番好意提点,并说自己一定会主意的。 木氏慰问过苏雨之后,便说起了另一件事,“雨娘,你娘家兄弟是否名唤苏清,今年刚转到官学中就读?” “姐姐,若是官学中没有重名之人,那便确实是我兄弟。” 木氏再次感慨道,“你娘家兄弟可教养得真好,如今不光成绩好,都在官学里名列前三了;性子还好,不骄不躁,又友爱同窗,姐姐膝下那小儿,能有你兄弟一半好,姐姐就心满意足了。” “姐姐,我兄弟可马上就15了,外甥才8岁,足足小了我兄弟一半的年纪,你那现在的外甥和我兄弟比,不是明显外甥吃了大亏了么?不信,你记着我兄弟这会儿的样子,过几年再和外甥比,外甥铁定甩出我兄弟几条街去不可。” 一番话逗得木氏实在忍不住笑了出声,“好,好,我记着呢,到时候再比,你兄弟都15了,亲事可说定了?” “还没呢?姐姐可要帮我家说媒?总不会是瞧中了我兄弟,要把你小姑子说给他吧?”苏雨开起了玩笑。 不想木氏竟没反驳她这话,“我今儿来,到时真要为我家小姑探探你的口风,若是你兄弟还没说亲,你觉着我家小姑可合适?” 苏雨大吃一惊,很快便醒过神来,“你家好歹是官宦人家,你小姑又是官家嫡长女,便是要低嫁,也不会瞧上我兄弟啊!” 木氏便道,“唉!你不知道,我那小姑虽说是官家嫡女,但那性子实在绵软,若不是有婆婆护着,便是下人胆大了,也能拿捏住她,这样的性子,嫁到哪家去婆婆都不甚放心,便早早定好了低嫁,可这低嫁也得挑好人啊,这不,你家人少事少,又都是和气的人,你兄弟又是个争气的,有你看顾着,我小姑到了你家,怎么都吃不了亏,婆婆昨儿就和公公商量过了,若是你不嫌我小姑是个立不起来的,不妨考虑考虑。” “姐姐,这事还得看我娘的意思,我下午便要回娘家一趟,和我娘、我嫂子商量商量,若是此事能成,等我兄弟府试之后,若侥幸得中秀才,便遣官媒上府上求亲,你可别将媒人打将出来才是。” 午后,苏雨便和苏陈氏一起,坐着车回了杂货铺子,苏林也得了曾林纳妾的信儿,本想找上府去,却被苏王氏拦下了,只说再等等,看小姑和婆母今日回不回,若是不回,明日他们再找上门去。 苏家如今的日子,比起半年前,可以说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不再是后山村守着几亩田地,秋冬时节再上山猎点野物的乡野农家,而今已成了地地道道的城里人。在出嫁之前,苏雨强逼着苏林将之前租来开铺的铺面带小院一起盘了下来,让娘家在城里有了个稳稳当当的立脚之处。 苏雨一进门,刚落了座,苏林便问起了纳妾一事,苏雨少不得又细细解释了一番,“师傅之命,相公不敢不从,这一去京中少说都得半年,我又不能跟去,若是还不安排个人跟着去伺候,老妇人面前,我越发成了个可恶的;再说了,这都是他们这些大户人家的规矩,若正室不遵循这些规矩,那便是犯了‘妒忌’,不光长辈,便是以后那个圈子里的人,也会对你退避三舍的。好了,大哥,大嫂,别担心我了,相公昨晚根本就没进林姨娘的房,他心中最看重的,还是我和孩子;不过也不能由着他,大哥,待会相公来接我时,还要劳烦你和他说声,若是曾家没了小妹的立足之地,苏家的大门还是永远对小妹和孩子敞开的,可好?” 苏林连连应是,“那是当然!他若是对你不好!你便回娘家来,咱们虽然粗茶淡饭了些,但绝少不了你的口粮,家里之前又添了几十亩地,等阿清考中秀才,有了功名,家中的田地连赋税都不用缴了,日子就越发会好起来的;而且官学的夫子还时常夸赞咱们家阿清,说他继续发奋苦读,定能考中进士,将来还要做官老爷呢!” 苏雨也很是高兴,“阿清如今这般厉害了啊?” 苏王氏笑道,“还得多亏了小姑你送来的书,小叔说这些书让人获益良多,待他考上了秀才,再去向你道谢。” 书?自己没给阿弟送书啊?难道是相公借了自己的名义送来的,思及此,苏雨也没解释,“虽说须得勤奋苦读,但也得注意身体!娘,嫂子也忙,你就留下照顾阿弟一段时间吧!我那边有不少伺候的人,以后大嫂可以三不五时过府来看望我,这事就这么定了,娘,你可别和我争哦!” 苏陈氏有些犹豫,但在苏王氏和苏雨的劝说下,终于决定先在家照顾儿子科考,等儿子考试完了,再去照料闺女生产。 这件事说定了,苏雨又提起了旁的,“娘,大哥,嫂子,阿清年纪也不小了,他的婚事也该商量商量了,你们可有什么想法啊?” 三人面面相觑,皆摇摇头,大家一直都苏清科举有成,他的亲事,三人倒是还从未想过,苏陈氏便问苏雨,“你可是有什么主意?” “我倒是有一个人选,是一位官家嫡女,嫡亲兄长也中了举人了,今年也要进京科考,这姑娘旁的都好,只是性子绵软,娘家人没了办法,这才想寻个简单的人家将她低嫁了,娘,大哥,嫂子,你们觉得这姑娘可成?” 官家千金,还是嫡女,苏陈氏和苏林就想马上点头应了,可苏王氏还有顾虑,“小姑,这姑娘性子这般绵软,将来小叔当官上任,她能掌起这后宅吗?” 苏雨倒是并不很担心这个问题,“嫂子,姑娘家养在闺阁里,自然许多的事都是不好教的,可这出阁做了别人的妻室,可就没那么多顾忌了,人都说‘为母则刚’,咱们好好教她几年,什么话都跟她说透了,只要她不是菩萨转世的,她这性子总能给她掰一掰。” 苏王氏心想,可不就是这么个理,这么个极得娘家疼爱的官家嫡女,过了这村,可就没这个店了,当下便道,“小姑说的在理,我是没什么意见的。” 紧接着,苏陈氏和苏林也说,“既是苏雨瞧好了的人,他们也没什么意见。” 苏雨顿觉肩负重任,“既然这样,娘,若是有人再寻你提阿清的婚事,你便说如今忙,没这个心思,等阿清考完试之后再议,左右阿清年纪还不大;我再去好好瞧瞧那位姑娘,也探探人家父母的口风,顶好阿清这一科就能考中秀才,那这亲事十之八九就准能成。” 又说了些旁的家长里短,不过酉初(17点),曾林便来接苏雨回府了,苏林不知什么时候准备了两只生龙活虎的老母鸡,一大篮子鸡蛋,还有一些山珍野味,说是给苏雨补身子的,便跟他们一起送过去吧!于是,曾林想好好和苏雨说说话的想法又泡汤了,还能应付大舅哥话里话外的敲打,中心思想便是,若是你对我妹子不好,那我妹子想回娘家来,他这个做哥哥的铁定欢迎,至于他这个妹婿,到时候还受不受欢迎,就不得而知了! 第64章 野菜 曾林是二月二十那天启程进京的,辰时就出发了,因走的早,便没让苏雨相送,虽然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但真的送走他的时候,苏雨心中还是觉得有些空荡、失落。 严妈妈和年妈妈都跟着曾林进京了,如今身边服侍的是施夫人托人从京里寻来的两个妈妈,一个姓顾,五十开外的年纪,一个姓郑,三十出头。 顾妈妈之前曾服侍过京里的一位老太妃,老太妃病故后被放了出来,因再无亲眷,便想寻个简单的人家养老;郑妈妈的养母是宫里放出来的,之前一直随着养母在京中的一些小官宦人家照管孕妇,口碑名气都很不错,她养母几年前去世了,活便没以前好接了,去年秋她男人也去了,家里便更艰难了,还有一个十岁多正在念书的儿子,她一个女人要供养儿子吃穿读书,不寻个好主家怎么行? 对顾妈妈和郑妈妈,苏雨比严妈妈和年妈妈放心多了;郑妈妈儿子也跟了过来,她托人安排进了一家私塾,而顾妈妈那儿,她早就许下了话,若她顺顺利利地产下孩子,便让顾妈妈在她身边的丫鬟里挑个认做闺女,还负责给招个上门女婿。 如此,郑妈妈为了儿子,顾妈妈为了老有所靠,必定都得尽十二分的心。 这不,见苏雨面露愁容,顾妈妈马上便和她说起话来,“少奶奶,方才大舅爷给您送了两篮子的野菜来,您想让厨房怎么做来吃?” “咦?”苏雨的心思一下子转到了野菜上,愁容瞬间消散,有些奇怪地问,“这都是吃野菜的时候了?” “少奶奶,这都二月底了,这会儿野菜正嫩,怎么吃都可以;再过得半个月,就只能掐尖儿来清炒才能入口了。” 顾妈妈说完,郑妈妈接着道,“可不就是,我家那小子,最爱吃这时节鲜嫩的野菜包的饺子;少奶奶,要不您也尝尝?” 这还没吃早膳,苏雨肚子正有些饿,一提这吃的,可不就更饿了,便应道,“包些饺子;再凉拌一碟,少放点油,清炒上一碟来尝尝,这不提还好,一提这就馋得肚子更饿了。” 厨房里早就准备好了,没多久便把苏雨要的东西和着其他点心、煎饼一起送了上来;想必是许久没尝着这味了,苏雨胃口大开,吃得十分饱了都还有些眼馋,顾妈妈和郑妈妈忙拦了道,“少奶奶,这会儿正是野菜多的时节,您要是喜欢,不妨给庄子上去个信,让庄户们采了送进府来。” 这口腹之欲最是没法子忍的,苏雨当即便吩咐红英道,“红英,你去给何妈妈递给信,让何妈妈安排上去庄上给庄头们递个信,就说府里想尝尝野菜的味儿,让庄户们去采些,再让府里采买的人按市价去采买,让他们估摸好,让府里上上下下都能尝上一口,不必替我节省着,便是多出来了,咱们还可以试试腌野菜和干野菜的味儿。” 说完苏雨忍不住笑了,很快,庄上的庄户们也高兴地笑了。 一年之计在于春,二月正是春盛时,男女老幼个个都忙碌得不行,青壮男女忙着开垦耕田,那些半大的小子丫头们也没闲着,田间山头上到处都是刚冒出头的野菜,全是嫩芽,吃着很是爽口;城里人啃了一个冬的萝卜白菜了,这点子绿,可是很受欢迎的,听说都能卖到三五文、七八文的价钱。 大家可不就卯着劲儿地去采,若是家里有人得空,就自己挑进城里去卖,若是家里人都不得空,庄上也有那本事大,和城里那个大户人家和酒楼管事的认识,能把野菜卖进大户人家和酒楼里,一文钱一斤地在庄上收购野菜,然后转卖进城里,虽说卖的贱了些,但好歹能有多少买多少,省事儿;所以,庄户们虽然羡慕把本事人能挣钱,但大多都还是直接卖给收购的。 可今儿,这喜事儿可是从天而降啊!主家少奶奶想尝野菜,五文钱一斤,今天有多少收多少;庄头把这消息挨家挨户一通知,大家都乐了,有的不一会儿又苦着一张脸,因为他们刚一文钱一斤卖了些,这可不就亏大发了,尤其见后边采完回来的,在庄头处卖,一斤果然足足的给五文钱。 这下大家可都忙开了,还有的人家全家男女老少都一窝蜂提着篮子出门了,都是一脸遮不住的喜庆,只出了一家,便是庄上转卖野菜的本事人——百贯。 而在祖田庄上,这本事最大,最有体面的,除了庄头父子,首屈一指的,便要数百贯了,百贯的体面从何而来呢?老文渊公当初回主宅归隐时,他爷爷可是在老文渊公身边当过长随,后来还做到了二等的管事,若不是阿爷死的早,这庄头的差事,哪儿轮得到曾厚田他们父子啊! 可说一千到一万,他阿爷终归还是个福薄短命的,连累得他也只是在祖宅里混了个看院子的差事,好在他脑子活,逮着机会就去多结识贵人,也很是结交了不少的朋友,靠着这些朋友,也捣腾了一些营生,如今也算是小有些家底。 若说庄头和庄上大多庄户都是盼着主家回来管事,那百贯就正好相反,他心里巴不得主家少爷一辈子待在西北,永远别回来;无他,有了主家的管束,他好些事肯定都不能办了,而且身家性命,都捏在了别人手里。 这不,瞧见大家伙儿都一窝蜂地将野菜送到了庄头处,百贯一脸的不悦,却又无可奈何,只得拎着杆秤,坐在门口闷声闷气地抽着土烟;早年阿爷还在时的风光又浮上了他的脑海,越想心里越是有些憋气,暗地里“呸”了自己一下,“上辈子怎么就没想着打点好牛头马面那些,也让自己投个好胎啊!这祖祖辈辈都是奴才命,啥时候能到个头啊?” 百贯打小就起了不想当奴才的念头,后来曾家败了,庄子没人管了,他这念头就越发像小树苗般越长越大,这不,背着人将小儿子和两个大孙子都送去庄子外一个村里的私塾里读书去了。 他这辈子就这样了,可他儿子,他孙子这辈子不能这样,百贯的眼神越发坚定了。 他这边正想事儿想得出神,他媳妇洗完衣服,端着一大盆衣服走了回来,见百贯一个人坐在门口,便随口问道,“当家的,往旁边挪点地儿,让我进屋;今儿这么快就收完野菜了?收了多少野菜了?” 百贯的思绪被打断了,没好气地说,“少奶奶五文钱一斤正在收着呢!谁还卖给咱们家?好在也得了百来斤,今儿还可以给人送去。” 一听这话,百贯媳妇就黑了脸,不知道心里有没有暗骂苏雨一通,但却是虎着脸,加快了步伐,三两步骂骂咧咧地走进了院内,“才百来斤菜,你们都是手残了吗?还要两个人在这儿忙?既然没什么活,就该想着到河边来帮着洗洗衣裳,都是些好吃懒做的,我怎么就娶了你们两个破落户啊!” 两个媳妇无端被骂了一通,也不敢回嘴,虽然地上还有些野菜没清理好,一个也赶紧站起来凑到百贯媳妇跟前道,“婆婆,您辛苦了,快去歇会儿吧!衣裳我来晾,晾完衣裳我就去给公公他们烙饼。” 另一个加快了手上的动作,一心一意地忙活,对百贯媳妇的话充耳不闻。 而后陆陆续续又送了些野菜来,百贯媳妇也不骂了,也跟着忙活起来了。 百贯卖完野菜,赶着驴车回来时,脸上不像以前满是喜色,反而一脸阴云密布,甫一进门,就小声冲他媳妇抱怨,“今儿这买卖亏了,虽说是算的六文钱一斤,可采买的人又是抹零又是要孝敬的,真儿个算起来,还不足三文钱一斤,早知道这样,还不如就卖给少奶奶!既省了事,还能多得些银钱。” 百贯媳妇一听这话,不乐意了,“少奶奶能吃几天野菜,你不去走动着,人家以后凭什么还买咱家的东西?” 百贯更是叹了一口气道,“以后这野菜的买卖瞧着是做不成了,不知道少奶奶会折腾几天,人家让送菜的话,我愣是没敢答应。” 百贯媳妇气得狠了,骂起百贯来,“你怎么就是个奴才命呢?祖祖辈辈的,都是给人做奴才的;以前倒还好,公府里的奴才,说出去任谁都得高看你几眼;可如今呢?他们曾家不也成了平头百姓,那个少奶奶,家里不过是个开杂货铺的,也就一个念书的兄弟,这样的人都能进他们曾家的门,想着我就觉得寒碜。当家的,他们曾家人也回来了,你什么时候去提脱籍出去的事儿?咱们若出去了,定比那少奶奶的娘家还要兴旺,咱们家可有三个小子在念书呢!你窝在这庄上,想捣腾些营生都不能;我可告诉你,这日子没法过了,要么你尽快去提脱籍的事,要么我带着儿子孙子回娘家去,我娘家虽然穷,好歹是两籍,我侄儿侄孙们读书科举都没有问题。” 百贯被骂了一顿,气得满脸通红,却没法子反驳,只心里更打定了要脱籍出去的主意,不知道怎么冒出了一句,“少爷带着新纳的姨太太进京去了,连之前才开的铺子都盘出去了。” 百贯媳妇却是拍手叫道,“那如今府上不是只有那个少奶奶在了?这不正好,小门小户出身的,咱们吓一吓她,再哄一哄她,说不得连身价银子都免了咱们的!阿爷不是伺候老公爷么,咱们到时候就去跟她讨讨这个体面!” 第65章 相欺 使唤自己庄上的庄户们帮自己办点事,而且自己还是足额给付了报酬了,因此,向庄户们收购野菜一事,苏雨根本就没怎么上心,也没想过自己自认是出于一片好心,让庄户们增加收益,变相贴补他们的一件好事,也能被办成一件坏事。 是以,当祖田庄的庄头曾丰年跪在她面前自陈有罪时,苏雨第一时间还以为是重新分田一事的后遗症闹出来了,便问道,“怎么?这分田的事出岔子了?庄户们闹起来了?” 曾丰年耷拉着头道,“回禀少奶奶,田地早已经从新分派好了,因说是奉少奶奶的意思办得,便很是顺利地就办成了此事,没出岔子。” “那你这请的是哪门子的罪啊?”除了这桩事难办点,苏雨想不出庄上还有其他什么事不好处理。 曾丰年又磕了个头,很是惭愧地道,“小的辜负了少奶奶的信任,没管好庄户们,致使庄户们人浮于事,不安心耕地,庄上如今还有好些庄户们的田地尚未动土开耕,恐是会错过农时,误了今年的收成。” 一听是这么回事,苏雨也重视起来了,这可是没有大棚耕种的时代,庄稼的种植,最讲究的一条便是“不违其时”,错过了春耕的适宜时候,可是会出大娄子了,她刚接手庄子就管出了问题,这不是打她的脸还是什么? 于是苏雨便立马追问起来,“不是说如今庄户还有多的吗?怎么还会闹出荒废农田的事?你这个管事到底是怎么管得事?庄户们不耕田,都去做什么了?你好好给我说说。” 曾丰年顿了顿,才开口道,“有些庄户,全家都上山采野菜去了!” 苏雨一听这话就来气儿了,“哟!怎么?曾管事这话的意思,是责怪我这个少奶奶给你找麻烦了?” 一听苏雨说了这话,曾丰年忙不迭地磕头认错,“少奶奶息怒,小的绝无此心!小的就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也不敢有这等心思,庄户们荒废农活,全是小的的错,与少奶奶绝无关联;还请少奶奶明鉴。” 好心变坏事,苏雨真有些着恼了,没什么好气的说,“行了,别动不动地就磕头,你既说是你的错,那你便说说,自己错在哪儿了?” “回禀少奶奶,小的应该在庄户们弃了农活去采野菜时便立马制止他们,可小的当时也存了私心,想着先孝敬您,不想庄户们见风使舵,竟酿成了祸事;小的难辞其咎,任凭少奶奶责罚。” 见曾丰年深刻认识到自己的错处,苏雨倒是更看重他三分了,事情的来龙去脉也了解了,心里也有底了,脾气也好些了,遂对仍在地上跪着的曾丰年道,“好了!这事我知晓了,你先起来回话吧!我瞧着你之前把庄子打理得不错,有几分能耐,这才把庄务全权交付给你,可如今庄上竟闹出了这样的事,你自然是罪责难逃;我自来对事不对人,你办事不利,是该罚,可这事不是罚完就能算了的;这事要如何解决,你心里可有了成算?若是你觉得这事自己办不好,那就早早说出来,我自再去寻了那能办成这事的人来。” 苏雨这番话听得曾丰年像做过山车般,心里起伏跌宕得很,刚起身没一会儿又跪下了,很是惭愧地恳求道,“是小的辜负了少奶奶的信任,求少奶奶再给小的一次机会,容小的戴罪立功。” 只要庄头不是不忠背主,苏雨还是愿意用旧人的,所以敲打到这里,也就收手了,“行了,先起来吧!既然你自认还是能办好这事,那说说你的章程吧!” 曾丰年这才站起身,仍低头道,“有错必罚,既然这事的由头是小的犯了错,还请少奶奶从严处罚小的;见小的被少奶奶罚了,庄户们也就明白对错,知道事情的轻重,想是也不敢再不服管束了。” 听了曾丰年这话,苏雨对他又多了两份看重,便道,“此事你虽有不是,但其他人也不是没有不是;我这儿可没有‘罚不责众’这个规矩,‘有错必罚’这四个字,你说得很对;这样吧!你是庄头,就领二十下板子,罚三个月月钱;至于采买上的人,好好的事办成这样,也责无旁贷,便领十五下板子;至于庄户们,既然家里当家的糊涂了,我就让他醒醒神,每户的当家人我都赏他们十下板子,重新教教他们规矩。” 说完,苏雨便让人唤了宋妈妈来,将庄上因府里采买野菜一事,使得庄户们荒废农田一事说了,还没等苏雨说到处罚结果,宋妈妈忙跪下请罪了,“奴婢有错,请少奶奶责罚!” “宋妈妈,这头一遭,瞧在妈妈一直尽心办差的份上,我就不追究妈妈你了;只下不为例;我赏了曾管事二十板子,采买那人十五板子,犯事的庄户当家人每人十下板子,你就随曾管事去趟庄上,当着大家的面办了这桩差事,让每户都去个人好生瞧瞧,都醒醒神,知道什么是轻重缓急。” 宋妈妈毕恭毕敬地应是,领了这差事去办了;傍晚时宋妈妈才回来向苏雨汇报,道差事已办妥,以后大家办差时都会更警醒了,再不敢因小失大,出岔子了。 于是,这桩事在苏雨眼中便圆满解决了,便抛诸脑后,再没过问了,可没想到的是,这事还引出了一些后续。 事发过了五天后,苏林上门来探望苏雨,一见着面,立马就着急地问起了,“妹妹,你之前是不是打庄户们板子了?” 苏雨微微一愣,都几天的事了,而且这事大哥怎么会知道呢?“是有这么回事;有些庄户们失了本分,我便敲打了一下;这都过了好几天了,大哥怎么知道这事?这会子还巴巴地问起我来?” 苏林脸色更焦虑了,“妹妹,你是不知道,外边都传成什么样了;都把你传成个恶妇、疯妇了;自己贪嘴让庄户们采野菜,庄户们用心给你采了,你还不满意,还怪人家耽误了农事,赏了人家一顿板子;大家都说,没见过你这样办事的!” 苏雨一听,就忍不住恼了,可面前的人是自己亲大哥,冲谁发火也不能冲他啊!就按捺下了怒火,冷静地问道,“大哥,这些话你是打哪儿听来的?传了多久了?都传到什么人耳朵里了?” 苏林忍不住拍了拍额头,懊恼地道,“瞧我这事办得,一听到这事,立马就赶来问你了,别的都还没去打探呢!我是从几个酒楼掌柜的闲谈中听到的,他们说的有模有样的,我一听说,就立马过来了。” “大哥,还是得多亏你了!你妹夫不在,外边的事若是有人存心瞒我,我是长了耳朵都听不见;这些下人们,见家里没了你妹夫坐镇,都把我当成了泥捏的,少不得我得施施手段,让他们瞧瞧我是什么性子。”说完,朝外面喊道,“宋妈妈和何妈妈人呢?叫她们过来!” 苏雨话音中难掩怒气,在门外守着的顾妈妈、郑妈妈和红英红燕一下都拥了进来,也不问缘由,只劝着苏雨不要见气,生气对身子不利;红英红燕分别领了去寻人的差事。 一见宋妈妈和何妈妈露面,苏雨便径直问道,“两位妈妈,我方才听着个有趣的信儿,不知道妈妈们听说了没有?你家少奶奶如今在街头巷角间可是出了名儿了,那些子人口中不谈论你家少奶奶几句闲话,怕是日子都过得不安生了。我如今就想问问二位妈妈,你们也是两耳不闻窗外事,一点儿风声都没有收到吗?” “奴婢知罪!请少奶奶责罚!”两位妈妈闻言,当即下跪磕头认错。 这会儿苏雨可没有追究这茬子事的心情,继续问道,“什么时候得的信?为何不回禀我?” “少奶奶,这等糟心的事,奴婢们不敢回您!” “不敢回我?这个借口找得不错!我还以为你们是存了心想瞧我的笑话呢?这么说来,竟不是了?” “少奶奶明鉴,奴婢们岂敢?奴婢们本是想悄悄查这话是怎么传出来的,再把这源头消了。” “起来吧!既说是去查了,如今可查得水落石出了?” “此事是云大管事去查的,少奶奶可寻他来问话。” 外院的云大管事,苏雨只和他照过不到三次面,这次才是第三次,因为苏雨几乎从不插手外院之事,她对这位云大管事,从来都是直来直往,这次也不例外,当即便问道,“两位妈妈说,外边流言的事,是云大管事你在查,可查出了结果了?” 云大管事先向苏雨和苏林行了礼,然后才回话道,“回少奶奶和大舅爷,已经查明白了,是庄户百贯和他媳妇捅下的篓子,百贯和城里一些酒楼的管事有些生意往来,挨了您的责罚,心气不顺,就口无遮拦地抱怨了几句,百贯媳妇娘家是平民,回娘家也抱怨了几句,慢慢人云亦云的,这话就传得没边了。” 又是庄子上给她添堵,这一而再,再而三的,都没完没了了是不是?苏雨也没了好气,“你既查明了,可处理妥了,这事你们既不敢回我,想必也是想好了章程的?” “少奶奶恕罪,此事小的不敢自专,还请您示下?” “以前可有这样的旧例,或是相似的事,是怎样一个章程?” “背地里诋毁主子,是为大不忠,从重可以杖毙全家,略轻便杖责八十,全家发卖,再轻些便灌了哑药,再打一顿板子,罚去做苦活粗活;还请少奶奶示下?” “是有的还是无意的?”苏雨本还想问问,可转念一想,有什么区别吗?导致了严重的后果这已是事实,“算了,给孩子积点福分,百贯和他媳妇赏三十个耳光,灌了哑药,给我发卖了;再查查家里其他人可参与了这事,若是没有,就网开一面,只罚他们三年不许领任何赏赐,以作效尤;若是参与了,有一个算一个,都照百贯二人,处理了吧!至于曾管事,也赏他二十板子,替我问问他,还有哪些庄户心里都是没有主子的,有一个算一个,都提前报上来,我先处理了,别再弄出些篓子来,等着我给他收尾。” 第66章 日常 苏雨刚一做出决定,话才一说出口心里就有些不是滋味了,暗忱道,这事也谈不上有多罪大恶极呀,就这么回事,就处置得这么重,大家不会觉得自己心狠手辣吧?呃?要不要改口,罚的轻些呢?可朝令夕改的,她以后还怎么御下呢? 若是有人能劝劝她,给她递个梯子就好,于是,苏雨眼巴巴地左瞧瞧苏林,右望望妈妈们;可似乎大家都没看懂她的神色,反而是堂下立着的云大管事瞧苏雨这模样,肃立在一侧,等着苏雨继续吩咐,没有马上应声领差。 好吧!可能是她吓到大家了,所以没一个开口求情的,苏雨只得主动问大家了,“这事我这般处理,可还妥当?” 因苏雨眼望着大哥苏林,故而苏林第一个说话了,虽说是亲兄妹,这回可是一点儿默契都没有,苏林不仅没有像苏雨预期的那样觉得她处罚得重了,反而觉得处罚得太轻了,说话的时候,眉头一直都皱的紧紧的。 “妹妹,按说这是你的家事,当哥的不该参合;你又一贯比你哥我有主意,比你哥想得周全;可这回这事吧,既然是要给孩子积德,但处罚得轻些,小惩大诫也成;但是,以后你可不能再这么心慈手软的了,那些奴才瞧着你心思软,慢慢的对你便没了敬畏之心,以后别说好好当差了,说不得还会爬到你头上去作威作福呢!”苏林一边说,一边扫视了一圈堂上的仆人,而后谆谆告诫苏雨道,“虽然妹夫如今不在家,可施夫人和施大人还在呢,再不济,你娘家还有兄弟给你撑着呢;该做什么事你就尽管放手去做便是,以后也别再畏首畏脚的了;天塌了还有大哥给你顶着。” 苏林这话刚落音,云大管事立马就道,“还请少奶奶和大舅爷放心,小的定会将此事办得妥妥当当,若再有纰漏,小的任凭少奶奶处置。” 好吧!她又想多了,苏雨难得忧郁了,难道怀孕真的会让女人变笨?这会儿孩子还这么小,就让她变得优柔寡断起来了;那往后还有七个月呢?她得傻成什么样啊?不会被人卖了换钱吧? 呃,这可不成,有备无患,自己还是赶紧趁着脑子清楚,编出一套行事章程来得好。 都说孕妇容易情绪化,爱伤春悲秋,心肠都会无端端变软许多,苏雨觉得这话很有道理,别的孕妇会不会这样她不知道,可她知道自己分明变得心软了许多。 因为前些日子很是处罚了不少人,尽管府里的仆人们没亲眼见着处罚人的场面,但下人之间之间自有他们自己的信息流通渠道,苏雨这边刚下了处罚(处置)通知书,下人们不到半天,就陆陆续续都收到了风声,又是打板子,又是罚银子,还有被灌药打板子发卖的,随着曾林的离开而心思有些散漫的下人们立马又十二万分的警醒了起来,每个人心里都清清楚楚有了个认知,家里还是有主子管着的,少奶奶也不是个没手段的。 一时,府上气氛很是有些风声鹤唳,大家都有些紧张过头,脸上鲜少还有笑模样,这不明显就是矫枉过正了吗?苏雨又有些犯愁了。 正巧,在苏雨又用自制的炭笔在纸上写着行事章程时,只顾妈妈一人在身边服侍着;因心里记挂着事,才写了没两条,苏雨便觉得文思枯竭,再写不出了,苏雨便起了和顾妈妈商量一下的心思。 苏雨搁下笔,收好自己的小册子,和顾妈妈说起了自己的烦恼,“顾妈妈,之前我是不是罚得太重了些啊?” 顾妈妈虽看似在一旁歇着,但眼神和注意力一刻都没有离开过苏雨,这不,苏雨这么没头没脑地才问出口,顾妈妈立马就回了话,“少奶奶,恕奴婢说句僭越的话,您呀,就跟大舅爷说的那般,有些太心慈手软了;那些好将军都奉行一句话,叫做‘慈不掌兵’,咱们内宅也不是个安逸的场所,好的当家主母也奉行一句相仿的话,叫做‘慈不掌家’;您要知道,奴才们也是有自己的七情六欲,自己的小心思的,若您不能震慑住他们,你想啊,各府里主子才多少,下人又有多少?您若不立起来,他们不就会爬到您头上,欺压起您来吗?” “顾妈妈,这些我心里也不是不明白,”苏雨叹了口气,微微皱着眉,不无疑惑地道,“可你瞧如今府上伺候的这些人,个个都是木着一张脸,连大气都不敢多喘上一口,个个都跟那惊弓之鸟似的,瞧着就让人心里忍不住憋闷;虽说下人们是给管服了,可我这日子怎么却反而更不痛快了呢?” 苏雨愁得一脸的闷闷不乐,可顾妈妈却闻言笑了,还帮着苏雨出起了主意,“少奶奶,这事您再不用犯愁的;如今火候也够了,您就无需再熬着这些下人们了;底下人人心不稳,不过是有些自危之心,只要您打赏了一些人,府里很快就会雨过天晴了。” 原来症结在这里,她打完了棒子,却没有给糖果,难道府里人心慌张;苏雨顿时恍然大悟,可“赏罚分明,有功必赏,有错必罚”的条例可是自己早就定好了的,这月似乎没见有人立了功劳啊?这给赏赐也得有个名正言顺地由头啊?不然那不是自己打自己的嘴巴,苏雨很是遗憾地道,“可这个月里,不是没人能领赏吗?” 听出苏雨是担心乱了规矩,顾妈妈立马便为苏雨找了个堂堂正正打赏下人的由头,“少奶奶,凡事得对比着来看不是,有人办砸了差事,那顺顺当当办好差事的可不就该赏?再说这都月末了,那这月里没出一点儿岔子的下人,您也可以嘉奖嘉奖他们办事勤勉、恪尽职守不是?” 姜果然还是老的辣,苏雨脑海里立刻冒出了这么句话,顾妈妈可算得上是内宅中久经沙场的战将了,看来,以后顾妈妈还可以做自己的一员军师呀! 第二天,和管事妈妈们议完事后,苏雨没立马叫大家解散,一时又有不少人深埋下头,缩进了脖子,跟鹌鹑似的,瞧得苏雨不由又皱了皱眉,心里又忍不住觉得有些好笑,品了口茶,面带微笑地道,“如今已经是月底了,大家这个月的表现我都看在眼里的,之前该罚的都罚过了,这会儿咱们把做事勤勉,尽忠职守的,这些该得赏的也都把赏赐发了。” 一听苏雨这么说,装死的鹌鹑们都复活了,都伸长了脖子听苏雨说下面的话,有那心思粗、胆子大些的,还飞快抬头扫了一下苏雨的神色,气氛陡然间便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何妈妈和云大管事这月的差事都办得很是妥当,赏一两银子,另本月发双倍的月银;其他各处管事,若本月自己和手下人差事妥当,没犯事的;二等管事赏600文,三等管事赏500文,手下人里,二等的赏200文,三等的赏100文,粗使的便赏50文;都自个儿回去清查一番,若是够格领赏的,内院的就报到何妈妈处,外院的就报到云大管事处;何妈妈你核实清楚了再汇总好来回我,内账管事到时候见我的条陈照足数目拨出赏银。” 话音刚落,底下人齐齐跪地叩谢,齐呼,“谢少奶奶赏赐!” “以后这规矩每月月底都施行,够格领赏的就自己主动报上来,不够格的以后办差就更上心些;若是有人敢弄虚作假,那就别怪我不给他留脸了!” 大棒加糖果的效果果然是奇佳的,下人们的精神面貌一下子就全变了,有很是高兴得,那自然是拿了赏了,有很是懊恼的,自然是没能得到赏的,还有那一脸懊恼的,想是出了差错,没领着赏赐,反而还被领头管事给骂了一顿的;但转而都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很是斗志昂扬,下个月还发赏呢,可得盯紧些,办事多上上心,下个月可一定得领着赏赐。 真经历了这么些事,苏雨觉得自己在管家理事上,已经从纸上谈兵这阶段进步到小打小闹阶段,算是有了不小的进步,心里很是兴奋,一连几天,心情都是很愉快的;这人心情好了,好事也就自然接踵而来了。 这第一桩让苏雨觉得高兴的事,便是曾林寄信回来了,或者说是运了好些东西回来才是;信中说,他已经到京城了,把林姨娘和玉蓉安置在了施府里,他则去见了凉王,见凉王有意留他住下,他便从善如流地应了,如今安置在京中凉王府外院的客房里,凉王和凉王妃对他都很是热情,听说他府上有女眷了,赏赐了不少绫罗绸缎和珍珠玉石,这些东西他都挑拣出顶好的让人随信一并给送回来了,还下剩了些,他都以她的名义,代她孝敬了长辈们些,给林姨娘和玉蓉也赏了些。 苏雨瞅完了信,想到曾林变相地仍在遵守他们的约法三章,不由心里越发暖了,脸上不自主地漾起一抹甜甜的微笑,然后打开包袱瞧了瞧,几匹颜色极为鲜亮的苏绸就不说了,倒是曾林心中特意提及到的云烟纱,果然是渺如云,淡如烟,极为柔软丝滑,只有三匹,一雪白,一碧蓝,一浅绿,若拿来裁成贴身的衣物,定然极为舒适。 一小匣子满满都是珍珠、宝石以及玉镯子等玉饰品,晃得苏雨很是眼花缭乱了一会儿,可东西一多,也就不那么稀罕了,苏雨不过略把玩了一会儿,就连同随信寄来的清单一起交给了鲁妈妈,“鲁妈妈,你和红英她们参详参详,好好归置起来吧!” 鲁妈妈大张旗鼓地下去清点归置了,没一会儿这事就传遍了,那些心里有些小心思,猜度着曾林和苏雨感情淡了的,这会儿又都清醒地认识到了,原来少爷和少奶奶还是很恩爱的啊!看来林姨娘那边是不能靠过去的! 另一桩事便是施夫人让安妈妈过来传了句话,问苏雨是怎么回事?难道今年她娘家兄弟不参加府试了?怎么也不让她兄弟写两篇文章来给老爷瞧瞧,让老爷指点一二;她这个出嫁女还真是嫁出去的闺女,泼出去的水,娘家的事,就这般不上心了? 苏雨这才懊恼的拍了一下自己的头,这么重要的事,她竟然一直都没有想起来!果真是笨到家了么? 第67章 日常(二) 可这会儿却不是反省,发掘自己的错处,追求责任的时候,苏雨忙很是不好意思地说,“也不知道二表舅如今忙不忙,官学的夫子对阿清也很是照顾,我又不知道这里面会不会有忌讳;虽说一直是想着希望能得二表舅指点一二,可却不好意思,也不知道该怎么开口;竟还劳烦二表舅母操心,我真是太不该了!” 安妈妈见苏雨这般,忙上前劝慰道,“表少奶奶,您可别自责了;这智者千虑还必有一失呢,这日常间有些考虑不周也是正常的,只夫人派奴婢过来还有句话要跟您说道说道,表少爷进京之前,可是千叮万嘱地恳请夫人要好好关照您,撇开这个不说,您和夫人的情分也不浅,有什么事是不好跟夫人开口的呢?您日后再这般,不是和夫人生分了么?” 见安妈妈这么说,苏雨也不顾不上维护自己的那点面子了,很是羞愧地解释道,“安妈妈,二表舅母待我那么好,我哪里舍得和二表舅母生分了?我也不瞒你了,实在是我这些日子不知怎么的,脑子像是塞了浆糊,我娘家兄弟的事,虽然一直有听说着,但你今儿说让二表舅指点一二的事,若不是你说,只怕考试过了我都想不起这茬子事来。唉!我好像越来越笨了……” 见苏雨仿佛又要自怨自艾了,顾妈妈忙站了出来,“少奶奶,小舅爷的事,不是有大舅爷和老太太操持着吗?再说了,您也是第一回经历这样的事不是,一回生二回熟,这哪里就说的笨了?” 安妈妈听了这话也帮着劝道,“表少奶奶,可不就是这话,什么事都不能一蹴而就,您把这府里府外的事都打理得妥妥当当,这要是都不是聪明人了,那什么才是啊?这事您看着是先请您兄弟送两篇文章请老爷看看,还是安排一下,什么时间让老爷见见您兄弟?” 苏雨不过略一考虑,便知道该怎么选了,凡事还是循序渐进地来得好,“我先让阿清送两篇文章,请二表舅指正指正;若是二表舅瞧得上阿清,到时候我再带阿清登门拜访;虽说阿清在官学里是有了点成绩,但这不是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么?若他是个不争气的,二表舅和二表舅母就不用替他费心了。” 得了苏雨这话,安妈妈的差事便算办好了,这便要告辞了,“表少奶奶说的那里的话,官学里可是有上百学子,您兄弟能名列前茅,哪会是那不争气的?老奴这就回府禀告夫人,这府试的日子可不远了,您可得抓紧了时间啊!” “劳烦安妈妈跑了这么一趟,我这两天就让人送阿清的文章过去,还请妈妈代为转达,雨娘多谢舅母这么为我想着。”苏雨亲自将安妈妈送到了房门口,又交待了郑妈妈和红燕拿了赏封亲去相送。 一转过身,对着顾妈妈就是一番自嘲,“顾妈妈,我这可真是出门子出得彻底,娘家的事,竟是一点儿没放在心上了;亏了我娘和兄嫂弟侄他们都还对我这般好。” 顾妈妈却没接这话,转而说起了别的,“少奶奶,那您是打算回娘家一趟,还是请了舅爷们过府来说这事呢?” 苏雨心中有愧,恨不得马上多为娘家办些事,立马道,“让人去备车,我马上回娘家一趟!” 见苏雨态度坚决,顾妈妈便帮着出起主意来,“这会儿马上都到申正(16时)了,你不如回娘家住一晚吧?只是您这会儿可不能这么急,得容咱们帮您收拾些东西,您也得嘱咐交代宋妈妈她们一声不是?” 苏雨欣然允了顾妈妈的提议,让顾妈妈带人去收拾东西,自己让人传了宋妈妈来;代宋妈妈赶来,便将自己一会儿要回娘家一趟,晚上就歇那边儿的事告知了,并委托自己不在的时候,家里的事让她和何妈妈及云大管事三人商量着办,若是有紧急事,就到那边去回自己;得到宋妈妈保证看好家的承诺后,才吩咐她去给自己备车。 因出发的时候就不早了,所以,苏雨到的时候,已是酉初(17时)时分,正好是苏清平常下学回家的时候;这不,苏雨刚一下车,便瞧见苏清拐进巷子口,这条巷子不过二十来米,两人都把对方瞧得很是分明。 “姐——” “阿清——” 两人不约而同地同时叫住了对方,又都停下来等对方先说话,苏清也不顾不得斯文,一路小跑着冲了过来,边跑边问,“姐,出了什么事吗?怎么这时候回来?大哥这会儿应该还没有回家,若是你有什么事,跟我说吧!我帮你去办?” 一边说,还一边仔细地打量苏雨的神色,反复打量之后,见苏雨神色并无不快,这才安心了,又追问道,“姐,你是特地回来瞧我的吗?我好着呢!在家有娘和嫂子照顾,在学里,因为几次旬考越考越好,夫子和同窗们对我也很关照,你不用担心我的;咱们家也是一切都很顺利,你也不用担心家里。” 看着眼前喋喋不休的苏清,苏雨心中越发惭愧了,他们一直都对她这么好,可她却那么自私,什么都先想着自己,在自己有余力时,才会想想他们,竟然还那么心安理得地享受着他们对自己的无私照顾。 心里酸涩得很,苏雨却没有表露出来,她拍了拍苏清的肩膀道,“阿清,姐姐如今过得很好,有些时日没见你了,瞧着长高了些,也瘦了不少;你在官学里的表现,我一直都听说了的,你表现得真棒,比姐姐想象的都还要棒,简直就是天下的文曲星下凡;有你这样棒的弟弟,姐姐觉得很骄傲。” 被苏雨这么夸了一番,苏清微微红了脸,有些不好意思的说,“姐,这算得了什么啊?官学里都还有不少同窗比我学问好,我要学的东西还多着呢!不过,姐,你放心,今年我一定会通过会试,考中秀才的。” “嗯!姐相信阿清今年一定会考中秀才的。”苏雨瞧着苏清虽有些腼腆,却仍瞧得出一丝意气风发的模样,立刻给苏清打气道;之后又转了口风,劝他要注意身体,“我家阿清长大了,真懂事了!姐相信你今年一定会榜上有名的;你已经很努力很努力了,这书是要用心好好读,可身体也要好好保养,可不能累坏了自己。” “姐,你放心,我知道的!” 两人正在院门口说着话,苏陈氏抱着小柱子走了出来,小柱子一见苏雨,一边挣扎着从苏陈氏怀里下地,一边大声喊起来,“小姑姑,小姑姑——你回来陪小柱子玩了吗?” 苏陈氏顺势将小柱子放下了,笑着责备道,“都是这么大的人了,还不够懂事,这虽说是阳春三月了,可这早晚还是有些寒气的,有什么事不能进屋说啊?偏要在这堂前当风的地方说!” “娘,我知错了!马上就进屋,马上就进屋。”苏雨对苏陈氏的念叨几乎已成了条件发射,马上认错改正,不然会被念叨到头晕眼花的。 苏雨牵着小柱子立刻就往屋里走,顾妈妈和红英也开始从马车上搬东西下来,苏陈氏见这架势,便问苏雨,“雨娘,你今晚住家里么?” “嗯!娘,我今晚住家里,阿清就快科考了,我有点事找你们商量商量。” 吃过晚饭,哄着小柱子睡了,大家这才齐聚厅房,苏陈氏先开口问道,“雨娘,是什么样的重要事?非得让大家一起来商量。” “阿清不是马上要科考了吗?施夫人今儿派人来给我递了信,施大人可以帮阿清瞧瞧他做的文章,给他一些指点。” 苏雨这话说完,大家好一会儿都面面相觑,没一个说话的,弄得苏雨心里也有发慌了,莫非这事也不像自己想得那般是件大好事? “姐,你说的是真的?学政大人真的愿意瞧我的文章?”苏清坐不住了,激动的站起身,再次向苏雨确认这消息。 见苏清这么高兴,苏雨这才确定自己没有好心办坏事,“嗯!已经和施夫人说好了;你这两日便写两篇拿手的文章,我让人送过去给施大人瞧;你可能好好写,若是写得很好,施大人说不定还会见你一面,当面指点你一二呢!” 苏清一听,两眼放光地答应道,“姐,你放心,我马上就去好好写!” 说完,一阵风似的就跑出去了。 苏陈氏、苏林和苏王氏闻言也很是高兴,毕竟,学政大人主要就是负责科举事务的,能得施大人的指点,对苏清来说,简直可以说是如虎添翼,大大给苏清增加今科得中的助力。 但高兴之余,他们心中不免也有些很是疑惑,毕竟,这样的好事他们之前一点儿音信都没听说,就这么突然地降临了,难免有些摸不着头脑了;苏陈氏犹豫了一会儿才问道,“闺女,这事不容易办吧?你怎么办成的?” 呀?她不是已经说了吗?是施夫人给她递的信儿呀?可瞧见大家都满脸疑惑+好奇的表情,苏雨迟钝的反射弧终于正常工作了。 这事若真是施夫人提及的,怎么早些不见施夫人提呢?阿清又不是第一次在官学考出不错的成绩了,偏偏施夫人就在今日提了,今日有什么不同的事呢?苏雨脑子里一下子闪过一个念头——相公的来信。 苏雨一下全明白了,定是施夫人也收到了曾林的信,而曾林在信上求了这件事,“娘,这事哪里是办成的,应该是你姑爷办的;我今早收到了相公的来信,想必相公也给施夫人去信了,这才讨得了这个情面。” 这么一解释,大家都明白了,远在京城的曾林当下被好好夸了一番。 第68章 折腾 “呃~呃”,心中又涌上一阵的恶心,简直一点儿都忍受不了,苏雨伏起身子,头探出床沿去,吐了些酸水在床边的痰盂里,这才觉得舒服了一点儿。 顾妈妈忙坐在床沿边扶苏雨靠在枕头上,一边给她顺了顺气,又接过红英递上的茶杯,让苏雨漱了漱口,待苏雨完全平复下来,才关切地问道,“少奶奶,您这会儿是想喝碗粥还是喝点蜜水?” 想到要吃东西,苏雨觉得又有些恶心了,忙有气无力地说,“什么都不想吃,给我端杯蜜水来吧!” “少奶奶想喝蜜水。”红英这么朝外边一喊,郑妈妈很快端了一壶蜜水进来,苏雨一连喝了三杯,才觉得自己又活了过来。 有了些精神,苏雨就不想再在床上躺着了,掀开被子就下了床,红英忙上前服侍她穿衣裳,许多稍微活动了一下,刚喝下的蜜水很快就消耗光了,“咕~咕~咕”,苏雨还没收拾齐整,肚子就敲起了响鼓。 “少奶奶,小厨房送了燕窝粥,鸡汤粥,白米粥,素包子,小煎饼,卷饼,清汤小白菜这些吃食上来,您想吃点什么?” “捡那一点儿油星儿都没有的吧!也别让我闻着那油的味儿了,省的恶心起来又没完没了了。”苏雨很无奈地做出了选择,她不是不馋,也不是想过素食主义的生活,可她这身体突然奇了怪了,站上那么一星半点的油气,就能恶心上好半天,吐个没完,仿佛连胆汁都要吐出来了似的;于是,为了自己能安生点,即便是馋的要命,苏雨也不敢再去解馋了。 郑妈妈领命下去安排去了,等苏雨收拾好,到外间用膳食,瞧见桌面上又是一水儿的寡淡饭菜,顿时,苏雨的胃口便去了三分。 顾妈妈舀了一碗燕窝粥给她,苏雨不过吃了两勺就没了胃口,“顾妈妈,不吃这个了,给我盛碗白米粥吧!” 清汤小白菜,顾名思义,便是用清水煮的小白菜,汤里只加了点盐调味,苏雨尝了一口就没再往里伸筷子,好在今儿拌的小菜还不错,一小碟子木耳,一小碟子竹笋,一小碟子豆芽,还有擀得薄薄的上锅蒸熟了的面皮,就着这样的卷饼,苏雨喝下了两碗粥,总算填饱了肚子。 可这顿饭刚下肚,苏雨又犯了愁了,这一顿倒是吃好了,可下顿饭还有什么能对胃口呢?果然是天作孽,犹可恕;自作孽,不可活么? “顾妈妈,我当时怎么就觉得木姐姐让我谎称孕吐严重这是个好主意呢?要是我那会儿没撒这谎,这会儿我肯定就能松快些。” 这话打从苏雨犯了孕吐之后,已不知说了多少遍了,顾妈妈等早就听习惯了,面不改色地问苏雨,“少奶奶,您这会儿要出去散散步吗?” “走吧!去园子里走走。”苏雨感慨完,还是选了出门。“顾妈妈,若是我再去应酬那些前来请托的人,你说,我这反应会不会消停一些?” 这话真是苏雨的心愿,其中缘由要从苏清入了施大人的眼,时常可以登门请教说起;有些消息根本是瞒不住人的,尤其是大家都非常关注的某件事情;这不,苏清刚一得了施大人的指点,在家中正拾掇着该送什么谢礼给施夫人的苏雨就接待了一个冒昧而来的客人,前来拜访的是县令夫人。 虽然之前只见过几面,谈不上有什么交情,但人家夫婿是官身,苏雨便放下手里的事,将她请了进来;县令夫人性子很是直爽,见了苏雨立马就恭喜她给自己兄弟觅得良师,并断言有了良师指点,她兄弟今科必定高中秀才。 苏雨自然谦虚道,这会儿哪里敢断言,能中自然是最好,不然不就辜负了官学夫子们和施大人的一番教导,又含蓄地问起,县令夫人来意为何? 县令夫人见苏雨问起,便很是痛快地明说了,她娘家有一个兄弟,今年也要下场靠秀才,瞧见苏雨有能耐将自己兄弟送到学政大人身边,就想请苏雨帮忙签个线,希望也能得学政大人指点一二。 对方只是求自己签个线,又是纡尊降贵地亲自来拜托,苏雨哪里好说不答应,便硬着头皮答应了;谁知,也不知是不是县令夫人透了口风出去,第二天,又有七八户官面人家的女眷纷纷来访,也是和县令夫人一样的拜托,苏雨不好厚此薄彼,也只好一一答应了下来。 第三天便闭门谢客,硬着头皮去和施夫人说了这事,施夫人没一口答应,也没一口拒绝,只说要问问施大人,并嘱咐了一句,这样的事下不为例。 苏雨满脸通红地回了府,之后便一直闭门谢客,谁来拜访,门上都是主子身体不适,不能待客,请留下拜帖,等主子痊愈了,再前去拜会。 许是瞧见苏雨也没能把事再办成,一时上门的人便少了许多,直到几天过后,之前请托到苏雨处的人家里,又有两个得了施大人的亲睐。 上门拜访苏雨的人就更多了,可苏雨楞是一个人都不敢再见,自然,便有些风言风语传了起来,嘴长在别人身上,苏雨也没个好主意,直到知府家少奶奶木氏来访。 木氏倒不是为了让她儿子能得施大人指点而来,而是专门前来为苏雨排忧解难的,先是批评了苏雨做的糊涂事,施家不是她相公的亲戚吗?县令夫人求上门的时候,她就该推给她相公,本来你娘家兄弟的事,就是你相公给办成的不是?你咬死了自己是新媳妇,没这么大脸面,她难道还能强逼你不成?然后又责备苏雨,外面都起了风言风语,你还在家里装缩头乌龟,就由着外面人满口胡言乱语地乱说不成,不是有喜了,就有反应严重,吐得厉害,正卧床休养,管不了外面的事了,一方面和施家那边缓和缓和关系,一方面也让外边嚼舌的人安份着些。 这倒是个好主意,苏雨为了把样子做像,还专门从外边请了个大夫进府,把她有了身孕,如今孕吐得厉害这事坐实了。 谁知,不知道是她自己还是木氏有“乌鸦嘴”的潜质,第二天她就真得犯起了孕吐,而且一天比一天厉害,没过两天,连一点油星儿都再不能见了,这下,苏雨不得不果真闭门休养起来。 施夫人早就得了苏雨怀孕,如今正孕吐得厉害的信儿,但她却没有马上登门看望,反而是将苏雨之前办的事留的尾巴给处理好了,放了话出去,想得自家老爷指点一二的学子,都可先往府里地上文章,若有那资质被老爷瞧中的,老爷自会带在身边,教导一二。 是以,施夫人是待这信儿都传开了,这才带着安妈妈上门来看望苏雨,一进正院,就见丫环婆子们急急忙忙地跑来跑去,喊着,“哎呀!少奶奶又吐了,比昨天又吐得厉害了,妈妈让快去请大人来瞧瞧。” 施夫人本以为苏雨是假装的,一听这话,也急了,加快了步子,径直进了苏雨的卧房,彼时,苏雨正伏在枕头上吐得头晕目眩,没精打采得连眼睛都没睁开。 “什么时候开始吐得?怎么吐得这么严重?没请个大夫来瞧瞧吗?”施夫人三两步走到床边,在苏雨身旁坐下,拍了拍苏雨的背,厉声喝问起顾妈妈。 听到施夫人的声音,苏雨才反应过来,转过头便替顾妈妈求情,有些虚弱地道,“二表舅母,不赖妈妈们,是这孩子爱折腾人,呃~呃……” 话还没说完,就又忙转过头吐了起来。 只一眼,施夫人便瞧见苏雨瘦了许多,脸色也差了很多,先继续拍拍苏雨的背安慰道,“你且安心好了!舅母这会儿不罚这些奴才;顾妈妈,郑妈妈,你们主子都这样了,怎么也不往我这儿传个信?不是让人去请了大夫了吗?怎么人还没有请到啊?” 顾妈妈等还来不及回话,外边便响起一连串的声音,“大夫来了,大夫来了。” 因着急得很,请的便是顶了曾林药铺的那位老大夫,这时候也顾不得什么男女大防了,老大夫很快被让到苏雨身侧,给苏雨问诊,望闻问切一番之后,老大夫慎重地道,“少奶奶有三个多月的喜脉了,可如今瞧着胎气却有些不稳,最好能马上想法子将这孕吐的反应减轻些,不然就得喝两付安胎药。” “大夫,这孕吐可有什么方子能治?”好容易平复了些,苏雨立马问道。 “少奶奶,老朽虽说是对妇科、儿科较精,但对这孕吐,却实无十成的把握,老朽倒是有些偏方,少奶奶不妨一试,若能见成效,自然最好,若不然,老朽再为少奶奶开些安胎药。少奶奶瞧着身体有些虚弱,最好饮食上注意些,给少奶奶好好滋补一番,这样孩子也能长得壮些。” 安胎药的方子暂时没开,老大夫倒是留下了些治孕吐的偏方,施夫人哪里还顾得上教训下人,忙和顾妈妈等人商量起偏方能不能用,怎么用。 待瞧见苏雨饮食寡淡,而且胃口极小,越发担心了起来,不知谁说了句,兴许少奶奶能吃下亲家太太做得饮食,施夫人一听,立马便差人去请了苏陈氏过府。 但似乎也没见着什么成效,苏雨还是没有什么胃口,众人一时颇觉束手无策,只能眼睁睁看着苏雨没完没了地吐个不停,急得是围着苏雨团团转。 苏雨也犯了犟,不吐的时候再也不挑嘴了,有什么能咽下肚的东西就得吃个八分饱,吃了过一会儿犯了恶心又吐,吐完消停了又继续吃,再难受都忍下来,只是人一直怏怏的。 众人见苏雨这样,也一个一个试起了偏方,试了几天后,也不知道是不是哪个偏方见了效,苏雨的孕吐好似得了控制,但却与旁人有些大不相同;若这饭菜是在她正想吃东西的时候送来,又正好合了她当时的胃口,她就能吃个八分饱,若是不然,就一丁点儿也咽不下去,若是耐着性子吃上几口,那更糟糕,她便会马上一直吐,直吐得面色发白,吓得众人都惊慌失措。 因着食欲不佳,苏雨便把少食多餐贯彻到底了,生物钟也完全颠覆了,什么时候觉得饿了,马上就得要吃她想吃的东西,可苦了小厨房里的人,十二个时辰都得随时候着;有时三更半夜连苏陈氏都得被叫起给苏雨做吃的。 好在苏雨也知道这样折腾别人不好,也会尽力控制自己,除了吃和睡之余,也坚持散散步,看看书,练练书法转移一下自己的注意力,总算让大家也能抽空喘口气。 第69章 归来 苏雨孕吐最严重的那些时日里,吃得少,吐起来又没完没了,整个人老是没精打采的,而且人也很快消瘦起来,一直近身服侍的顾妈妈和郑妈妈把这些情况看在眼里,心里可吓得不轻,二人悄悄地将苏雨住的地方里里外外翻查了一圈,也没有找到任何蛛丝马迹,这样的结果就让她们更是心慌了。 她们可不信少奶奶这般会是没有缘由的,她们都是伺候过不少怀身孕的妇人的,虽说也有反应厉害的,但都没有个循序渐进的过程,从未见过像少奶奶这般,前一日还好好的,第二日就吐得个昏天暗地了,还一天比一天更严重了,这分明不是正常的反应;从一开始,两人便认为少奶奶是着了别人的算计,只是不知算计少奶奶的人,段数如何。 两人本是想凭自己二人将这个“幕后真凶”抓出来的,可二人查了一番却毫无收获,眼见着苏雨的境况越发糟了,再耽搁不起时间的顾、郑二位妈妈,便急急忙忙地寻了宋妈妈、何妈妈和外院的云大管事一起来商讨。 因着顾、郑两位妈妈乃是苏雨近身服侍的,加之苏雨如今情况有些不妙,听闻两位妈妈寻他们有事相商,几人都推了手里的手,先赶去赴会。 顾、郑两位妈妈中,郑妈妈向来奉顾妈妈为首,是以,这次会谈主要也是顾妈妈为首主持,见众人聚齐,顾妈妈当即很是惭愧地道,“少奶奶瞧得起我和郑家的,将自己和小少爷都托付给了我们,我们本还以为自己是有些本事的,谁知这就被难住了;不瞒几位,我和郑家的,之前也伺候过不少的孕妇,像少奶奶这样的状况,我们还都是第一次瞧见;少奶奶前一日还是好好的,第二日怎么就吐得下不了床了?而且还一天比一天严重,我们是从未瞧见过这样的寻常事的!” 听了顾妈妈的话,宋妈妈和何妈妈相互对视了一眼,面上却未露出乍闻这样的音讯该有的惊疑之色,显然,她们心中也早有这样的怀疑,倒是云大管事,一直波纹不惊的神色有一丝变化。 见其他人听了她这话都一言不发地沉默着,顾妈妈便又道,“我们心中存了这样的顾虑,便暗地里翻检了一番,却没寻着一点儿蛛丝马迹,”说着,目光游移在另三人的脸上,仔细地打量了一番,才继续沉声说道,“让我和郑家的,都要怀疑是不是自己多心了,少奶奶如今这样,也不过是平常的孕吐反应而已。”[网王]小受养成史 屋内又沉默了一会儿,宋妈妈和何妈妈见顾妈妈一直注视着她俩,眼中带着审视,宋妈妈便立刻先开口道,“正院小厨房的食材,我一直是亲自把关检查过的,尤其少奶奶身子不适这几日,凡是为少奶奶准备的饭菜,我都是先尝过的,并无什么犯忌讳的东西。” 宋妈妈此言,摘清自己的同时,也表明了,在她心里,也不相信苏雨突然如此反常是没有缘故的,她心里也有和顾妈妈郑妈妈一样的怀疑。 宋妈妈话音刚落,何妈妈便接过宋妈妈的话道,“园子里的那些花木,我也细细检查过了,没发现什么和少奶奶相冲的。” 四位妈妈闻言都陷入了更深的沉默,到处都没有发现蛛丝马迹,难道说,少奶奶真的只是正常的孕期反应?若不然,那便是幕后之人太过厉害,她们本事不够,抓不着那人的隐私手段! 四位妈妈齐齐扫视了其他几人一眼,目光中都带着些怀疑,这件事还有第三个可能,便是府里有内鬼,她们四个人里面,有人撒了谎? 可无凭无据,这样的话,她们谁都不会说出口。 云大管事一直在一旁旁观,将四位妈妈的神色变化全部瞧在了眼里,见四位妈妈已互相生了猜忌之心,那还能安心旁观,便出言做了调解,“少奶奶身子不适之事,你们还得继续查,一人计短二人计长,以后顾妈妈和宋妈妈一组,郑妈妈和何妈妈一组,原来查过的,这次就结伴再查一遍,若是还查不出缘故,就先将少奶奶屋里的东西都换一遍,换上的东西,四位妈妈都先检查一遍。如今少奶奶精神不济,咱们就更得谨慎上心的办差,这事我即刻传信告知少爷,少爷想必会尽快赶回家中,到时,若真有什么魑魅魍魉,就是掘地三尺,我都得挖出它个现行来。” 云大管事的话,让四位妈妈们一下子警醒了,越发认为背地里暗害苏雨的人段数极高,方才她们险些便要起内讧了;至此,五人心中便认定了苏雨是着了算计,无一人相信她是正常的反应。 那封信是云大管事通过曾林留下的隐秘渠道发往京城的,飞鸽传书,不过一夜的功夫便能到京中,可计划总是赶不上变化,信是如期到了京中,但收到信的人却没能如期将信送到曾林手中。枭宠女主播 曾林抵京后,将随他而来的林姨娘和玉蓉安置在施府,自己便住进了凉王府,每日不是忙着去走访曾家的昔日故旧,便是与凉王及其一众幕僚商议事情,曾林身份特殊,又有一身才华,没多久便得了凉王的十分看重,将曾林视为子侄,时常带在身边。 这不,就连皇家的春猎之事,凉王也将曾林带在了身边,有皇家人在,猎场四周被围的水泄不通,云大管事递给曾林的这封急信,便一直滞留在收信人手中,直到五日围猎结束,曾林与凉王重返京中。 于是,曾林在那一日中,便收到了两封家中来信,一封是苏雨的信,是通过驿站寄来的,信里说自己和孩子很好,而且托他的福,阿清已经得了二表舅的看重,愿意指点阿清一二。 但第二封尚未开封就让曾林惊了一跳,云大管事来的信,而且有加急的暗记,一瞧时间,竟是五六日前发出的信,曾林慌忙拆开信,读出暗语,信中的消息竟是,“少爷,少奶奶着了小人门道,腹中胎儿恐会不保,小的无能,尚未查出因由,望少爷见信速归!” 曾林当时便惊出了一身冷汗,拖延了五六日了,雨娘和孩子,会不会已出了岔子?不敢再猜想下去,曾林立即去寻了凉王辞行,告知家中发生了大事,他必得马上离京回家一趟,便带了当归和几个护卫,马不停蹄,星夜兼程地往广宁府赶去。 曾林从京中出发之时,正是老大夫进府为苏雨诊治,言道若长此以往下去,恐胎儿有损的第二天,彼时,在曾府中,苏陈氏一门心思操心苏雨的身体状况,施夫人和顾妈妈等人一边担心苏雨的身体,一边还在找那“害”苏雨的东西和人,听说去了急信往京中,却一直不见曾林的回音,施夫人也在心里责备了曾林几句,怎么就不分个轻重缓急,这么大的事,怎么就连音信都没呢? 施夫人领着众人,一边给苏雨试着能用的偏方,一边悄然无声地将苏雨屋内的东西尽数替换了一遍,替换下来的东西,远远收到了角落里的一个小院里,这么一折腾,竟是起了效,苏雨的孕吐算是得了控制,也能进些滋补的食物了。 至此,施夫人等人越发认定了苏雨是中了招,只是她们没能看破这到底是个什么局,用得是什么东西,越发地提起了心。重生赌石界 曾林连夜快马加鞭地赶路回广宁府,赶路赶得急,到家时已是夜幕时分,见着云大管事,顾不得自己一身的疲累和满身的风霜,张口就问,声音很是嘶哑,“少奶奶怎么了?孩子保住了吗?” “回少爷的话,少奶奶和小少爷都还好!只是小的惭愧,至今没得查的蛛丝马迹,如今少奶奶吃得是舅爷铺子里送来的东西,饭菜都是宋妈妈和亲家太太亲手做的,少奶奶正房里的摆设全给替换了一遍,如此,少奶奶才算是缓和了些。” 听闻苏雨和孩子都侥幸得安,曾林悬着的心也能放下些了,当下便先去洗漱了一番;云大管事趁着这个空档,很快便将少爷回来了消息传遍了府里上下,待曾林洗漱好,顾妈妈和宋妈妈已经侯在屋外,随时等候召见了。 曾林顾不得腹中饥饿,先招了两位妈妈进屋问话,两位妈妈很是惭愧地诉说了自己等人不仅没能堪破幕后人的诡计,反而还险些因为抓不到对方的马脚而疑心起有内鬼,差点自乱阵脚;实在是有负少爷和少奶奶的信任;幸好后来有施夫人过府坐镇,又有亲家太太来帮衬着,她们才能防的滴水不漏,没酿出大祸端来。 问完了两位妈妈,曾林草草用了些饭食,便回了正房,亲自为苏雨诊脉,见苏雨果真母子皆安,这心,才算是真正安定了下来,忽而又想起什么,问道,“这时辰不是还有些早么?少奶奶怎么就歇下了?晚膳可用了?” 顾妈妈站出来回道,“想是受了之前的影响,如今少奶奶作息有些乱,困了时便得歇,饿了就得马上吃对胃口的东西,闷了就得找些消遣,什么时间却顾不得的;少奶奶顺心还好,就不怎么吐;若是不顺心,就会吐得很厉害;咱们如今,都是顺着少奶奶来的。” 顾妈妈这么一解释,曾林便没在这事上多做计较,挥挥手让几人先退下,自己躺上床,抱着苏雨入了眠。 夜半三更时分,苏雨又饿了,闭着眼朝外边喊道,“顾妈妈,让小厨房给我做鱼肉饺子和鸡蛋羹。” 喊完话,才觉察到身边还睡着一个人,侧过身,目光正好和曾林对上,“相公,你回来了!” 第70章 里外 随着四更时分的打更声响过,寂寂无声的皇城中开始一点点慢慢苏醒了过来,乾极宫正殿仿佛一刻间亮如白昼,宫人太监们往来奔走不停,新的一天从这一刻开始。 整个皇城如乾极宫一般四更即明的便只有西南边的慈宁宫,新帝嫡母——如今的东太后姜太后的居所。 自亲子孝烈太子故后,当时尚是皇后的姜皇后便养成了四更即起,起身后漱洗毕,先到东侧院开辟出的佛堂里,为孝烈太子点燃三柱清香,无论春夏秋冬,近九年的时光里,无一日例外。 四更的打更声一响完,两位姑姑并七八个宫人蹑手蹑脚地走进姜太后的寝宫内室,低眉垂目,一言不发地伺候姜太后起身,打扮收拾妥当后,再服侍着姜太后前往宫内的佛堂,两位姑姑随侍入内,几个宫人在佛堂外的穿廊等候。 点燃三柱清香,默默诵念完往生经,姜太后这才转回寝宫,在五更时分上朝的鼓声敲响时,开始用起自己的早膳。 “寒霜,今日是什么日子了?”在姜太后还是皇后之时,不论是和先帝,还是和先孝烈太子共用膳食时,她都怎么讲究“食不言寝不语”的老规矩,如今夫君、儿子皆先她而亡,她似乎也随之而去了大半,只在这早晨时,还愿意说上几句“真心话”。 在长桌两侧的各领着两名宫人伺候着姜太后用膳的两位姑姑,是姜太后进宫时带进来的两个大丫头,一名寒霜,此时在姜太后左侧伺候,听见姜太后问话,忙放下手中的筷子,令身边的一位宫人结果活去,上前到距姜太后五步,福身低头回道,“太后娘娘,今日是长历元年三月十二日,今年的恩科会试便是今日开始。” 姜太后慢慢地咽下一只水晶虾饺,然后便搁下了筷子,仿佛是听了寒霜的话才恍然大悟的模样,似在向寒霜确认,又似在自言自语地道,“都三月十二了啊!这日子过得可真快,你们说是不是啊?” 可不等寒霜等人答话,姜太后便转了话风问道,“寒霜,朝堂上可定下了武举的日子?是哪一天呢?露白,这些都撤了吧!上贡的普洱茶不是到了吗?茶就就上普洱吧!” 寒霜恭敬地回了,“已经定好了是三月十五那天开始,国公府上,有三位少爷参加,其他旁支庶支,说是有二十几位少爷也会参加,满京里屈指算算,就数咱们公府里人丁兴旺了。”妃常本事:废柴王妃狂天下 寒霜多嘴了这么一句,本是想让姜太后也跟着高兴高兴,可姜太后神色间,却丝毫不见变化之色,寒霜也就很识趣地闭口不再多言了。 这时,露白从外面奉茶进来,一边上茶,一边回禀道,“太后娘娘,皇后娘娘来给您请安了!” “今儿不是十二么?哀家不是早就定了逢五逢十才是请安的日子?她这会儿过来请安,可说了是为何而来?”一边品着茶,姜太后一边有些满不在意地询问道。 “您怎么忘了,三月三十不是您的千秋寿辰么?皇后娘娘想是定好了怎么给您操办,先来禀报您一声,看您可还满意?” 姜太后重重搁下了茶盏,嘴角泛起一丝讥讽道,“先帝薨逝连周年都未过,哀家一个寡妇,孝期还未除,做什么寿辰?你去传哀家的懿旨,哀家要为先帝守丧,今年的寿辰不必庆了;今儿不是请安的日子,哀家就不见皇后了,让皇后领了懿旨回宫去吧!” 柳皇后来请安却被姜太后拒于门外之事,在慈宁宫中连一丝浪花都未掀起,宫人们依旧沉默寡言地忙着自己份内的差事,姜太后在宫内的园子中散了几步,便又回到佛堂内开始抄录经书,似乎心无法真正定下来,总是抄了裁,裁了抄,如此三番两次之后,姜太后也不再勉强,搁下纸笔,出了佛堂,让露白和她对弈起来。 “凉王可去过大佛寺了?”姜太后执黑子先行,黑子方落,便开口问道。 “入京后去过两次,凉王妃倒是去过三次了。” “他们可见过慧慈了?” “尚未得见,听说是慧慈师太随慧悲师太闭关研习佛法了,此间不接见任何香客,是以并未得见。” “慧慈倒是一如既往是个乖觉的;她这会儿避着些也好,且让梁氏再风光些日子好了,咱们这位皇上,怕是还不知道自己为何会被从生母身边抱走,等凉王立起来了,哀家就送份大礼给梁氏;烈儿,你在九泉下安歇吧!母后一定会帮你报了大仇的。”弃女有罪,霸皇宠不得 见姜太后自说自话,露白只恍若未闻,心神只集中于棋盘之上,并不与姜太后搭话;姜太后见露白一幅木头人的模样,便歇了这话头,又问起了别的,“不是说曾家那条漏网之鱼——那个玉童子也进京了么?他有什么动静?去过大佛寺了么?” 露白斟酌了一番才回道,“曾家那位小公子是踩着凉王的脚后跟进的京,带了一房妾侍,是林家族中的一个孤女;妾侍安置在施侍郎府上,自己却是住在了凉王府里,一直随着凉王进进出出,连之前的春猎,凉王也带了他一起去;不过如今却是离京回了广宁府,奴婢斗胆让人查了查,原是他留在家中的已有身孕的妻室出了岔子。” 姜太后脸上的神色稍微变了些,语调中也带着三分趣味,“哦?他娶妻了?岳家是什么人家?” “门第很是悬殊,曾家小公子娶的那女子,不过只是个家中有个小铺子,几十亩田地的一个小门小户人家养大的。” “农户家的女儿?”姜太后饶有兴致地喃喃自语着,连落子的动作都缓了缓,复而抬起头来,吩咐道,“露白,把这女子护住了,曾家有这么一位当家主母,哀家老怀甚安啊!” 话说出口后,苏雨又觉得有些不真切,许是自己眼花了,明明睡前都没这人的,“难道真的是自己太思念相公了?”苏雨心中暗自琢磨道。 为求个确认,苏雨使劲地又揉了揉眼睛,然后透过两个松松捏着的拳头缝里往外望,那人影还是能瞧得真真切切的,苏雨这才确信是曾林回家来了,可哪怕再是确信,心里却还是觉得有些不可思议,怎么这么快就又回来了呢? 脑海里有些纠结,连揉着眼窝的两个拳头都忘了放下,一幅呆呆傻傻的模样;曾林就这么任苏雨一直打量他,心里在猜度苏雨到底要打量多久,可不想苏雨竟是这么愣住了,曾林有些失笑,摘下苏雨的两个小拳头握在手里摇了摇,万般柔情地道,“雨娘,为夫回来了!” “相公,你真的回来了?你回来了真好!”苏雨的行动比思想还快,不假思索地给了眼前这人一个拥抱,然后叽叽喳喳地问个没完,“什么时候到的?这会儿什么时候了?你吃晚饭了吗?饿不饿啊?会在家里待多久啊?……”王爷拒上榻 苏雨一口气问了许多的问题,曾林这会儿可顾不得一一回答这些,抄起床头的披风给苏雨披上,温和地提醒道,“不是饿了吗?先去吃东西吧!仔细孩子又闹你!” “你都听说了啊?”苏雨有些不好意思地道,“这孩子如今可爱闹腾了,一个不如意就闹腾得我好几天都没精神。” 曾林凑到苏雨的肚子边,半哄半吓地道,“宝宝,你要乖乖听你娘的话哦!不然爹爹就先给你记在本子上,等你出来了,要打你的小屁股的哦!” 这下苏雨不乐意了,一把推来了曾林,轻轻拍拍肚子安慰道,“宝宝,你爹坏,咱们不喜欢他了,你这么乖,娘是不会让人打你的小屁屁的,谁都不让。” 这还没怎么着,苏雨都这么护着了,曾林忙投降道,“雨娘,我不过是吓吓他,哪里舍得真的动手打他啊!” 苏雨得了曾林的保证,又听见外间顾妈妈回道,说宵夜已经准备好了,苏雨便暂时放过了曾林,奔向她的美味夜宵去了。 曾林则缓缓跟在苏雨身后,再次无比地庆幸,苏雨和孩子都还是好好的。 曾林归来后,众人像是心中有了定海神针,一门心思地只顾办好自己的差事,旁的那些杂乱思绪,一下子都被抛到了九霄云外;苏雨这会儿完全没劳心劳神的意愿,见曾林愿意接手她管的事,忙不迭地一下转移给了他。 仍是背着苏雨,曾林又领着妈妈们上上下下将府里里里外外翻查了个遍,仍是没寻见任何异常状况,于是曾林和妈妈们都只能暂且将此事搁下,将这份悬疑挂在了心上;日后照顾、伺候苏雨时,越发的经心和谨慎,苏雨吃的、用的、玩的,无一不是再三查验过方才送到苏雨面前的。 只有苏雨,在曾林和众人的一致隐瞒下,丝毫没有察觉到府里的暗涌;有了曾林在身边陪伴着,她的性子越发活泼了起来,自己亲自动手折腾些什么的兴趣越来越高涨了。 第71章 衣食 呕吐的滋味其实并不好受,更不用说是频繁呕吐个没完没了的孕吐了,哪怕苏雨早就做好了心理准备,可那份难受还是让她很受折磨,可她到底忍耐下来了,其中最大的一个原因便在于,她从未真正将孕吐当作是受罪,反而心中总是抱着一份欣喜,欣喜于腹内与她血脉相连的这个孩子,一日日正茁壮成长着。 这个时代对苏雨而言,总是无法真正的归属融入其中,哪怕有亲人,也有了夫婿,可21世纪的一切却无一刻从她脑子里消失过,哪怕她再敞开心扉想要融入这个时代,但深藏在灵魂中那一份离乡背井的孤寂感,却一丝一毫不曾远离过。 可有了这个孩子,一天天感受着这个孩子的成长,她的灵魂也一天天觉得踏实了,内心仿佛有了莫大的慰藉,从这时起,她才真正在这个时代落地生根了吧? 去了心里最大的一个心病,苏雨觉得十分心安了,如今还有相公在身边陪伴,苏雨本以为自己就该开开心心了,可乍然这么“清闲”,苏雨还是表示自己有些不适,这应该说自己天生就不是享福的命么? 可见得这烦恼就是个不识趣的,在苏雨想过过开开心心无忧无虑日子的时候,依旧找上了她,害她时不时的,会微微皱皱眉头。 和苏雨有点小烦恼不同,如今掌管小厨房的玉莲和厨娘何三娘可是愁得见谁都是一张苦瓜脸了,什么原因闹得呢?寻根究底,还得落在苏雨头上。 苏雨这孕吐不是好不容易终于压下了吗?可压下孕吐之余,又添了一个小问题,苏雨不光作息什么的变得不规律了,连这胃口也变得难伺候了。 如今可挑嘴着呢!一样吃食吃过三次后就开始觉得腻味了,相同的食材就是一次都不重样地做,过不了两三天的,也会觉得厌烦。 好在小厨房的何厨娘曾经与苏雨共事过一段时间,把苏雨的手艺私底下学了个七七八八,爆、炒、炸、闷、煮、炖,十八般花样是全使出来了,可还没挺过十天,小厨房便捉襟见肘,有江郎才尽的感觉了。 这不,小厨房的管事玉莲和掌勺的主事何厨娘,这好几天了,脸上都没个笑脸了。夫君附上身 玉莲将小厨房的食库翻了不知道多少遍了,盘算来盘算去,左不过这两三日间,少奶奶的饮食便再变不出花样了;而何厨娘将自己私下找人抄写的一本苏雨的菜谱翻得都快残页了,对着采买上来的日常食材,也是颇觉无能为力,想破了脑子,也想不出个新花样来,苦恼得脸色都跟那苦瓜是一个味了。 两人照常在晚间碰面的时候,一见面,两人都不约而同地冲对方摇了摇头,又异口同声地问道,“你也没办法吗?这可怎么办才好啊?” 而后两人都沮丧着脸,长叹了一口气,各自去忙活各自的事了;此事到底是何厨娘的份内之事,她比玉莲背负的压力更大,见玉莲和她这一时半刻都拿不出个主意,实在不敢再耽搁了,便对玉莲道,“玉莲,这事咱们还是和宋妈妈、顾妈妈她们说说吧!大家一起商量商量,看是在食材上换换花样,还是再多寻几个厨娘,这事可不能再拖了!” 话音甫落,两人的情绪一下子都有些低落,小厨房如今难得的清净,她俩都是跟过少奶奶的人,很是合拍,她俩合得来,底下人自然也是和和气气的,可再来了新人,不可避免的,人心必定会有所浮动,这般清净的日子是再难得了。但谁让她们本事不够呢?再怎么不愿不想,也不能误了自己的差事,失了自己的本份。 既定了章程,二人便不再拖延,就着这黄昏时的暮色,便去寻了宋妈妈,可巧,顾妈妈正和宋妈妈在一起,二人便将小厨房如今面临的困境说了,并提出了她俩商量后的两个解决方案:一是换换食材;二是雇些擅长旁的菜色的厨娘。 听了玉莲和何厨娘的话,顾妈妈和宋妈妈也发愁了,怎么这屋漏偏逢连夜雨呢?之前的事还没查出个明白了,如今小厨房又有了新问题,这采买新人,如今这个情况,谁能放得下心?换食材,这不是治标不治本吗?少奶奶总会有吃腻味掉的时候,也不是个好法子;最好是小厨房能多想出些菜色来,多想些做菜的法子,这样才能两全齐美。 两人也拿不定主意,只好又陪着玉莲和何三娘一起,去将此事禀告了曾林,曾林先是夸了四人思虑周详,可却不像四人这般一筹莫展,拿不出个主意,闻言笑笑道,“你们这会儿寻来,倒是也帮我解决了一个大难题。”王爷深藏,妃不露 四人忙道,“可不敢这么说,可不敢这么说。” 曾林也不过随口一说,见四人有些诚惶诚恐,便不再玩笑,说起了正题,“这事有什么难办的?你们可是忘了?你们少奶奶可不光会吃,她可是更会做菜的;这两日里,她正跟我抱怨说太过清闲了,觉得闷,以后你们便去稍微劳烦一下你们少奶奶,让她自己想吃什么,你们就斟酌着给整治什么,这事不就解决了吗?” 四人不曾想曾林竟会拿出了劳烦到苏雨的解决办法,一时有些发愣,倒是玉莲和何三娘反应过来得快些,愁容顿展地谢过了曾林,并表示她们一定会很小心伺候少奶奶,绝不会让少奶奶受累。 见曾林做了这么个决定,顾妈妈不知是不是被这么一下惊吓,脑子也活了,也想出了办法,“少爷,咱们也可以帮帮少奶奶的,这小厨房不好添新人,可大厨房里却无碍,咱们不如去寻了那擅作外地菜色的厨子,添进大厨房里,让何厨娘她们暗地里跟着学着做便是;此外,还可以四处寻寻,有没什么食谱食方的,咱们也可以学学。” 这么一来,倒更妥当些,曾林自是没有不应的。 如此,苏雨总算又有了事可做,虽然只是在厨房里纸上谈兵,但比起闲闲无事,她可是快活了不知多少,想吃什么,只管说该怎么做,厨下自会照着苏雨的吩咐琢磨出来。 这头一遭,苏雨便把这些日子以来的主食——米饭先给撇到一旁去了,不想还不觉得,一想便觉得有些腻了,第一个回想起的就是另一种主食——面粉。 各种各样的面条,长的短的,宽的细的,干拌的带汤的,想起来就忍不住流口水了,更别提那些种类丰富无比的配料这些了,当下便整治了一大碗山珍鸡汤刀削面来吃,吃完胃口开了,脑子也一下子活了。 几千年后无比丰富的各类食材一下子在苏雨的脑海中闪现,苏雨掏出了自己的小本子,将如今这时代可能有的都一一记了下来,然后便开始回忆起了之前自己吃过的所有东西,也一一记在了本子上,开始琢磨起怎么将它们都仿制出来。傲视天下:庶女皇权 菜色的问题似乎这一下都解决了,但主食却成了一个大问题,不管再怎么换花样,面粉做的食物总还是面粉做的,本质是不会改变的;在面粉被折腾了一圈之后,苏雨又把主意打到了粗粮上,要知道,后世好些粗粮做的东西,可是十分地受人欢迎啊! 而苏雨印象中最深的便是窝窝头、馍馍以及豆渣饼,想到这几样东西时,它们的味道也同时被苏雨回忆了起来,馋虫也开始蠢蠢欲动了。 苏雨便马上安排起做这几样东西来,她只会一些很简单的制作方法,比如窝窝头,她只会玉米面掺入其他类面的制作方法,先将玉米面、黄豆粉放入盆中,逐渐加入温水揉和均匀,使面团柔韧有劲;然后将面团揉匀后搓成圆条,再摘成面剂;在捏窝头前,右手先蘸点凉水,擦在左手心上,以免捏时粘手;取面剂放在左手心里,用右手指揉捻几下,将风干的表皮捏软,再用两手搓成球形,仍放入左手心里;右手沾点凉水,在面球中间钻1个小洞,边钻边转动手指,左手拇指及中指同时协同捏拢;将窝头上端捏成尖形,直到窝头捏到0.3厘米厚,且内壁外表均光滑,最后上屉用武火蒸上一盏茶功夫即成。 豆渣饼和馍馍中的石子饼就更简单了,豆渣饼是要在豆渣中混入一些菜的细末以及盐、花椒、辣椒和一些香料粉,也可以加入鸡蛋,然后一起揉成团,捏成一小团一小团放到油锅里煎,煎到两面黄时就可以吃了;石子饼也可以用豆面来做,和好面,将饼子贴在锅里炒的滚烫的石子上烙得干干的,吃起来便很干脆。 经苏雨这么一点拨,何三娘便开动了脑筋,将这粗粮食物琢磨了个透,在苏雨的指点下加以改进了不少,苏雨也来了兴致,将后世的方便系列食物也捣腾了出来,像油茶啦,方便面,方便粉条,方便米饭这些更易储存的食物也纷纷问世了。 彼时苏雨已经对在厨房里指点江山有些失了兴趣,因为她会的,能用得上的菜色这些都用得差不多了,再玩下去,她也得江郎才尽了;便转战了另一个地方,去鼓捣她的古代孕妇装去了,仿唐氏高腰广袖束胸裙,宽大的直筒裙身搭配盖胸的小外套,抑或是短披风,苏雨结合自己曾在古装剧中看过的样式,一口气“设计”出了五款别具一格的新式花样。 当苏雨离开厨房时,曾林却对她玩出来的易储存的食物和粗粮食物,泛起了深思。 第72章 云涌(一) 夕阳西斜,天色一点点泛起火烧霞,瞧着天色,在家奔波的人便知黄昏将至,心里暗暗地开始估摸起时间来,京城正逢会试和武举的盛事,来城中讨生活的贩夫走卒,一时不知多了有多少,晨入暮归,不敢耽搁一点时间。 瞧着这天色,这些奔走在街头巷角的小商小贩,不由都朝着西边望了几眼,似是在翘首以盼地等待着什么。 “嗡……”到第一声钟声传入耳中时,小商小贩们都知道此时是什么时辰了,酉初(17点)了,家在城外远些地方的人,就该马上收拾收拾赶回家去了。 这钟声却不是只响几声便停了,而是“嗡~嗡~嗡~嗡”这般好一阵悠扬而绵长的钟声绵延持续了有一刻钟长,一如既往,没有半点变化。 此刻,京中上至皇亲贵胄,下至贩夫走卒,闻得这钟声,便立刻知晓已是黄昏时刻,在外奔波的,都该收拾收拾,放下未完的事,准备归家了,故而,京中平民百姓们,便将这钟声唤作“归家钟”。 这不过是百姓们自取的名儿,实际上,这钟声,不过是城外大慈寺召唤寺中众尼做晚课的信号,大慈寺虽是方外之地,但因颇受皇家尊崇,因而也是规矩森严,凡出家有名碟者,除寺内职司需勤勉克己之外,早晚课的修行也是一日皆不得误,大慈寺立寺百年有余,这条规矩从没一天破过。 晚课的钟声一响,众尼纷纷赶至大殿,敲响木鱼,默默诵念起经文,木鱼的敲击声十分整齐,随着人流的汇集,木鱼的响声也越发大,慢慢从大殿想四处传开,一时寺中越发寂寂,寺中的杂役们听得钟声和木鱼声,再无一人发出杂声。 与大殿中大家一起做晚课引起的这般庄严肃穆不同,寺中西北角,靠近后山的一个偏僻小侧院中,此地木鱼的敲击声与大殿中相比,却显得气势薄弱了太多,但那缓慢而有节奏的敲击声,却也让人不由肃然起敬,连夕归的鸟雀们也凛然不敢出声。 小侧院并不大,倒也勉强算得上周全,正对院门的一间正殿,正殿左右两侧统共四间厢房,院中左右各有两处小塔,木鱼声正是从小院正殿中传出的。 小院正殿前后六十步开外,左右四十步开外,内里陈设极其简单,殿中高高供奉着一尊半人高白玉佛像,佛像前是一尊及膝的香炉鼎,佛像左右两侧各供奉着佛前四位尊者,此外殿中再无旁物;殿中三名女尼正前后相对屈膝跪坐在蒲团上,紧闭双目,全神贯注地做着晚课,面朝大殿门口的女尼满面皱纹,已瞧不出姿容,只能瞧出早已是垂暮之年,而她面前的两名女尼,却都是姿容不俗,虽眼角额际皱纹已不可掩,但仍可瞧出不过年过中年,仍是年华犹存。沈梅君传奇 “嗡—嗡—嗡”三声短促的钟声敲响,三名女尼不约而同停下了敲击木鱼的动作,双手合十念了一声佛号,垂暮女尼便对中年女尼道,“慧慈,晚课已毕,你可自去修行了!” 垂暮女尼右侧的中年女尼应了一声,便起身回了厢房。 一出正殿,两位中年女尼便一前一后回了右侧的第一间厢房,一踏入厢房中,走在前面,气度更胜一筹的中年女尼慧慈便问道,“慧平,方才修行时,你的心不静,这是为何?” 紧跟着走进屋的中年女尼慧平满脸愧色地回答,“主子,奴婢有负您的嘱托,连点小事都没办妥。” “是勉之的事?” “主子,奴婢没有约束好底下的人,打草惊蛇了;不知是什么缘故,之前府城里闹了一场,连小公子都急急忙忙地赶了回去,可那人腹内的胎儿却是有惊无险,但小公子把家里上上下下又清扫了一遍,把那人护得更是严严实实,密不透风,咱们这下,倒是真的一时半刻不好再动那人了。” 慧平越说头越发低了下去,这么一件小事,她竟然都办砸了,心里很是自责,可心中最担心的,却还是因着这份不顺心,又勾起了主子的伤心事。 慧慈闻言,脸色有些晦暗不明,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倒是慧平,见她一言不发,心中倒是越发愧疚了。 主子本是高高在上的贵人,谁知一夕之间,遭逢巨变,娘家倾覆,幼子被远逐,那重重深宫中竟再无主子的容身之处,逼得主子只能出家为尼,被困在这一方小小的佛堂之中。 主子已经有太多的不如意了,如今就连这点小事,都还要让主子不如意吗?慧平心中一阵激愤,上前急急地道,“主子,我亲自去把那人处理了吧?” 慧慈此刻脸色也平静下来了,语气很是平静地问道,“这么说,勉之很是看重他的妻室?是苏氏吧?苏氏人生得可美?都会些什么?可是个懂事贤惠的?”调教渣夫:嫡女长媳 慧平听主子问起,虽不明就里,仍一一回了,“据底下人传来的消息,小公子倒是颇爱重苏氏;苏氏的容貌只说得上清秀,出身农家,说是女红和厨艺不错,也识得几个字,也还算得上能干,府城老家那边的事,说是她接手后也没见出什么大的差错,倒是有几分手段,小公子进京时,也给小公子添了房妾侍随行伺候。” 慧慈闻言,脸上浮现出一丝笑意,“慧平,是我想差了,所幸还未酿成大错;苏氏已经嫁给了勉之,又入了曾家的族谱,她已是曾家的人,如今又怀了勉之的孩子,曾家的子嗣历来艰难,我怎么一时就迷了心智了呢!往后苏氏的事,咱们不要再插手了,由了勉之吧!若勉之能护住她,那便是她的福分,若她是个命薄的,福分重了,老天爷自会收回些。勉之长大了,曾家的事,早已不须我再插手了。” 绣娘们按照自己的想法缝制出了漂亮的衣裳,苏雨忙换上了让曾林瞧瞧,可曾林却只会说每一件都好看,倒让苏雨心中未免不十分满意;不由感慨道,要商讨衣裳的事宜,还是得找闺蜜才相宜啊! 便遣了红英去请知府家少奶奶——木氏过府一叙。 木氏本是早便要来探望苏雨,一方面是和苏雨谈得来,另一方面也是想和苏雨说说之前提起过的自家小姑子的婚事,可她正要过府时,便听说苏雨的相公——曾家少爷回府了,一时便打消了过府来的念头;这会儿得了苏雨的相请,便禀了婆母一声,当即便和红英一道来了曾府。 见木氏一请便到,苏雨心中别提有多开心了,不顾顾妈妈等人的劝阻,执意到正院门口相迎,一见了木氏,便迎了上去,“木姐姐,你可是说了要时常来陪我说说话的,可这都小半月都没上门了吧?姐姐你可是食言了哦?这也怪我,早就该派人上门去请姐姐才是。” “呸!你这张嘴,还真不饶人啊!”木氏嗔怪了苏雨两句,又打趣苏雨道,“我是早想来的,可不是见你有人陪了吗?你们夫妻小别重聚,我这个外人,哪里好来打扰你呀!” 苏雨自知不妙,便陪了个不是,又开门见山地说起了自己请木氏过府的目的,“好姐姐,好姐姐,是小妹的不是,若想和姐姐说话,很应该让人过府相请才是;木姐姐,前几日我闲着无趣,想了几个衣裳的式样,今日特地请你来掌掌眼,瞧瞧可能穿得出去?” “成,这差事姐姐爱干!”木氏一口答允了,“原来妹妹还有这等巧思,以后姐姐少不得也得沾沾妹妹的光了。”腹黑狂女-倾城召唤师 “得你瞧得上眼才成啊!” 果然,几身衣裳都得了木氏的夸赞,但木氏并不与曾林般满口称赞,反而一眼便瞧破了苏雨的小心思,“这裙子做得如此宽,妹妹可真是未雨绸缪,定是为了肚子挺起来时先做的准备吧?这倒真是个好主意,穿着既舒服又漂亮,妹妹你可真是有心人啊!” 苏雨本也没想着瞒,索性大大方方地承认了,“姐姐果然眼尖,小妹的想法,你一眼就看破了,这几身衣裳,确实是想着五六个月时穿的,姐姐也帮我瞧瞧,可有什么不是之处?” “我的好妹妹哎,女为悦己者容,你穿着好不好看,应该去问你夫君,怎么竟问起我来了?我瞧着件件都漂亮,害我都动心了,想也照着做一身呢!”木氏将苏雨大大夸赞了一番,复而又很是遗憾地道,“可姐姐不比妹妹年轻了,这样的衣裳,好些都不敢再上身了,不然别人都该笑话我了。” 见木氏也这般说,苏雨的心这才定了,其实把这几件衣裳做出来后,她担心的便不是漂不漂亮,而是合不合规矩,不知道穿着这样的衣裳,别人会不会觉得她不庄重,太轻浮,这样的错误,苏雨可不想犯。 见木氏很是喜爱那身仿唐氏高腰广袖束胸裙,苏雨心中便有了想法,“姐姐,你不过就比我稍微年长几岁罢了,怎么就不能穿这样的衣裳了?姐姐生得比我美,穿起来一定比我漂亮,这身衣裳,小妹还偏要给姐姐做上一身了。” 说完,便朝外唤道,“红英,红燕,你们快进来。” 见二婢进屋,才又吩咐道,“红英,红燕,快来帮木姐姐量量身,我要帮木姐姐也裁一身衣裳。” 苏雨说干就干,还不光让二婢动手,自己也在一旁比划着帮忙,木氏怕伤着她,只能由着两个丫头给量了身。 量好后,苏雨又缠着木氏道,“木姐姐,这身衣裳你可得穿出去让人好好瞧瞧,姐姐穿着好看,别人瞧了一定动心,小妹说不定能趁机给你外甥赚些奶水钱;好姐姐,你可一定要帮小妹这个忙啊!” 被苏雨这么一求,木氏到底是答应了不将这衣裳束之高阁,而是会穿着出门去走到走动。 第73章 云涌(二) 京中的各处宅院中,除王公贵胄的府邸之外,数的上是好宅邸的,首屈一指的,便是如今的林尚书府和施侍郎府了,两家在前朝时便算是鼎盛之家,之后新朝代旧朝之后,两家仍旧科举立足,因族内子弟争气,每一代都有数名科举有成的,三代累积,早已成了本朝屈指可数的书香门第中的名门望族。 施家大宅座落在王公贵胄云集的东内城,本是前朝一位极其得宠的公主下降的公主府,五进的大宅院,内里有七八处大大小小的园子,将内院隔开成中院,东院,北院,南院;各院内多的则有七八处小院落,少的也有四五处小院落。 施老夫人和已故的施老太爷膝下只两个嫡子,施家嫡支这一脉便只他们兄弟二人,人丁有些单薄,便是府中的院落,施老夫人仍居于中院中,施家大老爷施侍郎一房居于东院,二老爷施学政一房便居于南院,最小的北院便一直闲置着,惯常被用于招待常住的亲近亲属们。 故而,施老夫人一得了曾林即将进京的信儿,便早早命人将北院里里外外收拾了一番,作为曾林进京后的居所;但不想曾林不过应卯似的来露了个面,当日说是去拜访凉王,这一去便再没了人影,丢下随行来的林姨娘和玉莲,自个儿在凉王府落了脚。 北院虽然说是施府内四院中最小的一个,但也是麻雀虽小五脏俱全的,里边有四处小院落,林姨娘和玉蓉两人,一个是妾侍一个是通房,两人都不是正经的主子,自然不够格住那大的院落,二人便被一起安置在了最小的一个院落中,院落虽小,也有正经的四五间厢房和一个倒座房,最大的一间厢房要给曾林留出来,林姨娘便带着一个妈妈一个大丫鬟,两个二等丫鬟,二个三等丫鬟占了三间厢房,玉蓉只得了一间最小的厢房做居所,身边跟的两个没留头的小丫鬟,只得住到了倒座房里。 房屋这样子分配下来,玉蓉差点咬碎了一口贝齿,她一个上了台面的通房丫鬟,竟然连林姨娘身边上了台面的丫鬟妈妈都比不上,这不知道从什么地方冒出来的林姨娘,简直是欺人太甚了,不过和她一样半奴半主的东西,竟这般拿捏起主子的款来了;比林姨娘更让玉蓉恨得咬牙的便要数书玉、书颜那两个丫头了,本一直是跟在她身后姐姐长姐姐短,两条听话狗一样的小蹄子,一转眼竟敢抛开她,去攀了姓林的那边的高枝,还真当自己没瞧出来吗?两个小蹄子没一个安份的,都是存了心要攀上更高的高枝的,自己早想好整治二人的法子了,偏那两个小蹄子就投到姓林的那边了,让自己一时半会儿的,倒有些不好出手了。遗世倾城 玉蓉这个通房觉得林姨娘碍眼,林姨娘又何尝瞧玉蓉顺眼过了?想到天天在自己眼皮下膈应自己的玉蓉,林姨娘心里越发恼恨起苏雨这个少奶奶来,赶在自己进门前两天开的脸,这不是明晃晃地和自己打擂台吗?偏她又是堂姑祖母身边服侍过的,还是堂姑祖母亲自赏下给少爷的,自己就是再觉得膈应,如今就在堂姑祖母眼皮底下,自己还不得不笑着和她好好相处。 但玉蓉不过是个小小的膈应人的玩意,一个通房丫头罢了,若三五年没有子嗣,到时候是打发出去配人,还是养在一个角落任她自生自灭都是再简单不过的事,玉蓉不是她该多上心的人,妈妈说得对,她该上心的人是少爷,尤其是少奶奶既占了少爷的情分,人又精明的情况下,她得更对少爷上心些才是,可如今自己连少爷的面都碰不到,又能如何是好呢? 林姨娘身边的一等丫鬟有一管好声音,因此得了个好听的明儿——黄莺,黄莺不过出了林姨娘住的厢房一会儿,一回转,见林姨娘手中的针线早就停了,整个人闷闷地不知道又在想什么,便走过去将她手中的针线取了,柔声地劝道,“姨娘,又不是什么紧要的活计,这会儿没精神便先搁下便是,今儿外边天色也不错,咱们也有两日没出院子了,正巧今日老夫人没出门,咱们去给老夫人请个安,陪老夫人说说话可好?” 黄莺话音刚落,“叩、叩、叩”地几下敲击门窗的声音响起,而后门外传了一道女子温婉动听的声音,语调温顺柔和,“姨娘,是奴婢玉蓉,你这会儿可得空?今日天色很好,老夫人想必有心情赏玩游园一番,奴婢进来伺候您去给老夫人请安可好?” 若是真随了自己的心愿,林姨娘倒是想答一句“不好”,但玉蓉没病没灾的,自己去给堂姑祖母请安却不带她,堂姑祖母一定会对自己不满,自己虽然占了一丝血脉情分,但那丫头和堂姑祖母也有匪浅的主仆情分,真儿个计较起来,还不知是什么光景呢,她可是一步都错不起啊!网游之蛮力法师 打定心思后,便朝门外淡淡地应了声,“玉蓉,你且回屋候着吧!我换身衣裳,一会儿便领您一起去给老夫人请安。” 林姨娘和玉蓉到老夫人的院子时,刚好是秦夫人领着儿媳、女儿、侄女们给老夫人请过安,各自散了去自己忙自己的了有一会儿功夫的时候;老夫人当时正让林妈妈和另外两个妈妈陪着玩推牌呢,一见林姨娘和玉蓉,忙招呼二人上桌来玩,另外两个妈妈早乖觉地退位让贤了。 林姨娘谦虚了一番,道自己推牌玩得不怎么好,老夫人可别嫌弃她;玉蓉倒是一点不谦虚,反而说好久没陪着老夫人玩推牌了,心里正想着念着呢,一会儿定好好陪老夫人玩个痛快。 四人便好好地玩起了推牌,一边玩,一边时不时地插上几句话,说着说着,不知怎么的,话头边说到曾林身上了,老夫人玩牌的兴趣一下子就淡了,牌也不出了,拉着林妈妈便问道,“勉之回府城去多久了?” 曾林这次急急赶回府城,并未亲自向老夫人道别,只托了人递了口信给秦夫人,让秦夫人待他禀明老夫人,老夫人为此又生了曾林好一场气,背地里,在林妈妈面前,将曾林好生数落了一番,连带着,苏雨也没落着一句好话,老夫人把苏雨,数落得更厉害,之前那一丁点好印象,早不知什么时候便烟消云散了,如今,老夫人出了想起来数落一番外,其余时候只当苏雨是个不存在的。 林姨娘和玉蓉听老夫人问起曾林,也不由地深呼了一口气,手上的动作也漫不经心了许多,暗暗竖着耳朵,专心听老夫人和林妈妈的谈话。 “老夫人,到今天就整一旬了,表少爷不论是在回京的路上还是仍留在府城那边,这一两日,应该便有信来了。”林妈妈数着日子回了话,回完话还很是尽责地出了一张牌。 林妈妈下手的便是老夫人,老夫人此时却是真没了什么玩的心思,很是惋惜地对林妈妈道,“勉之这孩子,越大越不懂事了,放着跟着凉王爷正经办差事的事不着紧,偏在凉王爷忙武举的前夕天塌下来一般,着急上火地要赶回广宁府城去,那边能有什么事比凉王爷的事还值得上心,勉之这回若不拿出个说得过去的因由来,我可得好好教训教训这孩子了。”凤啸九天:绝色狂妃太凶猛 林姨娘一直静心凝神听着呢,听老夫人这么一说,忙维护曾林道,“老夫人,少爷赶回府城,一定是有很要紧的事,您之前不是也听说了么,凉王爷一直对少爷是夸赞有加,很是看重的,少爷必定不是个不懂事的。” 玉蓉笑着瞄了林姨娘一眼,慢慢起身,一边朝老夫人身后走去,一边说道,“老夫人,奴婢好久没伺候您了,让奴婢给您捏捏肩吧?” 一边捏,一边又说道,“老夫人,您一心为少爷好,奴婢帮您记着呢!等少爷回京了,奴婢一定会劝劝少爷的;咱们少爷,您也是知道他的性子的,您的苦心少爷他一定会明白的。” “但愿吧!”老夫人只叹息了一声,便没再说旁的,屋里一时气氛很是有些沉闷。 屋里的沉闷气氛却未维持很久,因为说曹操,曹操就到,这边刚说起曾林的信该到了,果然,曾林的信便马上就到了,秦夫人一收到曾林的信,想着老夫人心里一直惦记着曾林,连信都没打开看,便带着原封不动的信,来给老夫人请安了。 老夫人刚还有些埋怨曾林不懂事,这会一见曾林的信,曾林的不好一下子就烟消云散了,脸上又有了笑颜,见信还未开,忙让秦夫人拆了,“大媳妇,把信拆了念给我听听,看看勉之都说了什么。” 老夫人这么吩咐了,秦夫人也就没假使于人,亲自拆开信,先一目十行地瞧了一边,然后马上笑容满面地说道,“婆婆,这可是大喜事,难怪勉之那么急地赶了回去?勉之来信是给咱们报喜信儿的,他媳妇苏氏进门就见喜了,说是如今都有三个多月的身孕了;之前府城那边来信,说是苏氏刚诊出的身孕不知怎么的,本来还好好的,一下子就有些不稳了,那边的下人都吓坏了,这不立马就给勉之来了急信,勉之都及冠之年了,这又是头一个孩子,哪有不着急的,闻言就立马赶回去了,好在赶回去及时,把这孩子保住了;这可真是阿弥陀佛,菩萨保佑啊!” 第74章 情分 “女人的钱,果然是最好赚的!”苏雨不由的深深感慨道,连她自己都没有想到,不过是一时兴起客串了回“服装设计师”,再寻了木氏当了回“模特”展示了一番,收效竟是这般地远远超出自己的设想。 苏雨忍不住再次瞧瞧了账本,这五天里赚得钱,竟然都超过了之前生意最好的那个月,在账本右边,还有二十多户之前并不见太多往来的人家递来的拜帖,这新式的衣裳式样,不仅帮她赚了钱,还帮她把交际圈子又扩大了,情不自禁地,苏雨乐得嘴角都笑弯了。 曾林一进门,便瞧见苏雨坐在书桌旁,笑得很是开怀,自己心情也一下快活起来,笑着朝苏雨走去,一边走一边问,“雨娘,今儿可是有什么好事?难得见你这么开心的?” 见了曾林,苏雨一下子更开心,立刻站起身,挥舞着手上的账本就想小跑着朝曾林奔去;可把曾林吓得不轻,忙一边小跑过去,一边阻止苏雨道,“雨娘,你好好坐着,有什么事等我过来咱们再说。” 曾林动作迅速,很快赶在苏雨跑出来前,一把扶住了苏雨,才放下悬着心,长舒了一口气道,“娘子,我的好娘子,咱们的孩子可还得靠你这个娘亲保护呢!你下次可千万别再忘了他了,好吗?” 苏雨连忙把头摇的像拨浪鼓似的,连连应承道,“嗯,嗯,嗯,下次再不敢了!” 曾林此时也注意到苏雨手上握着的书了,轻轻接了过来,只瞄了一眼便说道,“这是什么书?新出的话本子么?哪儿出的?娘子看得这般开怀,下次再出的时候,为夫再给你买。” 听了这话,苏雨越发笑得灿烂了,“相公,你先仔细瞧一瞧再说。” 曾林便翻开了“话本子”,这才知道,哪里是什么好看的话本子,原来是一本账本,不过略翻了翻,便搁下了,“原来娘子瞧了账本就会心情好啊!那为夫马上把府里的账本全给娘子拿了。” “你才喜欢看账本呢!”苏雨狠狠地捶了曾林几下,又抓起账本翻到最后的一页,指着让曾林瞧,“瞧这里,从这到这,这是最近五天的账目,比以前一个月挣得银子都还要多,这可全都是我的功劳,我画的衣裳式样,我让木姐姐帮我去做得宣传;果然还是买衣裳首饰赚银子多又快。” 一听苏雨这么说,曾林哪里还不明白苏雨为什么这么开心,“娘子,你可真是巾帼不让须眉;不对,应该是巾帼更胜须眉,为夫可没娘子你这么能赚银子,娘子,以后咱们家的大管家一职,非娘子你莫属了。” 苏雨虽然现在很开心,可还没有高兴昏头,曾林这话虽然全是夸奖,可那打趣的意味苏雨还是听出来了,伸出双手抓住曾林的一只胳膊就死命地摇晃,“好啊!你居然打趣我,别以为我脑子没以前灵光了,就听不出来了,我才不给你当管家呢!”市长前夫,你好毒 “原来娘子不喜欢管家一职啊?那为夫让娘子当大掌柜如何?” “我当了大掌柜,一定让相公你去当店里跑堂的。” “不是帐房先生吗?” “你想得美呢!” 屋里的笑闹声时而响亮,时而低沉,屋外伺候的人见主子们开心,也是满脸都是笑容,心里也觉得痛快,连有事来回禀的宋妈妈都在屋檐外候着,没有立马让人往里通传。 过了一会儿,屋里的声音静了下来,宋妈妈才示意红英帮她传话,红英朗声朝里面小喊道,“少爷,少奶奶,宋妈妈来了,有事回禀少奶奶,少奶奶现在可方便?” 里边略顿了一会儿,才传来苏雨的声音,“让宋妈妈进来吧!” 宋妈妈进屋后,给两人行礼时略瞄了一眼,苏雨两颊的绯红还尚未全部消散,只瞧了这么一眼,就没敢再多打量,低头回禀道,“知府家大少奶奶身边的青儿姑娘来了,说是奉了她家大少奶奶的话,有事要和少奶奶您商量,奴婢将青儿姑娘安置在侧厅那边了。” 一听是木氏派了人来,苏雨狠狠瞪了曾林一眼,就起身道,“这会儿也没旁的事,领我过去见见青儿吧!木姐姐这会儿派她来,定是有紧要的事吧!” 青儿是木氏身边的大丫鬟,自是深知木氏和苏雨交情不浅,一见苏雨,忙给她行礼问安,“曾少奶奶,您今天的气色看着可好多了!奴婢可算是赶上了,回去少奶奶再问起您,奴婢可算是可以让少奶奶放心了;遇上这样的好差事,说不定少奶奶还会打赏奴婢一番呢!” 青儿话说的乖觉,她又是木氏跟前的人,苏雨当然会给她三分薄面,顺着这话风和她略寒暄了两句,这才问起正事,“我记着木姐姐的关心呢!回去若木姐姐问起,只管说我如今好着呢!这孩子也不闹腾了,都可以再去城外溜一圈了;木姐姐最近可好?让你跑这么一趟,是什么事?” 见苏雨问起,青儿立马便一五一十回了话,“我家少奶奶也好着呢!少奶奶让奴婢来问候您一声,若是你身子好了,就问问您,眼看着这府试就快到了,她要去城外的‘云山寺’给小少爷祈福上香,想到您娘家兄弟这回也要下场,是不是和我家少奶奶一起去上个香?” 原来是木氏想去上香祈求儿子能考中功名,想着自己兄弟也要去,便派了人来问一声,看自己要不要和她一道去。狐女仙途 苏雨没有马上应下,先问了声,“什么时候去啊?” “定的是二十二号一早便去。” 苏雨心里略算了算,今天才十九,还有两三天的功夫,苏雨便道,“青儿,这事我知道了,我得先和我娘家人商量一下,看几个人去,商量好了,明天在派人去给你家少奶奶回话!” 青儿得了这话,便向苏雨告辞回府去了。 苏雨一回房,还不待曾林问起,便立马向他道明了,“木姐姐大后天要去云山寺给她的长子上香祈福,派人来是瞧瞧我可好了,若是好了,要不要也去给阿清上一柱香。” 曾林一听眉头微微皱了起来,“云山寺路途可有些遥远,而且有一段山路,颇为颠簸,雨娘,往来一趟可得一天的功夫,不如问问岳母和大嫂,看她们谁得空前去为阿清上香?” 苏雨显然是没料到曾林竟会反对她前去,愣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也是皱着眉道,“娘和嫂子哪里走得开,铺子里进货的事嫂子得看着,小柱子和阿清那儿,娘也是脱不开身的,只我如今最闲,再说又是和木姐姐一道,若是去的话,我去才最合适。相公,我想去替阿清上一柱香。” 曾林瞧苏雨一脸认真,两眼瞪得大大地直直望着他,微微皱起的眉头一下舒展开了,冲着苏雨笑了笑才道,“雨娘,云山寺是真的有些远,若是坐车去,单程便要两个多时辰,而且这还是车速不慢的情况才行,你如今可是双身子,车哪儿能赶得那么急?怕是单程都得要三个多时辰才能到,一天哪里能回得来?” 见苏雨脸上有了犹豫,曾林便继续道,“当天回不来也不是不能解决的问题,寺里自有供香客歇脚的厢房,可雨娘,你可不能忘了,寺里可是严禁荤腥的,你歇在了寺里,可吃得惯那寺里的斋菜啊?” 这话一出,苏雨马上十二分犹豫了起来,她如今胃口可刁钻了,寺里的斋菜,一点儿荤腥不沾,铁定是不合她胃口的,可不去上香,苏雨又觉得心里过意不去了,“那不去上香,阿清会不会落榜啊?” 曾林闻言失笑,好一会儿才答道,“雨娘,年年科考前,参考的学子家中就没有不上香祈福的,可佛祖也顾不上每位学子不是,年年不都还有许多落榜的学子吗?可见得还是得靠学子自己的努力才是正经。” “可没想起这事时就罢了,想起了又不去上香,这事我一直都会在心里记挂着,憋得人难受不是?”苏雨小声嘀咕道。 见苏雨这么说,曾林也不由改了主意,要上香就上吧!曾林改口道,“雨娘,你如今虽然瞧着没什么不是了,可到底是怀着身孕的,这一路颠簸的,为夫实在放心不下,若是娘子实在想求个心安,那为夫明日便去云山寺为阿清上一柱香可好?”重生赌石界 “相公,”苏雨闻言,心里很是感动,“谢谢你!你帮了阿清这么多,这次若是他再考不中,我一定要好好教训教训他一顿。” “雨娘,这次阿清一定会中的,我问过二表舅了,他说阿清最近学问大有精进,这科府试,应有j□j分的把握高中。” “那都得多谢相公的鼎立相助,”苏雨屈身郑重地向曾林行了个礼,“你又是送他书,又是帮他求二表舅的指点,他要是再不争气,这书也别念了,索性另寻个差事才是。” “书?”曾林有些疑惑,“雨娘,我只来信求了二表舅指点指点阿清,从来没给阿清送过什么书?” 既不是自己,又不是曾林,还会是谁给苏清送书呢? 府试在四月初举行,过了三月十五,施大人便无暇再指点苏清他们了,所幸曾林回来了,便让苏清搬到了曾府的外院书房去住,有什么问题,也可以就近问问曾林。 带着这个疑问,苏雨和曾林去了外院书房,苏清正在破题写一篇文章,见苏雨来了,忙将笔搁下了,“姐,你怎么来了?” “明日你姐夫要去寺里帮你上柱香,我想拿一篇你之前的文章去佛前供奉一下;你搬过来也有几日了,我都没过来瞧瞧你,你住的可还舒心?可有什么缺的?” 苏清不疑有他,递了一份自己之前的文章给苏雨,十分满足地道,“姐,我一切都好,你别担心我,姐夫很照顾我呢!我什么都不缺,就是之前姐姐你寻来的书,不知可有新的到了?” 苏雨此时已瞧见苏清说的书了,很是眼熟的字迹抄录的一本手抄本,顺手翻了翻旁边其他的,字迹都是一般无二的,苏雨想了想,一时却怎么也想不起这字迹是谁的,又听见苏清问及,便淡然笑着回了,“暂时还没有新的书到,之前的书,你都读的烂熟于心了吗?贪多可是嚼不烂的,马上就快到府试了,你还是多温习温习吧!” 出了书房,苏雨想了一会儿还是没想出那眼熟的字迹的主人是谁?便问曾林,“相公,我瞧着那字迹颇为眼熟,你可识得那是何人的字迹?” 曾林的记忆力比苏雨强些,一瞧见那字迹,便知道赠书人是谁了,见苏雨问起,便答道,“若我没有记错,这些书,应该都是唐耀祖送给阿清的。” 唐耀祖?苏雨愣了愣,怎么会是他?他们不是早就桥归桥,路归路,两不相干了么?“这事先别告诉阿清,等他考完后,我再告诉他吧!” 第75章 来信 在曾林眼中,苏雨其实是个很简单的人,虽然聪明,但更简单,她的表情和眼神,从来都不是能掩饰住的,所以,曾林很容易便确认了,苏雨是真的没认出唐耀祖的字迹,也是真的不明白为什么唐耀祖为什么会赠书给苏清,更是真的十分坦然地将唐耀祖视为不会再有什么交往的陌生人,丝毫没有再去多想,也丝毫没有被影响。 果真是一言成诺,从此桥归桥,路归路,相逢亦是陌路;把彼此间的缘份,斩断得十分干脆利落,如此的坦率,曾林心中不由升起自愧不如的想法。 曾林不得不承认,认出苏清案头的几本书是唐耀祖亲笔抄录的之时,他的心情并不像他表现出来的那样平静,就如同当他做出决定娶苏雨为妻时,就下意识地避开了和唐耀祖的交往,似乎希望他们之间,此后最好再无瓜葛。 此时,曾林恍然间才回忆起,自从在他和苏雨定亲那日和唐耀祖见过面之后,他就再也不知唐耀祖的音讯了,也是在那一天后,他们的友情便戛然而止。 他们之前已经没有交情了,那么,唐耀祖要用什么样的方式来弥补曾经带给雨娘的伤害,似乎也确实没有必要非得知会自己一声了;而且,不论严之他怎么想,怎么做,雨娘已经是自己的妻子,而且即将为自己诞下儿女,那些往事,自己也该学雨娘,全部都抛诸脑后才是。 曾林心中的百般思量,苏雨并未觉察到什么,一方面是因为曾林一点儿都没有表露出来,另一方面更多的却是因为,苏雨一直将自己和原身视为两个独立的个体,彼此之间,有些瓜葛,分的特别清,而唐耀祖,便是其中分的最最清的瓜葛,他只和原身有关联,最愧对的,也是原身不是自己。 在这样的心理暗示下,苏雨一点儿没在乎这回事,也不觉得自己应该和曾林谈谈,将这事说开,有些担心适得其反就弄巧成拙了。 苏雨此时心里记挂着另一件事,今天都十九了,屈指数了数,,苏雨才发现有件重要的事,被她一直忽视了;这么一细数,曾林都在府城待了有十几天了,若说是担心自己和孩子,可她如今稳稳当当的,并不需要曾林太过挂念,他这么长留府城,对他该办的事,真的不会有影响吗? 天才儿子迷糊老婆 想到这点,苏雨不由暗暗有些自责,这么重要的事,她竟然都一直没有考虑到,心可真是宽得可以啊!但两人小别重逢,亲厚更胜往昔,让苏雨再一次眼巴巴地送曾林出行,她心中的难过,只会比上一次更多;更何况是要她亲口去问,曾林何时再进京,这就更是难为她了;苏雨心存侥幸地想,“再等几日吧!真要走的时候,相公一定会提前告诉自己的。” 有了这样的心思,苏雨越发不舍得耽搁曾林的时间了,立马改了主意,对曾林道,“相公,左右木姐姐都要去上香的,你也不必再亲自去跑一趟了,我让郑妈妈跟着木姐姐一道去代我替阿清上一柱香就成了;你留在家里,阿清有什么问题都能立马问问你,对阿清的帮助还能更大些。” 此时曾林也想开了,见苏雨这么说,便从善如流地应了,“如此也好!” 有些事,一旦想到了,就难免会一直记挂在心上,从十九那日心中起了曾林可能过一两日便要再离家的想法后,这个念头就一直在苏雨心中,有些沉甸甸地压着,可曾林却是一直都没有开口说何日再进京,苏雨就这般且喜且忧地过着有一天算一天的日子。 可她不提,却不代表别的人不提,因为施大人最近也事多繁忙,施夫人要照顾施大人,再加上曾林也在家,施夫人便不向之前般隔一两天便会过府来瞧瞧苏雨了,只过个三五日,派安妈妈或身边的大丫鬟过府来问候一声。 因此,三月二十五那天,苏雨听顾妈妈回禀说,“少奶奶,施家表舅夫人来看望您了,”顿时,心里的担心一下就更重了。 “老夫人,这可真是一件大喜事,”等秦夫人才刚说完报喜的话,林姨娘便立马道,“原来少奶奶是有喜了,难怪进京前,少奶奶一再说自己身子不便,不能进京服侍少爷;阿弥陀佛,好在少奶奶这番有惊无险,孩子总算是保住了。” 老夫人脸上刚露出的欢喜之色,闻言不由得消褪了几分,心中泛起了思量,“苏氏若是早就知道有了身孕,还不精心保养着?这会儿却闹出这样一出来,不是成心拖勉之的后腿吗?果然是小门小户养出来的,一点儿不知道顾全大局。”[综]目标:位面商店 玉蓉刚听说这个喜讯时,也是“惊喜”过度,一时连给老夫人捶背的动作都慢了几拍,待听了林姨娘的话后,心思也活了过来,也顺着林姨娘的话接着道,“这可真是万幸了!老夫人,有少爷在一旁照看着,再过几个月,少奶奶一定会给您添个白白胖胖的曾孙的。” 老夫人本就有了思量,再一听玉蓉这话,心里立马想到苏雨是借孩子想拿捏曾林,心里越发有了不快,这世间都是女人服侍男人的,哪有女人把男人拘在身边照看自己的,何况苏氏不过是一乡野女子,可不能由着苏氏,没得惯得她心越发大了,老夫人便立马道,“大媳妇,苏氏和勉之都是没经过这样的事的,身边不能没个长辈照看着,你立刻替我去封信,苏雨的胎不是已经坐稳了吗?这回就让苏氏和勉之一起进京吧!把苏氏就搁在咱们眼皮子底下,免得她再有个风吹草动,又得让勉之正事不顾,大老远地还得跑回府城去照看她。” 老夫人和林姨娘、玉蓉说话间,秦夫人已经将信全部看完了,不动声色地打量了林姨娘和玉蓉几眼,心里将二人的话细细分析了一下,没急着再念信,反而说道,“婆婆,还是您思量得周详,要不怎么说家有一老,如有一宝呢!婆婆,你这推牌是少了一个人么?要不儿媳来给您凑个书吧?” 虽是这么说,但秦夫人却并未朝玉蓉空出来的位置去,施老夫人便明白了,秦夫人还有话跟她说,但是林姨娘和玉蓉是不方便在场的。 “玉蓉,十九丫头,总陪着我这个老婆子也没意思,外边天色好,你们出去逛逛园子,散散心也好;去吧!去吧!自己去好好玩玩吧!” 老夫人都发话了,林姨娘和玉蓉尽管满心不愿,也只好告辞退下了。 待两人离去,老夫人这才问道,“勉之还说了什么?” 秦夫人这才又道,“婆婆,勉之信上还说,苏氏腹中的胎儿,是中了阴鸷的招数,险些就被人所害了;苏氏的喜脉,早在元宵节前勉之便诊出来了,一直都是万分小心的,可他一离府,竟然就被人趁机做了手脚,而最让勉之不放心的是,他里里外外都翻遍了,却一点没找着动手脚的痕迹。” 老夫人闻言不由立马一脸肃然,“你弟妹怎么说?就没照看着点?也是一点痕迹都没寻着?苏氏身边,都是谁在伺候?”尸宠 “弟妹也来了一封信,苏氏身边如今伺候的人是弟妹给安排的,都是妥当的人;也是多亏了那两位妈妈反应快,一察觉苏氏有异,便立马将苏氏的衣食摆设物全部替换了一遍,同时又盯得紧,让人没寻着再下手的机会,这才没让人将苏氏的孩子也害了。” 秦夫人话才说完,老夫人又想到了旁的,“大媳妇,你让玉蓉和十九丫头出去,不是怀疑是她们动的手脚吧?” “儿媳本是没有的,”秦夫人徐徐道,“可方才儿媳听她们说话之后,却有了几分疑心,她们必是早早知晓了苏氏的喜讯的,也不是没有动手的可能。” “既然还有这样的事,那苏氏就更不能再留在府城那边了,”老夫人不容商榷地吩咐道,“马上给勉之去信,让他带苏氏一同进京。” 正如苏雨的预料,施夫人的来意确实与曾林进京有关;施夫人见了苏雨,问过她孩子如今可还闹腾,可有什么不顺心,不舒服的地方,一番关怀慰问之后,便说到了来意,“雨娘,勉之回来也有十几日了,他可有说起过,打算何时再进京啊?” 苏雨低着头,很是不好意思地回答,“二表舅母,瞧我,如今都迷糊成这样了,相公可不是都回来有十几日了;相公还没提起什么时候进京,我也忘了问问他了;二表舅母,是京里有贵人急着寻相公么?可是我耽误相公的正经事了?” 苏雨一下子着急起来,施夫人忙安慰道,“外边的事,咱们操那个心做什么,勉之既然留下来了,定是没有旁的事;可京里的事到底得处理妥当才行,这不,你大表舅母就来信了,问起勉之何日进京,这事嘛,早了早好不是。” 苏雨便应道,“二表舅母,晚上我就问相公一声,又劳你们费心了。” 施夫人又道,“还有一事,老夫人听说你有了喜讯,放心不下,再三叮嘱让你也一同进京,多几个长辈照看着,她才放得下心;这事你和勉之好好商量一下,进不进京,都要早早给京里一个答复。” 第76章 决定 送走施夫人之后,苏雨便将施夫人说的话,在心中好好地考虑了一番,既然自己的想法已经改变了,那之前所做的打算,也的确应该有所改变了。 且不论曾家的旧事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算解决妥当,但是曾家的旧亲故友,如今多是在京中,自己也该进京露一下面,何况如今自己已经习惯了有曾林在身边照顾陪伴,乍然分离,只怕自己也会觉得很不舍,会难受吧? 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嫁了这人,那边跟着他走吧!而且京中还有林姨娘和玉蓉在,长久放任她们两人不管,也不是什么好事;此外,自己身边没个能担事的人,自己有个头疼脑热的,再有什么事,连个商量做主的人都没有,也是很大的一个隐患。 脑海中闪过这些念头,苏雨不由嘲笑了自己一番,她这才真是庸人自扰,自己给自己找那么多的事,她早早和相公一起进京,麻烦事不知道要比现在少多少。 忽而又转过了念头,老夫人都有些着急为何相公迟迟还不进京,为何相公这边却是连一点儿即将动身的迹象都没有呢? 不会是又向上回那样,想走之前才告诉自己一声吧? 苏雨一念及此,便向顾妈妈询问道,“顾妈妈,你可有听到口风,相公可有提起过何时再进京?可有让人悄悄替他打点行装?” “少奶奶,可是施家表舅夫人给您说了什么?”施夫人前脚刚走,少奶奶便问起这个,顾妈妈脑中飞快闪过一些念头,然后才不疾不徐地问道。 因和顾妈妈亲厚,苏雨也没怎么在意顾妈妈突然这么问,摇摇头道,“没有,只是我琢磨着相公都回来快半个月了,也没提过何时再进京;我担心相公是不想让我操心,所以又瞒着我,你可有听到过这样的消息?” “少奶奶,您这可真是想多了;”顾妈妈满脸笑容,宽慰起苏雨来,“这样大的事,少爷怎么会瞒您呢?再说了,这事也根本是瞒不住的啊?既然这事已经在您心里存了,不如您抽个空,问问少爷是怎么打算的吧?” 苏雨心里也正有这个想法,又想到自己很可能也要进京,便先和顾妈妈商量了一下,“顾妈妈,还有一事想和你参详参详,虽说在府城有二表舅母照拂着,可二表舅母也有自己的事,到底难免都会有一些照拂不到的地方,家里就我一个人,难免会让人放心不下;总不好老让相公在两地间奔波,我想着,不如这次,我跟着相公一起进京吧!有什么,也能有个照应不是。”一个弃妇三个娃 顾妈妈听了这话,心里的一块大石头放下了一半,她和郑妈妈,这些日子为以后怎么照看少奶奶和小主子这事,可是担足了心,前边少奶奶那次不适,到底还是没查到什么蛛丝马迹,一次失手,也不知道下次对方会怎么出手,她们几个,还能不能防范住? 甚至还在想,等少爷进京后,是不是要违背少爷的意思,将这事回禀少奶奶一声,也让少奶奶自己心里有个准备,也能做些防范,可若是少奶奶跟着少爷进京了,那她们的这些担心就一下全可以打消了,凡事,都还有少爷可以商量,办好这差事的把握立马就有十成了。 心中虽是十分支持,但顾妈妈却没有立马这么说,反而说道,“少奶奶,您和少爷一道进京倒也是件好事,只是京中到底不比家里,首先,咱们住哪儿?住的地方是不是妥当?还有,少爷进京后,忙碌之余,可还顾得上咱们呢?少奶奶,您可和少爷商量过了?” 苏雨便将施夫人带来的消息说了,“之前二表舅母便是过来说这事的,姨婆在京里放心不下我一个人留在府城,又怀着孩子,便写了信让我也进京,好歹有长辈照应着;我心里倒是有了这个打算,还没有和相公商量呢!算了,我先和相公商量一番再说吧!” 苏雨几乎一点儿事都不再管,所以府里上下的事,都是曾林一一过问的,施夫人过府来看望了苏雨,曾林也是知道了,入夜休息前,便向苏雨问起了施夫人的来意,“雨娘,二表舅母今日来,是为了什么事啊?” 苏雨翻过去侧身躺着,面朝着曾林道,“我也正要和你说这事呢!姨婆来信了,说是收到你报喜的信了,问问你什么再进京,还说让你把我也一道捎进京去,身边没个长辈照应着,姨婆放心不下。” 说话间,苏雨很仔细地瞧着曾林的神情变化,尤其是说到离家进京的事时,苏雨很想从曾林神情间瞧出他到底是怎样的想法,有没有怪责自己,一直都对这事避而不谈。旧欢新宠,总裁,你好棒! 曾林瞧见苏雨眼神中有些紧张,便伸手拍了拍苏雨的肩道,“雨娘,这事也不必急在一时,之前京里的旧亲故友们,我都已经前去拜访过了,也跟着凉王忙前忙后,帮着牵了牵线,如今正是会试和武举期间,大人们都忙着呢,我在不在京里,都没什么影响;可你和孩子就不一样了,我在不在你们身边,这影响,可大着呢!” 苏雨被曾林这番略带顽笑地话逗乐了,眉头鼻子皱成一团,哼哼唧唧地道,“谁说的,你不在的时候,我也把自己和孩子照顾的很好呢!” “是,是,是,娘子很能干,”曾林顺着苏雨的话风,连连应是,又调笑道,“是为夫舍不得你们娘儿俩,在京里一个人形单影只的,哪比得上咱们一家三口齐聚一堂来的快活呀?” 屋内尚留有一盏烛火未灭,微弱的光亮透过薄纱般的床帐照了进来,曾林侧身正对着烛火,昏暗的亮光下,苏雨却将曾林说话时的神情瞧了个真真切切,眼神中,分明包含着幸福和满足。 苏雨心中也充盈着这样的感受,但眼眶中,却没来由泛起了泪光,苏雨慢慢挪了挪身体,靠在了曾林的身旁,强作平静地道,“相公,你离京前,可有向凉王提起过何日返京?如今可是已经推辞了?” 见苏雨问起,曾林没有隐瞒,“离京前,曾和凉王道,少则十日,多则半月即返;可我已经去信给凉王了,家中的事尚未处理妥当,只能延迟些时间返京了。” 苏雨那点好奇心又起来了,撑起半个身子问道,“你就这样和凉王说,可以吗?凉王不会对你不满吗?” “不会,这还得多亏了娘子呢!凉州虽然地广,但土地贫瘠,少有良田,所以口粮一直十分紧缺,之前娘子你让人做得粗粮饼,窝窝头;我让人下去仔细再研究了一番,高粱、黄豆、大豆,玉米这些作物都不挑地,应该可以在凉州推广,若此事能成,便是之后为夫再也帮不了凉王什么别的;咱们这一世,也可托庇在凉王旗下了。” 这算什么?有心栽花花不开,无心插柳柳成荫吗?这个问题这么简单就能解决了,苏雨忍不住又抬了头,眼里满是怀疑,曾林却笑道,“当然也没这么简单,凉州因土地贫瘠,少有人耕作,少不得还得去引导大家耕作,虽然这几样作物不挑地,但灌溉还是必须的,水利这些也得整修一番,曾祖祖父为官一世,手底下也有不少这样得用的人,若为夫向凉王举荐这些得用之人,又怎会没有功劳呢?凉王处事英明,自然不会亏待了咱们。”天降(GL) 这么一解释,苏雨想着再变出些花样来的想法就立马瓦解了,果然事情没那么简单,可求人真不如求己,苏雨如今倒是很赞同曾林将曾家旧事早早解决得妥妥当当地,便道,“相公,既然已经答应了要帮忙,怎好半途而废?我已经想通了,咱们一起进京吧!姨婆都发话了,若是再推三阻四的,我这辈子,怕是都得不了姨婆一个好脸了;不如这回便进京,瞧在你和孩子的面上,姨婆应该会给了好脸吧!” 曾林愣了一会儿,因为没有查出雨娘为什么会突然不适,如今二表舅公务又繁忙,二表舅母也不怎能抽开身,曾林心中的担心一直无法消解,很是担心再有下次,自己不在,雨娘和孩子有个万一,有恰好有了一个正当的理由,曾林便打算将京中的事放一放,先留在家中,守着雨娘平安生产后再谈其他;可在他做了这样的打算后,雨娘却说,让他先处理京中的事,她要和自己一同进京? 好一会儿,曾林才吐出几句话,“雨娘,你不必如此,进京见姨婆也不必急于一时,等孩子出生了,咱们再去也无妨。” “外边的事,我不知道;但是,我也希望孩子出生后,能一生平平安安、顺顺当当,再不会有人绞尽心思要为难他,有些事宜早不宜迟;再说了,有姨婆和大表舅母这些长辈们的照顾,我也会觉得安心些;咱们进京吧!你不是说姨婆和凉王都单独拨了一个小院给你住吗?住的地方咱们都不需要操心了。” 说完,不等曾林说话,苏雨便接着道,“可还不能马上就动身,得等到阿清府试过后,还有一事我都忘了跟你说了,阿清的亲事也有眉目了,若是府试过了,身上有了个功名,就能和木姐姐的小姑子把亲事定下来了,以后家里的事,再就没什么需要我操心的了;相公,咱们等到府试过后,再收拾收拾进京好吗?” 曾林哪会说不好,“你即便是想现在动身,我也不放心啊!还是再等等,等孩子再不这么闹腾你的时候,咱们再进京吧!早一天晚一天的,也没什的么不是!” 第77章 双胞 四月初七,府衙门前,不到卯初(5点)便陆陆续续有人云集于此,把布告栏四周围得是水泄不通,因是在衙门前,众人并不敢高声喧哗,只翘首以盼地等待着榜单张贴,有那相熟的,私下里也会低声细语地交流几句。 一直等到辰初(7点)时,“哗”的一声,衙门的大门才开启,人群一时便激动了起来,“来了,出榜了……” 这样的声音此起彼伏间,两排衙役陆陆续续地从衙门里走出来,领头的两人高声呼喝着,“都退开些,大人们马上就要张榜了。快些,都让开点!” 衙役们一边呼喝,一边从人潮中隔开一条道,然后两名身着吏袍的小吏穿过人潮,将官府的榜文高高张贴起来。 榜文一张贴好,人群就更激动了,此起彼伏的声音更是响亮,“少爷中了,我家少爷是榜首!” “我家小少爷也榜上有名,我得赶紧回府去报喜!” “都往里让让,外边瞧得不太真切……” 这般的盛况,苏雨虽是满心想见,但曾林和苏陈氏一等人中,却没一个支持她亲自去看榜的,没法,苏雨只得一边遣了周福去看榜,一边又派人回娘家打探,心心念念地盼着早一点得到个确切的消息。 不过辰正(8点),前去看榜的周福便一路小跑着回了府,强忍着一脸平静地到了苏雨跟前才高声喊出了好消息,“中了!中了!少奶奶,小舅爷中了,中了第二十八名,可以免试就入读府学。” “红英,拿最大的封赏打赏他!”苏雨一闻喜讯,立马将早就准备好的封红赏下,脸上的笑容怎么也止不住。 “少奶奶,这可真是件大喜事!奴婢们给您道喜了!” 周福领了大大的赏封退下,顾妈妈、郑妈妈、宋妈妈、严妈妈以及红英、红燕等在场伺候的人,也立刻齐声恭贺道,苏雨也很是大方地,人人都给了一个次一等的赏封,府里的其他人,也给到了一些赏赐。 因为苏清榜上有名,有了功名在身,苏雨担忧的心,这下可说是全都尽散了;事实上,苏清年不过十五,便有了功名在身,也没什么再需苏雨替他操心的了,亲事就更不用说了;不过两三天里,闻讯后来登门说亲的媒人便不下十余人,十余户人家一起上门,让苏陈氏和苏王氏都有些眼花缭乱了。 任是其中也有一两家门第和苏家相当,并且家中女儿也无甚可挑剔的,但因有苏雨之言在先,苏陈氏和苏王氏也不过惋惜一声,没做考虑,依约遣了官媒去知府家向知府千金求亲。 早就有约在前,这门亲事便顺顺利利地定了下来;苏清的事办好了,苏雨这才和娘家人道明,她将和曾林一起进京一趟。 苏雨乍然言道要进京,苏陈氏自然心存不舍,“怎么说的?怎么不只姑爷要进京,连你也要一起啊?” 苏雨耐心地解释道,“娘,我和相公成亲这么久了,家里的亲戚都还没有全见过面;相公不知还要在京城待多久,也不放心再让我一个人留在这边,娘,即便是进京了,我也会把自己的日子过好的!” 早早就做了准备,所以进京的事,很是顺利,因顾着苏雨的身体状况,路程行的很慢,五天的路程且行且玩地走了八天。 虽然不过是暂住一段时间,但这段时间还没定下来,尽管苏雨再三精简行装,可最后带出门的行李也还是塞满了三辆马车,让苏雨想悄悄、不惹人注意的想法化作了泡影;五六辆马车入了施府,不提别人,只说凉王,便立刻就知晓曾林入京了,苏雨还没有收拾妥当,凉王妃的帖子便到了,让她第二日便可过王府去请安,而后也有曾家的一些旧亲故友纷纷来贴子邀约苏雨过府,只林府那边,对苏雨仍是一幅视而不见的姿态。 旁的都不必太在意,便是凉王妃那边,苏雨也不过是去请过一次安,之后便借着养胎的借口,再没有过去过王府,但是,施老夫人和后院中的林姨娘,却是苏雨不得不在意的。 虽说苏雨早有心里准备,施老夫人待自己会不如之前亲热,但是,真体会到这份感觉时,苏雨才明白,想得再多,心里准备做得再足,难受的感觉却并不会少一分;彼时,苏雨倒是期望自己迟钝些,别把人家外露出的情绪瞧得那么分明。 更让苏雨心中不舒服的是,施老夫人待林姨娘和她,分明是后彼而薄此,让苏雨更是郁闷了,而且这一出,还是自己给自己找得,苏雨又犯起了愁。 惟一令苏雨觉得欣慰的,便是曾林的态度仍一如既往,对林姨娘和玉蓉仍是任之偏安一隅,不闻不问,除了陪伴苏雨,其余时候,便会时不时前往凉王府小住,与凉王商议事情。 苏雨并非不知,见曾林这样,施老夫人对她的不满意在日益增加,但是,她却无心委屈自己去迎合别人,慢慢的,也歇了再讨施老夫人欢心的想法。 翻过四月后,苏雨也再抽不出心思在旁的事情上了,便是她没见过旁的孕妇,也觉得自己这肚子涨起来的速度,有些过于快了些。 更不用说身边伺候着的妈妈了,怀孕四个月起,孕妇的小腹就会慢慢鼓起来,到五个月的时候,小腹便会微微隆起了;苏雨自然也不例外,可妈妈们瞧着苏雨那一眼就能瞧出,要比别人要稍微大些的肚子,心里不免也敲响了小鼓,难道是她们没控制好,将小主子养得太壮了? 头一胎,本就是一脚踩到鬼门关的,这孩子若是养得太壮了,那另一只脚也才进去了一半,顾妈妈和郑妈妈心都悬到嗓子眼了。 郑妈妈没顾妈妈那么沉得住气,一瞧见这不对劲,便找顾妈妈商量了,“老姐姐,少奶奶这胎,是补过头了吗?” 顾妈妈回想起苏雨一贯的饮食,也是很难理解,“郑家妹子,少奶奶进了三个月,便没个好胃口,能吃进去什么东西?按说,是不应该会这样的啊!除非……” 郑妈妈也明白了过来,接口道,“除非,咱们少奶奶怀的不只一个小少爷,是双胞胎?” 虽是有了这个想法,但两人也不敢确定,又小声问道,“这是不是双胞胎,少爷应该能诊治出来不是?为何这么大的事,竟一点儿口风都没跟咱们透呢?” “要不咱们去问问少爷?” 两人统一了意见,便私底下找上了曾林,没说什么虚的,直奔主题地道,“少爷,少奶奶才五个月的身子,瞧着就已经和别人六七个月的身子一般了,您从少奶奶的脉象上,可有诊出些什么?” “什么?雨娘的肚子比别人这个时候要大?你们确定?”曾林闻言,立刻严厉地追问道。 两位妈妈见曾林这么问,旁的话也不敢再说了,只道,“少爷,少奶奶的肚子,是要比旁人大些,奴婢们有些担心,是不是将小主子养得太壮了,少奶奶这是头一胎,孩子大了,怕是会难产。” “可能会难产?”曾林脸色也无法再保持平静了,“你们有几分把握?” 顾妈妈又细细回禀道,“少爷,这也只是咱们的一个猜测,也有另外一个可能,少奶奶也可能是怀的是双胞胎;少奶奶的脉是少爷您一直把这的,所以这才来问问您,您可有从脉象中瞧出了什么?” 顾妈妈回话时越发小心翼翼了,但曾林此时却顾不上她俩了;很是懊恼地拍了拍自己的头,“少奶奶的脉,我也大半月没细诊了,晚间,我会细细为少奶奶诊一次脉;”话锋一转,目光也似染了寒霜,“是双胞胎又如何?不是又该如何?” 顾妈妈往前了一步,满脸严肃地答道,“最好是双胎,虽然生产时也有危险,但双胎孩子个头要小些,这样来看,反倒要容易些;但若是一个小柱子,奴婢们就得犯难了,才五个月就这么壮,以后哪儿敢还让少奶奶随便吃东西啊?最怕的是小主子会越长越壮了,这样下去,那少奶奶就……!” 下剩的话,顾妈妈便没有说出口了。 “若不是双胎,难产的几率有几成?” 顾妈妈的声音几不可闻,但曾林还是听见了,“少说也有七成!” 好在,在曾林为苏雨诊脉之后,大家都松了一口气,是双胎;两位妈妈当下担保,定会将少奶奶和两个小主子照顾好,但得了两位妈妈的担保,曾林仍是没能完全放心,又反复地嘱咐苏雨道,“雨娘,你怀的是双胎,里面有咱们的两个孩儿,咱们以后得更注意着些才是。” 又朗声对一旁服侍的人道,“少奶奶怀的是双胎,你们可得更精心地伺候着,必要保证少奶奶母子三人平平安安的;不然,就是你们再有体面,也保不住你们!” 众人连忙应声答道,“必定尽心竭力,不敢有丝毫懈怠!” 第78章 林家 “金窝银窝,再好都比不上自己的狗窝。”这句甚为粗糙的俗话,却是苏雨此刻内心最为真实的想法。 毋庸置疑,哪怕苏雨如今暂居的不过是施府的一个小小院落,平心而言,都还是要比她和曾林在广宁府的家要更为精美别致。 院落虽然没家里那么大,但也是麻雀虽小五脏俱全,屋舍都是雕栏玉砌般华美,屋内的陈设也是让人挑不出一点不是;院中还有小片小片的花园,花园中,树木葱郁,山石玲珑,花草生机勃勃,姿态娇美,对这样的居住环境,苏雨感慨之余,也只能满口赞好。 倒是自己从家里带出来的东西,虽说也不差,但却仍是略逊了一筹,苏雨都不好将这些摆出来,只捡了顺手的在卧室里使用。 从这一花一木的细微之处中,施老夫人对曾林的疼爱显而易见,无论是林姨娘和玉蓉,还是苏雨,能被施家奉若上宾,都是因了曾林的缘故。 苏雨将自己客居的身份牢记在心,行为举止都甚为谨慎,虽说施老夫人和秦夫人都曾明言道,让苏雨好生养胎,无需请安;但苏雨却不愿如此妄自尊大,仍每隔上三五日,挑那天气好的日子,往秦夫人和施老夫人处走动走动;除此之外,便安守在小院之中,读书、练字、做绣活等,甚少再出门,并不与施府同辈之人,多打交道。 因此,北小院的风气,也为之巨变,苏雨都不爱出门走动,林姨娘自然也无法再像往常那般,可时常到老夫人跟前伺候,反倒是玉蓉要好些,顶着个丫头的名义,反倒要比林姨娘显得更自由些。 苏雨虽来了,但林姨娘小院中的事却一点儿没有插手管的意思,即便是玉蓉将自己住的是最差的厢房一事拐弯抹角传到了苏雨耳中,但苏雨也不过是当耳旁风,听过便忘在脑后了;即便是林姨娘,见曾林不在意,苏雨也是听之任之,只要不犯到自己头上,便由她去罢的想法。 苏雨是这么想的,也把自己的想法表露得很明显,甫一入京,便将自己对林姨娘和玉蓉都是一副想视而不见,不闻不问的态度表露了出来;当日黄昏时,林姨娘和玉蓉来向她问安时,苏雨不过见了见二人,让人略赏赐了一番,便径直道,“林姨娘,玉蓉还住在你那边院子里,也不必搬了;我身子如今易乏,往后你们也不必早晚请安!若是有什么事,便寻顾妈妈,顾妈妈自会来回我。” 但林姨娘和玉蓉都是苏雨养的听话的宠物,所以对苏雨的话并不会言听计从,或者说,是林姨娘和玉蓉并不想遂了苏雨的愿。 不论曾林是不是在施府,也不论是晴天雨天,林姨娘和玉蓉二人每日卯初(5点)即到正院来表示要服侍少奶奶,死缠烂打地非得要挨到夜里苏雨歇下才会回自己的小院。 苏雨也不是没想过以势压人,端出主子的姿态吩咐二人退下,可林姨娘和玉蓉当下便跪着连连认错,道是自己不会服侍少奶奶,请少奶奶责罚;明显是拼着自己受罚,也不愿如了苏雨的愿,被冷藏在小院之中。 顾着施老夫人的脸面,苏雨也不得不由着二人打着服侍她的借口日日往正院来,但苏雨也不是好欺负的,转头便给二人分派了差事,让林姨娘帮着自己抄抄经书,让玉蓉帮着做做针线活,让二人忙得再没那功夫往苏雨跟前凑。 因有了林姨娘这一出,苏雨对林家人对自己视而不见也没什么不满,内心甚至是还舒了口气,因为苏雨也拿不准该怎么和林家人相处。 苏雨本以为自己这次是无需再和林家人打交道了,可不知为何,在她进京已经一个多月后,林家人又想起她来了,五月中,林府举办“赏荷会”时,竟还专门发帖请了她。 从秦夫人手中结果请帖,苏雨当下想的,只是婉拒,“大表舅母,林家表舅母能想着我,雨娘万分感激,只是,我如今大着肚子,怕是不方便上门吧?” 秦夫人瞧着苏雨进京后一直本本分分的,倒是对苏雨看重了三分,将苏雨递回的帖子又推了过去,还提点了两句,“雨娘,你如今该有五个月吧?歇了这么一阵子,再怎么舟车劳顿,也该缓过来了;你是小辈,早该上门让亲戚们见见才是!” 秦夫人这么说了,苏雨也不好再推辞,便接过请帖回了院子,一路上细细思量了一番,不对劲的事便慢慢浮上了脑海,入京后,除了凉王妃,以及施老夫人和秦夫人,旁的人,她竟是一点儿接触都没有, “顾妈妈,林家表舅母下了帖子请我十五那日过府去赏荷,”苏雨将帖子摆在顾妈妈眼前,见顾妈妈目光一直避开自己,叹了一声问道,“相公又让你们瞒了我什么?” “少奶奶,奴婢……” 顾妈妈似乎想解释什么,但苏雨这会儿却不想听她的解释,“顾妈妈,你现在只需要告诉我,相公又让你们瞒了我什么?” 顾妈妈曲膝跪下,这才回道,“少爷让奴婢把外边的帖子和上门拜访的人都替您挡下了!” “理由呢?” “您害喜害得厉害,正卧床休养着呢!” “什么时候起的?” “进京后没几日,您可还记得,那会儿帖子多,您顺口向少爷抱怨了一句,过后少爷便让奴婢把帖子这些给挡下了。” 原来如此,苏雨此时方知原来这些悠闲时日都是相公给的,并不是像自己以为的那样,曾家的旧亲故友都瞧不上自己,不屑与自己交往。 对跪着的顾妈妈,苏雨却没有立马叫起,虽然相公是关心体贴自己,但顾妈妈也将自己瞒得严严实实的,怕是都快要忘了,谁才是她的主子了! “顾妈妈,自你和郑妈妈入府后,我待二位也算是不薄了吧?这样的事,你竟瞒得这般紧,还能瞒了我这么久,果然是我不该太相信你们吗?” 苏雨的话虽是一派云淡风轻,但顾妈妈额头间的汗滴却更多了,连连给苏雨磕头道,“少奶奶,奴婢错了!请您责罚!” “别磕了!顾妈妈,我不想折了自己的福气;”苏雨硬着心肠,仍是问道,“你既道错了,可知错在何处?” “奴婢知晓,奴婢不该隐瞒少奶奶!” “顾妈妈,这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之前的事,我也不再追究了;但是,若再有下次,我身边就留不下你了。” 苏雨并不想惩罚顾妈妈什么,只是想表明自己的态度,敲打顾妈妈一番;顾妈妈得了苏雨这句话,便明了苏雨的心思,当下发誓道,“少奶奶,奴婢若是日后对您再敢有隐瞒,奴婢余生必定孤独终老,不得善终!” 教训过顾妈妈,始作俑者苏雨也没有轻饶,派人去请了曾林回来,当下与他明言道,“相公,我‘卧床休养’也有一月了,什么病症都该养好了;林家表舅母请我过府去赏荷,就在十五那天,相公可得空同去?” “同去,自然同去!十五不就是大后天,我有空,一定会有空!”曾林瞧苏雨的神色,便知道自己做的事被苏雨知道了,哪还敢说没空,再说,入京后没能立刻去拜会,也不知林家表舅母会不会怪罪雨娘,还是自己陪着一道去方有备无患嘛! 十五那天一早,施老夫人和秦夫人领着施家的少奶奶、小姐们以及曾林、苏雨并林姨娘三人一同往林府去;是的,林姨娘也得了去赴会的资格,昨儿晚上,施老夫人让林妈妈传的话,说是林家毕竟是林姨娘的‘娘家’,让林姨娘也一道去吧! 施老夫人发话了,苏雨不好不从,所以,林姨娘也能与大家一道前往。 曾林的顾虑不得不说是很有道理的,林家人待苏雨的态度,饶是有所掩饰,但心中存了不满却是有的,自然,这一次见面,气氛不免冷冷清清的,大家都只当是走一个过场,并无几分热情。 见过礼后,曾林便被请去了外边,只能恳求秦夫人照看苏雨一二,这倒与苏雨的想法一致,苏雨也是打定了主意,今日自己只能借秦夫人的光,托她照拂自己一二。 林府的荷塘可不小,荷塘中还有一座湖心小岛,四周连有四处形状各异的拱桥,湖边设有多处凉亭,赏荷的地方,便设在凉亭中,秦夫人得了曾林的请托,派了身边一位得力的妈妈和一位大丫鬟寸步不离地随侍在苏雨身边,还让儿媳多照看苏雨几分。 苏雨此时才算见着真正的宴游,比起府城的官眷,京中的这些女眷们,果然更见气派,苏雨也不知自己和施家大少奶奶在湖边散步赏荷的小半个时辰里,遇见了多少户人家的女眷,苏雨只瞧见美人、华服、美景,别的,哪里记得过来。 宴会结束返家后,曾林担心苏雨,便问道,“今日可有觉得不适?” 苏雨想了想,才道,“得府里大少奶奶一直照顾着,哪会有什么不适;京城到底人杰地灵,那比花还颜色更胜几分的美人我今儿可瞧 第79章 隐忧 得了苏雨这般的一个回答,曾林神色一下僵住了,也不知是喜是忧,而后无奈地笑了笑,“赏花宴,赏花宴,娘子自然爱赏什么花都可以!” “噗哧~”苏雨想到满池的荷花都化作一张张漂亮的美人脸,也没忍住,一下笑出了声,心中那一点点郁气,也随着这笑声宣泄了出来,对着曾林开始抱怨起来,“可惜美人如花,只可远观,不可近前;京里的人都是这般‘贵气’的么?瞧人的时候,脑门都快顶天了;唉!我可算是又开了眼界了!” 苏雨还似模似样地叹息了一声,以表示自己此行实在“获益匪浅”啊!没有过多抱怨,也不想再多提不愉快的事,只简简单单诉说了这么些,别把这一遭事给揭过了,复而又问起曾林,“相公,你今日都忙什麽去了?” 见苏雨问起,曾林便挑了可说的简单地说了,无非是凉王和以前的一些叔伯们也来凑了个趣,“好些年没见过我了,难得再聚,一起说了说话;还和舅公和表舅他们说了会话。” 话说到这里,苏雨突然想到似乎忘了一个人,忙跳起来嚷道,“林姨娘,我把林姨娘给忘了,到林府后,我就再没见过她了;今儿去赴会的瞧着皇亲贵胄府上的女眷可不少,她不会出事吧?” 曾林忙道,“林府只怕林姨娘比你还熟,哪用你担心她?她也算是在林家表舅母跟前养过一段时间,这次只怕是顺道过府叙旧;她还是跟我们一道回府来的,你累了一天了,我便吩咐免了她的请安,让她先回她的小院去了。” “哦!”苏雨听曾林这么一说,转头便把这事抛到脑后去了;虽然去林家这一趟也有些让人烦恼的事,但不比不知道,即便是不怎么愉快的一场花宴,苏雨也觉着,比自己一个人呆在府里要有意思些,这下脑子里可打起了小擂台,不出门,好闷好闷;出门,京里人眼高过顶,相处起来,实在算不得愉快;这可让她怎么办才好呢? 自己想不出来,苏雨便眼巴巴地问起曾林,“相公,一直在院子里,我觉得会闷,可出门,也找不到想木姐姐那样能说得上话的人,怎么办好呢?早知道,我还是留在府城那边好了!” “雨娘,以后这样的宴游,你不像去,便让人婉言谢绝了便是,不要勉强自己。”曾林有些内疚地道,见苏雨神色有些怏怏的,便提起了旁的,“这几日王爷事多,等忙过先帝的周年祭辰,我带你去街上玩可好?” “好啊!”可以上街玩,苏雨自然满口答允道。 在苏雨和曾林谈着林家宴会之时,送走了所有宾客后,林老夫人和林大夫人也正谈起苏雨。 “见过十九娘了?” 林大夫人点点头,应道,“十九娘对苏氏也知之甚少,只听说娘家原先是乡下的,现在在城里开了间铺子,家里还有个在念书的兄弟;没打听出什么别的。” 林老妇人听后,脸色有些若有所思地道,“再打听打听,勉之到底是曾家仅存的血脉,真正的皇亲国戚,怎么会娶这么一个乡野村女,而且还让她诞育嫡子,这其中的缘故,咱们只有查清楚了,这以后的事,该怎么办,咱们才能心中有数。” “可不正是这样。”林大夫人不无感慨地道,“这苏氏旁的倒没什么出彩的,偏这命里倒是福气不小的,偏就赶在凉王入京前跟勉之成了婚,进门后又很快便有了身孕,勉之一人孤孤单单好些年了,这已成家便妻儿两全了,勉之又哪会不看重她三分呢!” 林大夫人这番话是为林姨娘感慨的,曾家家风严谨,嫡庶向来分明,这嫡出子女未长成前,庶出子女根本就是不允许降生的,林姨娘在她身边也养了一段时日,也颇为乖巧听话,心中不由起了几分担忧。 “命是老天定的,天定什么样的命,就该是什么样的命;福气也不是越厚越好,那命薄的,福分再大,也要有那个命享受得起才成。”不知林大夫人的话是不是触动了林老夫人,林老夫人如此感叹了一番,没等林大夫人在说起这个话题,便提起了旁的事,“先帝爷的周年忌辰,朝议的结果,估摸着便是三品以上的外命妇都要入宫致哀;咱们家如今正是要紧的时候,可不能出一丁点岔子,到时候谁照料着家事,你得早早安排妥当才是。” 第80章 真假 太阳西沉,日光的余晖将天边的晚霞映得火红火红,暮色开始降临,酉正时分,熟悉的钟声再次响起,林姨娘简单梳洗打扮了一番,钟声一响起,才推开门走了出来。 一开门,略转过头,便瞧见玉蓉早已打扮好,俏生生地站在自己的房门前,早早便等着她了;林姨娘便只和前几日一般,淡淡地说了一句,“走吧!是该去给少奶奶请安了!” 从林家回来之后,林姨娘明显比之前更加的谨小慎微了,她不过是林家旁支的一个孤女,因着父母和林家大老爷夫妇有些情分,林大太太之前也照拂了她一段时日,八字硬,又克父克母,她的亲事陆陆续续议了七八次,最后都没能成,一直拖了下来,所以,当施老夫人和林家提起让她给少爷做妾时,她顺从林家的意思,应了下来。 她起初也只是想寻个安生立命的地方而已,是从什么时候起,她的想法慢慢变了呢?是从知道府里的少奶奶出身连自己都不如的时候?还是从隐隐约约获悉府里的爵位可能会恢复之时呢?抑或是得知府里的少奶奶并不得堂姑祖母的欢心之时呢? 所以,在知道少奶奶会去林家赴宴时,她也想方设法,讨了情面跟着一起去了;谁知,想借林家的势压下少奶奶一头的打算只不过是妄想,大夫人让妈妈重新教了她一番嫡庶分明的规矩,连少爷也突然就对她冷冷淡淡的。 那一刻,林姨娘从自己给自己编织的美梦中清醒了过来,认清了自己,也认清了现实。 林姨娘走在前面,玉蓉跟在三步外的地方,玉蓉虽是几次想和林姨娘说点什么,但林姨娘争宠夺爱之心被浇得凉透了,并不怎么和玉蓉搭话,几次三番之后,玉蓉也歇了和林姨娘搭话的心,两人一路很是沉默地往苏雨住的院子去。 苏雨今日得了几本不错的游记,向日来卷不离手地拜读,今日更是读得入神了,远处的钟声传入耳际时才从书中醒神过来,心中一估摸时间,便将书搁在了一旁,含笑对身边服侍的顾妈妈和红英道,“这都酉初了啊,少爷今日倒是晚了些!顾妈妈,林姨娘她们想必一会儿就到了,人来了就让她们先过来说说话!红英,你帮我跑个腿,往门口迎迎,瞧瞧少爷可回府了,问问门上可有什么信儿。” 因林姨娘和玉蓉这几日早晚请安,一日不落,正院伺候的人一见二人,便遵照顾妈妈的话,将二人引到了苏雨跟前,瞧见只苏雨一人在,林姨娘和玉蓉目光中都透着一丝疑惑,苏雨便道,“已经打发人去前面问了,少爷不知道是晚了,还是临时有了旁的事,且略等一等吧!” 施老夫人给林姨娘的体面不只是让林姨娘随同一起去参加林家的宴会,而是她这样重视林姨娘的态度,让苏雨不得不改变一下对林姨娘的安排,这才有了早晚请安。 红英去了一盏茶的功夫,才回来复命,“少奶奶,奴婢半道上正好遇见了门房进来传话,少爷让人回来传了话,今日事忙,就歇在王府那边了。” 曾林不归,苏雨和堂下的林姨娘及玉蓉就没什么可多说的了,接过红英的话便道,“你们且先回房吧!” 待二人走后,苏雨才仔细问道,“少爷派谁回来传的话?什么时候传回来的?” 红英细细地将自己打听到的情况一一回禀了,“少奶奶,奴婢一路迎出去,到了内院门房那边,正好碰见进来传话的人,说是这话少爷是让当归回来传的;奴婢当时多嘴多问了句,那传话的人说有人亲眼见了,少爷都走在府里的巷子口了,又转头往王府那边去了,好像是半道上有人找上少爷说了什么,然后少爷才改了主意的。” “过门而不入?莫非是出了什么要紧的大事?”苏雨心中泛起了嘀咕。 老者的话,给曾林带来了极大的冲击,姜太后和梁太后,或者还有其他人,到底都有哪些人,在曾家那场祸事中,都扮演了怎样的角色,曾林哪怕一个眨眼的功夫都不想再容忍,八年前的事,究竟如何,他迫不及待地想知道得清清楚楚,调转车头,便又返回了凉王府。 凉王只有儿子,皆系王妃嫡出,凉王在府中之时,得闲都会陪王妃和两位小公子共膳,今日的晚膳也是一家四口一桌共用,夫妻相敬,父子天伦,气氛很是和乐,连侯在屋外伺候的人,心中也宽泛了许多。 此时,一见外院的执事姑姑出现,屋外候着的人忙迎了上去,“王爷王妃和两位小公子正用膳呢,外边是出了什么事了,这会儿姑姑还要亲自来回禀。” “曾家小公子去而复返,说是有重要的事要回禀王爷。” 一听这话,屋外候着的人也不敢再拖延,哪怕屋内再是笑语欢声,和乐融融,也只能硬着头皮朝里回禀道,“王爷,执事姑姑有要事回禀,您看……” 晚膳尚未用完,但凉王却搁下了筷子,叮嘱了王妃和大公子一番,便离席走了出来,也没停步,边走边问道,“出了何事?” 执事姑姑这才细细禀道,“曾家小公子去而复返,道是有八年前旧事中的故人托他向王爷递个口风。” 八年前?凉王的心也陡然一紧,终于有人沉不住气,浮出水面来了吗?脚下的步伐也不由加快了三分。 八年前,孝烈太子一事,对凉王和曾家来说,都是一个忘不掉的噩梦起端,都是不想再让别人知晓更多的一件事,就连伺候的人,也被远远打发到了院子里守着,当屋内仅剩两人时,一时之间,却有些不知该从何说起了。 沉默了稍许,曾林才慢慢道,“王爷,这么多年了,八年前孝烈太子亡故一事,您可有查访到背后出手的人?” 凉王闻言,目光凌厉地一闪,沉声道,“先太子死于中毒,父皇当时十分震怒,宫里宫外,清扫了不少的人,先太子尚未下葬,本王便被发配去了凉州,而后母妃也被迫出家,待缓过手来时,几乎已经什么都查不到了,连先太子是中了什么毒,至今本王都尚且不得而知;勉之,今日你见到的是哪位故人?这位故人对旧事,又知道多少呢?” 曾林惨然一笑,神色很是复杂,少顷才道,“倒真是昔日的一位故人,王爷想必也曾见过,今日寻上勉之的,正是如今的东宫太后。” 凉王怎么也没想到,第一个冒出来的,竟然会是她?没忍住轻轻发出了惊呼,“姜太后?” “正是,”曾林理了理头绪,才将老者的话一一如数道出,“不瞒王爷,姜太后和梁太后已成水火之势,非为权势;实因姜太后查实,孝烈太子亡故一事,梁太后只怕于其中居功至伟;当年之事,除太子,灭曾家,牵连到您和娘娘,全都是梁氏的精心谋算,只有如此,皇上的‘母族’才会真正是梁家。” “所以之前到凉州的死士才会路数不同?之后这几年再没死士到凉州了。”凉王乍一听闻,神色间也甚为惊疑,喃喃自语道,不过瞬息即反诘道,“这也不过只是姜太后一人之言,也不可尽信,姜氏或许是想挑起本王和梁氏之争,好坐收渔翁之利。” “勉之也有此顾虑,”曾林挑明自己的心意,“所以才来寻王爷,八年前的旧事,王爷应是比勉之记得要多些;八年前,为何是我大哥随行护卫太子,王爷您,又怎么会与太子同行呢?太子出行这等大事,又怎么会安排得不周密,让人得了向太子下毒的机会呢?” 凉王沉思了半晌,才道,“姜太后之言,本王需查证一二,梁氏有嫌,姜太后也未必全说的实话。” 凉王虽仍是未确信,那话语中半信半疑的态度,已经让曾林心中明白了八分,姜太后之言,起码有七分是真,梁氏为灭曾家的幕后元凶,j□j不离十了;曾林心中瞬间变得即有些空落落,又有些恨意滔滔,当下一点儿不隐瞒,将姜太后寻他的所有事全都道出,“东宫太后娘娘寻勉之,为的是一件要事;梁太后为皇上养母,尚得以受封太后,娘娘对皇上有生身之大恩,血脉相连,生恩岂能忘?东宫太后娘娘希望曾家能帮衬娘娘一把,为娘娘挣得名份;王爷,东宫太后娘娘大事操办先皇的周年祭辰,只怕有三分,也是为了这点。” “迎回母妃?”凉王神色此时方绷不住,有了巨变,伸手按住曾林一侧的肩膀道,“姜太后果出此言?愿意让母妃还俗归位?” “东宫太后娘娘派来的人,确实说了这话;只要有人在朝上一力为娘娘争取,姜家不仅不会反对,反而会助一臂之力,如此,也可验证,到底东宫太后娘娘所言是虚是实!” “此事本王会全力为之,若姜太后所言属实,本王绝不会轻饶过梁氏!” 第81章 软肋 柳皇后给梁太后请过安,返回自己宫室的途中,会路经御花园的西角,此处独幽兰甚好,宫中上下皆知柳皇后性最喜兰,约定成俗的,都不怎么踏足此地,便是游玩,也会错开柳皇后路经的时候。 柳皇后早就习惯独赏佳景,因此,当见到西角外有宫人们进进出出,心中当下只升起了警觉,后宫之中,是谁想挑衅她这个皇后了吗? 不待宫人们通报,柳皇后便径直强闯了进去,映入眼帘中的,是她怎么想都不会想到的人,早已经是闭宫独居的姜太后怎么会出现在这儿呢? 哪怕心中再是疑惑不解,柳皇后此刻却没法再细细思索,冲撞太后的罪责,尽管是皇后也担待不起;当即屈身福了一个深蹲礼,赔罪致歉道,“母后,臣妾无状,不知是您在此赏玩,冒昧冲撞了您,还请母后责罚!” 姜太后已赏过这满园的幽兰,这花开花落,和往昔仿佛一般无二,就连眼前身着皇后常服的柳皇后,似乎也和曾经的自己慢慢开始重叠在一起。 “皇后,御花园不就是让咱们游玩的地方吗?谁都能来,怎么能说是你冲撞了哀家呢!”姜太后亲自走下亭台,扶起了皇后,和颜悦色地道,“既来了,便陪哀家走走吧!快一年没来这边走走了,瞧着都有些眼生了。” 姜太后有令,柳皇后自然不会不从,亲自服侍在姜太后身侧,和姜太后说着这满园的幽兰,不过走出几步外,柳皇后便觉察道,原来姜太后也是爱兰之人,心中浮起的一丝疑窦便消去了九分,“母后原来也爱这兰草,臣妾倒是在您面前班门弄斧了。这园中的兰草之前分芽养出了几盆,母后挑两盆合心意的,养在宫中赏玩可好?臣妾迟些别让人给您送到宫中可好?” “皇后也会分芽养兰草?”姜太后面带怀念,有些怅然地道,“宫中终于又有人会养兰了!我可是老糊涂了,你和她一样是书香望门出身,会一样的技艺有什么值得奇怪的呢!” 说完,姜太后似乎便没了游兴,谈起兰草,语气也平平淡淡,不怎么接话了;柳皇后不明所以,只将这话记在了心间,转了话风道,“母后,臣妾服侍您到那边亭子里先歇会儿吧?” 这次姜太后没有再接下柳皇后的好意,婉转地谢绝了,“皇后,宫中事务繁杂,你还有很多事要操心,哀家这儿就不用你服侍了;你先回宫吧!哀家自个儿再在这儿呆会儿。” 姜太后心意坚决,柳皇后只得怀揣满腹的疑惑先告退回宫了。 柳皇后一干人走后,一个身着青灰色杂役服的低等老太监才被领到姜太后跟前。 “太后娘娘,奴才的差事已经办好了!梁家人一直派人盯着奴才的老兄弟,想必这会儿奴才老兄弟找过曾家小公子的消息已经递到梁家人跟前了;曾家小公子见了奴才的老兄弟之后,调头就又去了凉王府,凉王府今日一早满京城散了请帖,请人过府观赏一株奇兰。” 姜太后神色此时才欢愉了些,“起身吧!我已经和国公爷说定了,这事办好了,就给你兄弟一家脱了奴籍;早年的那回事,待曾氏的事在朝堂上闹开了,就让皇帝好好派人去查查吧!我让你留着的那些人,都还没被梁氏发现吧?” 虽说姜太后让起身,但老太监还是规规矩矩地跪着,“多谢娘娘体恤,奴才跪着回话利索;这些年那一位一直在暗地里清算,奴才尽心竭力,总算没辜负娘娘的信任,那些人,一大半奴才都从那一位手中抢出来了,足够万岁爷查证了!” “皇帝一开始查,你就得把过去的首尾扫干净;”姜太后神情越发愉快地道,“万事俱备只欠东风,哀家只等着看这场好戏了!国公府可还有让你传什么话给哀家?” “只世子爷让奴才问问您,既要这般行事,为何又要提前给梁家透风,梁家有了准备,此事不又多了波则?” 老太监头低的几乎垂地,自然没能瞧见,随着他话音一落,姜太后愉快地神情骤然变成满脸狠厉,“梁氏一日不族灭,我儿一日九泉之下也难安!哀家等了这么多年,可不是只想要那贱人的一条小命,哀家要让梁氏一族全都彻底消失!” 正如姜太后的谋划,她的一系列动作梁家和梁太后都收到了消息,梁国公夫人和世子夫人很快被宣召入宫,带进宫内的,却是一个比一个更坏的消息。 屏退宫人之后,梁太后便急急问道,“娘,姜家派人联系曾家那小子,可查出了到底意欲何为?” 梁国公夫人沉声答道,“娘娘,东宫太后只怕是想走曾家这一步棋了;先帝驾崩之后,东宫太后和姜家怕是就准备好这一路棋,所以不论是大赦天下还是召凉王进京,他们都没有力阻。咱们探得了消息,那边不知跟凉王和曾家达成了什么,凉王如今这联络官员,要在周年祭辰之前,为慧慈师太重正名份。” 新帝未改宗谱,曾氏乃是新帝生身之母一事宗室、满朝尽知,那边打压曾家,却又留下曾氏和一个漏网之鱼,为了怕就是今日,果然是深谋远虑,高瞻远瞩,梁太后也不得不承认,姜太后和姜家还真是难啃的骨头。 但梁太后能坐到如今太后这位置,心性不可谓不坚,心机不可谓不深,深思一番之后,镇定地道,“娘,女儿如今已经受封了太后,便是曾氏再回宫,这东西两宫太后,也没了第三个位置,此事倒并不足虑;女儿担心的是,那边时至今日才抛出曾氏这步棋,而且行事这么不慎,早早便让咱们得了消息,其中的后手只怕还有不少。皇帝到底不是女儿的亲生子,其中变数太多,此事咱们也得设法阻拦一番,曾氏可以重正太妃名份,但不可入宫,凉王是她亲子,交由凉王奉养最好!” 梁太后能沉稳、清醒地做出应对,梁国公夫人和世子夫人这心也就定了,梁国公夫人难得抛开了君臣尊卑,表现了自己的慈母之心,拍了拍梁太后的手到,“娘娘心中有主意,家里也就放心了!礼部林尚书乃是曾家姻亲,陛下又确系曾氏所出,曾家和凉王都已的赦,曾氏重正名份一事,咱们无法阻拦,但曾氏毕竟是罪妃,让她随子出宫倒也不难。娘娘万事都不必过忧,总有家里人在呢!” “娘,女儿心里醒的!”母女间温情不过如昙花一现,转瞬即逝,“娘,曾家在清流、书香门第影响极深,曾家那小子让人盯紧些,曾氏复位之后,那小子想必也会蒙恩赐爵,不能由着他,得想法子让他安安生生的,废了这个棋子,就等于卸了那边半条臂膀。” “娘娘放心!家里会将这事办好的!曾勉之若孑然一身,要拿捏他倒真是不容易;如今他娶妻苏氏,已身怀六甲,若请了他妻儿做客,想必他是再不敢轻举妄动的!” 看书之余,苏雨又迷上了“吹墨画”,墨点儿在纸上被吹出不同的痕迹,再随性添枝加叶,成竹、成花草、成红梅等等,玩着倒是让人心情颇为愉快!至少苏雨如今,每日不作一幅“吹墨画”,便会觉得日子少了一大半的趣味。 今日苏雨又起了奇思妙想,想在纸上吹出一幅假山奇石图,石有棱角,山有孔缝,又辅之以笔墨渲染,瞧着也有二三分似模似样,苏雨自娱自乐,心情倒是很是舒畅,因此,被人中途打断了,也一点儿没见气,反而慢了半拍反应道,“凉王府来了人,还是要见我?” 红英赶紧应答道,“少奶奶,老夫人院里来传话的姐姐是这么说的。” 这墨画还下剩一点点最后的修饰描补,虽不需用太久,但凉王府那边的来人也不好让人久等,苏雨便搁下笔道,“打水来替我净手,拿身衣裳来替换了;红英,你和郑妈妈留下照看院子,顾妈妈,你和红燕服侍我去老夫人的院子!” “妈妈不必多礼,你是王妃娘娘跟前的人,我哪儿能受您的礼!”凉王府来人一见苏雨进屋,便起身给她行礼,苏雨忙扶着顾妈妈的手侧身避开了,“妈妈这趟来,可是我家相公有什么事托了王妃转告?” 来人笑着答道,“老夫人和少奶奶见谅,原谅老奴冒昧;少奶奶进京后甚少见出门走动,王妃娘娘便是想和少奶奶说说话也不得机会;府上的兰花开得甚好,明日的赏兰会还请老夫人和夫人都赏脸来凑个趣;少奶奶如今身子不便,明日人多,王妃恐有个照应不周,便让老奴先过府一趟,若是少奶奶精神还好,王妃想请少奶奶今日先过府一叙,和王妃说说话。” 这是什么节奏?苏雨有些发懵,凉王妃宴请众人,担心她身子不便,于是决定单独先请她叙话,她什么时候,有这么大的体面了?还是曾林不知又做了什么令凉王看重的事? 但此事自己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便瞧向了施老夫人和秦夫人;施老夫人在场,秦夫人便品茶不语,还是施老夫人发了话,“既然王妃诚心相请,雨娘你便随这位妈妈去一趟王府吧!” 苏雨也没反对,便随着来人去了;此刻却无人知晓,这一去,众人便失了苏雨的音讯踪迹。 第82章 失踪 苏雨刚随着王府来人出了府,掌管出行马车的管事妈妈便进来回了话,“回老夫人,大夫人,王府派了马车来接表少奶奶,跟着去伺候的是表少奶奶身边的顾妈妈和红燕姑娘。” 秦夫人闻言笑了一笑,“王妃娘娘还真是看重雨娘,竟然还特地派了马车来接;勉之在王府里也有住处,索性我们也不用派人去接,王妃兴许会留雨娘住上一两日也说不准。” 听了秦夫人这么一说,施老夫人本还打算派人给曾林递个口信的,这会儿也打消了这个想法;不过是去趟王府和王妃娘娘说说话,有什么值得大惊小怪的! 正如出行的管事妈妈所回的那般,苏雨一出了内院,便见着两辆马车摆在自己的眼前;府里备了一辆,似乎王妃娘娘为了表示自己十足的诚意,王府里也早早备了一辆马车过府来接她。 见此情形,苏雨扶着顾妈妈不免有些踟躇,不知该上哪一辆马车。 苏雨并没有为难多久,很快,王府来的那位妈妈一改之前的和气,显露出了三分的傲气,对苏雨说道,“表少奶奶,王妃娘娘想着您如今身子不便,出行得格外注意,特地拨了这俩马车过来,车厢里铺了厚厚的垫子,便是路上有些许个不平,也不会让您受到冲撞;您是双身子的人,王妃娘娘想着您的呢!” 王妃如此有诚意地邀请自己过府,还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出行便备了马车来接,苏雨心里也不敢再有迟疑,在顾妈妈和红燕的搀扶上,谦辞了一句,“王妃娘娘真是太过抬爱民妇了!民妇怎么当得起呢!” 便在王府来人的指引下,带着顾妈妈和红燕,登上了王府派来的那辆马车。 那位妈妈在苏雨登上马车之后,还很是周到地提醒道,“少奶奶,车上备着垫子,您铺上垫垫,虽说这路平坦着呢,但您的身子要紧,还是多小心保重一些才好!” 顾妈妈和红燕闻言便开始拾掇起来,苏雨掀开帘子,对外道了声谢,“多谢妈妈关心!” 没用府里的车,见又有顾妈妈和红燕跟着,二门处的管事便没再派人跟着,就这么送两辆车出了府。 没走出多久,马车又突然停了下来,苏雨刚倚靠着厚厚的垫子歪着,目光不免带出了疑惑,顾妈妈坐在苏雨右手边,在车窗掀开一条细缝,瞧了一眼,才回道,“少奶奶,是到门房了!门房上惯是要查问一番出入的。” 顾妈妈这么一个打量的动作,倒是勾起了苏雨的心思,马车驶出府之后,苏雨掀开一条细缝,打量了起来,进京在府里住了有快两月了,这施府的大门朝哪儿开的,自己都还不知道呢! 门房上的差事活泛,没什么人出入的时候便算清闲,想告个假去解决点旁的事极为容易,刚送走凉王府的来人,门上便有几个小子跟管事的告了半盏茶的假;一个管事模样的逮着一个小子问道,“方才出府的,是哪位主子啊?” 见似乎是一个管事,还给了三五个钱,这小子不假思索便回了话,“是凉王府派了人来请表少奶奶去王府陪王府娘娘说说话;就是曾家表少爷的那位少奶奶。” 黄昏已过,都到了快摆晚膳的时候,施老夫人随口问了一句,得知苏雨尚未归来,只不过点了点头,表示知道了,一点儿没有再派人去打听一番的意思,以为苏雨被王妃留在王府做伴了。 秦夫人这边和北小院中也是一样,只问过一声苏雨有没有回府,得知尚未回府,也没有旁的想法,以为被留在了王府。 府里上上下下着急起来还是在曾林一个人回来后,当时已经是晚膳之后了,门房见曾林独自一人回府,往他身后瞧了瞧,没见着送苏雨回府的马车,便疑惑地问了句,“表少爷,表少奶奶没跟您一起回府吗?” 曾林一追问之下,才知道苏雨早上便被凉王府的来人接到王府去了,但他今天一整天都在王府,若王妃接了雨娘去,为何他连个消息都没有给他透,曾林心中陡然便起了不祥之感。 顾不得回自己的院子,立刻便去了施老夫人的院子,一问之下,大家才着急了起来,苏雨确实是被凉王府凉王妃身边的一个妈妈接走了,但曾林整天都在王府,却并不知道王府派人来接了苏雨去。 “勉之,你赶紧再回王府里问问,来接人的确是王妃身边的一个近身的妈妈,不是个脸熟的,咱们也不会放心让她把雨娘接走。” 凉王又一次被曾林从王妃院中请了出来,凉王见着曾林时,发现曾林脸上的神色比上一回更加紧张,心里也不由重视起来,刚想免了请安,问出了何事时,曾林草草行了礼,便急忙问道,“王爷,今日王妃娘娘可接了吾妻过府叙话?吾妻可在王府?” 内宅之事,凉王并不十分清楚,当下便让人一边去寻大管事来,一边问道,“勉之,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曾林一五一十地禀明了苏雨“被邀离府”之事,重点强调了来人乃是王妃娘娘身边的妈妈,“王爷,那位妈妈道是奉了王妃之命,请吾妻过府叙叙话,之后吾妻便不知去向了;草民恳求王爷,帮草民寻回妻儿。” 王府上上下下,大大小小的事,大管事都有所耳闻,凉王一问,事情便清楚了三分,曾林所说的那位妈妈的确是王妃身边的人,曾是娘娘身边的人,后来到了王府,之后一直留在京中的王府;但这位妈妈,昨日夜里便染了病,被王妃放出去养病去了。 闻言,曾林的心一下凉了半截,苏雨分明是被人蓄意拐走的;凉王也一下就明白了过来,很是震怒,“查,给本王掘地三尺地去查,府里上下也清扫一遍,敢借着本王和王妃的名头胡作妄为,被本王查到,绝不轻饶!” 第83章 木 “少奶奶,今天她们给了咱们十个鸡蛋,两斤肉,还有4根大骨头。”红燕瞅着时间,瞧见到可以去那东西的时候了,便一刻不耽误地去外边拎回了食材篮子,左手上拎着小篮子,右手上拎着大篮子,像是担心不一次全拿进来,就会被别人拿走似的。 苏雨慢慢地从屋里走出来,瞧见了,忙道,“顾妈妈,快去帮红燕接下一个篮子!”转头又对红燕道,“红燕,上次不是说过了,一个篮子一个篮子的拿,怎么还是这么猴急猴急的啊?” 红燕小心翼翼地把装着鸡蛋、肉和骨头的小篮子递给顾妈妈,然后才喘了一大口粗气,对苏雨道,“少奶奶,没事,这点东西我还提得动,不能让那些野小子再祸害了!” 此言一出,红燕便被顾妈妈横了一眼,苏雨心下也明白了,原来之前自己觉得菜被收拾过一番并不是错觉,瞧见红燕在顾妈妈那恨铁不成钢的眼神中,头越垂越低,苏雨有些想笑,好容易才忍住了笑出声,走出过摸摸红燕的头道,“红燕,你可真是个傻姑娘,你不会先把篮子都拎进院子里,再一个个拎进来吗?” “呵呵……呵呵……”红燕顶着顾妈妈越发恨铁不成钢的目光,傻笑着摸了摸自己头皮,又献宝似地把篮子推出来,“少奶奶,这次给的东西比前几次要多些,还给了面粉、干蘑菇和青菜;总算是不用再盯着院子里的菜吃了。” 这动作把苏雨一下子逗笑了,被困在这一方小院中的愁绪似乎也一下消散了些许。 当日这路人马把她们主仆三人“解救”下来,却仍是并无半分要送她们回府的意愿,寻了一处农舍换了一身农妇打扮之后,三人便被送到了这个庄上的小院中,起初的几日,尚有位管事妈妈看着,不许走出去一步;过得几日,见苏雨主仆三人甚为乖觉,便没再看守,只每隔一两日一早给她们送食材过来。 一时间也想不出什么脱身之计,三人便索性安心过起了乡间生活,尤其是苏雨,仿佛又找回了刚穿越到此处时的那种恬淡平静日子。 “顾妈妈,那个老婆子果然克扣了咱们的东西;卖肉的决计是不会把肉割的歪歪扭扭的。”苏雨的思绪才飞出不远,便被红燕的一声抱怨扯了回来。 顾妈妈的脸色也变得难看了起来,猜想自己被克扣了和确认自己被克扣了能一样吗?饶是顾妈妈,也不能忍下这口气。 眼见着俩人都一脸的不虞,苏雨忙走了过去,瞧了瞧篮子里的东西,很是开心地道,“今天又有鸡蛋,又有骨头,又有肉,还有面粉、蘑菇、青菜,比之前都要好很多了;咱们不是还剩了半锅鸡汤吗?今天可算是大家都可以吃上两顿好的了。” 苏雨这么一说,顾妈妈立马醒悟过来如今的处境,一边归置着这些食材,一边问苏雨道,“少奶奶,这些东西要怎么处理呢?” 顾妈妈和红燕虽说是伺候人的,但都不是做厨房活计的,下厨的手艺,远远比不上苏雨,因此,做饭的事,仍是苏雨牵头,“分出一半的肉,剁成肉泥,掺些韭菜和青菜拌成馅儿,中午咱们吃一顿饺子,就用鸡汤煮饺子;骨头洗干净马上就熬上,不管是烫青菜,煮面条还是熬汤粥,都能用得上;晚饭咱们蒸上一锅的米饭,再用蘑菇烧一个肉,大骨汤烫上一碟子青菜,蒸一个鸡蛋羹;明早就吃大骨汤熬得粥,再煎几个饼子。” 顾妈妈按着苏雨的吩咐把食材分成了三拨,想了想之后又问道,“少奶奶,明日若外边不再送东西来呢?咱们要不省着些,您怀着身子,吃得不好,小主子也难长得好啊!” 苏雨摆了摆手道,“红燕,你一会儿就把这两个空篮子拿出去,再喊上一声,就说少奶奶我明日想吃条鱼,烦劳帮着准备准备。” 瞧顾妈妈和红燕都是一脸不解,苏雨嘴角噙笑地解释道,“咱们吃的东西,那位看守的妈妈并不敢克扣狠了,之前那一整只鸡不是纹风不动地给了咱们吗?想必她心中也有顾忌,如此看来,咱们并非想得那般是阶下之囚;她们暂时并不会将我们怎么样,不过是想困着我们,这乡间中能寻到的吃得,想必咱们还是能要得到的!” 可不正是如此,顾妈妈被这么一点,便明白了过来,跟着又吩咐了红燕一句,“这骨头熬汤有什么油水,再要上一对猪脚来;得给少奶奶好好补补。” “嗯!一条大鱼,两只猪脚;还得要些青菜来改改口味。”红燕答应着,便拎着两只空篮子跑了出去。 “腿脚麻利些,还得赶紧回来和面呢!”顾妈妈一刀将肉条劈成了两半,一半放了回去,一般扔到了一个盆里,舀出一瓢热水便开始清洗,一边还追着红燕的背影叮嘱了一声。 洗菜、切菜、费力气的活儿苏雨是不被允许自己亲自干的,苏雨只得坐在一旁瞧着顾妈妈干活,一边和她说说话,但都下意识地不会提及何日才能重获自由这一话题。 苏雨失踪已经是第十天了,曾林每一天都在心里记着日子,朝堂上对于如何册封姑祖母似乎已有了定论,至少是一个太妃的位分,至于到底是迎进宫中安养还是由凉王接回王府荣养尚未有定论,倒是先到了先帝的周年祭辰。 先帝的周年祭辰声势十分的浩大,两宫太后以及帝后都亲自出宫前往皇陵致祭,天下最尊贵的几人都亲自出马了,随行的王公贵胄和朝廷官员更是多不胜数,虽只允许三品以上朝官、外命妇随行,但出行的队伍也汇成了一条长长的河流。 曾林跟在凉王身侧,也做了这条长河中的一滴水珠;他本是不打算随凉王出行的,时日越久,凉王府和施府搜寻苏雨的力度渐渐变弱,曾林从未将营救苏雨的希望真正寄托在别人身上,出了这事,别的事都被搁下了,只一心扑在寻找妻儿之上。 还是凉王说,兴许挟持苏雨的人就是想在今天有所动作,曾林当下也没旁的线索,便让何、连二人继续查探,自己跟了来;当然,更有一个原因是,他已不想再盲目地搜寻,是梁是姜又抑或是旁人,他想打草惊一惊蛇了。 苏雨再见到仅有一面之缘的那位管事妈妈时,便知道她的悠闲日子过到头了,正主养了她这些时日,到底是何意图,很快便要见分晓了。 苏雨很是平静地和她打起招呼,“这位妈妈,咱们又见面了!民妇多谢贵主人这些时日的招待;妈妈今日来,是否贵主人终于得闲,能见民妇一面了?” “曾少奶奶当真是个机敏的,我家主子确是得闲能见曾少奶奶了;还请曾少奶奶随老奴走一趟吧!” 顾妈妈和红燕立刻上前一左一右搀扶着苏雨;那位妈妈这时却皱了眉,“曾少奶奶,你身边的这位妈妈还是留在这儿得好,您带着这个丫头就够了!” 顾妈妈想争辩,却被苏雨掐住了手臂,“顾妈妈,你就留下看院子吧!红燕,咱们跟这位妈妈去一趟。” 马车封得严严实实的,行至一处山脚下便下了马车换了小轿,苏雨和红燕共乘一乘小轿,只觉身子止不住要往后仰,应是一路在往山上行去,红燕似乎有些发慌,苏雨镇静地拍了拍她的手,微笑着小声安抚道,“无事,待会儿若是不能跟着我了,你就听她们的,在一个地方乖乖等我。” 第84章 守望 苏雨神色平静、胸怀坦荡地坐在那里,她对自己夫家这些显贵亲戚们早就不报什么期望了,所以,尽管这位姑祖母毫不掩饰对自己的不喜,她也能平静坦然地接受。 毕竟是长辈,便是两看两相厌,苏雨也维持着最起码地尊重,静静地等待这位长辈先开口;苏雨的这番好意却并没有传达到慧慈师太心上,姜太后之前的一番话使得慧慈师太先入为主,对苏雨便厌了三分。 “因无子被休弃……命格与曾小子相符,本是想纳做妾的……曾小子亲自求娶为妻……”慧慈师太此时见着了苏雨,脑海中这些话更是反复浮现,不知出身粗鄙,还是弃妇再嫁,这样的女子,怎堪为曾家之妇? 便是瞧着有些气度,出身上那洗不掉的污点,便足可抵去千好万好了,慧慈师太当下便做了决定,“苏氏,你且在此略歇一歇,稍候便会有人来引你安置!” 说完便欲离开此处,连话都不想和自己多说一句,已经厌弃自己到如斯地步了么?既如此,自己也不必再顾虑什么了,“多谢师太抬爱!只是民妇离家已有数日,甚为思念家人;此番倒是不便多叨扰师太,若是师太便宜,可否请寺中施府替民妇往家中传个口信,民妇家人自会重重有谢!” 慧慈师太对苏雨的话充耳不闻,径直走出了佛堂,苏雨一边起身,一边继续道,“师太修行繁忙,民妇怎好烦劳,民妇这便就归家去,不敢再打扰师太清修!” 慧慈师太这才转过身来,见苏雨已起身走出了两步,这才确信苏雨胆敢违背自己的意思,“苏氏,你果然不似乡野女子,有几分伶俐;既如此,本宫便与你言明罢,苏氏,曾家的主母之位,不是你一个再嫁之女该肖想的,不光会令曾家蒙羞,还会牵连你腹中的孩儿,你既是个聪慧的,便该知晓应作何选择?” “娘娘是要让民妇抛夫弃子么?”苏雨面带笑容,透着三分讥讽地道,“民妇却从未学过这样的道理,民妇嫁入夫家,奉的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有三书六礼为证,民妇只会操持家业,相夫教子,做不来那等抛夫弃子之事。” 苏雨这样的态度,在慧慈眼中,便是冥顽不灵,“此事本宫主意已定,由不得你!” “也未必就能尽如娘娘的愿,”苏雨冷冷地道,“此时人为刀俎我为鱼肉,民妇心中十分清楚;但娘娘打算民妇也一清二楚,娘娘不必再多打如意算盘,您想‘去母留子’的盘算注定只会落空,民妇是个狠心肠的,绝不会留自己孩子活着受那没亲娘的苦。” 苏雨眼中狠辣之色清清楚楚,一时竟将慧慈师太给震住了;慧慈脸上的平淡也没能继续维持下去,打量着苏雨的神色,很是复杂。 见慧慈师太眼中终于真正看见自己,苏雨这才表明自己的真实心意,“娘娘,若是民妇尚未嫁给相公,抑或是还没有身孕,娘娘令民妇求去,民妇莫不想从;民妇本就从未想过荣华富贵,只如今不成,民妇不能遵从您的吩咐,只要相公不弃,民妇就会一生不离不弃。” “这么说,若勉之想舍弃你,你也不会再诸多纠缠?” “娘娘放心!若相公嫌弃民妇,民妇绝不会纠缠!” 几番辗转,苏雨并不像表面那般,没费什么心神,她此时已不想再多费心神了,何时能重获自由,便交由老天和相公决定吧! 一行人出了大慈庵,姜太后才一脸笑意地和平妈妈说起话来,“好些年没见着曾妃娘娘这样的神色了,这苏氏到真是哀家的一个开心果子,也不枉费哀家劳心费力地保全下她来!” “能博娘娘您的欢颜,这也是曾少奶奶的福分;”平妈妈顺着姜太后的话接口道,又转过话风不无担忧地道,“娘娘,曾妃娘娘受封,曾家陛下想必也会有恩赏,曾家要起复了,曾妃娘娘可会留下这位出身寒微的少奶奶呢?” “呵呵呵……”姜太后嘴角弯的更深了,笑呵呵地道,“哀家也好奇着呢!要不哀家怎么会亲手将苏氏送到她跟前,还事无巨细地把苏氏的过去都给她说得一清二楚;这可是一出好戏,你们可得给哀家仔细盯着些。” “娘娘放心!奴婢自当尽心!” “行宫里安排妥当了吗?这大戏,也该上演了!” “奴婢们早已安排妥当,这会儿只怕已经上演了!” 第85章 落定 “主子,太夫人和夫人已经在内殿等了您半个时辰了,世子爷在西苑无端冲撞了圣驾,被圣上禁闭在了龙御殿偏殿。奴婢派人去查了,曾家那位小公子引了世子爷过去,就那么凑巧地撞上了‘那桩事’,内庭卫捂得严实,御林军也插手了,奴婢无能,没能打听到更多的消息了。” 姜太后一回行宫,留守宫中的近身姑姑便回禀了这么一则坏消息,本来甚为愉快的心情顿时烟消云散,神色瞬间凌厉如刀,“宫里边都怎么议论这事的,” “梁氏宫中有传言是圣上不满您折辱其生母,故而寻世子爷的不是;奴婢擅作主张,将计就计,如今宫里宫外都这么猜测,太夫人和夫人正是为此而来。” “你这番应对倒也恰当,传话下去,谦儿的事哀家已知晓,自会想方设法,让底下人都把嘴巴封严实了,哀家不想让国公府再多有一个人知晓此事。若有多言者,哀家绝不轻饶!”如此吩咐完,姜太后神色重复平静无波,入得内殿,不等殿内二人有所反应,当即便道,“娘,嫂子,谦儿的事哀家已经知晓了,哀家不会放任不管的!” 谨国公太夫人闻言,叹了一声,对谨国公夫人道,“慧娘,娘娘既已发了话,你也该安心了,先到侧殿歇息,我和娘娘再说说话。” 谨国公夫人得了想要的话,十分恭顺地退了出去,殿内只余姜太后和太夫人母女二人,“娘娘,慧娘只谦儿一独子,母子连心,关心则乱,行事这才失了方寸;还请娘娘别和她一般见识!” 太夫人的情面,姜太后不能不顾,便也软和了下来,“娘,谦儿也是我惟一嫡亲的侄儿,我怎么会不管谦儿呢!嫂子也是爱子心切,一片慈母之心,我也有烈儿,岂会真和嫂子较真?这事我会让人好好查查,娘和嫂子放心回府等消息吧!” 药汤碧蓝澄澈,盛在白瓷盏中,令人颇觉赏心悦目,但曾林和谨国公世子此时却无心欣赏这“美”,两人各自往三碗药汤中滴入一滴血,见血珠果然入水便立刻消融不见,心便微微悬了起来,一颗,两颗,看着第三颗殷红殷红的血珠不出所料地出现,屋内紧张的气氛瞬间变作令人不安的森然,明黄色衣衫的皇帝神色莫测难料,身侧那须发皆白的老者却似未觉察般,捋了捋胡须道,“回禀陛下,血珠凝实,您应该的确是在多年前中毒。” “世谦,勉之,孤竟‘认贼为母’了这么多年!”不过一拂袖间,三只白瓷盏飞起坠地,碎落一地,曾林和姜世谦忙跪地道,“微臣(草民)惶恐!” 此时二人心中是着实惶恐,宫闱秘事他们知道得越来越多,又事关君皇,几乎可谓是命悬一线,如何能不惶恐! “陛下,东宫太后娘娘驾到!”外间内侍的一声可算是解救了屋内的曾林和姜世谦,若皇帝一直心系此事,二人只怕真性命难保;听闻姜太后驾临,皇帝甩甩袖子,走出了屋子,“你二人随孤一同前去拜见母后!” 姜太后来意十分明确,为了保住姜世谦,曾家的戏,她不打算再看了,见了皇帝身后跟着姜世谦和曾林,也没表露出什么异色,指着曾林开门见山地道明来意,“这曾家小子的妻室苏氏,被哀家的人因缘际会碰上了,哀家想着冤家宜解不宜结,这苏氏出身卑贱,怎堪匹配曾家小子,曾家小子的兄长因本宫绝嗣,哀家便将苏氏腹内的孩儿还给曾妃,如此,曾家大公子有子嗣传承,曾妃复位后,这曾家小子也可另聘高门贵女;哀家以最大的诚意与曾妃讲和,皇上,看在哀家如此心诚的份上,还请皇上饶过世谦这一回吧!” 曾林此时的心绪可谓是起伏跌宕,刚欣喜于得知雨娘的消息,下一秒却又遭受一重重大打击,万分担忧苏雨的处境,竟顾不得场合,开口问道,“太后娘娘,草民斗胆,敢问草民妻儿如今可还平安?” “哀家是将苏氏平平安安地送给曾妃的,但苏氏如今是否尚安,哀家却不知了;”姜太后忍着性子,搭理了曾林两句,又转头对皇帝道,“皇帝,哀家所言句句属实,大慈寺便在一旁,皇帝随时可亲去查探;哀家只世谦这么一个嫡亲侄儿,看在哀家的三分薄面上,皇帝饶世谦这一回吧!” 皇帝此时心中所受的冲击也并不小,刚得知生母的“忍辱负重”,忽而又发现生母也并非自己所想的那般善良,“去母留子”这样谋害人的事生母也会做,事情赶在了一处发生,皇帝想弄个清楚明白的心更加急切,倒是和曾林此刻的急切不相伯仲。 苏雨此时却不像曾林想得那般无助,只能坐以待毙,在知晓慧慈师太亦是刀俎之后,她也有自己的盘算。 “少奶奶,咱们真要这么做吗?”红燕照着苏雨的吩咐用碎瓷片裁好了布条,心里仍是有些惴惴不安,神色略带慌张地再次确认道。 苏雨拍拍红燕的手,安抚着她道,“红燕,你还看不明白吗?师太根本没想过就这么送咱们回家;咱们想回家,就得自己想法子;你不想回家去吗?” 苏雨话音一落,红燕便急急忙忙地说道,“想,想,少奶奶,奴婢一直都想快点回家!可咱们这么做,会不会……?” “咯吱”一声,院落外的大门被推开,红燕的话被吞掉一半,神色更加慌张,苏雨扶着椅子站起来,十分从容地对红燕笑道,“红燕,别胡思乱想了,师太已经来了,照着咱们原来的想法去做就是;世事难得两全,如果咱们不想再继续受制于人,那就别再东想西想了。快,跟我去迎一迎师太!” 说是出迎,苏雨也不过是在红燕的虚扶下走到了居住的厢房门外,见慧慈已走入院落,笑着相请道,“还请师太随民妇入厢房内一叙。” 暗处里,给了红燕一个照章行事的指示,有心算无心,加之慧慈师太怎么也想不到苏雨会出这一手,在被碎瓷片架于喉间之时,饶是清修多年,慧慈的怒气也无法压制,浮现于神色间。 苏雨却不为多动,吩咐红燕仔仔细细用布条将慧慈师太困于座椅上,见慧慈师太被严严实实地制住了,这才道,“民妇情非得已,对师太多有冒犯,还请师太多多见谅!师太的盛情款待,民妇感激不尽,但民妇思家情切,还望师太成全,替民妇送一封书信给民妇家人。” 红燕甚为尽职,将慧慈师太手脚、身体用布条绑缚得扎扎实实,想必此生从未如此受制于人,慧慈师太看苏雨和红燕二人的目光凌厉如刀,不过初时试探性地挣扎一二,便坦然地接受了自己所处的困境,对苏雨提出的条件视若罔闻,并不理睬。 苏雨也不气馁,依旧笑笑道,“师太,民妇并不想将此事闹开,若师太不允替民妇送信,那民妇只好请门外的小师傅入内,有师太为质,想必小师傅们不敢不听民妇的话。” 神色十分认真,毫无虚哄恐吓之意,分明是不怕将此事真的闹大;如此屈辱,慧慈岂会甘愿闹得人尽皆知,对苏雨的话也不得不考虑起来,但仍不愿就此如了苏雨的意,“苏氏,你竟敢如此大逆不道,忤逆亲长;吾必令勉之将你休离。” “如此甚好!”苏雨从袖中掏出一封书信,置于慧慈眼前,仍是含笑说道,“此信正需师太命人送与民妇的相公,还望师太遣人当一回信使。” 苏雨的态度显然真正激怒了慧慈师太,她大半生都是高高在上,便是出家为尼,也未曾受过此等屈辱,更何况是被一直都不怎么瞧得上眼的苏雨如此对待,怒火上涌,失了理智,怒斥道,“你休要痴心妄想了!” 瞧见慧慈已有些恼羞失常,苏雨只得叹息一声,再强逼就真是要两败俱伤了;苏雨朝着慧慈师太深福了一礼,而后不无歉疚地道,“雨娘多谢姑祖母手下留情,留腹内孩儿之性命;雨娘所为,实情非得已;腹内乃是双胞之胎,已有七月有余,双胎多会早产,雨娘没有更多时间筹谋了;不得已这才冒犯了姑祖母,姑祖母既念着曾家,此事,不如交由相公决断,雨娘冒犯长辈,想必相公也是再难相容;但蝼蚁尚且偷生,雨娘也只求一条生路,望姑祖母成全。” 慧慈见苏雨竟也这般软和下来,脸上倒是真的露出了微笑,“苏氏,你比我想得还要聪明!竟然敢想出这样的法子,不过可惜了,你太过聪明了,我本想留你一命的,但有你在,勉之的后院注定不得安宁,你,留不得了!你娘家人素来待你亲厚,瞧在孩子的面上,若你听话,本宫保你娘家一世富贵荣华!” “姑祖母是打定了主意,不肯给雨娘留一条活路了?”苏雨顿觉十分疲惫,“您将我娘家人如何了?” “本宫只是派人保护着,毕竟也是曾家子嗣的外家不是!”慧慈轻描淡写中的那份高高在上彻底激怒了苏雨,凭什么她觉得决定别人的生死是这么理所当然,囚笼难破,苏雨心中陡然起了一个念头,拉个人陪葬也不错! 苏雨顿时笑颜如花,“姑祖母,雨娘不光聪明,更狠得下心,您既然不肯给雨娘生路,不如您陪着雨娘一起下地府吧!有个伴,咱们都不会孤单!您要么立刻让人送信,要么咱们便一同葬身火海,共赴黄泉。” 苏雨掏出随身带着的火折子,慧慈师太的神色此刻十分凝重,屋内一下陷入了僵持! “着火啦,来人啊!快救火!” 皇帝,凉王,曾林都没有想到,三人前来拜见慧慈师太,首先遇见的便是一场火,火势由内向外,门窗紧闭,定是屋内之人纵火自焚,幸好救得及时,屋内的三人都没有什么大碍,在慧慈师太,苏雨,红燕三人之中,纵火之人,除了苏雨,再无旁人。 人都被救出后,皇帝的怒火才宣泄出来,“把这个放火的疯妇给朕关押起来!” 苏雨劫后余生,在见到凉王那一刻,心里就没有一丝欣喜,她望着曾林,万分抱憾地道,“相公,你怎么来得这么晚呢?” 话语中,死气沉沉,仿若垂暮。 皇帝带在身边的侍卫不多,领命捉拿苏雨的只有两人,曾林没怎么费劲便拦下了,先奔至苏雨身旁,苏雨的脉息紊乱,显然胎儿都有些不稳了,闹成这样,姜太后所言已经无需再查证了,曾林很是受伤,“太妃娘娘,祖父临终前曾嘱咐道,‘曾家能帮娘娘您的都做了,若曾家侥幸能有血脉残存,还请娘娘能看在同出一脉的情分上,庇护一二,就算是偿了曾家的情了!’草民斗胆,请娘娘看在祖父的情面上,饶恕雨娘吧!” “大哥他果然知道!他知道了怎么也不怪我啊!”曾林的话如一道惊雷击得慧慈师太满面愧疚,喃喃地道,“勉之,你不想重振曾家吗?” 曾林摇摇头道,“以前的曾家永远都找不回来了,祖母祖母,爹娘,大哥大嫂,他们都不在了啊!娘娘,现在的曾家,只有我跟雨娘,还有雨娘腹中的孩儿了;我们只想平平淡淡地过完这一生。” 她想给的原来一直都不是人家想要的,曾家已经为她牺牲太多,慧慈师太何忍再伤害曾家人,“罢了!己所不欲勿施于人;皇上,是贫尼动了妄念,令苏施主无辜受累,苏施主身怀六甲,无端受牵连,何过之有?还请皇上收回成命,放苏施主回家吧!” 第86章 尾声 “救命,快来人啊!救命啊!”浓墨般的夜色突兀地被凄凉的惊呼声划破,值夜的丫鬟闻声连忙进屋点亮的油灯,屋内顿时明若白昼,年轻的少妇紧闭双眼,仍未惊醒,口中不断惊呼着“救命”,面容色如白纸,惊慌失措之态一目了然,到底是做了什么噩梦,竟把人吓成了这样,周围的人心中不由都忧心起来。 挥挥手让其余人暂退,年轻俊朗的男子抱起枕边人,一边轻轻拍打抚慰,一边轻声在其耳边唤道,“雨娘,醒醒,做什么噩梦了?别害怕,只是一个梦而已。” 熟悉的声音在耳畔温柔地徘徊,轻柔地拍打更是让人觉得无比心安,感觉到一身的冷汗,苏雨才确定,自己真的只是做了一个噩梦,噩梦也已经醒了! 真是好长好长的一个噩梦,她本以为早就被遗忘了,却不知,竟如此顽强地存在于记忆中,哪怕已过去六年的时光,在重新踏入这片土地时,竟这样子不期而至。 嘈杂而混乱的声音不停在耳边浮响。 “少奶奶怎么还不醒?再不醒小少爷们就要保不住了啊!妈妈,咱们该怎么办啊?” 为什么睁不开双眼?小少爷?是我的孩子吗?不,不,不行,不许,我的孩子不能有事;心中顿时充满了挣脱不了的心焦和恐慌。 忽而又是不断有人在说,“少奶奶,你醒着呢!你别起来,该喝药了!”耳畔不停徘徊着“喝药”的话,那从未间断的苦涩味道似乎从口中苦到了心底,最后被烙印在了灵魂中,想忘却都无法忘却。 那么那么苦涩之后,似乎终于不再只有挥之不去的声音,浮现的画面却更让人无能为力到几欲绝望,那么那么小的两个婴孩,瘦小且虚弱,仿佛只是拽着一根头发丝做救命稻草,让人时时刻刻都牵挂着,却殚精竭虑也做不了什么。 “雨娘,吓着了吧?只是一个梦,别想啦,把它忘了就好了!”闻言,苏雨长长地舒了几口气,发僵的身体渐渐开始放松下来,睡意顿时消失无踪,紧贴着身边人,似乎想从温暖的体温中,吸取到更多的温暖,少许之后,才不无自嘲地道,“人越大,胆子竟越小了,竟然被一个梦给吓住了,还好成哥儿和华姐儿不在这儿,否则我这个做娘的,还怎么管教他们呀!” “可不是,若是华姐儿知道她娘也会害怕,不知道又该怎么调皮了!”曾林将苏雨轻拥在怀内,一边轻轻地拍打着苏雨的后背,一边顺其自然地谈论起两个孩子,“诚哥儿就该担心了,娘是不是生病了啊?是不是像妹妹一样要喝苦苦的药啊?什么时候才会好啊?” 随着曾林的轻言轻语,苏雨脑海中不由自主地浮现起孩子们乖巧的、懂事的、听话的、顽皮的……各种各样的可爱模样,心中的不安、害怕、绝望一点点被幸福、满足所取代,不知到究竟过了多久,睡意重又缓缓袭来。 “雨娘,诚哥儿和华姐儿都会好好的,咱们也会好好的,越来越好的!过去的那些,也一定会被遗忘的。”凝视着苏雨恬淡的睡颜,曾林似乎微不可闻的说道。 对于京城最后的记忆对曾林而言,也只有痛苦,头上悬着一柄明晃晃的利剑,仿佛朝不保夕,雨娘日渐虚弱的身体,不足八月便诞下的双生孩儿,每一次呼吸好像都岌岌可危,为人夫为人父的他,却那样的无能为力,那时候,他真的以为,是不是这天地间,没了他们曾家的容身之地? 深呼吸将胸中的浊气吐出,拥紧怀中的人,曾林无比庆幸,那噩梦般的时日已如梦般消逝,自那以后,妻儿康宁,岁月安好! 【本书下载于书本网,如需更多好看的TXT小说,请访问http://www.bookben.cn/】